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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廷备检序建炎四年 宋 · 王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二
臣窃闻祖宗兵制之精者。
盖能深鉴唐末五代之弊也。
唐自盗起幽陵,藩镇窃据,外抗王命,内擅一方。
其末流至于朱温,以编户残寇,挟宣武之师,睥睨王室,必俟天子禁卫神策之兵屠戮俱尽,却迁洛阳,乃可得志。
李克用王建杨行密,非不忠义,旋以遐方孤镇同盟,欲救王室,皆悲叱愤懑,坐视凶逆,终不能出一兵内向者。
昭宗亲兵既尽,朱温羽翼已就,行密辈崎岖于一邦,初务养练,不能遽成。
此内外俱轻,盗臣得志之患也。
后唐庄宗萃名将,握精兵,父子转战二十馀年,仅能灭梁。
功成而骄,兵制不立,弗虞之患,一夫夜呼,内外瓦解。
李嗣源以老将养痾私第,起提大兵,与赵在礼合于甘陵,返用庄宗直捣大梁之术,径袭洛阳,乘内轻外重之势,数日而济大事。
其后甘陵旧卒恃功狂肆,邀求无穷,至一军尽诛,血膏原野,而明宗为治少定。
李从珂晋高祖刘知远郭威皆提本镇之兵,直入中原,而内外拱手听命者,循用庄宗明宗之意也。
周世宗知其弊,始募天下亡命寘于帐下,立亲卫之兵,为腹心肘腋之用。
未及期年,兵威大振,败泽潞,取淮南,内外兼济,莫之能禦。
当是时,艺祖皇帝历试诸难,亲总师旅,应天顺人,历数有归,则躬定军制,纪律详尽。
其军制亲卫殿禁之名,其营立龙虎日月之号。
功臣勋爵,优视公师,至检校官皆令仆台宪之长。
封叙父母妻子,荣名崇品,悉以与之。
郊祀赦宥,先务赡军飨士,金币缗钱无所爱惜。
然令以驾,峻其等差,为一阶一级之法,动如行师,俾各伏其长,待之尽矣。
为出戍法,使更出迭入无顾恋家室之意,殊方异邦不能萌其非心,仅及三年,已复更戍。
为卒长转员之例,定其功实,超转资级,以彼易此,不使上下人情习熟,又其下懔懔每有事新之惧。
府大臣侍便殿,专主簿员,限三日毕事,命出之后,一日迁陟,不得少留。
此祖宗制兵垂法作则大指也。
器甲精坚,日课其艺而无怠惰者矣。
选为教首,严其军号,精其服饰,而骁锐出矣。
中都二坊,制造兵器,旬一进视,谓之旬课,列置武库,故械器精劲,盈牣充积,前世所无。
至纤至悉,举自宸断,臣下奉行,惟恐不及。
其最大者,召前朝慢令恃功藩镇大臣,一日而列于环卫,皆俯伏骇汗,听命不暇。
更用侍从、馆殿、郎官、拾遗、补阙代为守臣,销累朝跋扈偃蹇之患于呼吸俄顷之际。
每召藩臣,朝令夕至。
破百年难制之弊,使民享安泰于无穷者,宸心已定,利害素分,刚断必行故也。
其定荆湖、取巴蜀、浮二广、平江南者,前后精兵不过三十馀万。
京师屯十万,足以制外变;
外郡屯十万,足以制内患。
京师、天下无内外之患者此也。
京师之内有亲卫诸兵,而四城之外诸营列峙相望,此京师内外相制之兵也。
府畿之营云屯数十万之众,其将副视三路者,以虞京城与天下之兵,此府畿内外之制也。
非特此也,凡天下兵皆内外相制也。
以勇悍忠实之臣分控西北边孔道,何继筠守沧景,李汉超守关南以拒虏,郭进邢州以禦太原姚内斌庆州董遵诲通远军以捍西戎
倾心委之,谗谤不入,来朝必升殿赐坐,对御饮食,锡赉殊渥,事事精丰。
使边境无事,得以尽力,削平东南僭伪诸国者,得猛士守四方,而边境夷狄无内外之患者此也。
州郡节、察、防、团、刺史,虽召居京师,谓之遥授,至于一郡,则尽行军制。
守臣通判名衔必带军州,其佐曰签书军事,及节度观察军事推官判官之名,虽曹掾悉曰参军
一州税赋民财出纳之所,独曰军资库者,盖税赋本以赡军。
著其实于一州官吏与帑库者,使知一州以兵为本,咸知所先也。
转运使于逐路,专一飞挽刍粮,饷军为职。
不务科敛,不抑兼并,富室连我阡陌,为国守财尔。
缓急盗贼窃发,边境扰动,兼并之财乐于输纳,皆我之物,所以税赋不增,元元无愁叹之声。
兵卒安于州郡,民庶安于田闾,外之租税足以赡军,内之甲兵足以护民,城郭与乡村相资无内外之患者,此也。
一州钱斛之出入、士卒之役使,令委贰郡者当其事;
一兵之寡,一米之微,守臣不得而独预,其防微杜渐深矣。
出铜虎符契以发兵,验其机括,不得擅兴,以革伪冒。
节度州有三印:节度印随本使,在阙则纳于有司;
观察印则长吏用之;
州印则昼付录事掌用,至莫归于长吏
节度使在镇,兵杖之属则观察属官用本使印判状焉;
田赋之属,则观察属官用本使印签状焉;
刺属县,则用州印,本使判状焉。
故命师必曰某军节度某州管内观察等使、某州刺史
必具此三者,言军则专制兵旅,言管内则专总察风俗,言刺史则治其州军。
此祖宗损益唐制,军民之务、职守之分,俾各归其实也。
逐县置尉,专捕盗贼,济以县巡检之兵;
不足,则会合数州巡检使之兵;
又不足,则资诸守臣提举兵甲贼盗公事,与一路帅臣兵马钤辖者。
故兵威强盛,鼠偷草窃,寻即除荡。
盖内外相维,上下相制,若臂运指,如尾应首,靡不相资也。
凡统驭施设,制度号令,人不敢慢者,功过必行,明于赏罚而已。
明于赏罚,则上下奋励,知所耸动,而奸宄不敢少踰绳墨之外,事必立就也。
大将之贪暴也,曹彬独无所污,自客省使随军都监超授宣徽南院使义成军节度使以赏之。
御便殿阅武,第其艺能,连营俱令转资。
至于荆罕儒战死,责部将不效命,斩石进等二十九人。
雄武兵白昼掠人于市,至斩百辈乃止。
班直诉赏,则尽戮其将校而废其班。
太祖尝曰:「抚养士卒,不吝爵赏。
苟犯吾法,惟有剑耳」。
然神机所照,及物无遗,察人之心而人尽死力。
太原之师,则谓将士曰:「尔辈皆吾腹心爪牙,吾宁不得太原,岂忍令害尔辈也」?
或诉郭进修第用筒瓦如诸王制,则曰:「吾于郭进,岂减儿女耶」?
祖宗赏罚虽明,有诚心以及物,故天下用命,兵虽少而至精也。
咸平西北边警之后,兵增至六十万,皇祐之初,兵已一百四十万矣。
翰林学士孙洙号善论本朝兵者,其言古者兵一而已,今内外之兵百馀万而别为三四,又离为六七也。
别而为三四,禁兵也,厢兵也,蕃兵也;
离而为六七者,谓之兵而不知战者也,给漕挽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缮河防者兵也,供寝庙者兵也,养国马者兵也,疲老而坐食者兵也。
前世之兵,未有猥多如今日者也;
前世制兵之害,未有甚于今日者也。
盖常率计天下之户口千有馀万,自皇祐一岁之入一倍二千六百馀万,而耗于兵者常十八,而留州以供军者又数百万也。
总户口岁入之数,而以百万之兵计之,无十户而资一厢兵,十亩而给一散卒矣。
其兵职卫士之给,又浮费数倍,何得而不大蹙也?
况积习刓弊,又数十年,教习不精,士气不振。
拣兵则点数而已,宣借则重叠妄滥,逃亡已久而衣粮自如,疲癃无堪而虚名具数。
元丰中神宗宰臣吴充曰:祖宗以来,制军有意,凡领在京殿前马步军司所统诸指挥,置都指挥使都虞候分领之,凡军中之事,止责分领节度之人,则军众自齐。
责之既严,则遇之亦优,故军校转员,有由行伍不久已转至团练使者。
王者之众,不得不然。
若诸路,则军校不过各领一营耳。
周室虽盛,至康之后寖已衰微。
本朝太平百馀年,由祖宗法度具在,岂可轻改也?
