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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俗论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六
先王养人以德,非特教化使然,盖亦有术以驱之,使不得不尔。
黜陟必以九年,虽欲苟安,不可得矣。
位高者责重,虽欲幸进,不可得矣。
不祭者不敢以燕,则无容不奉其祭。
久而葬者不除其丧,则无容不葬其亲。
惟上之人屡省必行而已。
后世变更先王之法,一切取官府苟简之便,多失所以养人以善之术。
如百官磨勘拟官,必自陈而后行;
以功被赏,必自言而后得;
有所辟请,必先问其愿而后举。
凡此,皆非所以养廉耻之道。
如苟安幸进之风,不祭不葬之敝,天下患之久矣,天子诏令丁宁训告,有司羞于甲令,莫之能革者,势非难也,特其术有所未至尔。
欲乞不以京朝官选人,自监司知州而下必以三年为一任,任满所属考绩,闻于有司,有司以闻,优者迁,中者如故,劣者降。
若不满三年而罢去,或从他职,及京朝官不釐务,皆不考绩。
其以功当被赏者,亦所属列上功状,皆不得逾月。
若逾月及所考绩取上功不以实,方许人自言,覈实而罪其所属。
辟请者不问其愿,直举而以牒报之。
被辟者愿就则不言,不愿者三日内申所属有司。
凡任官,皆有官责。
如为郡县者则责以赋役办,狱讼平,民富而俗美,不越十数条而已。
胜其任则进之,不如所责则重黜之。
其他禁令,皆可阔略。
凡百官皆以品秩定祭仪,禄赐足以共祭,而器服牲物犹不备者,皆不得祭。
不得祭者,不得燕乐,不得嫁娶。
其不葬其亲者,皆不得释服。
有犯者与居丧同。
如此,则虽使中人,亦勉于善,养成美俗,利莫大焉。
财用论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七
民间财用不足,亦缘不立制度,僭踰侈费之所致。
富者既得而为之,贫者又从而跂慕。
一衣之直,一饭之费,有可以充累月之用者,则财何由不乏?
民何由不贫?
有场工未毕而家无担石者,一有水旱,安得不至流亡?
古者以民无常心,故制民之产,使仰事俯畜,皆不失所。
莫若自公卿达于庶人,宫室服御,饮食车马之类,依品秩高下,细立制度,如庶人制度,乞先自宫室,计口以定间椽。
衣止用䌷绢布,男子不得乘马,上衣用白,不得裹帽。
妇人不得乘檐子,首饰不得用珠金,衣服不得组绣,器用不得用银,婚礼不得用乐,送丧不得用䌽,舆不得设道。
祭会葬亲,宾不得饮酒。
破服昏礼,财币不得过五匹。
似此之类,细立禁约,城郭以坊,乡村以社,使之相察,犯者立罚,不伏者送官,量行决罚。
如此,则民心必定,财用可足。
程颖字序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六、《国朝二家名贤文粹》卷一七四
物之命于天,未始有不善也。
如不失其养而尽其才,则物物之美,皆足以周天下之用而不乏。
今种禾于此,播而耰之,则同其时矣。
烜之以日,润之以雨露,又同其养矣。
及其既熟,犹有善不善之差,则人事之功有不齐者矣。
颖,禾之秀也。
前乎秀者苗也,苟非耘不茂;
后乎秀者实也,实非耘不美。
耘之功常施于未秀之初,而收之已秀之末,则苗也、秀也、实也,耘之功何有哉?
亦去其害之者而已。
友人程君名颖,既孤,易之曰彦中。
一日告予曰:「已孤更名,非礼也,既不谨前,废吾先人之命,虽悔犹可追也。
然古者冠而字之,今遇其时矣,而成人之名不可以无字,愿有谒焉」。
予应之曰:「学者之为己,不如农功久矣。
如择其害己者,先时而力去之,则所受于天者,可得而有也。
闲邪存其诚,则诚之不存,邪害之也;
克己复礼为仁,则礼之未复,己胜之也。
求诚而存,求礼而复,偃苗者不可也,不耘苗亦不可也。
吾子尊命,不吝改过,近于知矣。
是将有事乎耘,长之茂之,以至于秀,而不可已也。
则吾子有请,且将安辞?
