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傪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李观之文章如此。官止于太子校书郎。年止于二十九。虽有名于时俗。其卒深知其至者果谁哉。信乎天地鬼神之无情于善人。而不罚罪也甚矣。为善者将安所归乎。翱书其人赠于兄。赠于兄。盖思君子之知我也。予与观平生不得相往来。及其死也。则见其文。尝谓使李观若永年。则不远于扬子云矣。书己之文次。忽然若观之文亦见知于君也。故书苦雨赋缀于前。当下笔时。复得咏其文。则观也虽不永年。亦不甚远于扬子云矣。书苦雨之辞既。又思我友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世之人。古之人也。其词与其意适。则孟子既没。亦不见有过于斯者。当其下笔时。如他人疾书写之。诵其文。不是过也。其词乃能如此。尝书其一章曰获麟解。其他可以类知也。穷愁不能无所述。适有书寄弟正辞。及其终。亦自觉不甚下寻常之所为者。亦书以赠焉。亦惟读观愈之辞。冀一详焉。翱再拜。
答侯高第二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足下复书来。会与一二友生饮酒甚乐。故不果以时报。三读足下书。感叹不能休。非足下之爱我甚。且欲吾身在而吾道光明也。则何能开难出之辞。如此之无忧乎。前书所以不受足下之说而复辟之者。将以明吾道也。吾之道非一家之道。是古圣人所由之道也。吾之道塞。则君子之道消矣。吾之道明。则尧舜文武孔子之道未绝于地矣。前书若与足下混然同辞。是宫商之一其声音也。道何由而明哉。吾故拒足下之辞。知足下必将愤予而复其辞也。足下再三教我适时以行道。所谓时也者。乃仁义之时乎。将浮沈之时乎。苟仁且义。则吾之道何所屈焉尔。如顺浮沈之时。则必乘波随(一无此二字)流望风而高下焉。若如此。虽足下之见我。且不识矣。况天下之人乎。不修吾道。而取容焉。其志亦不遐矣。故君子非仁与义。则无所为也。如有一朝之患。古君子则不患也。吾之道。学孔子者也。孔子尚畏于匡。围于蒲。伐树于桓魋。逐于鲁。绝粮于陈蔡之间。夫孔子岂不知屈伸之道耶。故贤不肖。在我者也。富与贵。贫与贱道之行否。则有命焉。君子正己而须之尔。虽圣人不能取其容焉。故孔子谓子路子贡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子路对曰。意者吾未仁且智耶。而人之不我信与行也。子曰。有是乎。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智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子贡对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盍少贬夫子之道。子曰。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尔不修道而求为容。赐也而志不远矣。谓颜渊。如谓由也赐也。颜渊对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推而行之。不容何病。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世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盖叹之也。以孔子门人三千。其圣德如彼之至也。而知孔子者。独颜回尔。其学焉而不能到者也。然则仆之道。天下人安能信而行耶。足下之言曰。西伯孔子。何等人也。皆以柔气污辞。同用明夷也。以避祸患。斯人岂浮世邪人乎。西伯圣人也。羑里之拘。仅不免焉。孔子圣人之大者也。其屈厄如前所陈。恶在其能取容于世乎。故曰危行言逊。所以远害也。其道则尔。其能远之与否而必容焉。则吾不敢知也。非吾独尔。孔子亦不知也。仆之道穷。则乐仁义而安之也。如用焉。则推而行之于天下者也。何独天下哉。将后世之人。大有得于吾之功者尔。天之生我也。亦必有意矣。将欲愚生民之视听乎。则吾将病而死。尚何能伸其道也。如欲生民有所闻乎。则吾何敢辞也。然则吾道之行与否。皆运也。吾不能自知也。天下人安能害于我哉。足下又曰。吾子夷齐之道也。如仆向者所陈。亦足以免矣。故不复有所说。若韩孟与吾子之于我。亲故知我者也。苟异口同辞。皆如足下所说。是仆于天下众多之人。而未有一知已也。安能合于吾心乎。吾非不信子之云云者也。信子则于吾道不光矣。欲默默。则道无所传云尔。子之道。子宜自行之者也。勿以诲我。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翱再拜。