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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言事疏 宋 · 章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七
右,臣伏读今月二十六日圣训,闵国难之日深,念政治之未洽,臣有以见陛下虑患之切而求治之劳也。
仰惟陛下怀宵旰惕厉之心,思祖宗基业之重,眷礼臣工,敷求切务,使悉意有为之时,降虚己力行之诏,德音下逮,朝野忻欢。
如臣謏闻,诚不足以仰酬清问,然幸以狂愚得备言责,不敢以学识凡陋为辞。
臣以为欲国难之弭,则莫若以谋为先;
欲政治之洽,则莫若以人为急。
孟子曰:「之智而不遍物,急先务也;
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
陛下诏臣以寇敌充斥,污潴于齐鲁宋卫之郊,而盗贼跳梁,株连于江鄂洪抚之地,闽中屡扰,淮上多虞。
此四者,臣知国难之深有在于此也。
陛下又诏臣何道而可以保民,何术而可以弭盗,何策而可以遏虏寇,何行而可以生国财。
此四者,臣知政治之洽有在于此也。
陛下用谋以济四者之难,则所谓之智也;
用人以行四者之政,则所谓之仁也。
臣请得别白而详言之。
圣诏曰「虏寇充斥,污潴于齐鲁宋卫之郊」,此陛下念宗庙社稷之所在,而愤刘豫之未擒也。
陛下谓刘豫之僭窃,在虏人愿为之乎?
两者皆出于不得已也。
虏人穷兵深入,去国万里,攻劫焚荡,固知中原之空虚而不能有也,故不得已而用刘豫
刘豫者,失身兵革之间,贪恋朝夕之命,彼虽屈膝于北庭,实可屏卫于中国,盖亦不得已而为之也。
诚遣辩士动其心,徐遣间谍密赐诏旨,许之为外藩,贷之以不死,则兵革可以暂息,边境可以少宁,然后专委重臣经营北伐。
异时王师继进,由清河者入京东,由汴路者入京畿,由襄汉者入陈蔡,与李齐要结于登、莱之境,与张浚翟兴会兵于河洛之上。
陛下用谋诚出于此,则鲁宋卫之郊可得而复矣。
圣诏曰「盗贼跳梁,株连于江鄂洪抚之地」,此陛下念江左生灵之涂炭,而愤李成、马进之未讨也。
陛下固尝遣周虎臣往谕李成,使之归镇,李成既听命矣。
其后抚谕之使不继,丐粮之请不答,外之将臣大败则匿而不言,小捷则矜而自功,至于今日猖狂四出,江、鄂、洪、抚兵拿不解。
臣固尝乞江东之池、饶、信、抚,江西之洪州荆湖鄂州,三路分兵以守矣;
又尝乞令吕颐浩朱胜非荆湖江南四路之地,尽护诸将两师统兵以战矣。
陛下试用此谋,则兵将之心力必果,臣旅之号令必一,财用则无所分争,士卒则无所窜伏,江、鄂、洪、抚之地可全而有也。
圣诏曰「闽中屡扰,淮上多虞」,此陛下念守帅之非才,而思镇抚之未效也。
闽中之扰始于范汝为结集之初,福建帅守监司任非其人,不能擒捕。
朝廷遣谢向招安之后,虑有谴诃,于是共为飞语,声言刘时举死非其罪,冀以中伤谢向而摇动汝为。
陛下诚能灼知情状,尽行罢黜,别选能臣,则闽中屡扰非所患也。
淮南诸镇初皆得人,合势并力以捍残敌,大江之南藉为藩篱。
赵立被围,朝廷不能遣兵应援,以致陷没,于是薛庆李彦先相继丧亡,岳飞郭仲威迤逦失守。
