送邵尉序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八
大凡有心于得而得者,其心劳,而所得也不完;唯无心于得而得,然后其心泰然,而所得者亦多。庄周、列禦寇之徒,其言荒怪渺莽,而其要一归于无心。故尝谓海滨之人机心一萌,则鸥鸟不下,而索珠赤水之北者,唯象罔能得之。金溪尉邵公,弱冠登进士第,仕宦偃蹇不达,垂二十年犹尉岩邑,平居无事,种学自娱,未尝饰一词以求知于要人之门,其于穷达得失之际泊如也。为尉之明年,盗啸于境,探丸为弹者众,吏胥以闻,公徐应曰:「除盗,吾职也,其可以稽吾行耶」?于是衣戎服,帕首裤韡,鞭马而出,不淹日掩群盗枭之,四境肃清,枹鼓不鸣。部使者录其功上之朝。未几授宣义郎,而使者又论其馀功,其赏犹未已也。邑之有识之士相与言曰:「往时尉吾邑有心于赏者,往往交通舞文吏以陷人于死,赏未及行而惕惕然,意其卧不安席也。今公无心于赏,而刑者自不冤,虽一日九迁其官,可无憾」。公,丹阳人也,家世以儒术显,其为人号称宽厚长者,而貌伟然,古所谓燕额虎头飞而食肉者。异时勒铭燕然,立功楼阑,韔弓橐矢,雍容廊庙之上,其可量也哉?邑之士望公者如是,将因辞以达意,故于其行也,属予为序以赠其行云。
读仁宗政要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深仁厚泽,海涵天覆,百姓鼓舞而不知。及夫鼎成龙驾,望白云而号者遍乎天下,父老至今能言之,往往咨嗟叹息,至有泣下者。盖感人之深,人亦不自知其然也。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书》载尧之事备矣,至所谓大而民无能名者,《书》亦不能名也。余读《仁宗政要》,求其所以感人之深,殆不见其迹,然从其所任用者观之,庶几可概见矣。盛哉,庆历之中,二三大臣同在庙堂,洋洋乎忠厚之风。藉使生逢其时,虽扫舍人之门,所欣慕焉。
书元稹遗事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予观司马迁遭李陵之祸,盖出于无辜,窃怪在廷之臣无有争之者。而迁亦自叹恨,以为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故作《史记》之书,大抵欲寓其忧愤之怀。为《晏平仲列传》,书其解左骖以赎越石父之罪,而卒称之曰:「假令晏子而在,虽为之执鞭,所欣慕焉」。予读其书至此,三复其辞而悲之。使汉廷臣有一晏平仲,岂忍坐视迁之无辜以受刑而不一引手而救之耶!及观《韩愈传》,见王廷凑之围牛元翼也,朝廷命愈使而人莫不危之。是时廷凑拥强兵,恣睢跋扈,天子遣一介之臣,投饵虎狼之口,若万一无生还理,得不谓朝廷失一贤士耶?得不诒天下后世笑耶?然当时公卿大臣无为愈言者,独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稍稍悔之。呜呼,谁谓元稹而能如是哉!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常多,小人不特偷安于朝,又沮毁以害君子,与君子一有受其害从而挤之者皆是也。而稹乃能知愈之贤,不忍视其身之危,将无援以死,且重为朝廷惜之,是亦可谓难能也已。观稹之于愈如此,使其在汉廷,必能出一言以救司马迁之祸。使后世复有司马迁,亦必特书其事,且愿为之执鞭焉。彼作史者乃不载之本传,而特见于愈事之末,是可叹也。稹与白居易同时,俱以诗名天下,然多纤艳无实之语,其不足论明矣。观其立朝大槩,交结魏弘简,沮抑裴度之言,以浮躁险薄于时。至于知贤救难,奋激敢言,凛凛有古直臣之风。夫以元稹而犹能如是,又况不为元稹者乎?