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夷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国乱。身死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得其人。则德格于天地。功及于后代。不得其人。则不能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于朝。尧能知舜。于是乎放驩兜。流共工。殛鲧窜三苗。举禹稷皋陶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兜共工之党于朝。禹稷皋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矣。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哉。春秋曰。夏灭项。孰灭之。盖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桓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此灭人之国。何贤尔。君子之恶恶也嫉始。善善也乐终。桓公尝有继绝存亡之功。故君子为之讳也。继绝存亡。贤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绝世存亡国焉尔。竖刁易牙。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末有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德泽于百姓者。何所劳乎。劳于择贤。得其人措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焉。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奇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人之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用。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百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翱实为执事惜焉。岂惟翱一人而已。后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于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其有高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二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杳默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者。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安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如有阂。谁谓天地宽。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奇士也。未闻阁下知之。凡贤人奇士。皆自有所负。不苟合于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材。如勿用而巳矣。能尽其材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材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材。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贤士也。其一常常之人也。待之礼貌不加隆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之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之人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圣人不好色而好德者也。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次也。德与色均好之。又其次也。虽好德而不如好色者下也。最甚不好德而好色者穷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国色也。天下之人。必将极其力而求之。而无所爱矣。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国士也。天下之人。则不能一往而见焉。是岂非不好德而好色者乎。贤者则宜有以别于天下之人矣。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序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之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于人者寡矣。故无益于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于人。而不能礼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于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然有一于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翱穷贱人也。直辞无让。非所宜至于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翱再拜。
与淮南节度使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创作地点:安徽省合肥市
翱自十五已后。即有志于仁义。见孔子之论高弟。未尝不以及物为首。克伐怨欲不行。未得为仁。管仲不死子纠。复相为雠。而功及天下。则曰如其仁。曰由也果。赐也达。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然则圣贤之于百姓。皆如视其子。教之仁。父母之道也。未尝不及于众焉。近代已来。俗尚文字。为学者以钞集为科第之资。曷尝知不迁怒不贰过为典学之根乎。入仕者以容和为贵富之路。曷尝以仁义博施之为本乎。由是经之旨。弃而不求。圣人之心。外而不讲。干办者为良吏。适时者为通贤。仁义教育之风。于是乎扫地而尽矣。生人困穷。不亦宜乎。州郡之乱。又何怪焉。窃尝病此。以故为官不敢苟求旧例。必探察源本。以恤养为心。以戢豪吏为务。以法令自检。以知足自居。利于物者无不为。利于私者无不诮。比之时辈。亦知颇异。思齐古人。则十曾未及其一二为恨耳。自到。有改易条上者。亦有细碎侵物。彰从前之失太深。不令条上者。纵未穷尽。亦十去其九矣。惟三两事。即须使司处置。已有申上者。未蒙裁下。谨具公状。若或并赐处分。则当州里无弊矣。盖古人屈于不知己而伸于知己。翱不肖。既已谬蒙十一叔知奖如此。其又何敢不言。翱再拜。
贺行军陆大夫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某月日。布衣李翱寄贺书谨再拜大夫阁下。窃闻阁下白宰相。使汴州人执邓惟恭归于京师。奏天子处其轻重生死罪。伏睹诏书。舍惟恭死罪。俾永为黔首于汴州。翱九月时上宰相书言政刑。中有词曰。亲戚怀二。杀之可也。况怀二且非亲戚哉。当是时。惟恭在其位。故不直书而微其词。然则惟恭之罪。闻知于四方。其孔甚已。呜呼。乱本既除矣。自兹日厥后。汴宋颍亳人其无事矣。岂汴宋颍亳人而已。实天下皆受其利。昔阁下为建州刺史。人足食与衣。且知廉耻礼义。治平为天下第一。其为信州。犹建州也。其为汝州。犹信州也。汴人苦其政。失其心。十五年矣。久则不易变矣。亦惟阁下孜孜不怠。致汴州犹汝州也。天下莫不幸甚。而翱则喜乐乎万世之民。所以然者。夫陋巷短褐躬学古知道之人。其所以异于朝廷藩翰大臣王公卿士者。口未尝餍乎肥甘尔。体未尝焕乎绮纨尔。目未尝悦乎采色尔。耳未尝乐乎声音尔。居处未尝宿乎华屋尔。出游未尝乘乎乘黄尔。禄利未尝入于家尔。名字未尝得进于天王尔。其如此而已。至若忧天下之艰难。幸天下之和平。乐天下之人民。得与其身臻乎仁寿。思九夷八蛮解辫发椎髻。同车书文轨。则虽朝廷藩翰大臣王公卿士。亦未必皆甚乎陋巷短褐躬学古知道之人者也。若必皆甚焉。则天下之理得日变化。可以如响之应乎声也。故天地山川草木鳞羽之瑞有一可以为升平之符者。时政有一可以教民者。藩屏之臣有一可以长人行化者。则未尝不私自喜乐也。万类含育有一伤和平之气者。夷狄蛮戎之俗有一咈乎道者。时政有一不毗于下民者。则未尝不私自忧惧也。而况其远者大者乎。天下之一善。故不足以喜乐。然多其善。则太平之基。可庶几乎。天下之一不善。故不足以忧惧。然累其不善。则颠覆之形。殆将至也。太平之基。颠覆之形。乃从政者之所喜乐忧惧尔。其为布衣守道之人不同任。如耳之不司采色文章也。而与知之者。士之躬学古知道者。固与夫天下百姓同忧乐。而不敢独私其心也。翱虽不肖。未尝瞬息动心而不景行乎此也。是以忧乐乎万世之民也。亦惟少加意焉。翱再拜。