今日固当统以重帅,给以刍粮,使之四面攻袭,殄灭馀寇,促其归镇,务耕稼之业,养疲瘵之民,招徕流亡,缮备守禦,则淮上多虞非所患也。
凡此四者,臣以为尚谋而不尚力,则国难可得而弭矣。
圣诏曰「何道而可以保民」,臣谓保民无他道也,去奸贪残虐之吏则可以保民矣。
今夫劝农桑,惩游惰,薄税敛,省刑罚,鳏寡孤独遂其生,饥凶疾病得其养,保民之道不过如此。
而陛下矜恤之意,渗漉之仁形于诏音,见于赦令,非不谆复也,然而民不获安者,奸贪残虐之吏未尽去也。
圣诏曰「何术而可以弭盗」,臣谓弭盗无他术也,得循良廉平之吏则可以弭盗矣。
今夫遣绣衣直指之使,用柱后惠文之吏,施虎穴屠伯之酷,任射声迹步之士,重孥戮之科,连保伍之坐,弭盗贼之术不过如此。
而陛下警察有巡尉之官,惩艾有刀锯之辟,大则陈诸原野,小则肆诸市朝,然而盗不可息者,循良廉平之吏不进也。
圣诏曰「何策而可以遏虏寇」,臣谓甲坚兵利、城高池深、形势便利、山川险阻,得利则战,不利则守,此虏寇之所以可遏也,国家兼而用之矣,然而夷狄凭陵者,以陛下未得折冲禦侮之臣也。
圣诏曰「何行而可以富国财」,臣谓布帛刍粟之征,关市榷酤之利,度僧鬻爵之牒,摘山煮海之饶,此国财之所由以生也。
国家兼而用之矣,然而经费不足者,陛下未得长财心计之臣也。
凡此四者,任人而不任法,则政治可得而洽矣。
夫尚谋,智也;
任人,仁也。
陛下持仁智之大端,优游法宫之中,天下才智之士为陛下奔走陈力以济艰难之业,则祖宗丕基为不坠矣。
陛下缕数政治之目,固可槩见其得失,然不若诏执政侍从之臣,各举俊杰之士,使至行在,审其智谋,考其议论,共佐中兴,以康庶事,臣得为陛下察其忠邪而警励之。
臣闻舜之绍尧,寇贼奸宄,蛮夷猾夏,洪水横流,民不粒食,舜举十六相,去四凶,舞干羽而有苗格,于是地平天成,万邦作乂。
此诚急务亲贤仁智之效也。
当陛下忧勤图治之时,臣敢终始以之事为言,陛下力行是道,其于夫何远之有?
臣不胜区区之诚。
措置李成条陈六事 宋 · 章谊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三
臣伏闻舒、蕲镇抚使李成之马进围犯江州,屯兵庐山,劫掠南康军,朝廷见遣池州安抚大使吕颐浩统兵讨击。
臣窃惟李成稔恶基祸,自干天诛,大兵问罪,有征无战,自宜奉命之将计日奏功,悔过之人稽首请服,无可疑者矣。
唯是师行即次,贼当授首,而震怖斧钺之诛,贪恋朝菌之命,敢举螳臂以抗我师,破竹之势迎刃未解,则庙堂之上又将不得快意于此贼矣。
臣辄条陈六事,夺贼腹心,冀收不战之效。
一曰要结四邻之援,以破其辅车之势;
二曰多遣抚谕之使,以收其将士之心;
三曰密用间谍,以离其同恶之党;
四曰广备舟师,而绝其往来之援;
五曰压以重兵,而受其来归之人;
六曰远设伏兵,而禦其奔冲之患。
伏望圣慈留神听察。
臣谓要结四邻之援,以破其辅车之势者,今淮西赵霖史康民淮东岳飞刘纲王林郭仲威湖北解潜陈规湖南孔彦舟京西有冯长宁,各宜遣使奖以温诏,告以马进侵叛之事,使之慎守封疆,屯据要害,缮甲治兵,勿与交通,若有师期,相为掎角。
其或交通资给,坐视越逸,当受同恶之罚。
如此,则四邻之援绝矣。
臣谓多遣抚谕之使、以收其将士之心者,今李成所以不敢自归者,以其拥兵自卫,迁延不朝,岁月已久,以范琼为戒也。
若其将士则皆吾人,何罪之有?