请字曰耘仲」。
三原县学记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八
天下诵圣人之言,而不知道之所由出;
知尊圣人之名,而不知圣人之所以圣。
故一邑必有学,一乡必有士。
入其学,问其所为教,或不能言,虽谓之无学可也。
见其士,问其所为人,或不能知,虽谓之无士可也。
圣言满天下,而世有无学;
圣名传万世,而国有无士。
呜呼,势至于此,而长人者犹不垂意于其间,仁者固如是乎?
凡物之以视听食息而生者,非特人也,不知自贵于物,则人与物同。
人之以精神心术之运者,非特圣也,不知自贵于人,则圣与愚均。
人必自贵于物,故立心以胜己;
圣必知自贵于人,故尽性达天。
以来,六七圣人所得于心者,亦出于是而已。
世之学者率能道之,然而道卒不明,人卒不圣,岂非不行之咎欤?
太子赞善大夫王君之为三原,居官不忘于公而事治,待民必附于仁而民信。
为民之弗率也,常求其失道之原,有不忍致刑之意。
故念盗诈奸宄,非密法所能,长人者格其心,教之孝弟而已。
乃增治学舍,招致儒者,始逾年,民情变而士亦稍知劝,亦可谓有意者矣。
华原宋君简廉者,乐道大夫君之善,率其邑子来见于某,愿书之。
重惟大夫君之事与数君子之请,以将道其实以传于人,故不以大夫君治舍聚徒为贤,而以有心于立教为美;
不以数君子成人之美为得,而以先民向善为乐。
故不复固辞而书,书已,又为诗以劝其终,曰:
有塾于家,言教其幼。
幼学壮行,其德孔有。
圣学之息,人不知求。
宜约而繁,宜进而休。
心之未明,物或塞之。
道之未行,力或息之。
不塞不息,学而后可。
既学以行,岂不在我?
推所未行,勉所未能。
我德既成,民无不兴。
于嗟大夫,有意于此。
世以为难,我行孔易。
有美斯木,亦固其根。
立德靡坚,必丧所存。
既勉既推,惟坚惟久
孰能继之,敢告于后。
凤翔府厅题名记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七
道之在天下,有为物已轻,而所系已重;
有为功甚近,而其流及远者。
虽情状事变,有所不齐,要之百物不废而已。
故古之制器者,皆取其功名而勒之,然后苦良工拙,不得欺于后世。
况乎郡守之寄,有地千里,当古连帅属长之任,反不得识名金石,以传国人,则治民之功,制器之不如也。
元丰四年,天子命朝议大夫公来守于岐,既踰年矣,政成事暇,公召其属佐吕某而谕之曰:「郡邑官府之有题名旧矣。
题名之设,识名不识事。
善恶之实,难独信于史笔,而思斁之意,不可夺于民言乎!
吾州之治虽有题名,而比次差舛,方将改正而刊诸石,而昔人之意未有以名之者。
子盍为言之」?
某辞不获命,窃思《书》经圣人所删,然武成溢辞,犹未为君子尽信。
于史独传左氏,而失之诬;
文独传韩愈,而以谀得罪。
孔子作《春秋》,其文则史而已,无一词有所毁誉,而义存乎其中。
逮德下衰,至有以雄夸示一时,取流俗之观美,推丰碑,勒美词,所称诵功德,虽古良臣循吏,有所不及,然民莫之思也。
异时知德者,如将有考于题名,则指是名也,以问诸国人,而人思之,其政可知矣;
指是名也,以问诸国人,而人斁之,则无政可知矣。
若夫泯泯无传者,虽不足以名其善恶,然其人又可知矣,又何多言之取哉?
所谓系已重而其流及远者,是亦《春秋》之意而已。
公之为是邦,非特自公也,世有人焉。
其流风善政,所以在民而不朽,殆如古之诸侯世德之泽。
惟公之政莫然及旧服,作率庆士,不爽厥德,是以似之。
尝推古之善言独传于今者,不免诬谀之旧,则某虽欲有言,又可期于必信乎?
故不敢以言累公之美,第述公之意为之记。
元丰五年春,具官汲郡吕某记。
汤保衡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八
嘉祐末年京师麻家巷,有聚小学者李道,太学生汤保衡尝与之游。
一日,保衡至道学舍,有一道士,形貌恢伟,须髯怪异,言语如风狂人,与道相接,保衡见而异之。
既去,保衡问道,道曰:「此道士居建隆观。
朝夕尝过我,我固未尝诣之,乃落魄不检者,子何问之」?