书贾谊传后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贾谊说文帝以诸侯强大,天下之势如病尰,失今不治,必为痼疾。文帝入,绛、灌、东阳、冯敬之言,未尽施行,而谊亦不幸死矣。晁错得幸景帝,乃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于是七国连兵西乡,以诛错为名。吴王谋反已兆于高帝之言,岂为错发哉?袁盎一说,错遂灭其宗族,悲夫!使谊不死,景帝之时,绛、灌旧臣无在者,谊必得志,得志必尽行其策,则晁错之祸,谊其当之耶?谊之不幸而死,乃谊之所以为幸也。祸福倚伏无形,其不易知如此。班固称谊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也,固亦有见于斯耶。
书郑当时传后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司马迁称郑当时每朝,候上閒,说未尝不言天下长者,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当此时,诸公翕然称郑庄,而后世言推贤好善者亦必曰郑庄云。然观武帝时,庄所进言见任用者,东郭咸阳、孔仅其人也。武帝内兴宫阙,外事边陲,言利之臣析秋毫,而天下萧然不聊生,咸阳、仅擢于鬻盐大冶,其言利殆与桑宏羊等,此其为害于天下岂少哉!谓庄好言长者,而长者固若是耶?抑所言多长者,而武帝不用也?方魏其武安东朝,廷辩灌夫,汲黯与庄同是魏其,而庄独不能坚其说,武帝诋以为辕下驹,司马迁亦言其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盖庄天性乐善,至上不能用则亦顺旨而从谀。呜呼,谁谓郑庄推毂士为足尚耶?观其所进者二人,卒为天下蠹,然则卫将军之于士大夫无称焉,贤于庄远矣。
过隋论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八
隋高祖藉椒房之亲,假黄钺之制,秉国政以辅少主,知周祚之将亡,有革命拯民之意,舜禹禅让之心。当是之时,中外侧目,权贵忌之。于是诏五王剑履上殿,以慰安其心,亲造赵王之第,阴欲观其行事而阳示不疑。手持太阿之柄,虽阴谋窃发,曾莫摧其锋矣。高祖既有天下,明政刑、修守战之具,欲以混一区宇,西斩吐谷浑,北破突厥,靺鞨重译而纳贡,高丽稽颡而入朝。命爪牙之将,驱熊虎之师,旌旃楼船,千里相望,大军南渡,日阴未徙而亡陈。天下已定,销兵偃武,有临朝愿治之心。躬览万机,日昃不暇,衣服器用,崇尚朴素,遣使者以问疾苦,引乘舆以避老幼。罢鱼龙之戏,痛《雅》、《颂》之声不作,则当时之士有牛弘、许善心、姚察、虞世基之属承其诏。欲举先王之坠典,修明五礼,则苏威、薛道衡、王邵之徒当其任。如使高祖得行其志,则堂堂平隋,不可与周、陈同年而语矣。惜乎高祖有为天下之志,而无为天下之量。操持大器,恐天下之并起而轧己,譬如闾巷窭民,一旦有十金之藏,意其有担囊而趋者,惴惴恐惕,夜不能寐,彼独不知富家父亦自有体耶?当此时,藏纬候图谶造兵器者有禁,客舍无公验者坐及守令,朝廷之上,言未卒口而鈇锧随之。废太子勇,立炀帝,其危亡之兆已萌而高祖不悟也,此其过在于无为天下之量。所以无为天下之量者,何也?忠厚不崇,刻薄而善疑也。古之帝王刻薄而善疑,莫如秦始皇,其疑之愈深,堤防之愈密,而患辄随之而生。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为金人十二,盖疑天下之人有持兵而反者。然不知陈涉之起,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奋臂一呼而金城不守也。秦法,群臣侍殿上,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盖疑左右之人有包藏祸心者。然不知荆轲之匕首乃发于燕督亢之地图,而无目之高渐离犹能举筑以扑也。事有旷千百年而合若符契者,秦隋是已。秦世皇刻薄而善疑,传之二世而亡;隋高祖刻薄而善疑,传之炀帝而亡。借使此两君崇忠厚之德,修宽裕之政,以怀来天下,后虽有淫荒之子孙,宗庙尚可以延。汉高帝不过泗上亭长,唐高祖亦北面而称臣耳,其能取天下而有之耶?故曰。亡秦隋者非汉与唐也,秦隋自亡也。《诗》云:「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是以圣人为天下,稽之往哲,考之前事,察治乱之由,循宽猛之宜,仁风德泽,摇荡浸灌,人心归之如父母,措天下于磐石之安,谁得而侮之耶!