朝廷数遣重使络绎抚谕,哀其流离,怜其暴露,恤其老幼失业之久,而许其分屯就食之所,明其忠义自坚之意,而别其不与盗贼同恶之情,形于温诏,许其来归。
如此,则将士感奋,知君臣之义,而畏服李成之心可夺矣。
臣谓密用间谍、以离其同恶之党者,今李成身在淮西,而侵盗之兵间在江左,朝廷罪其侵盗,则曰叛将;
实然伐其叛将,则阴为济师。
李成虽有为盗之心,而犹知恶其名也。
臣愿明降诏书,使训督马进,收夺其兵,而阴遣辩士说客谕其党与,宠以高爵,啖以厚利,许之分镇,使得自归。
如此,则李成部曲必生疑异,而党与离矣。
使李成能制叛将而休兵息战,则我之命令行矣,又将何求?
使其不以制叛将,或阳收其兵而阴督之战,则我之间谋可用也,李成岂能久安哉?
臣谓广备舟师而绝其往来之援者,李成受命为淮南镇抚,自蕲、黄越一江至南康,自南康又越一江乃至池、饶。
今其将马进之兵实在南康,屯于庐山,则既越一江矣,彼必朝暮往来,探伺应援,互为声势,以恐我师。
愿密诏江西、湖南多为战舰,教习水军,分遣智将,听候师期,顺流而下,断其归路,则南康、庐山之贼绝无后援,可不战而擒矣。
擒其前军则淮西之师震恐,敢不听命哉?
臣谓压以重兵而受其来归之人者,马进之兵将本皆朝廷之兵将,岂愿拒抗王师哉?
特劫于威强服耳。
又况彼方乏食,我饱而彼饥,我逸而彼劳,与其事李成而取危亡,孰若归朝廷而就安逸?
若遣重兵与之对垒而不接战,旷日持久,马进之兵必扶老携幼,弃甲投戈。
来归者众,抚而用之,善而食之,随其才而官使之,李成不走则擒矣。
臣谓远设伏兵而禦其奔冲之患者,今李成见在淮南,与南康、池、饶对境,将来问罪之师进至江东,近压贼垒,若湖南有舟师之备,则下流诸州太平、建康宣州等处皆宜设备,以防奔逸。
盖自大江而下,此数州者,风利水驶,数日而至,彼将出奇以捣我虚,则腹背惊顾,江浙绎骚,贼得志矣。
今若密令数郡戒严设伏,待其冲至,则成擒矣。
六事者如有可采,伏乞断自宸衷,与执政大臣议其缓急,密赐施行。
己酉避乱录 宋 · 胡舜申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九、《胡少师总集》附录
建炎己酉,先兄待制讳舜陟字汝明建康,与右丞相杜充不相能。
时领兵驻建康自遣将来夺取经制司钱物。
待制闻于朝,往往亦知而后奏,朝廷知二公不合,十月待制两浙宣抚司参谋
时周望自枢府出为宣抚,望老缪,本由八行举,与论军事率不合。
先有旨令坚守平江,所措置初无可守之计,待制有奇谋,皆不用。
金人自广德安吉钱塘,渡江破明、越。
北还,假道平江,所措置初无守禦者,皆知必败矣。
待制谓望本司金帛,既尽为虏人所得,曷若为携往昆山而北,庶可存也?
望既遣金帛来吾家,始以船附鲁珏辎重,舣平江齐门,翼日到昆山,依李阎、罗贵,泊于梅里,寻移许浦
未几虏兵犯平江,望走青龙,平江城不战而破。
诸将如郭仲威辈,先虏未至,已劫略城中几无遗。
望尝不快于韩世忠,是时世忠盛权重,驻镇江,闻望窜,遣将董闵邀虏之。
闵至许浦,以为望在,适吾家老小在彼,闵来见待制,遂邀以行。
始闵将至,兵稍遥望,皆以为虏舟,率弃船而走。
吾家船亦留江口,命使臣温宏等守之,老小系道。
舜举、侄仔径走吴兴,唯予侍家君朝散待制、令人等,茫无所之地,漫去而已。
夜宿野人家,闵遣使臣来追,坚欲吾家还船。
予谓若虏人则不可从,若世忠军则中国兵,且此投戈散地之时,往其军中亦自有所托,何为不可?