保衡曰:「予所居与建隆甚迩,凡观之道士皆与之识,未始见此人」。
既而保衡颇欲访之。
它日,保衡至道学舍,复见前道士,问其所止,亦曰建隆。
既去,保衡默从之,入观门至西廊而没,保衡往追寻之不复见。
因观廊壁绘画,有一道士,正如所见者,其上题云「张天师」。
保衡心异之。
他日,乃具冠带伺于李道之舍,道问曰:「子何所伺」?
保衡佯以它语答之。
凡伺三日,其道士始自外至,已若昏醉者,与道相见如常日,保衡既见正如所画者,遂出拜之,称曰:「天师」。
道士辞避曰:「足下无过言」。
道亦笑曰:「此道士安得天师之称哉」?
保衡再三叩请,具述所见。
道士乃曰:「请以某日会于某地」。
保衡曰:「诺」。
如约而往,道士见之曰:「但举目视日十日,必有所见,可复会于某地」。
保衡归,依所教视日,视既久,目不复眩。
至十日,乃睹日中有人形,细视之,见道士在日中,形貌宛然。
保衡复往会道士道士曰:「何所见」?
保衡曰:「见天师在日中」。
道士曰:「可复归再视日,百日外复有所见,可再相会于某地,慎勿泄也」。
保衡如教视之,家人以为风狂,问之不答。
逾百日,乃见己形亦在日中,与道士立。
保衡乃会道士具谈之,道士曰:「可教矣」。
乃为授以符录,可以摄制鬼神,其道士复不见。
保衡太学中,尝丧一幼子,每思之,召至其前,同舍生皆见之。
一日,保衡语其友人曰:「予适过西车子曲,见一小第,门有车马,有数妇人始下车,皆不以物蒙蔽其首;
其第二下车者,年二十许,颇有容色,意其士大夫自外至京师者,必其妻也。
予欲今夕就子前舍小饮,当召向所见妇人观之」。
友人曰:「良家子,汝焉可妄召,必累我矣」。
保衡曰:「非召其人,乃摄其生魂,聊以为戏耳。
然必至夜,俟其寝寐乃召之,若梦中至此,止可远观,慎勿近之,近之则魂不得还,其人必死矣」。
遂与友人薄暮出门,过其舍,伺少顷,闻门中有妇人声,保衡心知乃适所见妇人,即吸其气,以䌽线系其中指,既而至友人学舍,命仆取酒至,与之对饮,令从者就寝。
中夜,保衡起开门,有妇人自外至,乃所见者,形质皆如人,但隐隐然若空中物,其语声如婴儿,见保衡拜之。
保衡问其谁氏,具道某氏,其夫适自外罢官还京师,复问保衡曰:「此何所也?
适记已就寝,不意至此,又疑是梦寐,而比梦寐差分明;
又疑死矣,此得非阴府邪」?
保衡曰:「此亦人间耳,今便可归,当勿忧也」。
命立于前,款曲与语,至五更始遣去。
人传保衡甚得召鬼之术,保衡进士及第,今官为县令云。
横渠先生行状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横渠易说》附录、《近思录》卷九、《伊洛渊源录》卷六、伊川先生年谱、《宋元学案》卷一八
先生讳载字子厚,世大梁人
曾祖某,生唐末,历五代不仕,以子贵赠礼部侍郎
祖复,仕真宗朝,为给事中集贤院学士,赠司空
父迪,仕仁宗朝,终于殿中丞、知涪州事,赠尚书都官郎中
涪州卒于西官,诸孤皆幼,不克归,侨寓于凤翔郿县横渠镇之南大振谷口,因徙而家焉。
先生嘉祐二年进士第,始仕祁州司法参军,迁丹州云岩县,又迁著作佐郎签书渭州军事判官公事。
熙宁二年冬被召入对,除崇文院校书
明年移疾。
十年春复召还馆,同知太常礼院
是年冬谒告西归。
十有二月乙亥,行次临潼,卒于馆舍,享年五十有八。
是月以其丧归殡于家,卜以元丰元年八月癸酉葬于涪州墓南之兆。
先生南阳郭氏,有子曰因,尚幼。
先生始就外傅,志气不群,知虔奉父命,守不可夺,涪州器之。
少孤自立,无所不学。
与邠人焦寅游,寅喜谈兵,先生说其言。
康定用兵时,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
公一见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
因劝读《中庸》。
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未以为足也,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
嘉祐初,见洛阳程伯淳正叔昆弟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乃尽弃异学,淳如也。
间起从仕,日益久,学益明。
方未第时,文潞公以故相判长安,闻先生名行之美,聘以束帛,延之学宫,异其礼际,士子矜式焉。
其在云岩,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于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
有所教告,常患文檄之出不能尽达于民,每召乡长于庭,谆谆口谕,使往告其里闾。
间有民因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问「某时命某告某事,闻否」,闻即已,否则罪其受命者。
故一言之出,虽愚夫孺子无不预闻知。
京兆王公乐道尝延致郡学先生多教人以德,从容语学者曰:「孰能少置意科举,相从于之域否」?