自昔夷狄横而窥中国者,先观兵之盛衰,然则兵备可一日忘哉?
盖祖宗相承,其爱民之实,若出一心,谓民之作兵者多,与兵之仰民者众,而民不可重困也。
张齐贤欲益民兵,吕蒙正曰:「兵非取于民不可」。
真宗以深念扰动边人,遂止。
河东河北既置义勇军,以韩琦忠亮,急于备边,犹欲刺陕西民为义勇,谏官司马光抗章数十万言,论其不可。
熙宁中命天下教阅保甲,盛于元丰,本《周官》寓兵于农之意,联什伍之民,族党相保。
举三路言之,凡有百万人,天下称是。
旋亦废置。
兵虽可练,而民不可重扰也。
本朝既以民作军矣,又求之畎亩,则州郡内外皆兵,前世所未有也。
此祖宗重以民为兵也。
臣谨列自建国已来兵制沿革,与夫祖宗禦戎备边,又诸军兴废所因,详著于篇者,凡二百卷。
又原祖宗圣意之不见于文字者,为之序。
然窃尝谓后世诵帝尧之德,惟知茅茨不剪、土阶三尺而已。
至史谓「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则及物之功,与天地等矣。
惟《书》曰:「乃圣乃神,乃武乃文」。
具是四者,德乃备,则固由所见浅深欤!
共惟祖宗以圣神文武,斡运六合,鞭笞四夷,悉本于兵。
其精神心术之微,盖不在迹。
然效神宗重规叠矩之盛,在本圣心,而其迹顾岂能尽?
今臣之浅拙,虽欲䌷绎传载,有所不能知也(《挥麈馀话》卷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六三,道光阜阳县志》卷一八。)
指挥使都」四字原作一「使」字,据右引补。
论时事疏绍兴七年闰十月 宋 · 莫将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一六
天下之事,成败得失在理不在形。
形者众人共争之地,理者众人不见之处。
愿陛下游心于所不争之地,以求治安之理,勿贪功于须臾,勿丧志于少屈。
刘豫者助敌为虐,石敬瑭赵德钧之祸豫必不免,陛下姑俟之。
咏史诗 其五十七 晋高祖 南宋 · 王十朋
七言绝句 押侵韵
玉帛和蕃辱已深,那堪割地侈戎心。
关南一陷腥膻后,遗患寥寥(四库本作绵绵,光绪本作胡氛)直至今。
其四 宋 · 许彦国
燕蓟馀民宜自省,百年陷虏直愁人。
勿怨肩舆事洪靖燕蓟馀民思汉歌)
以上《竹庄诗话》卷一八 《竹庄诗话》:《夷坚庚志》,许彦国尝撰《燕蓟馀民思汉歌》,首叙石敬瑭割燕地以赂契丹,次叙耶律德光汴京,次虏法严峻、燕人思汉之意,词情悽楚,近千言,卒意云云。
咏史二十二首 其二十 后晋高祖 宋 · 赵戣
五言绝句 押尤韵
尊以父皇帝,赂之十六州。
终无啖饭所,谁不石郎羞。
李光祖所藏远祖迁定海县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四、《攻愧集》卷七一
天福八年,乃石晋高祖之末吴越第三世弘佐之三年。
同光改元武肃王建国以来二十有一年矣。
是时吴越虽奉中原正朔,事皆专行,令丞银茜之赐,岂复有关于晋朝
况此告不称敕而称制,盖吴越国承制而行者也。
或者犹疑官制印文等全似中朝,考之《五代史》,吴越更名所居曰宫殿,府曰朝,官属皆称臣,遣使册海中诸国,封拜其君长
又《通鉴》言建国之始,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教令下统内曰制敕,将吏皆称臣,惟不改元,置百官,有丞相侍郎等。
范鲁公五代通录》云:「自称吴越国王参佐称臣,僭朝廷百僚之号。
府曰朝廷,但不改年号而已」。
《通鉴》又有「宝正」之称,《五代史·十国年谱》载至六年而后已。
平章事等官虽不可遍考,亦有可言者。
中书侍郎郑遨,《五代史·一行传》有郑遨,隐居华山唐明宗左拾遗晋高祖谏议大夫召之,皆不起,则是隐居不仕。
天福四年已卒,且不与越相干,非此郑遨也。
翰林学士、行礼部侍郎知制诰元德昭后为吴越丞相,及事弘佐与俶。
至显德三年周世宗使吴越出兵击南唐时犹在相位,所谓「元丞相不欲出师」者。
元本危姓,危仔倡信州武肃武肃恶其姓,遂易元氏,德昭仔倡之子。
熙宁中参知政事章简公绛厚之德昭之孙也。
苏魏公章简公神道碑言「曾祖仔倡」,又言「祖德昭武肃王称制,用以为相,官至右仆射侍中」。
晋国公铭曰:「宪宪公祖,遂相钱塘」。
然则此为吴越之告无疑。
给事中曰辇,右丞玄亮,皆未详。
门下侍郎平章事曰鼎者,疑是林鼎
武肃罗隐林鼎宾客,元瓘以镇海节度判官林鼎掌教令,恐至弘佐时为平章事未可知。
武肃尝列宾佐将校名氏于纪功碑阴者五百馀人,而见于史者如沈崧、沈瑫、皮光业辈不过十数人,其他不可得而见。
姑叙其可见者,以俟博古之君子云。
五代乱世,仕于晋朝与仕于吴越,不足为轻重,要欲辨其所自耳。
李氏藏此告二百五十馀年,得以存先世之旧,信可尚也。
光祖所记清泰三年闰十一月,正当后唐废帝之末晋高祖改元天福之际,乾祐元年汉隐帝之初也。
并书之。
历代诗 其十九 五代 南宋 · 杨简
梁主是朱温,篡唐都汴宋。
友圭及末帝,灭于李克用
庄宗克用子,灭梁又称唐。
明宗与悯潞,灭于石敬瑭
敬瑭晋高祖,其子号少主
虏为负义侯契丹入中土。
晋亡汉始立,知远实姓刘。
传子称隐帝二世遂为周。
周家有太祖,姓郭乃名威。
世宗恭帝,仅能十载期。
共五十三年,天命遂有归。
酌古论四 其六 桑维翰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三、《陈亮集》卷八、《金华文徵》卷七、《南宋文录录》卷一九
以中国定中国,以夷狄攻夷狄,古之道也。
借夷狄以平中国,此天下之末策,生民之大患,而究其本原,乃出于明君贤臣者,盖其事变迫于前,不得已而为之,姑以权一时之宜,未暇为天下后世虑也。
然其积也既深,其来也既远,胶于见闻,而为之益厉,一旦溃乱四出,虽出于百营而莫之能救,是非可叹也欤!
故吾尝推原其事,盖肇于唐高祖,成于郭子仪,而极于桑维翰
或难于创业而资为声援,或急于中兴而用为辅翼,或迫于拒命而倚为先驱,皆所以权宜济变,而速一时之功,虽能快中心之所欲,而后世之被其患盖有不可胜道者,此所谓虑不及远也。
且昔者汉高帝创业矣:倡义草莽,置锥之地,虽纠合徒众以破强秦,而百战百败,危窘于项籍者数矣;
高帝之气曾不少慑,合罢敝之卒,据形势,收英雄,卒困项籍而亡之,未尝资夷狄之声援也。
隋炀之暴,遍流于天下,天下之人,皆苦其刑而厌其秽德,惟恐其不速亡也,苟能反其道,虽徒手可以亡之,而况太原之众乎!
故夫资夷狄之声援者,唐高祖之罪也。
汉光武尝中兴矣:起自徒步,无素合之众。
虽奋力鼓勇以破寻邑,而群盗蜂起,几见蹙于河北之盗矣;
光武之心未始或懈,因思汉之民,运筹略,驱诸将,卒举群盗而平之,未尝用夷狄之辅翼也。
安史之恶彰闻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未尝一日忘之也,苟能顺其势,虽尺箠可以夷之,而况灵武之众乎!