孝辩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八
或问孝曰:顷步不忘亲,终食之间不忘亲,孝子哉?曰:有食于稠人之坐,馈之羊,舍而弗食,言于众曰,羊甚美,吾有念母之心焉,请以遗之。或谓是诈而已矣,是取名而已矣,子以为何如?曰:是孝也,食之甘者念其亲,此人之情也,非孝之难也。颍考叔食而舍肉,郑庄公母子如初,桑下饿人食而馀其半,赵盾遗之箪食与肉。颍考叔非诚欲以遗母,而桑下饿人又未必其诚孝也,庄公因而有感,宣子不以为疑,此人之情故也。或谓是诈而已矣,是取名而已矣,亦岂无人之情哉?斯人之说胜,吾不忍孝子之忘亲也。今人知爱其子,必朝暮求其所好以悦之,岂爱亲不若其子欤?噫,人皆知易其爱子之心以爱其亲,天下岂有不孝子刑哉!或人瞿然曰,有是哉,子之言是也。然则孝子之心,其亦可知也已。
狄守祠堂记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抚于江西为富州,其田多上腴,有陂池川泽之利,民饱稻鱼,乐业而易治。岁比不登,道殣者众,破赀鬻田宅者十室而七八,持妻子取庸直者十室而三四。其轻侠少年无不椎埋掘冢,白昼劫人于市,寝以不治闻。太守狄公下车之初,行其狱,桁杨者相推;案租赋,逋负山积;登进其民,皆疲瘵饿羸之馀。公喟然叹曰:「民弊如此,其可苛急治耶」!于是系狱者薄其刑,负租赋者缓其期。其为政宽而不弛,其出教条简而易遵,一年而服,二年而变,三年而有成。州父老相与谋曰,完我身于囹圄鞭笞之中,佚我黎老于凋瘵之后,盖公之德也。公岁满且代去,盍立生祠以慰我民之思乎?皆应曰,然。它日又相与谋曰,祠易为也,将请于公,立于州之便坐,则出入有禁,不得朝夕拜祠下,欲便其出入且奉严洁,宜莫如僧舍。州之僧舍数十,其屋宇静深莫如景德禅院,院之主僧又有才智,能办其事。于是富者出财,技巧者出力,不日而告成。既落之,咸来请于余,愿有记。夫没而有牺尊太牢,不如生而卮酒一肉也;没而庙食百世,不如生而一朝奉尝也。公之旌麾未去,民已图其像而祠之,可以为公荣。然此邦之人思公亡穷,公去而羽仪于天朝,岂能忘情于此邦哉!幸公之异日持节再来,其德意之厚,政事之美,虽不敏尚能为邦人颂之。公,江陵人,唐宰相梁公之苗裔,家以儒术吏事显,公能世其家者也。
适正堂记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八
昔之儒者,正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伦,谈仁义、礼乐、教化、刑政之具,自以为至矣。学老子者从而非之,以为博而寡要,劳而无功,吾师之所传不如是,要以无为清净为务,亦自以为至矣。学释氏者又从而非之,以为久生近乎贪,养形近乎愚,吾师之所传不如是,以寂灭为宗,以无生为乐。夫三者之相非,岂有既乎!然今之世,学释老者竞非吾儒,其言汪洋浩渺,足以骇世俗,而儒者反取释老之言以明六艺之学。