学者闻法语,亦多有从之者。
在渭,渭帅蔡公子正特所尊礼,军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从事,所以赞助之力为多。
并塞之民常苦乏食而贷于官,帑不能足,又属霜旱,先生力言于府,取军储数十万以救之。
又言戍兵徒往来,不可为用,不若损数以募土人为便。
上嗣位之二年,登用大臣,思有变更,御史中丞吕晦叔先生于朝曰:「张载学有本原,四方之学者皆宗之,可以召对访问」。
上即命召。
既入见,上问治道,皆以渐复三代为对。
上悦之,曰:「卿宜日见二府议事,朕且将大用卿」。
先生谢曰:「臣自外官赴召,未测朝廷新政所安,愿徐观旬月,继有所献」。
上然之。
他日见执政执政尝语曰:「新政之更,惧不能任事,求助于子何如」?
先生对曰:「朝廷将大有为,天下之士愿与下风。
若与人为善,则孰敢不尽!
如教玉人追琢,则人亦故有不能」。
执政默然,所语多不合,寖不悦。
既命校书崇文,先生辞,未得谢,复命案狱浙东。
或有为之言曰:「张载以道德进,不能使之治狱」。
执政曰:「淑问如皋,犹且献囚,此庸何伤」!
狱成,还朝。
会弟天祺以言得罪,先生益不安,乃谒告西归,居于横渠故居,遂移疾不起。
横渠至僻陋,有田数百亩以供岁计,约而能足,人不堪其忧,而先生处之益安。
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
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
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
又以为教之必能养之然后信,故虽贫不能自给,苟门人之无赀者,虽粝蔬亦共之。
其自得之者,穷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异学,自孟子以来,未之有也。
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
近世丧祭无法,丧惟致隆三年,自期以下,未始有衰麻之变;
祭先之礼,一用流俗节序,燕亵不严。
先生继遭期功之丧,始治丧服,轻重如礼;
家祭始行四时之荐,曲尽诚洁。
闻者始或疑笑,终乃信而从之,一变从古者甚众,皆先生倡之。
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
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喻,安行而无悔。
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其家童子,必使洒扫应对,给侍长者;
女子之未嫁者,必使亲祭祀,纳酒浆,皆所以养孙弟,就成德。
尝曰:「事亲奉祭,岂可使人为之」!
闻人之善,喜见颜色。
答问学者,虽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尝不开其端。
其所至必访人才,有可语者,必丁宁以诲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岁值大歉,至人相食,家人恶米不凿,将舂之,先生亟止之曰:「饿殍满野,虽蔬食且自愧,又安忍有择乎」!
甚或咨嗟对案不食者数四。
熙宁九年秋先生感异梦,忽以书属门人,乃集所立言,谓之《正蒙》,出示门人曰:「此书予历年致思之所得,其言殆于前圣合与!