故夫用夷狄之辅翼者,是郭子仪之罪也。
至于拒命者,虽忠臣义士之所必不为,而古之人盖亦有因时而为之者,孙权是也。
公乘举荆之势,率八十万之众,直造长江,挟天子之令,以责其贡之不入,此其大势未易与敌也;
壮勇敢为,遽命周瑜往禦之,运奇奋巧,大败其众,虽遏其敌不能遂兼天下,而常以江东之众与中国抗衡,非有待乎夷狄为之先驱也。
潞王以非姓而继大统,淫秽暴虐,天下所明知也。
张敬达庸琐之才,统兵以攻石敬瑭,其势未足以直曹操之万一也,为维翰计者,当一举太原之众,运奇奋巧以破敬达,乃急下太行,抵怀孟,塞虎牢,示天下以形势,檄诸镇而犄角,则区区之唐亦何足灭哉!
此则磊磊落落,千载一时之功也,何至于北面夷狄,请救以示弱哉!
北面犹可也,复割卢龙以遗之,使夷狄有轻中国之心,长驱径入,习以为常。
原情定罪,维翰可胜诛哉!
故自汉以来,夷狄之犯边者盖亦有之矣,西不过雁门定襄,东不过渔阳上谷,未有长驱深入者也。
自唐始有之。
故虽太宗盛时,颉利之兵直次渭水,其后径犯长安者代不绝也。
盖自唐高祖而降,急于有功,求其为援,使之得骋志于中州
彼其乐中州之繁华而谓其易与也,故常心吞而气蹙之,是以长驱深入无所顾惮,使中州之人世被犬狼之毒,至于今犹未已也。
或曰:「五胡乱华,自晋有之,岂惟唐哉」?
曰:五胡乱华,胡之在中原者也。
越塞而犯中原者,唐始有之。
吾恶中原之乱于夷狄,故推原三人之罪如此。
然此三人者,特欲速一时之功,亦不知祸患之至于此极。
使其诚知之,则彼亦安肯为之哉,由是观之,举大事者果不可以欲速成也。
余于是时盖年十八九矣,而胸中多事已如此,宜其不易平也。
政使得如其志,后将何以继之!
独曹公一论,为之反复数过。
地理图 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九六、民国《江苏通志稿》金石卷一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一
《地理图》(缺五字。)郡邑亦详且明矣。
则又取契丹女真之地,合(缺五字。)南北形势,使之观之,可以感,可以愤,然亦可以作兴也。
九服之地,自开辟以来,未之有改。
而乍离乍合,□然不同。
周、秦之世,分而为六,汉、魏以后,裂而为三。
典午渡江而南北之势成,禄山叛唐而五季之乱起。
回视三代两汉,能以天下为一统者,仅十一耳。
将天时有否泰欤,抑君德有厚薄欤?
奚其治少而乱多若此哉?
此可以感也。
中原土壤,北属幽燕,以长城为境旧矣。
五代时石敬瑭弃十六州之地以赂契丹,而幽蓟朔易之境不复为吾有者三百馀年。
国朝至艺祖皇帝,栉风沐雨平定海内,取蜀、取江南、取吴越、取广东,又取河北,独河东数州之地与幽蓟相接,坚壁不下。
王师再驾,讫无成功。
群臣欲上一统尊号,艺祖曰:「河东未下,幽蓟未复,何一统之有」?
终谦逊不敢当也。
盖至太宗之世,王师三驾,河东始平,而幽蓟之地卒为契丹所有,不能复也。
则祖宗之所以创造王业,混一区宇者,其难如此。
乃今自关以东,河以南,绵亘万里,尽为贼区,追思祖宗开创之劳,可不为之流涕太息哉!
此可以愤也。
虽然,天地之数,离必合,合必离,非有一定不易之理,顾君德何如耳。
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有天下,岂以地大民众之谓哉?
以往事观之,则吾今日所以为资者,视汤、文何啻百倍?
诚能修德行政,上感天心,下悦人意,则机会之来,并吞(缺二字。)追复故疆,尽归之版籍,亦岂难哉?
故曰亦可以作兴也。
汉光武披舆地图,指示邓禹曰:「天下郡县,如此其多,今始得其一,君前言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何也」?
对曰:「古之兴者在德厚薄,不在大小」。
善哉,之言也!
光武起田间(缺五字。),尽能克复旧物,如取之囊中,抑之言有以感发之耶?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伯,伯必有大国;
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
自今观之,之言与孟轲此言如出一口,真可为中兴之龟鉴也。
故并书之图末,庶几观者亦有所感发焉。
朝议大夫秘书少监王公墓志铭1217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二、《水心文集》卷二三、《黄氏日钞》卷六八、《永乐大典》卷一八二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公讳字木叔,故顺州王氏。
石敬瑭叛,贿其地于狄,迁永嘉亭山,为温州人
曾祖震,祖延龄,父赠朝议大夫辂,及其先三世,皆儒者不得仕。
公总两髻,赋一举空朝廷,语压场屋,人谓必兴王氏矣。
既冠,以《春秋》中乾道丙戌进士第婺州推官
孝宗疑「诸州上供,得无渗漏乎」?
漕司遽令婺州增斛二万,守以下不敢争,公独言:「今苗亩七升,罗匹十馀千,较他郡偏重矣,又无故增二万,何以共命」!
会新守周权且至,走书白权,袖以进,上愕曰:「朕未尝加赋也」。
由是凡议渗漏者皆免。
台州推官
处州张彭杀人,谩谓奴当罪,弟张泗佐之,狱四五不承。
公令泗画地状奴所以击死者,泗失对,泣与兄诀曰:「昔勘官皆先鞠奴,款定,泗和之尔。
今忽先问泗,吾不知所答。
兄真杀人矣」。
彭遂伏罪,一州称明。
教授黄州义乌县
州索畸零税,帛一分一尺,米一勺一升,公叹曰:「就整不失零,法已苛矣,况百倍诛之乎」!
三言于州,乃已。
东阳俗素悍,公摄一月威信大立,决事千章,滞案皆尽。
民不敢带刀,矩步而出,顽乡远逋,争自输委,又请其守别置尉统焉。
绩溪县
江以东,绩溪敛最厚,民最薄,凿山垒亩,乾瘠太半。
公积钱买田,为新塘六十八,堨六,浚旧陂百顷,岁得美熟,无以旱报者。
监进奏院太府太常寺簿,坐伪学罢。
知江阴军
蔡泾者,江海之交也。
皇祐中尝一疏治,填淤久,水不能胜舟,公私患之。
公开渠港五百馀里,漕挽通流灌注一郡。
民事瘟神谨,巫故为阴庑复屋,塑刻诡异,使祭者凛慄,疾愈众。
公鞭巫撤祠,坏其像,病良已。
大理丞礼部员外郎提举江东常平茶盐。
开禧之役,沿江上下,警备汹汹,置池州不问。
公时兼守池,言:「顷岁有金花帽一篮卦,住此累年矣。
近孟思齐符离,其人忽指而诮曰:『汝池州城甚恶,姑自完,何必来』!
思齐军相顾失色,始悟其谍也。
且虏何畏,不乘吾虚?
一处得入,则江南震矣」。
不报。
张飞英献缗钱八万,请城池州,又不许。
不得已补尤穿穴者,深其濠,水环之。
抽里兵守江岸,辟刘积中副总管,委以军政,池人少安。
召为吏部郎中兼枢密院检详文字,国子司业秘书少监国史实录院编修检讨官,兼侍立。
罢,主冲佑观
袁州,未行。
赣州,先礼教,后刑罚。
人在元祐党十有四,公遍谕耆老曰:「汝州多正人如此,将百世称之,后生可不勉乎」!
民感公意,相戒勿犯。
居数月,夜或不闭户矣。
俗喜麻苧,鲜丝纩,公课种桑,多者减役赎罪。
赣、广间,常以岁杪贩盐,空聚落往返,号盐子,所过辄杀伤官军,故有盐子狱。
公奏申严保伍,须行者,给凭乃听。
是岁,盐子狱十省八九。
提刑者新进少年,嗜兵而搅事,意不合,毁公于朝,复主冲佑观
人雪涕,前后拥不得行。
公曰:「太守数易,古矣。
今不去,后当去耳,焉用无益之留」!