呜呼,安得孟轲、扬雄、韩愈之徒出而排之,使吾圣人之道廓如也!吾友吴迪吉作楼于其居第之西,其下辟以为堂,图孔子、荀卿、扬雄之像于其閒,又取韩愈《原道》之书写于其壁,而名其堂曰「适正」,盖取扬雄《法言》所谓适尧舜文王为正道者也。迪吉属予为记,且使道其名堂之意。余谓迪吉子坐于中堂,瞻数子之容而思其学,观《原道》之书而详其义,则尧舜文王之道参乎其前矣。虽然,理固有待物而明者。尝试登君之楼,以望长江之流,浩浩乎其必归于海矣,乘舟而往,顺流而不止,虽欲至海可也,航断港绝潢者能若乎?迪吉曰:「我知之矣,泛长江而归乎海,是适圣人之正道者也;航断港绝潢,是适诸子百家之他道者也。我知之矣,子其为我书之」。余曰:「唯唯」。
溪堂先生画像赞(并引)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有好事者画溪堂先生,深衣幅巾,荫乔木,坐磐石,目飞鸿,脱屦石上,濯足于悬瀑之下。或者见而疑之,竹友居士从而赞之曰:
以君为在山林耶,炯然之容如珠玉,俨然之衣有表襮。以君为在市朝耶,泠然之泉如濯足,翩然之鸿与寓目。盖用之而行则服銮辂,被羁络,而为奉舆之驷;舍之而藏则脱斤锯,老溪壑,而为蔽牛之木。疑君者滔滔皆是,而知君者唯我独也。
双柏颂(并引)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子谢子有读书之馆,有双柏峙于庭下,枝叶菀然。予顾而誉之,且曰世之君子遭时斥逐,守道不变,盖有似乎兹柏。昔屈原作《橘颂》以自况,橘固美材,然冬夏青青,唯松柏独,则橘斯为下矣,颂双柏以寄吾意云。
后皇植物柏嘉树兮,亭亭双峙季孟序兮。繁枝脩干芘庭庑兮,宁固根本傲寒暑兮。四时更运不改度兮,葱茜茂蔚纷其可誉兮。蒲柳弱质秋殒女兮,挺立不衰独何惧兮。维圣有作诞胥宇兮,翳尔异材中梁柱兮。不震不倾亘千古兮,明告庶士莫予侮兮。
竹友轩铭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谢子辟轩于书馆,锄荒剔秽,植竹数十本,游居寝卧其下。竹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君子似之,故命其名曰竹友,而为之铭。
层冰峨峨,万木被雪,我观兹竹,劲气贞节。桃李其华,煜煜中林,我观兹竹,净绿寒阴。惟竹有材,可管可笾。斤斧勿侵,以保天年。我挂我冠,与竹燕休。养成嘉实,鸣凤来游。
陈无惑晏室铭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子陈子晏坐静室,床敷居中,文史在前,蛮触干戈日鏖于外,而吾心澄寂若止水之渊。朝于是,夕于是,出于物搆而须臾之閒复此乎盘旋。其视鼻端,寂然如闭息之龟;其遗形骸,枵然如委蜕之蝉。能如是坐者,虽维摩诘见之其敢曰不然。若夫身居一室而心游四海,是犹圈虎豹而槛猿狙也,其谁以为晏耶!