待制以为然,因举家从以还。
时已行二三十里,连夜从其使臣以还。
偶天晴,及晓才到船,皆无恙,一簪不失。
闵乃率待制入其军于镇江
盖闵之意,虏望不及,且取参谋以塞责,而闵欲虏望未已也。
始船未行,闵军船阵列于江,唯吾家一船在许浦港口未出江。
闵乃率吾家船入其军,趋水而下,往青龙,必欲得望。
及至青龙江口,闻望已还军而西,闵遂溯江而上之镇江,吾家船同行。
及至镇江待制欲见世忠,闵遮之不使见。
未几,遣一船来换,意欲取吾船中之米。
其所谓金帛者,未至梅里,望已追回矣,以诸将不欲令金帛离军去,殆有谋焉,有言于望故也。
得所换之船,吾家移过,自留少米,馀皆与之,本有百馀石。
所换之船,通州船也,亦能行江海,有篷帆二物,亦足用。
小泊于焦山,杂于韩军杂物船中。
既至焦山,船中隘不可居,入寺,占其方丈,老幼悉安堵,但日游戏于焦山而已。
时虏已破镇江,日见虏骑驰逐于江岸,坐见其焚甘露寺,但留双铁塔
世忠以江船凿沈于闸口,拒虏人之出,虏船实不可出,以闸口沈船纵横也。
世忠军皆海船,阵于江中。
中军船最大,处于,馀四军皆分列以簇之,甚可观。
辎重船皆列于山后。
予日登焦山顶观之,山前但见作院等船耳。
工人为兵器于寺前。
又有镇江见任官及寺之船,皆泊于寺前,太守李汝为亦在焉。
汝为亦韩军中人,世忠命为太守者也。
三月十七日晚,东北风作,至夜益甚,江中飘水皆成冰。
予尝夜独宿船中守行李,时吾家复有一小船同泊,以行李载不尽故也。
是晚予上船遣人提空笼相随,欲入船搬移衣物,又移钱百千入大船。
已昏黑,风大,船荡不可卧。
梢工姓朱,通州人
夜将半,叫问朱梢:「船如何」?
朱曰:「风大甚」。
夜益深,但闻朱梢焚香于神前,有祷祈护卫者。
复问朱云:「如何」?
朱曰:「风大,了不得也」。
问吾小船安在,曰:「不见久矣,随风以去也」。
是日昼,予观大船之碇索,其外似已旧烂,其中一载斩新,予尝语朱:「此船藉此索为命,何不倒索而用之?
卷其旧者于里,出其新者于外,庶可恃以牢乎」?