赋诗而别,人刊而祠之。
连告老,未下,以嘉定十年五月戊戌卒,年七十五。
十一月,葬于亭山西原
娶何氏,封宜人
子曰炜,从事郎、东阳县主簿
曰爚,将仕郎
曰熊。
婿曰承事郎、知宜兴县戴桷
孙曰僧贤。
孙女三人。
公爱民如子,母食父训,恻恻若有失。
建其实利,不崇虚誉。
位置处崖峭独特,不轻徇物,自谓「理所到更百折必往;
或以势见屈,过万钧不受也」。
在婺,数以职忤其守。
守,贵人也,去而再相,不一顾。
丞相闻其名,请见之,虽不拒,啜茗清坐,终无所言。
礼部颇久次,苏师旦请使见己而后迁,公叹曰:「吾义不交匪人,今其止是乎」!
邓友龙劝北伐,祈公:「幸少助,要官可立得」。
又曰:「前日某人发十策,骤用矣」。
公力言:「无草草,国与身将俱不利」。
友龙愠曰:「公壹退怯,女子之贞也,吾何望哉」!
竟取宣抚去。
俄而败书闻。
韩侂胄死,缘坐窜流衢、信道中不绝,至无担夫可雇。
公归未煖席,即奏言:「权利所趋,如䏑在鼎,朵颐染指,何世无人!
追仇既多,复怨必甚,蔡确新州,可为永鉴。
滋蔓未已,非朝廷福」。
执政善之,不能改也。
初,尤尚书袤台州,公为其属。
相继同僚者,楼参政钥彭仲刚石宗昭、郡人石𡼖、逸民应恕、林宪之流皆聚焉,颇依朋友箴切,不随吏文督迫,名一时胜会,远近传之。
钱丞相象祖,戚家子,有淳行,尤慕公,尝笏履到门,公亦为折屐倾尽。
钱公既相,用常法叙进,公亦用常礼旅谒而已,无所请也。
然揣摩者私料公厚钱甚,媢忌者因掎公以撼钱。
公既去,钱愧悔曰:「吾本以能薄望轻,不敢白用王君,疑似难明。
今反累之,何尸此位为」!
因固求罢。
故钱以公退,公不以钱进也。
公四调官方脱侍左,三入朝犹在散地,虽事多违己而志不舍命,虽道欲成名而天不与时,噫,不知柳下惠之贤耶?
亦素所蓄积然耶?
余稚从公至耄,岁月相靡,而士之变故繁矣。
若夫所谓大节者,于其去就穷达之际,可以考焉。
铭曰:
王先朔方,弃地南徂;
公虽南产,繄北之馀。
忠为干骸,义为肝脾;
彼夸者子,肤革是肥。
欣入不容,戚出不惰;
宁其失物,毋宁失我。
既以此始,亦以此终;
尚无死生,安有穷通!
有兼亭山,有荐岷渊;
人欤忽亡,德也永存。
徙建旌忠庙记嘉定四年八月 南宋 · 费士戣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九
余观李唐五代之际,名分隳废,廉耻乖违,寇贼鸱张,甲兵蜂起,未尝不悯其时而哀其乱也。
窃怪夫三纲五常之道与大地并,与人性俱,而斲丧泯灭,一至于是。
及观忠臣义士履危犯难,奋不顾身,或能以死报其主,然后知先王之教入人之深,固有之善有时而在,彼衰世颓俗所以陷溺其心者,犹未尽然,又未尝不深嘉履叹,而幸有人焉。
如显节公,盖其一也。
谨按公事后唐庄、明,为河阳忠武节度使,其徙镇武信也,时董孟据东西川,缔婚合谋叛唐。
公竭力抗二藩,不从其诱。
明宗深倚之,命石敬瑭为都招讨,公为副,以伐蜀。
董孟遣李仁罕将三万人急攻遂州,势张甚。
公以单弱之卒婴城拒守,百计捍禦。
踰时救兵不至,食尽力穷,义不苟辱,先沉其孥于井,即自刎死。
呜呼,壮哉,孰谓五代将末,仗节死义之风乃能若是!
虽颜常山、张睢阳何以远过?
欧阳公《五代史》传死节者三,传死事者十有五,而列公于死事,意谓阅历两朝,事非其主,则复有所区别。
其间礼则然矣,然五代短祚,士生其间,亦却有以自见,朝梁而暮唐,朝唐而暮晋者多矣。
冯道辈当时名臣,事四姓十君,略不知愧,著《长乐老书》方自誇耀,而今独求全于死难之臣,其亦《春秋》责备贤者之意与!
矧嘉泰己巳制书,以吏民请,进爵为公,锡号显节,则始虽少靳于史官,终得显褒于王命,顾不美乎!
公庙食兹土,阅岁已久,威灵赫奕,水旱疫疠,有祷必应。
民怀其德,兵畏其威,士服其义,春秋祭祀,罔敢不虔。
庙旧在城东,濒大江,为水潦,必遭荡沃,墙垣圮颓,绘画剥弛。
邑人顾瞻,蹙然不宁,议徙建已久。
一日列状以请,即遣官按视,其地乃在阛阓,嘈囋狭陋弗称,因为改度,遂得今卜于城之北,其广十丈,其深倍之,前瞰通衢,面势稳壮,后枕群峰,气象葱郁。
乃鸠材僝工,爰创庙事,士民和附,军伍奋跃,不率而从,不诱而助,不扰而集。
栋宇雄丽,檐甍翚飞,其址埴埴,其庑翼翼,更衣有所,割牲有房。
始于嘉定庚午仲冬,断手于明年仲夏,用钱五千缗,用粮二百斛有奇,军民之乐施者不与焉。
七月辛酉会合邑民,喧鼓吹,具牢醴,藏祀事于庙而告成焉。
神人咸欣,载雍载肃。
窃惟见危致命者孔门之遗训,舍生取义者孟氏之格言。
世衰道丧,士昧操守,惟知鸟鼠贪生,溪壑嗜利,谓为得计,孰能明君臣之分,定生死之决哉!
惟公履仁蹈义,舍生就死,崔巍英槩,至今凛凛尚有生气。
诚衰世之麟凤矣,可不崇大其宇,暴白其事,以风励千古!
故君子以为是举也,始可以兴废坏,从民志;
中可以祷水旱,彰神休,卒可以励臣节,为世劝。
一举而三美具,可不务乎!