尺铭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九
童子适市,老侩不欺,较短量长,惟尔其无私。
董彦孚墓志铭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君字彦孚,讳革,姓董氏,家抚之金溪。赠承事,讳某,隐居田里,孜孜乐善不倦,于君为曾祖王父。隐君生承议郎通守虔州,讳某,清修刻苦,居官守正不挠,工诗博学,至老未尝一日废书。虔州生信州玉山主簿,讳某;越州司户参军,讳某。同年登进士第,以经术文章擅场,一时称江西两董。越州早亡,玉山性刚狷,不肯俯首事大吏,以是宦不达。玉山生君三岁,姆抱观壁閒书。一日弄笔写十馀字,乃壁閒所尝见者,玉山惊异之。四五岁诵书如建瓴水,赋五字诗有文采可观。稍长,下笔奋迅如风霆声,观者辟易。虔州拊其背曰:「异时以文学大吾后,必此儿也」。后数从进士试,其为文汗漫,喜出怪奇语,卒不合有司绳尺。益放情为歌诗,其悲欢讥骂,一于歌诗见之。年四十一以卒,时政和二年六月甲子也,以其年十一月甲子,葬于奥源山之侧。王母寿昌君曾氏,春秋高,君左右事之常得其欢欣,于是寿昌君哭之不成声曰:「天乎!吾老而见嫡孙之亡也」。室王氏。二男:回、骞,皆童稚。四女,长许嫁,幼在襁褓。二季需昙才士也,集君歌诗五百篇藏于家,抚其孤且教之,君其必有后乎?余娶君之姑,知君最详。为铭曰:
挟才以为镞,援经以为弧。惜荣名之不立,抚韔服而号呼。季也怀之,羽翼其雏。尚克奋飞,释愤幽墟。
吴伯俞墓志铭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余昔读书龙泉之阳,见其地肥衍,有稻粱鱼果蔬之饶,意其必有素封之民居于其间。面山而带溪,气象清旷,又意其必有俊秀之士出焉。既而识吴君伯俞,君语余曰:「吴氏自高安徙临川,卜筑于龙泉溪上,不知其几年矣。吾祖吾父皆力穑,为善不倦,逮吾治生而赀益奇赢,吾是以搆屋买书,延四方之才士,使吾儿从之游」。已而见其子果皆好学而文也。君以政和四年二月癸卯卒,寿六十有八,以其年十月辛酉葬于颖秀乡之仙游原。其子克明录其实,衰绖走百里,乞铭于余,辞之不可,遂序而铭之。君讳仕舜,伯俞其字也。曾祖讳道玢,祖讳文侃,考讳仁遂。君喜观书,尤长于阴阳五行之说,善饮酒纵谑,客至无不罄欢。岁饥,低谷价以惠贫民,疾病不能谒医者为发药治之,赖而活者颇众。有负子钱数百万者,焚其券弗问,有娶其兄之子贫不能自给者,分田以养之,其恤于乡里、厚于宗党类如此。三男子,曰克开、曰克明、曰克从。孟前君七年卒,仲初授衡州耒阳尉,季尝贡于辟雍。先室饶氏,继室周氏。一女子,嫁进士饶扩,早卒。孙男四人,曰邵、曰邠、曰郁、曰郊。孙女三人,孟既嫁而卒,馀未笄。铭曰:
富好行其德,知其志之无骄也;德必飨其乐,知其家之有后也。呜呼,百岁之后,近其墓者勿樵也。
朱夫人墓志铭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一○
夫人朱氏,抚州金溪人,赠宣德郎、讳彦国之孙,处士讳献可之女,同邑人陈筴君谟之妻。为职方员外郎、出守濠州、讳献明者,夫人之叔父也。夫人以大观四年七月戊申卒,享年三十有七,以政和元年十二月丙午葬于归政乡交龙原。男三人,曰德厚、曰处厚、曰躬厚。女四人,长嫁进士周均,馀皆幼。夫人丧父母蚤,王母崇德君怜之,不许嫁凡儿。濠州承崇德之命,择所宜适以归君谟。夫人为儿时,柔顺称于宗族,及为妇为妻,益以孝敬闻,其姑曰:「吾为陈氏继室,嫠时尚少,左右就养,俾吾安其室,不惟予子之孝,亦予妇之力也」。君谟曰:「吾治家有法,为士无过行,吾妻每有助焉」。夫人之卒也,其姑哭之哀甚,君谟日拊棺哭不绝声,出与宾客语,泫然不知涕之交颐也。或谓君谟赋悼亡之诗,足以写其悲怀;不然,出遗服栉佩图佛以授浮屠,亦足以塞悲。二者君谟皆不暇为,乃日夜悲伤忧懑,至于病犹未已。虽伉俪之重,君谟所难忘,亦夫人之贤实使之。君谟病且愈,叩余门泣涕言曰:「吾妻葬得日,愿有铭」。余既夙闻夫人有贤行,于是撰次其事,又嘉君谟能笃于夫妇之恩也,乃序其情作哀词以吊之,使镵诸石内之圹中以当铭,其词曰:
朝之容踖踖兮,于豆于觞;夕之容翼翼兮,我襋我裳。一日弃余而往兮,莽不知其何乡。姑当馈而霣涕兮,儿啾啾而在傍。我梦平生兮,婉若觌其清扬;既觉而非兮,徒有汨其浪浪。身如朝露兮,何者为强?馀生才几兮,忧又克伤。凋兰瘗玉兮,何日而忘?