大要发端示人而已,其触类广之,则吾将有待于学者。
正如老木之株,枝别固多,所少者润泽华叶尔」。
又尝谓:「《春秋》之为书,在古无有,乃圣人所自作,惟孟子为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
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穿凿,及《诗》《书》《礼》《乐》之言,多不能平易其心,以意逆志」。
方且条举大例,考察文理,与学者绪正其说。
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望道而欲见。
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讲求法制,粲然备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尔。
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
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
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未之行尔」。
乃言曰:「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
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菑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
此皆有志未就。
秦凤吕公荐之曰:「张载之学,善法圣人之遗意,其术略可措之以复古,乞召还旧职,访以治体」。
诏从之。
先生曰:「吾是行也,不敢以疾辞,庶几有遇焉」。
及至都,公卿闻风慕之,然未有深知先生者,以所欲言尝试于人,多未之信。
会有言者欲请行冠婚丧祭之礼,诏下礼官
礼官安习故常,以古今异俗为说,先生独以为可行,且谓「称不可非儒生博士所宜」,众莫能夺,然议卒不决。
郊庙之礼,礼官预焉。
先生见礼不致严,亟欲正之,而众莫之助,先生益不悦。
会有疾,谒告以归,知道之难行,欲与门人成其初志,不幸告终,不卒其愿。
殁之日,惟一甥在侧,囊中索然。
明日,门人之在长安者,继来奔哭致赙襚,始克敛,遂奉柩归殡以葬。
又卜以三月而葬,其治丧礼一用古,以终先生之志。
某惟先生之学之至,备存于书,略述于谥议矣,然欲求文以表其墓,必得行事之迹,敢次以书。
按:《张载集》附录,一九七八年中华书局校点本。
张御史行状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伊洛渊源录》卷六、乾隆《凤翔府志》卷一○、乾隆《郿县志》卷一二
君讳戬,字天祺,少而庄重,有老成之气,不与群童子狎戏。
长而好学,不喜为雕虫之辞以从科举。
父兄敦迫,喻以为贫,乃强起就乡贡。
既冠,登进士第,调陕州阌县主簿,移凤翔普润县
秘书省著作佐郎,知陕州灵宝渠州流江怀安军金堂县事。
太常博士
熙宁二年,超为监察御史里行
明年以言事出知江陵府公安县,改陕州夏县
转运使举监凤翔府司竹监,秩满,以熙宁九年三月朔旦,感疾卒,享年四十有七。
君历治六七邑,诚心爱人,而有术以济之。
力行不怠,所至皆有显效。
视民之不得其所若己致之,极其智力,必济而后已。
灵宝采梢,岁用民力,久为困扰。
至则访其利害,纤悉得之。
乃计一夫之役,采梢若干,以计其直,请命民纳市于有司而罢其役,止就河壖为场,立价募民,采伐以给用。
言于郡守监司,皆不之听。
后以御史言于朝廷,行之。
竹监岁发旁县夫伐,一月罢,君谓无名以使民,乃籍隶监园夫,以日月课伐,以足岁计。
其为邑,养老恤穷皆有常,察恶劝善皆有籍,钩考会计,密察不苛,府吏束手听命,举莫能欺。
尝摄令华州蒲城蒲城剧邑,民悍使气,不畏法令,斗讼寇盗,倍蓰他邑。
异时令长以峻法治之,奸愈不胜。
君悉宽条禁,有讼至庭,必以理敦喻,使无犯法。
间召父老,使之教笃子弟,服学省过。
作记善簿,民有小善,悉以籍之。
月吉以俸钱为酒食,召邑之高年,聚于县以劳之,使其子孙侍,因劝以孝弟之道。
不数月,邑人化之,狱讼为衰。
熙宁初,上初即位,登用大臣,将大有为,以御史召。
君喜以为千载之遇,间见进对,未尝不以三代之事进于上前,恻怛之爱,无所迁避。
其大要,启君心,进有德,谓反经正本,当自朝廷始。
不先诸此,而治其末,未见其可也。
事有不关兴衰者,人虽以为可言,皆阔略不辨。
既见,而新政所更,寖异初议,左右迩臣,不以德进。
君争之不可,乃告诸执政执政笑而不答。
君曰:「戬之狂易,宜其为公所笑。
然天下之士笑公为不少矣」。
章十数上,卒不纳,乃叹曰:「兹未可已乎」?