劝河南尹复故事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某道无可重。每为阁下所引纳。又不隔卑贱。时访其第。故窃意阁下或以翱为有所知也。情苟有未安。不宜以默。故详之以辞。河南府版榜县于食堂北梁。每年写黄纸。号曰黄卷。其一条曰。司录入院。诸官于堂上序立。司录揖。然后坐。河南大府。入圣唐来二百年。前人制条。相传岁久。苟无甚弊。则轻改之不如守故事之为当也。八九年来。司录使判司立东廊下。司录于西廊下得揖。然后就食。而板条黄卷则如故文焉。大凡庸人居上者以有权令陵下。处下者以姑息取容。势使然也。前年翱为户曹。恐不知故事。举手触罚。因取黄卷详之。乃相见之仪。与故事都异。至东知厨黄卷。为状白于前尹。判榜食堂。时被林司录入谗。盛词相毁。前尹拒之甚久。而竟从其请。翱以为本不作。作则勿休。且执故事争而不得。于本道无伤也。遂入辩焉。白前尹曰。中丞何轻改黄卷二百年之旧礼。而重违一司录之徇情自用乎。前尹曰。此事在黄卷否。翱对曰。所过状若不引黄卷故事。是罔中丞也。其何敢。前尹因取黄卷简条省之。使人以黄卷示司录曰。黄卷是故事。岂得责人执守。当司录所过状注判云。黄卷有条。即为故事。依榜。当时论者善前尹之能复故事焉。自后翱为司录所毁。无所不言。前尹相告曰。公以守官直道纠曹。所伤乃至激横。过朝官于某处揖公。见公公事独立。且又知毁之所来。故塞耳不听。翱虑前尹迁改。来者不知为谁。终获戾。故后数十日。以软脚乞将去官。不五六日。亦幸有敕除替人。因以罢免。前日阁下偶说及此。云近者缘陆司录之故。却使复两廊相见之仪。此义盖惑阁下听者。必曰京兆府之仪如此。阁下从事京兆府。习其故而信之焉尔。夫事有同而宜异者。京兆府司录上堂自东门北入。故东西廊相见。得所宜也。河南司录上堂于侧门东入。直抵食堂西门。故旧礼于堂上位立。得所宜矣。若却折向南。是司录之欲自崇。而卑众官。非所宜也。此事同而宜异者耳。假令司录上堂。由南门北入。河南府二百年旧礼。自可守行。亦不当引京兆府之仪而改之也。况又自侧门东入者耶。河南尹大官也。居之岁久不为滞。且如故门下郑相公之德。而居之六年。阁下之为河南尹亦近。何知未归朝廷间。亦有贤者未得其所。或来为曹掾者耶。安可弃旧礼使之立于东廊下。夏则为暑日之所炽曝。冬则为风雪之所飘洒。无乃使论者以阁下为待一司录过厚。而不为将来贤者之谋耶。且此事某前年辩之。因而获胜。阁下前日亦自言某不知有侧门故也。且阁下曹掾。非为不多。乃无一人执旧礼以坚辩焉。此亦可叹也。夫圣人然后能免小过。窃恐阁下于此事。思虑或有所未至。而官属等唯唯走退。莫能进言。则谁与阁下为水火酸咸少相承者。以大府而苟以自尊者。寡见细人之所行耳。卢司录性甚公方。未必乐此。阁下召问之可也。伏望不轻改二百年之旧礼。重惜一时之所未达。意尽词直。无以越职出位言为罪。幸甚。某再拜。
寄从弟正辞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知尔京兆府取解。不得如其所怀。念勿在意。凡人之穷达所遇。亦各有时尔。何独至于贤丈夫而反无其时哉。此非吾徒之所忧也。其所忧者何。畏吾之道未能到于古之人尔。其心既自以为到。且无谬。则吾何往而不得所乐。何必与夫时俗之人。同得失忧喜。而动于心乎。借如用汝之所知。分为十焉。用其九学圣人之道。而知其心。使有馀以与时世进退俯仰。如可求也。则不啻富且贵也。如非吾力也。虽尽用其十。祇益劳其心尔。安能有所得乎。汝勿信人号文章为一艺。夫所谓一艺者。乃时世所好之文。或有盛名于近代者是也。其能到古人者。则仁义之辞也。恶得以一艺而名之哉。仲尼孟子殁千馀年矣。吾不及见其人。吾能知其圣且贤者。以吾读其辞而得之者也。后来者不可期。安知其读吾辞也。而不知吾心之所存乎。亦未可诬也。夫性于仁义者。未见其无文也。有文而能到者。吾未见其不力于仁义也。由仁义而后文者性也。由文而后仁义者习也。犹诚明之必相依尔。贵与富。在乎外者也。吾不能知其有无也。非吾求而能至者也。吾何爱而屑屑于其间哉。仁义与文章。生乎内者也。吾知其有也。吾能求而充之者也。吾何惧而不为哉。汝虽性过于人。然而未能浩浩于其心。吾故书其所怀以张汝。且以乐言吾道云尔。