朱夫人墓志铭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文集》卷一○
金溪陈大声将葬其妣,以其父命来谒铭,且曰:「大声从君伯氏溪堂先生游,又辱知于君,溪堂工文词,铭贞士烈女节行不诬,吾母葬得日而先生适谢世,微君谁宜铭者?不得铭,其何以掩诸幽」?余不得辞,乃诹其家世行实序而铭之。夫人朱氏,抚州金溪人。朱氏大家,有宦于朝为显人,而仕于州县者相望也。夫人祖讳宿,考讳宗良,皆隐德不仕。夫人年十八,归为陈师尧圣徒之配。于是姑老矣,夫人于伦次为冢妇,事姑孝谨,至于疾痛疴养无不察,而家事无大细皆亲之。其从夫以敬,其训子以严,其友娣妇以和,其御童仆以恩,其言其动无纤毫不本于诚者,故陈宗无疏戚,莫不敬爱之。姑捐馆舍,既终丧,夫人以家事委诸妇,而圣徒亦放旷乐酒,不躬事生业。岁时诸女来觐,孙子侍侧,帣韝鞠𦜕,举觞交献。逮其暇豫,含饴弄孙,盖将以佚乐寿考终焉。而夫人不幸止此,其可哀也夫!卒以政和二年二月甲子,享年五十二,以其年十月己酉葬于归政乡之柳原。男三人,大声、大球、大信。女三人,嫁彭通一、黄驭、许献可。子与婿皆从进士举。孙男女九人,皆幼。铭曰:
妇德幽幽,孰传其誉?子行表表,乃知其母。寿不称德,子孙其昌。宰木百围,无或坏伤。
祭无逸兄文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呜呼,群从兄弟,孰如兄贤?岂特群从,此邦则然。猗与几希,岂惟此邦。世之伟人,其心则降。兄与信民,犹璧一双。庚寅之秋,汪子云亡。自楚讣闻,众为衋伤。岂知此来,兄又窀穸。仅阅三稔,乃瘗连璧。凡今知闻,孰不沾臆?某也晚生,少兄七岁。读书相从,兄冠我稚。凡视我为,不曰儿戏。教之诲之,以俟其成。及我既冠,待以友朋。欢然之恩,不唯弟兄。我壮益穷,禄欠升斗。客于下邑,计以糊口。兄书日来,问我安否。去年从兄,走于京师。风雪脩途,閒以冻饥。逮其旋返,病不能支。我侍兄行,逆旅谒医。操药馈浆,鲜克以时。从者息肩,哭声在帏。呜呼,我不忍思,尚忍言之?兄之诗文,为世所珍。广微之书,以遗后人。欲铭其藏,必得名世。我未往求,书石以识。载我以尊,酌以祖行。肺肝塌然,有泪如渑。
祭董彦孚文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呜呼,彦孚学足以入官议事,而无禄以代其耕,智足以发奸摘伏,而无地以施其巧。顾世之暗聋,或施施而得志,而君之智术,乃皇皇于一饱。众虽欲杀而莫怜,子亦从嗔而须咬。顷驾言而寓居,嗟识面之不早。我每倡而君和,子或可而予否。初疑凿枘之难合,卒若酸咸之适口。共娱嬉于文字,亦殷勤于杯酒。方子之疾,我独执其手;方子之敛,我独抚其柩。始也哭子以诗,自谓足以写哀;既而铭子之藏,人或意其不朽。适涓辰而启殡,复抚事而垂洟。夜漫漫而莫旦,魂杳杳而何之!酹一觞而告决,庶髣髴其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