遂谢病不朝,居家待罪,卒罢言职。
既去位,未尝以谏草示人,不说人以无罪。
天下士大夫闻其风者,始则耸然畏之,终乃服其厚。
公安改知夏县,县素号多讼,君待以至诚,反复教喻,不逆不亿,不行小惠,讼者往往扣头自引。
不五六月,刑省而讼衰。
未几,灵宝之民遮使者车请曰:「今夏令张君,乃吾昔日之贤令也,愿使君哀吾民,乞张君还旧治」。
使者欣然,听其辞而言于朝。
去之日,遮道送,不得行。
父老曰:「昔者人以吾邑之人无良喜讼,自公来,民讼几希。
是惟公知吾邑民之不喜讼也」。
言已皆泣下。
君笃实宽裕,俨然正色。
虽喜愠不见于容,然与人居,温厚之意,久而益亲。
终日言,未尝不及于义。
接人无贵贱疏戚,未尝失色于一人。
乐道人之善,而不及其恶;
乐进己之德,而不事无益之言。
其清不以能病人,其和不以物夺志。
常鸡鸣而起,勉勉矫强,任道力行,每若不及。
德大容物,沛若有馀。
常自省,小有过差,必语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后此不复为矣」。
重然诺,一言之欺,以为己病。
少孤,不得事亲,而奉其兄以弟,就养无方,极其恭爱。
推而及诸族姻故旧,罔不周恤。
有妹寡居,子不克家,君力为经其家事。
别内外之限,制财用之节,男就傅,女有归。
诚意恳切,不弛其劳,人以为难,而自处裕如也。
有一二故人,死不克葬十馀年,君恻然不安,帅其知识,合力聚财,乃克襄事。
其兄载重于世,常语人曰:「吾弟德性之美,吾有所不如。
其不自假,而勇于不屈,在孔门之列,宜与子夏后先。
晚而讲,学而达」。
又曰:「吾弟全器也,然语道而合,乃自今始。
有弟如此,道其无忧乎」?
既暴病卒,载哭失声,如不欲生。
将葬,手疏哀辞纳诸圹,曰:「哀哀吾弟,而今而后,战兢免夫」!
是月还葬,以从先大夫之兆,将求有道者以铭其墓。
大临惟君之善,有不胜书,要其大者,盖其力之厚,任天下之重而不辞;
其气之强,笃行礼义而无倦;
其忠之盛,使死者复生而无憾。
是宜得善言以传诸后,敢次其状以请。
明道先生哀词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近思录》卷一四、《伊洛渊源录》卷三、《明道先生年谱》卷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一四
呜呼!
去圣远矣,斯文丧矣。
先王之流风善政,泯没而不可见;
明师贤弟子传授之学,断绝而不得闻。
以章句训诂为能穷遗经,以仪章度数为能尽儒术,使圣人之道玩于腐儒讽诵之馀,隐于百姓日用之末。
反求诸己,则罔然无得;
施之于天下,则若不可行。
异端争衡,犹不与此。
先生负特立之才,知《大学》之要,博文强识,躬行力究,察伦明物,极其所止,涣然心释,洞见道体。
其造于约也,虽事变之感不一,知应以是心而不穷;
虽天下之理至众,知反之吾身而自足。
其致于一也,异端并立而不能移,圣人复起而不与易。
其养之成也,和气充浃,见于声容,然望之崇深,不可慢也;
遇事优为,从容不迫,然诚心恳恻,弗之措也。
其自任之重也,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
宁以一物不被泽为己病,不欲以一时之利为己功。
其自信之笃也,吾志可行,不苟洁其去就;
吾义所安,虽小官有所不屑。
夫位天地,育万物者,道也;
传斯道者,斯文也;
振已坠之文,达未行之道者先生也。
使学不卒传,志不卒行,至于此极者,天也。
先生之德,可形容者,犹可道也;
其独智自得,合乎天,契乎先圣者,不可得而道也。
元丰八年六月明道先生卒。
门人学者皆以所自得者名先生之德,先生之德未易名也,亦各伸其志尔。
汲郡吕大临书。
按:《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附录,一九八一年中华书局校点本。
祭李龥文 北宋 · 吕大临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七、《伊洛渊源录》卷八、乾隆《河南府志》九二、乾隆《偃师县志》卷二五
呜呼,识子于南山渭水之曲,知子于洛阳夫子之门。
风期自振于流俗,问学不异于渊源。
子之胸中,闳肆开发,求之孔门,如赐也达。
子与人交,洞照其情,和而不流,时靡有争。
子之于事,如控六辔,逐曲舞交,屈折如意。
予求友于四方,顾所得之几希。
志或同而才之不足,才或高而志与之违。
子敏且强,予心子契,谓其有年,以立斯世。
嗟如之何,皇天降灾,夭于中道,使不得尽其才。
质夫之贤,予闻有素,昔予见之,倾盖如故
乃得与子,情亲义敦,定交莫逆,不啻弟昆。
天不憖遗,质夫且死,同其吊伤,有予与子。
子疾继作,予为汝忧。
子罹亲丧,既归莫留。
别未踰月,子讣亦至,惊疑恍惚,若有所失。
不意二子之贤,而一朝至此。
道之难行,我今知之。
人之云亡,孰知我悲?
子之往矣,天不相矣。
恍矣惘矣,予奚望矣?
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