公名字行事见诸传纪者甚悉,兹不复书。
嘉定辛未八月乾隆遂宁县志》卷一一,乾隆五十二年刻本。又见嘉庆双流县志》卷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九。)
辛未:原无,据《双流县志》补。
安大使生日 南宋 · 魏了翁
五言排律 押阳韵
恭惟天祐宋,奕叶际明良。
积德由文武,生贤迈汉唐
粤稽资殿老,降自皛山阳
崧极申函粹,东维傅启祥。
堂堂三代直,赫赫万夫望。
清庙圭璋璧,明堂枫柞樟。
诏成来凤翥,云滃际龙骧。
谁误玄黄篚,争驰赤白囊。
搀枪星有耀,晻曀日无光。
白昼鸣枭獍,长衢纵虎狼。
公卿失匕箸,帷幄自金汤。
昔在齐刘豫,前睎石敬瑭
久为虏臣妾,深入汉封疆。
谁似机筹妙,曾无矢镞伤。
边城长男女,农亩遂耕桑。
惠泽孚禽兽,威棱憺犬羊。
报勋隆爵秩,纪绩满旂常。
事业侔,功名陋霍张。
岩岩千仞壁,纳纳百川航。
经国般营室,忧民旅念乡。
直方坤立德,中正泰包荒。
天锡公难老,神扶福孔穰。
冲襟凝日谷,温语泻天潢。
寿域周三蜀,春祺遍一方。
蓬峦擎屃赑,壶玉扣鸳鸯。
御府颁殊玩,褒纶下十行。
绣鞍翻昱爚,茸纛立荧煌。
万古功名样,千年节义香。
九重新政理,二枋孰维纲。
当宁畴耆硕,非公莫便章。
白麻飏殿陛,金衮赴文昌。
会整乾坤了,长令海县康。
作经七六艺,致主四三王。
自顾蓬蒿质,敢希桃李场。
熊占祥入梦,駉颂寿如冈。
画地数勋烈,指心成激昂。
莫驰千里足,亲对九霞觞
天汉江山美,中书日月长。
愿言令德,永作世津梁。
丰城王氏家庙记宝祐元年三月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四一、《雪坡舍人集》卷三六
王氏家庙者,丰城王氏之始祖也,讳威北平王讳处直之子。
唐末,巢寇披猖,天下无有先举兵援王室者。
北平王之兄忠肃公讳处存,首倡义,闻贼陷京师,即恸哭,不俟诏,分麾下兵二千,间道至山南卫乘舆。
语及国难,辄流涕。
以是将士感激,为之奋。
又遣使说李克用,率兵复京师以勤王,策勋第一。
忠肃公殁,子郜弗克嗣,军中推北平王留后
始以朱温表封,寻绝梁,请自效于晋。
王镕,剪幽燕,取魏博,与梁战河上十馀年,王未尝不以兵从。
晋之灭梁,王力为多。
王有养子都,孽子郁,公则其幼子。
蛇鹊见妖,獍枭不道,公北走契丹
契丹主欲爵之以袭王氏,晋高祖不可,遂止。
公不安于夷狄,竟自北而南,徙家于豫章丰城之城头里,有至德观钟铭及碑可考。
盖自契丹归时,中原云扰,故避地于江之南也。
自五闰积至今凡二百馀年,子孙蕃衍盛大,别派分枝星列棋处,绵亘十四五里,皆一姓。
进士者,代不乏人,团族彬彬皆儒。
公之十四世孙某惧其族之衍而岁且久,将忘其所自出也,乃于其里白马山之阴立一庙,而取其族谱图刻于中,俾公之子孙至斯庙者,皆得因流而寻其源焉。
族之人虽数十百千,而其来实出于一,则协比友睦之心,油然以生,不至于亲尽则疏,相视如路人,美哉斯意乎。
夫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禽兽也。
知有父母而不知有祖者,庶民也。
士则知有祖矣,知有祖则知有祖之始矣。
联宗协亲,族序可以和;
别生分类,谱牒可以考。
是庙之立,岂徒云乎哉。
抑王氏知其祖之所自出,又当知其所自立也。
忠肃公倡天下以勤王,北平王绝梁贼而助晋,与公之舍夷狄而复中国,皆卓然知义理之正,而不苟焉者也,此其所以有后欤。
生于乱世,全身远害,虽不袭爵土而无憾。
第欲吾身不泯没于夷狄,获归死于中国而遂足。
公之识,尤非五季人所能及,此公之所以尤蕃衍盛大欤。
不然,西宅之变,中山之祸,王氏无噍类矣。
公以一身自契丹归,王氏之脉仅如线。
今三百馀年,子孙之蕃衍盛大乃如此,其何以能尔邪?
明君臣之分,严华貊之辨,万形弊而此理不朽也。
王氏子孙其世此心,后之兴者必盛于今。
宝祐元年三月日,姚某撰并书。
读史旬编 其十一 吕后 宋末元初 · 马廷鸾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八七
汉自高帝有天下以来,常有疑将相大臣之心,吕后习闻久矣。
至是,再经大丧,其畏忌诸公,诚有如辟彊之计者。
高帝时,如杀狐兔。
高帝崩时,且欲尽诛诸将而后发丧。
惠帝折夭,国无冢嗣,彼将诛大臣以逞,固优为也。
大臣姑为自全之计,以待此媪之老且死。
禄、产庸人,取之有馀也。
大槩欲存汉祚,则不可亡;
欲诛诸吕,则太后不可存。
今诸公以计存,而后以老死,则汉氏安矣。
李文饶之说,未为至论,而吕成公乃于学术上倒断。
区区窃谓,此时此事,无论学术,直论机权耳。
致堂胡氏之说,足以尽西京外戚贻祸之本末矣。
尝因是极论之。
天地之间,有阳不能无阴,阴而乘阳,则宇宙分裂,人极隳亡矣,女子、四陲是也。
姑以三千年间世代兴亡之迹考之。
由三代而下,亡于女子;
石晋而下,亡于四陲,皆可数也。
欧阳公谓宦官之祸,甚于女子,此固为唐末一代言之耳。
以古今大势论,则女祸深矣。
少女子,能蛊惑人主以亡国;
老女子,能崇长外戚以亡国。
三代之亡,固皆由是物矣。
周之东迁,以褒姒,周虽不亡于此,而已衰于此矣。
秦氏有宣太后穰侯之专,庄襄王悦美姬以易其宗。
汉高帝起于闾阎,吕后初无功于王业也。
而汉初诸人之论,每以为吕氏雅故本推毂高帝就天下,田生说。
又谓吕后高帝共定天下。
郦寄语。
是以诸吕之心,自谓与诸刘等,𢢀然有取而代之之意,而后动于恶。
中间霍氏拥昭立宣,光妻邪谋,特觉之早耳,而终不免元、莽新之乱焉。
曹魏之篡于司马氏也,一再废弑,专以母后为之主。
武平吴之后,耽惑女宠,杨、贾实召五季乱华之祸。
天下既为南北矣,齐、陈以女色亡;
元魏以淫后亡;
隋文帝起外戚以篡周;
唐高祖宫嫔以取隋;
太宗宠武才人,开聚麀之丑,子孙歼焉。
禄山之起,为太真妃也。
唐虽未亡于此,已衰于此矣。
河朔失而劲兵亡,东南虚而蛮祸起,非权舆于天宝末年乎!
朱梁以女开子祸而亡,后唐庄宗刘后功臣靳军赏而亡,皆女子之为也。
石晋而下,则边陲之祸继之。
晋高祖欺天叛君,借助契丹而亡于契丹
周恭帝虽幼冲,傥无陈桥之师,则太祖尚遵养时晦之日也。
自时厥后,则又有不忍言者矣。
呜呼!
阳一阴二,女祸历选前代而知之矣。
四陲之祸,其未有涯乎!
送史县尹朝京序1284年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七、《叠山集》卷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建阳号难治,秋苗不满九千石,站户不征输者过半,养新军馀五百人,邮卒不与焉。
邑当广南江浙诸道之要会,省官御史、宣慰、按察多行部,邻郡守贰多假途,驿使将宸命来往,烦廪庖者无虚日。
令尹迎必数十里外,遇霖霪积潦,瞻马首倏至,跪拜泥淖马粪中,移时不敢兴,马上人命之退则退。
客就馆,用大牲,小则刲羊刺豕,折俎充庭,号曰献茶饭
令拱手立堂下,三跪进酒上食。
客露顶趺坐,必醉饱,喜动颜色,无不满。
上马去,送必数里外而归。
令尹对妻子举酒相贺曰:「吾知免矣」!
子事父、臣事君不如是,其严甚于皂隶之奉主人翁也,为令尹者劳矣哉!
中原将家子史尹宰邑三年,以宽平和易为政,不求赫赫名。
民安之,但见其可狎,不见其可畏。
余隐者耳,不闻理乱,初不知史君何如人也。
癸未十月政和民不靖,流毒千里,平民无辜而死者几万人。
史君得龚遂汉宣帝遗意,人以为贼盗,吾以为赤子,人方治乱丝而棼之,吾乃治乱绳而解之,不杀一人而定。
会大赦,闽浙更生者何止百万,赦未至而冤死者亦多矣。
史称活千人者子孙有封,史君之后其昌乎!
既受代,僦庐托妻子于此邑,亦以士民依依,不忍相舍也。
京师吏部,求禄以养母,朋友载酒崇肉而饯之者五十人。
前期,各赋诗。
余闻而出山谒之,一见如旧识,因道前朝四十年遗事,宰相之仁鄙,将帅之知愚,军民之苦乐,兵财之多寡,士大夫人品之高下。
史君无问不知,如响斯答,如养叔之射叶,矢必中的;
庖丁解牛,刀必中窾;
伛偻丈夫之承蜩,累丸愈多而愈不失其锱铢。
听之者心快神畅,可喜可敬,可愤可泣,始知东南科举士误天下苍生者百年,曾不如中原将家子不习时文者可与谈天下事。
今人以作邑为劳,宜乎史君但见其逸也。
余老且病矣,只欠一死,回思少年遇知己,如忠斋刘公、敬斋谢公,石赵公则堂家公、实堂吴公、泉石青阳公,皆待以国士,期以远业。
入仕二十一年,居官仅八月,宰相荐拔者十一人,皆议论不合,绝意浮世事,退而尚友安期生梅子真为穹壤间无用之物。
予之负知己多矣。
不知诸老先生存者几人,子游中原,过齐、鲁、燕、赵,当历历为予问之。
朱希真云:「早年京洛前辈,晚景江湖无故人。
难与儿童谈旧事,夜攀庭树数星辰」。
予每诵此诗,未始不临风洒泪也。
安得明敏卓荦之才如史君者,日罄欬吾侧哉!