与翰林李舍人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翱思逃后祸。所冀存身。惟能休罢。最惬私志。从此永已矣。更无健羡之怀。况乞得馀年。退修至道。上可以追赤松子房之风。岂止于比二疏尚平子而已。但举世好爵禄权柄。具写此心以告人。人无有少信之者。皆为不诚之言也。王拾遗是桂州旧僚。颇知此志。若与往来。伏望问之。可知其旨。但以常情见待。岂知失时。还有偏尚之士哉。又近日来。两施子粗得其说。未及就正。当此时使获长往。亦足以不愧宗门。不负朋友。尝慕张公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况向前仕宦。亦以多矣。幸免刑戮。方尔退修。与致令名。年已六十有一。比之诸叔父兄弟。为得年矣。且不知馀年几何。意愿乞取残年。以修所知之道。如或有成。是万世一遇。纵使无成。且能早知止足。高静与三老死于林薮之下。比终日矻矻耽乐富贵。而大功德不及于海内。而卒于位者。所失得。伏计舍人必以辨之矣。以舍人比他见知。故尽其意焉。若非至诚。亦何苦而强发斯言乎。
答泗州开元寺僧澄观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创作地点:安徽省宿州市泗县
前日见命作开元寺钟铭。云欲藉仆之词。庶几不朽。而传于后世。诚足下相知之心。无不到也。虽然。翱学圣人之心焉。则不敢让乎知圣人之道者也。当见命时。意亦思之熟矣。吾之铭是钟也。吾将明圣人之道焉。则于释氏无益也。吾将顺释氏之教而述焉。则惑乎天下甚矣。何贵乎吾之先觉也。吾之词必传于后。后有圣人如仲尼者之读吾词也。则将大责于吾矣。吾畏圣人也。夫铭古多有焉。汤之盘铭。其词云云。卫孔悝之鼎。其词云云。秦始皇之峄山碑。其词云云。皆可以纪功伐。垂诫劝。铭于盘则曰盘铭。于鼎则曰鼎铭。于山则曰山铭。盘之词可迁于鼎。鼎之词可迁于山。山之词可迁于碑。唯时之所纪耳。及蔡邕黄钺铭。以纪功于黄钺之上尔。或盘或鼎。或峄山或黄钺。其立意与言皆同。非如高唐上林长杨之作赋云尔。近代之文士则不然。为铭为碑。大抵咏其形容。有异于古人之所为。其作钟铭。则必咏其形容。与其声音。与其财用之多少。镕铸之勤劳尔。非所谓勒功德诫劝于器也。推此类而承观之。某不知君子之文也亦甚矣。然所为文。亦皆有盛名于时。天下之人咸谓之善焉。吾不知吾所独知。其能贤于他人之皆不知乎。天下人咸以不知者云善。则吾之独知又何能云善乎。虽然。吾当亦顺吾心以顺圣人尔。阿俗从时。则不忍为也。故当时甚未敢承教。为其所怀也。如前所云。足下欲吾之必铭是钟也。当顺吾心与吾道。则足下之铭必传于后代矣。如欲从俗之所云。则天下属词之士愿为之者甚众矣。何藉于李翱之词哉。幸思之也。日中时过淮而南。书以通意。且为别。
送冯定序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冯生自负其气而中立。上无援。下无交。名声未大耀于京师。生信无罪。是乃时之人。见之者或不能知之。知之者则不敢言。是以再举进士。皆不如其心。谓生无戚戚。盖以他人为解。予联以杂文罢黜。不知者亦纷纷交笑之。其自负益明。退学书。感愤而为文。遂遭知音成其名。当黜辱时。吾不言其拙也。岂无命耶。及既得时。吾又不自言其智也。岂有命耶。故谓生无戚戚。生家贫甚。不能居。告我游成都。成都有岷峨山。合气于江源。往往出奇怪之士。古有司马相如扬雄严君平。其人死。至兹千年不闻。生游成都。试为我谢岷峨。何其久无人耶。其风侈丽奢豪。羁人易留。生其思速出于剑门之艰难。勿我忧也。
韦氏月录序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人之所重者。义与生也。成义者莫如行。存生者在于养。所以为养者资于用。用足而生不养者多矣。用不足而能养其生者。天下无之。养生之物。禁忌之术。散在杂方。虽有力者欲行之。而患不能备知。杜陵韦行规。博学多艺。能通易传论语老聃庄周之书。皆极师法。穷览百家之方。撮而集之。成两轴。各附于本月。阅之者简而详。以授于余。且曰。齐人要术。传行寡验。行规集此书。经试验者。然后摭取。实可以有益于养生者。若执事序而名之。则所谓无翼而能飞者。必传于天下矣。余因号之为月录。
卓异记序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圣唐帝功。瑰特奇伟。前古无可比伦。及臣下盛事。超绝而殊常。辉昔而照今。贻谋记叙家世徽范。奉上虔密。不自显发。人莫知之。至有误为传说者。洎正人硕贤。守道不挠。立言行已。真贯白日。得以爱慕遵楷。其奸雄之迹。睹而益明。自励广记。则随所闻见。杂载其事。不以次第。然皆是警惕在心。或可讽叹。且神仙鬼怪。未得谛言。非有所用。俾好生不杀。为仁之一途。无害于教化。故贻谋自广。不俟繁书。以见其意。时开成五年七月。在檀溪。李翱撰。