朋友谓予旧有能诗声,当以诗为赠。
余方读礼,言且不成文,岂能写衢童壤老之真情乎?
有扬觯者曰:「不载酒崇肉,又不赋诗者罚」。
余乃自罚,为《建阳士大夫饯令尹史君诗序》。
周公谨齐东野语序 宋末元初 · 牟巘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七、《陵阳先生集》卷一二
野史杂录尚矣,疑传疑,信传信,为士者网罗散失,率多取焉,否则参稽互质焉。
张彖李林甫《冰山开元录》中语,《治鉴》取之。
他若《壶关录》、乐天、乐甫无微不考。
庄宗还三矢于庙,虽《五代史》顾不取。
唐史如高祖字叔德,则见于《唐书直笔》。
姚崇《十事要说》,则见于《升平源》。
记室次相张齐丘,失于详考,不免承《明皇杂录》之误。
《续长编》号为谨严,乃以《湘山野录》附见开宝之末,建、绍以后,曾布《日录》、蔡鞗《后补》初不以人废。
而《秀水閒居》之类,《系年要录》亦颇及之。
然皆随事考析,或为疑词,故不足以累其书。
昔《名臣言行录》之始出,东莱贻书晦翁,以为尚多考订商略者,愿相与讨论,大抵皆此意。
或谓《建隆遗事》、《涑水记闻》、《邵氏闻见录》、马永年元城语录》等书,若有所去取,其间则前辈嘉言善行之在人耳口,相传以习者所存殆无几,是又不可不知也。
余病卧对墙壁,平生结习,扫除略尽,每闻人谭旧章故实,往往面热汗下,已为椎鲁木僵人。
周公谨忽以《齐东野语》示余,岂尚以故意待之耶?
公谨生长见闻,博识彊记,诵之牍,存于箧,以为是编所资取者众矣。
其言近代事特详,盖有余之所未闻,或闻而不尽同者。
乃自托于野,何居?
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与其史也宁野,野固非所病也。
况礼失求之野而获,何独史而不然?
他日任笔削者傥有取,讵不能补史氏之缺而登其所讳乎?
卷中载《脱靴图赞》,先君子之遗事也。
乌乎!
宝祐开庆之间,奸邪小人,奴事熏腐,中外相应,以丑正诬善之说欺君误国,驯至不可为。
识者推原祸本,未尝不太息于斯,因揽涕书于卷末。
后唐四主(朱邪赐姓于唐,至存勖,以癸未称帝,是年灭梁。晋王克用之子、昌国之孙也。即位四年,伶人郭从谦弑之。明宗名嗣源克用养子也;在位七年。子从厚立,是为闵帝,甫三月,出奔。潞王从珂弑之自立,明宗养子也,本姓王,在位三年。丙申石敬瑭兵至,自焚。共十四年) 明末清初 · 郭之奇
 押寘韵
李克用振武节度之子,勇冠三军。大同军乱,推留后。其父昌国上言“终不爱一子以负国家”。及大同违命,并走沙碛。尝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既而克用以墨敕应召,灭巢趋汴,功居第一。乃为降贼所图,讼之于朝,厥怨不伸。虽有愤愤逼京之举,缘全忠扼之于外,令孜扼之于内也。三镇称乱,克用举兵,克邠州,诛行瑜。使其乘胜遂取,李韩十六宅之杀劫,天子之贼,胡为乎来哉!汴贼势成,当时之不奉梁朔者请各帝一方,而拒蜀之书曰:“誓于此生,靡敢失节。”教子之言曰:“吾家世忠孝,他日务以复唐为心。”嗟夫!此心此节,真可凌日星而贯金石。三矢遗恨,百战河壖。观其摧夹寨之凶焰,动柏乡之嚣声;十年而问燕鼎,信宿而倾大梁;可不谓志气远大、吾事必成乎!独惜其忘列圣之深雠,俾老奴之恸哭忽效此曹为,殊非征伐意。是以功臣疏斥,十指徒矜;倡优自为,三年殒祚。生批颊于新磨,死灰骨于善友。有初鲜终,此之谓矣。明宗不改国号,犹以宗属为一家,乃能焚香祝圣,求生民主之早生,何所见之卓也!然而储嗣讳言,以致从荣欲速,父子祖孙一日而绝,岂非胡人目不知书之故欤?闵帝幼弱,朱、冯为政。王氏之子,废而弑之。敬瑭表至,从珂胆裂。诸将飞迎,玄武自焚。以爱婿易养子,自明宗视之一閒耳。而武皇先帝,遂为路人。山前山后,胥沦非类也。悲夫!
沙陀父子初不利,欲向朝廷输夙志。
墨敕朝传起雁门,收复长安功靡二。
每抱孤忠辄受疑,此生此节终难弃。
吾家勿效此曹为,馀恨独留三矢畀。
远大儿成燕鼎移,画日臣来僧宝至。
梁首未函窃帝名,老奴漫洒为唐泪。
百战多年始渡河,自矜十指何容易。
李天下优名可为,敬新磨批颊谁忌。
发陵无罪有伶官平蜀遭屠繇阉寺。
石桥悲涕空彷徨,兴教灰肌凭乐器。
河北令公闻难入,同家尚许国无异。
每夕焚香祝圣人,不谓胡入明此意。
可怜鹰视复称兵,遂使螟蛉终覆嗣。
民间徒敛背胸财,卿辈勿言心胆坠。
玄武楼中避石郎,山前山后归夷地。
后晋二主石敬瑭丙申引契丹兵后唐契丹立之,称晋高祖,在位七年。兄子齐王重贵嗣位,四年,契丹大梁执之,封为负义侯。共十一年) 明末清初 · 郭之奇
敬瑭与从珂,皆以勇力事明宗。瑭其爱婿,珂其养子也,然心竞有日。珂即位,而瑭入朝,复以河东节度授之,自是利器在握。据形胜之地,收士卒之心。千春漏言,太平除代。从押衙知远之言,而称兵传檄帝业可成;惑书记维翰之说,而臣事契丹倾国赴援。唐主之心胆,坠于玄武楼;石郎之器貌,遂为中原主矣。南面居朝廷,北面拜夷狄,岂惟首足之倒悬?岁帛三十万,幽蓟十六州,自失中边之藩蔽。契丹之德,不敢忘也;诸夏之亡,谁作俑乎?遣使称谢,而尚书王权乃能耻屈穹庐,辞以老疾。晋朝独有此人耳。七年在位,善政无闻;一旦有疾,思托幼子。而不知冯道景延广之方,以立长君为已功也。兄子为嗣,致书契丹,称孙不称臣,两主欢失。虽皆延广,所为十万横磨,尚有阳城一捷。然而横挑强胡,罔思内备,国家危在旦夕。方调鹰苑中,而狃蛇豕之荐食。翁怒而来,孙剑安在?祸至神惑,运尽天亡。成之繇彼,败之繇彼,尚何言哉?天网恢恢,自作不活,此之谓矣!负义之侯,戢饭所惟黄龙府;分番之剽,打草谷及东西畿。石氏之亡不足恤也,而中原数百里之财蓄俱尽,山前山后之不见天日者四百三十二年。谁生厉阶,至今为梗?《白华之什》曰:“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远,俾我疧兮。”吁嗟!石氏可谓卑千古而疧百王矣。
明宗爱婿反河东契丹臣子成帝业。
虎口难投一纸书,雁门已送诸州牒。
北面穹庐南面华,中原无主任胡愶。
胡册初颁作晋皇,身愿为臣妻为妾。
尔不兴乱乱者谁,日来烦懑空嚅嗫。
一朝社稷归兄子,十万横磨向翁詟。
关南塞北几时收,翁怒而来孙已怯。
生为负义死羁魂,运尽天亡嗟二叶。
我思厉阶问石郎,卢龙孰使黄龙接。
苟求一日居小朝,谁为千年除垢靥。
木皮散人鼓词 清 · 贾凫西
释闷怀,破岑寂,只照着热闹处说来。
十字街坊,几下捶皮千古快;
八仙桌上,一声醒木万人惊。
凿破混沌作两间,五行生克苦歪缠。
兔走乌飞催短景,龙争虎斗耍长拳。
生下都从忙里老,死前谁会把心宽!