去佛斋论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故温县令杨垂为京兆府参军时。奉叔父司徒命。撰集丧仪。其一篇云七七斋。以其日送卒者衣服于佛寺。以申追福。翱以杨氏丧仪。其他皆有所出。多可行者。独此一事伤礼。故论而去之。将存其馀云。佛法之染流于中国也。六百馀年矣。始于汉。浸淫于魏晋宋之间。而澜漫于梁萧氏。遵奉之以及于兹。盖后汉氏无辨而排之者。遂使夷狄之术。行于中华。故吉凶之礼谬乱。其不尽为戎礼也无几矣。且杨氏之述丧仪。岂不以礼法迁坏。衣冠士大夫与庶人委巷无别。为是而欲纠之以礼者耶。是宜合于礼者存诸。愆于礼者辨而去之。安得专已心而言也。苟惧时俗之怒已耶。则杨氏之仪。据于古而拂于俗者多矣。置而勿言。则犹可也。既论之而书以为仪。舍圣人之道。则祸流于将来也无穷矣。佛法之所言者。列禦寇庄周所言详矣。其馀则皆戎狄之道也。使佛生于中国。则其为作也必异于是。况驱中国之人举行其术也。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存有所养。死有所归。生物有道。费之有节。自伏羲至于仲尼。虽百代圣人。不能革也。故可使天下举而行之无弊者。此圣人之道。所谓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而养之以道德仁义之谓也。患力不足而已。向使天下之人。力足尽修身毒国之术。六七十岁之后。虽享百年者亦尽矣。天行乎上。地载乎下。其所以生育于其间者。畜兽禽鸟鱼鳖蛇龙之类而止尔。况必不可使举而行之者耶。夫不可使天下举而行之者。则非圣人之道也。故其徒也。不蚕而衣裳具。弗耨而饮食充。安居不作。役物以养已者。至于几千百万人。推是而冻馁者几何人可知矣。于是筑楼殿宫阁以事之。饰土木铜铁以形之。瞢良人男女以居之。虽璇室象廊。倾宫鹿台。章华阿房。弗加也。是岂不出乎百姓之财力欤。昔者禹之治水害也。三过其门而不入。手胼足胝。凿九河。疏济洛。导汉汝。决淮江而入于海。人之弗为蛟龙食也。禹实使然。德为圣人。功攘大祸。立为天子。而传曰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土阶高三尺。其异于彼也如是。此昭昭然其大者也。详而言之。其可穷乎。故惑之者溺于其教。而排之者不知其心。虽辨而当。不能使其徒无哗而劝来者。故使其术若彼之炽也。有位者信吾说而诱之。其君子可以理服。其小人可以令禁。其俗之化也弗难矣。然则不知其心。无害为君子。而溺于其教者。以夷狄之风而变乎诸夏。祸之大者也。其不为戎乎幸矣。昔者司士贲告于子游曰。请袭于床。子游曰诺。县子闻之曰。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人之袭于床。失礼之细者也。犹不可。况举身毒国之术。乱圣人之礼。而欲以传于后乎。
从道论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六
中才之人。拘于书而惑于众。传言违众不祥。书曰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翱以为言出于口。则可守而为常。则中人之惑者多矣。何者。君子从乎道也。不从乎众也。道之公。余将是之。岂知天下党然而非之。道之私。余将非之。岂知天下謷然而是之。将是之。岂图是之之利乎。将非之。岂图非之之害乎。故大道可存。是非可常也。小人则不然。将是之。先攫其利已。将非之。先怖其害巳。然则远害者心是而非之。眩利者心非而是之。故大道丧。是非汨。人伦坏。邪说胜。庸可使众言必听。众违必从之耶。且夫天下蚩蚩。知道者几何人哉。使天下皆贤人。则从众可也。使天下贤人二。小人三。其可以从乎。况贪人以利从。则富者之言胜。柔人以生从。则威者之言胜。中人以名从。则狷者之言胜。而君子之处众。则谆谆然如愚。怡怡然如卑。当言而默者三。游同而器异则默。待近而责远则默。事及而时未则默。小人俱不然。所以君子慎言。而小人饰言。君子俟时。而小人徇时也。然则君子默于众。小人默于独。皆事势牵之。岂心愿耶。学而从之者。得以择之矣。呜呼。治世少而乱世多。贤一伸而邪百胜。在上者言贵和而不贵正。在下者言贵从而不贵得。设使一室之中。一人唱而十人和。一人讷。则虽欲言之。偫而尤之矣。是则和者人之喜。默者人之怒。吾宁从道而罹怒乎。宁违道而从众乎。斯所谓辨难易而权是非矣。或曰。众可违而不可从。可知乎。曰未也。君子怯于名而勇于实。吾非众之首。众非吾之从。君子完其力而已。则奚以违。理不吾之问。辞非人必从。君子耳其声而已。则奚以违。所谓君子者。进退周旋。偫独语默。不失其正而不罹其害者。盖在此而已矣。
陆傪槛铭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昼日居于是。穷性命于是。待宾客交其贤者亦于是。有客曰翱铭于是。
赵州石桥铭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七
九津九星横河中。天下有道津梁通。石穹隆兮与天终。
杂说上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七
日月星辰经乎天。天之文也。山川草木罗乎地。地之文也。志气言语发乎人。人之文也。志气不能塞天地。言语不能根教化。是人之文纰缪也。山崩川涸。草木枯死。是地之文裂绝也。日月晕蚀。星辰错行。是天之文乖盭也。天文乖盭。无久覆乎上。地文裂绝。无久载乎下。人文纰缪。无久立乎天地之间。故文不可以不慎也。夫毫分寸之长。必有中焉。咫尺寻常之长。必有中焉。百千万里之长。必有中焉。则天地之大。亦必有中焉。居之中。则长短大小高下虽不一。其为中则一也。是以出言居乎中者。圣人之文也。倚乎中者。希圣人之文也。近乎中者。贤人之文也。背而走者。盖庸人之文也。中古以来至于斯。天下为文。不背中而走者。其希矣。岂徒文背之而已。其视听识言。又甚于此者矣。凡人皆有耳目心口。耳所以察声音大小清浊之异也。目所以别采色朱紫白黑之异也。心所以辨是非贤不肖之异也。口所以达耳之聪。导目之明。宣心之智。而敦教化风俗。期所以不怍天地人神也。然而耳不能听声。恶得谓之耳欤。目不能辨色。恶得谓之目欤。心不能辨是非好恶。恶得谓之心欤。口不能宣心之智。导目之明。达耳之聪。恶得谓之口欤。四者皆不能于己质形。虚为人尔。其何以自异于犬羊麋鹿乎哉。此皆能已而不自用焉。则是不信已之耳目心口。而信人之耳目心口者也。及其师旷之聪。离娄之明。臧武仲之智。宰我之言。则又不能信之于己。其或悠然先觉者。必谓其狂且愚矣。昔管仲以齐桓霸天下。攘夷狄。华夏免乎被发左衽。崇崇乎功。亦格天下。溢后世。而曾西不忍为管仲也。孟子又不肯为曾西。向使孟子曾西生于斯世。秉其道终不易。持其道终不变。吾知夫天下之人从而笑之。又从而诟之曰。狂民尔。顽民尔。是其心恶有知哉。曾西孟子虽被讪谤于天下。亦必固穷不可拔以须后圣尔。其肯畏天下之人而动乎心哉。世俗之鄙陋迫隘也如此。夫何敢复言。安得曾西孟子而与之昌言哉。
杂说下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七
龙与蛇皆食于凤。龙智而神。其德无方。凤知其可与皆为灵也。礼而亲之。蛇毒而险。所忌必伤。且恶其得于凤也。不惟齧龙。虽遇麟龟。固将噬之而亡之。凤知蛇不得其欲。则将协豹犬而来吠嗥也。赋之食加于龙。以龙之神浮于食也。将使饱焉。终畏蛇而不能。麟与龟瞠而讴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既而麟伤于毒。伏于窟。龟屏气潜于壳。蛇侦龙之寐。以毒攻其喉而龙走。凤丧其助。于是下翼而不敢灵也。
知凤说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七
有小鸟止于人之家。其色青。鸠鹊鸟之属咸来哺之。未久。野之鸟羽而蜚者。皆以物至。如将哺之。其虫积焉。偫鸟之鸣声杂相乱。是鸟也一其鸣。而万物之声皆息。人皆以为妖也。吾讵知其非凤之类耶。古之说凤者有状。或曰如鹤。或曰如山鸡。皆与此不相似。吾安得知其凤之类耶。凤禽鸟之绝类者也。犹圣人之在人也。吾闻知贤圣人者观其道。由黄帝尧舜禹汤文王至于孔子颜回。不闻记其形容有相同者。是未可知也。如其同也。孔子与颜回并立于时。鲁国人曷不曰孔之回而颜之某乎。是可知也。阳货之状类孔子。圣人是以畏于匡。不书七十子之服于阳货也。有人焉。其容貌虽如驩兜恶来。颜回子路七十子苟从而师之者。斯为圣人矣。故曰知贤圣人者观其道。似凤而不见其灵者山鸡也。则可似其形而凤之云耶。天下之鸟虽凤焉。鹰鹯鹍鸿其肯凤之耶。是鸟也。其形如斯。偫鸟皆敬而畏之。非凤类而何。鸟至于宋州之野。当贞元十四年。
国马说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七
有乘国马者。与乘骏马者并道而行。骏马齧国马之鬉。血流于地。国马行步自若也。精神自若也。不为之顾。如不知也。既骏马归。刍不食。水不饮。立而慄者二日。骏马之人以告。国马之人曰。彼盖其所羞也。吾以马往而喻之。斯可矣。乃如之。于是国马见骏马而鼻之。遂与之同枥而刍。不终时而骏马之病自已。夫四足而刍者。马之类也。二足而言者。人之类也。如国马者。四足而刍。则马也。耳目鼻口。亦马也。四支百骸。亦马也。不能言而声。亦马也。观其所以为心者。则人也。故犯而不校。国马也。过而能改。骏马也。有人焉。恣其气以乘人。人容之而不知者多矣。观其二足而言。则人也。耳目鼻口。亦人也。四支百骸。亦人也。求其所以为人者。而弗得也。彼人者。以形骸为人。国马者。以形骸为马。以彼人乘国马。人皆以为人乘马。吾未始不谓之马乘人。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