一腔填满荆棘刺,两肩挑起乱石山
试看那汉陵唐寝埋荒草,楚殿吴宫起暮烟。
倒不如淡饭粗屋下,和风冷露一蒲团。
科头跣足剜野菜,醉卧狂歌号酒仙。
正是那:“日上三竿眠不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从古来争名夺利的不干净,教俺这江湖老子白眼看。
忠臣孝子是冤家,杀人放火享荣华。
太仓里的老鼠吃的撑撑饱,老牛耕地使死倒把皮来剥!
河里的游鱼犯下什么罪?
刮净鲜鳞还嫌刺扎。
那老虎前生修下几般福?
生嚼人肉不怕塞牙。
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
古剑杀人还称至宝,垫脚的草鞋丢在山洼。
杀妻的吴起倒挂了元帅印,顶灯的裴瑾挨些嘴巴。
活吃人的盗蹠得了好死,颜渊短命是为的什么?
莫不是玉皇爷受了张三的哄!
黑洞洞的本帐簿那里去查?
好兴致时来顽铁黄金色,气煞人运去铜钟声也差。
我愿那来世的莺莺丑似鬼,石崇脱生没个板渣。
世间事风里孤灯草头露,纵有那几串铜钱你慢扎煞!
俺虽无临潼关的无价宝,只这三声鼍鼓走遍天涯。
老子江湖漫自嗟,贩来古今作生涯。
从古来三百二十八万载,几句街谈要讲上来。
权当作蝇头细字批青史,撇过了之乎者也矣焉哉。
但凭着一块破皮两页板,不教他唱遍生旦不下台
你看起初时茹毛饮血心已狠,燧人氏泼油添盐又加上熬煎。
有巢氏不肯在山窝里睡,榆林遭殃才滚就了椽。
庖牺氏人首蛇身古而怪,鼓弄着百姓结网打净了湾。
自古道“牝鸡司晨家业败”,可怎么伏羲的妹子坐了金銮!
女娲氏炼石补天空费了手,到于今抬头不见那补钉天。
老神农伸着个牛头尝百草,把一些旺相相的孩子提起病源。
黄帝平了蚩尤的乱,平稳稳的乾坤又起了争端。
造作了那枪刀和弓箭,这才是惯打仗的祖师不用空拳。
嫌好那毛达撒的皮子不中看,弄斯文又制下衣和冠。
桑木板顶在脑盖子上,也不怕滴溜着些泥弹打了眼圈!
这些都是平白里生出来的闲枝节,说不尽那些李四与张三!
隔两辈帝挚禅位把兄弟让,那唐尧虽是个神圣也遭了磨难。
爬爬屋三间当了大殿,衮龙袍穿这一领大布衫。
沽突突洪水滔天谁惹的祸?
百姓们鳖嗑鱼吞死了万千。
拿问了治水大臣他儿子续了职,穿着些好古董鞋子跑的腿酸。
教伯益放起了一把无情火,那狼虫虎豹也不得安然。
有一日十日并出晃了一晃,吓得那狐子妖孙尽胆寒。
多亏了后羿九枝雕翎箭,十个红轮只剩了一个圆。
说不尽这桩桩件件蹊跷事,再把那揖让盛典表一番。
常言道“明德之人当有后”,偏偏的正宫长子忒痴顽!
放着个钦明圣父不学好,教了他一盘围棋也不会填。
四岳九官举大舜,倒赘个女婿掌江山。
商均不肖又是臣作了主,是怎么神禹为君他不传贤?
从今后天下成了个子孙货,不按旧例把样子翻。
中间里善射的后羿篡了位,多亏了少康一旅整朝权。
四百年又到了商家手,桀放南巢有谁哀怜!
虽然是祖辈的家业好过活,谁知道保子孙的方法不如从前。
再说那成汤解网称仁主,就应该风调雨顺万民安,为什么大旱七年不下雨?
等着他桑林摆桌铺起龙坛
更可笑剪爪当牲来祷告,不成个体统真是歪缠。
那迂学包子看书只管瞎赞叹,只怕这其间的字眼有些讹传!
自从他伐桀为君弄开手,要算他征诛起稿第一位老先。
到后来自家出了个现世报,那老的结果比老桀还憨。
现成成的天下送给周家坐,不道个生受也没赏过钱。
净赔本倒拐上一个脖儿冷,霎时间白牛犊变成了大红犍。
这才是“浆了捞来水里去,一更里荷包照样儿穿”!
周朝的王业根茎里旺,你看他辈辈英雄都不差。
这才是栽成林后来的大,到西伯方才发了个大粗芽。
可恨那说舌头的杀才崇侯虎,挑唆着纣王昏君把他拿。
打在南牢里六七载,受够了那铁锁和铜枷。
多亏了散宜生定下胭粉计,献上个兴周灭商的女娇娃。
一霎时蛟龙顿断了黄金锁,他敢就摇头摆尾入烟霞。
更喜的提调两陕新挂印,驾前里左排钺斧右金瓜。
他生下了儿子一百个,那一个是个善菩萨?
不消说长子武王是圣主,就是他令弟周公也是个通家。
渭水打猎作了好梦,添上个惯战能征的姜子牙
儿媳妇娶了邑姜女,绣房里习就夺槊并滚叉。
到于今有名头的妇人称“十乱”,就是孔圣人的书本也把他夸。
他爷们昼夜铺排着行仁政,那纣王还闭着俩瞎眼在黑影里爬。
多少年软刀子割头不知死,直等到太白旗悬才把口吧!
纣王倘然留得一口气,他还有七十万雄兵怎肯安宁?
万一间黄金钺斧折了刃,周武王,只怕你甲子日回不得孟津城
再加上二叔保住武庚的驾,朝歌地重新扎起了商家营。
姜太公杀花老眼溜了阵,护驾军三千丧上命残生。
武庚作起一辈中兴主,诛杀逆臣屠了镐京
监殷的先讨过周公的罪,撇下那新鲜红鞋穿不成。
净弄的火老鸦落屋没有正讲,河崖上两场瞎关了兵。
到其间武王纵有千张嘴,谁是谁非也说不分明(所以武王就下了个毒手,一刀斫下纣王的头来……)
都说是“无道昏君合该死”!
把一个新殿龙爷称又尊。
全不念六百年的故主该饶命,都说“这新皇帝的处分快活煞人”!
这个说:“没眼色的饿莩你叩的什么马”?
那个说:“干舍命的忠臣你剖的什么心”?
这个说:“你看那白胡子的元帅好气概”!
那个说:“有孝行的君王还载着个木父亲”!
满街上拖男领女去领钜桥的,后宫里秀女佳人都跟了虎贲
给了他个泰山压顶没有躲闪,直杀的血流漂杵堵了城门。
眼见他一刀两断君臣定,他可才稳坐在龙床不用动身。
灵长自古数周朝,王迹东迁渐渐消。
周天子二衙管不着堂上的事,空守着几个破鼎惹气淘。
春秋出头有二十国,一霎时七雄割据把兵鏖。
这其间周流跑杀马,须知道不时行的文章谁家瞧?
陕西的秦家得了风水,他那蚕食方法起的心高。
那知道异人返国着了道,又被个姓吕的光棍顶了包。
他只说化家为国王作了帝,而其实是以吕易嬴李代了
原来这杂种羔子没有长进,小胡亥忤逆贼达又是祸苗。
始皇欹在灵床没眼泪,假遗诏逼杀他亲哥犯了天条。
望夷宫虽然没曾得好死,论还账还不够个利钱梢!
到后来楚汉争锋换了世界,那刘邦是一个龙胎自然不糙。
“一杯羹”说的好风凉话,要把他亲娘的汉子使滚油熬。
乌江逼死他盟兄弟,就是那座下的乌骓也解哀号。
这是个白丁起手新兴样,把一个自古山河被他生掏。
最可笑吕后本是他结发妇,是怎么又看上个姓审的郎君和他私交!
平日家挺腰大肚装好汉,到这时鳖星照命可也难逃。
中间里王莽挂起一面新家的匾,可怜他四百年炎祚斩断了腰。
那老贼好象转世报仇的白蛇怪,还了他当初道上那一刀。
幸亏了南阳刘秀起了义,感动的二十八宿下天曹。
逐日家东征西讨复了汉业,譬如那冷了火的锅底两番烧。
不数传到了桓灵就活倒运,又出个瞅相应的曹瞒长馋痨。
他娘们寡妇孤儿受够了气,临末了一块喘气的木头他还不饶!
小助兴桃园又得了个中山的后,刘先主他死挣白缠要创一遭。
虽然是甘蔗到头没大滋味,你看他鱼水君臣倒也情意高。
且莫说关张义气卧龙的品,就是那风流常山是何等英豪!
空使杀英雄没捞着块中原土,这才是命里不该枉费劳。
可恨那论成败的肉眼说现成话,胡褒贬那六出祁山的不晓六韬。
出茅庐生致了一个三分鼎,似这样难得的王佐远胜
倒不如俺这捶皮的江湖替他吐口气,当街上借得渔阳大鼓敲。
曹操当年相汉时,欺他寡妇与孤儿。
全不管“行下春风有秋雨”,到后来他的寡妇孤儿又被人欺。
我想那老贼一生得意没弄好脸,他自从大破刘表就喜■({角者})了脂。
下江东诈称雄兵一百万,中军帐还打着杆汉家旗。
赤壁鏖兵把鼻儿扛,你拖着杆长枪赋的什么诗?
倒惹得一把火燎光了胡子嘴,华容道几乎弄成个脖儿齐!
从今后打去兴头没了阳气,那铜雀台上到底也没捞着乔家他二姨。
到临死卖履分香丢尽了丑,原是个老婆队里碜东西!
始终是教导他那小贼根子篡了位,他学那文王的伎俩好不跷蹊!
常言道“狗吃蒺藜病在后”,准备着你出水方知两腿泥。
他作了场奸雄又照出个影,照样的来了一个司马师
活象是门神的印板只分了个左右,你看他照样的披挂不差一丝。
年年五丈起秋风,铜雀台荒一望空。
卧龙已没曹瞒就灭,那黄胡子好汉又撇下江东
三分割据周了花甲,又显着司马家爷们弄神通。
晋武帝为君也道是“受了禅”,合着那曹丕的行径一样同!
这不是从前说的个铁板数,就象那打骰子的凑巧拼了烘。
眼看着晋家的江山又打个两起,不多时把个刀把给了刘聪
只见他油锅里的螃蟹支不住,没行李的蝎子就往南蹦。
巧机关小吏通奸牛换了马,大翻案白版登舟蛇做了龙。
次后来糊里糊涂又挨了几日,教一个扫槽的刘裕饼卷了
这又是五代干戈起了手,可怜见大地生灵战血红!
南朝创业起刘郎,贩鞋的光棍手段强。
他龙行虎步生成的贵,是怎么好几辈的八字都犯刑场?
那江山似吃酒巡杯排门转,头一个是齐来第二个是梁。
姓萧的他一笔写不出两个字,一般的狠心毒口似豺狼。
萧衍有学问的英雄偏收了侯景,不料他是掘尾巴的恶狗乱了朝纲!
在台城饿断了肝花想口蜜水,一辈子干念些弥陀瞎烧了香。
陈霸先阴谋弱主篡了位,隋杨坚害了他外甥才起了家。
东宫杨广杀了父,积作的扬州看花把命化。
六十四处刀兵动,改元建号乱如麻。
统前后混了一百九十单八载,大唐天子才主了中华。
大唐传国二十辈,算来有国却无家。
教他爹乱了宫人制作着反,只这开手一着便不佳。
玄武门谋杀建成和元吉,全不念一母同胞兄弟仨!
贪恋着巢剌王的妃子容颜好,难为他兄弟的炕头怎样去扒!
纵然有十大功劳遮羞脸,这件事比鳖不如还低一扎!
不转眼则天戴了冲天帽,没志气的中宗又是个呆巴。
唐明皇虽是平了韦后的乱,他自己的腔像也难把口夸。
洗儿钱亲自递在杨妃手,赤条条的禄山学打哇哇。
最可恨砀山贼子坐了御座,只有个殿下的猢狲掴他几掴!
从此后朱温家爷们灭了人理,落了个扒灰贼头血染沙。
沙陀将又做了唐皇帝,不转眼生铁又在火灰上爬。
石敬瑭夺了他丈人的碗,倒踏门的女婿靠着娇娃。
李三娘的汉子又做了刘高祖,咬脐郎登极忒也软匝。
郭雀儿的兵来挡不住,把一个后汉的江山又白送给他。
姑夫的家业又落在他妻侄手,柴世宗贩伞的螟蛉倒不差。
五代八君转眼过,日光摩荡又属了赵家。
陈桥兵变道的是“禅了位”,那柴家的孩子他懂的什么?
你看他作张作致装没事,可不知好凑手的黄袍那里拿?
“有大志”说出得意话,那个撒气的筒子吃亏他妈!
让天下依从老婆口,净落得烛影斧声响嗑叉!
此后来二支承袭偏兴旺,可怜那长支的痴儿活活吓杀。
你看那远在儿孙又报应,五国城捉去的是谁的根芽?
康王南渡吓破了胆,花椒树上的螳螂爪儿麻。
他爹娘受罪全不管,干操心的忠臣呕血蛊了疮疤。
十二道金牌害了岳武穆,那讲和的秦桧他不打死蛇。
这其间雄赳赳的契丹阿骨打,翻江搅海又乱如麻。
三百年的江山倒受了二百年的气,那掉嘴的文章当不了厮杀!
满朝里咬文嚼字使干了口,铁桶似的乾坤半边塌。
临末了一个好躲难的杭州又失了守,教人家担头插尽江南花!
文天祥脚不着地全没用,陆秀夫死葬鱼腹当了什么?
说不尽大宋无寸干净土,你看那一个汉寝唐陵不是栖鸦?
从今后铁木真的后代又交着好运,他在那斡难河上发了渣。
元世祖建都直隶省,把一个花花世界喝了甜
看他八十八年也只是闰了个大月,那顺帝又是不爱好窝的癞蛤蟆。
这正是有福的妨了没福的去,眼见这皇觉寺的好汉又主了中华。
接前文再讲上一辈新今古,明太祖那样开国贤君古也不多。
真天子生来不是和尚料,出庙门便有些英雄入网罗。
不光是徐、常、沐、邓称猛将,早有个军师刘基赛过萧何
驾坐南京正了大统龙蟠虎踞掌山河。
这就该世世的平安享富贵,谁料他本门的骨肉起干戈!
四子燕王原不是一把本分手,生逼个幼主逃生作头陀。
莫不是皇觉寺为僧没会了愿?
又教他长孙行脚历坎坷!
三十年的杀运忒苦恼,宰割了些义士忠臣似鸭鹅。
铁铉死守济南府,还坑上一对女娇娥。
古板正传的方孝儒,金銮殿上把孝棒儿拖。
血沥沥十族拐上了朋友,是他那世里烧了棘子乖了锅!
次后来景清报仇天又不许,只急得张草楦的人皮手干搓!
到英宗命该充军道是“北狩”,也用不着那三声大炮二棒锣。
这几年他兄弟为君翻■({火专})饼,净赘上个有经济的于谦死在漫坡!
正德无儿取了嘉靖,又杀了些好人干天和。
天启朝又出了个不男不女二尾子货,和那奶母子客氏滚成窝。
崇祯爷他扫除奸党行好政,实指望整理乾坤免风波。
谁知道彰义门开大事去,那煤山上的结果那里揣摩?
莫不是他强梁的老祖阴骘少,活该在龙子龙孙受折磨!
更出奇真武爷显圣供养的好,一般的披散着发赤着脚。
为什么说到这里便住了手?
只恐怕你铁打的心肠也泪如梭!
咏史一百三十首 其八十八 石敬瑭 民国初 · 连横
五言绝句 押寒韵
石晋最不肯,奴颜父契丹
燕云何日返,义士怒冲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