朱曰:「此当然」。
予曰:「明日潮来水满,可令近岸,倒其索」。
朱许之。
至是风作之甚,又思其索旧且朽,愈不遑安。
是时虏兵在南岸,碇索若断,必随北风至彼,当碎身与船于虏手矣。
船为风震,不得睡,思之惶恐无限。
及晓,幸吾船无恙,但不能举头,以恶心故也。
朱梢寻以面汤来,亦不能用。
及伸首船外,视以焦山之前,唯吾一船而已,馀皆不知所在。
遥视赵都监者,步履于山上,如神仙中人
点心时,待制以予在船中,遣小舟来,因得登焦山之岸,其去死亡一发耳。
予寻跻山顶,望世忠军,极目江中无一船之存。
辎重在山后者,亦略不见其一。
一二日,山前之船稍集。
先是,世忠既塞闸口之河,虏人乃别开一河出江,焦山初不知之。
至是早食时,有虏船两只出在江,但望见其船上黑且光耳,必是其人衣铁甲也。
此閒船皆起碇以走。
是日世忠家私忌,予入方丈见诸方为佛事,未几诸僧皆在船中。
凡在山之人,皆已登舟,府官之属亦然。
予家亦皆登舟,随例起碇,以下至垂山,风适顺,乃令朱梢张帆顺流而下。
韩军望见吾家船去,有呼住者,予令勿应。
时船中有韩军二卒,亦令船住,复勿听。
二卒盖世忠令守吾家者也。
行稍远,始语二卒:「待吾家至苏湖,却以金帛遣汝回,否则无好到汝也」。
二卒顾势不可住,乃俛首从之。
船过圌山,风正顺。
夜过江阴,晓抵福山,不知其几里。
福山别得船,又正北风作。
常熟,过平江,至平望
平江,城市并无一屋存者。
但见人家宅后林木而已,菜园中间有屋亦止半间许,河岸倒尸则无数。
出城,河中更无水可饮,以水皆浮尸。
吴江,止存屋三间,其下横尸无数。
垂虹亭、横桥皆已无,止于亭下取得少水堪饮。
吴江而南,有浮尸益多,有桥皆已断,其处尸最多,后问之,云虏骑推人过皆死于水。
时燕子已来,岸无屋可巢,吾船用帆,乃衔泥作巢于帆。
缘岸皆为灶圈,云虏人缘岸泊故也。
所杀牛频频有之,其骨与头足并存,但并无角,必虏人取以去。
思恭所击虏船沈陷者尚有数只于第四桥之南。
思恭,周望军统制官也。
待制尝语望云:「枢密必欲守平江,莫若移军吴江,据太湖天险。
吾辈以中军扼其前,使诸将以小舟自太湖旁击之,可必胜」。
望不主其议,但令召诸将议之。
及诸将毕集,望命待制方略,诸将不从。
盖诸将如郭仲威辈皆贼魁,喜乱,志在为贼而已。
思恭兵最少,居下,闻此谋,跃而前曰:「待制之言甚善,思恭愿为先锋」。
自馀不从,竟已。
及虏过吴江思恭不白望,自以兵出太湖,横击其尾及中军
系虏之民闻兵至,皆为内应,纵火焚舟,几获四太子者。
思恭虽胜,望怒其不白,然竟与迁官,所沈虏舟凡半年许尚在河中。
吾家船至平望,方欲首西以行,东风又发,又一帆至吴兴,时望军已驻吴兴矣。
凡曲折得风,自垂山至吴兴,真天以相吾家也,老幼皆安然而归。
始见弟侄,已抵吴兴旬日,待制乃遣使臣以书与信寄谢世忠、董闵辈,因送二卒往,仍取行李告敕之寄于军中者。
既取以归,闻世忠舟师取于虏人。
始虏在镇江,不可出江,即陆往建康
尝聚吾宋士大夫,令筹所以破世忠军,皆云海船如遇风不可当,船大而止,且使风可四面,卒难制,如风使舟耳,卒难摇动,虏然之。
选舟载兵,舟橹七八乘,天晓风未动,急摇近世忠军,以火箭射之,各救火不暇。
又无风,船不可动,遂大败,陷前军十数舟,自馀得遁。
世忠初知虏人往建康,亦溯江以舟师与对垒。
时议者固已非之曰:「兵法,勿迎于水内,半济而击之利。
今乃迎之于水内,安有利也」?
初,予在焦山,见世忠陈兵江中,而镇江江口山上有兀立不动,下视吾军者。
世忠船特大,早晚诸将来禀议,络绎不绝,皆用小舟。
明知大者为世忠,自馀五军船历历可数。
吾尝自念,吾军中事,虏人莫不目见耳闻;
而虏人贼中事,吾军略不知之,亦可虑矣。
终抵于败,何智术之疏耶?
于是虏人安然渡江北归,然世忠进官加恩犹自若也。
不数月,待制钱塘世忠入觐,时车驾驻会稽
待制所待世忠良厚,世忠大喜,却恨前此失于一见,且詈董闵为之障。
闵来谒,亦有惭色。
世忠将入钱塘界,谓闵曰:「胡待制今却相见,如何」?
闵无语,但愧汗而已。
世忠所携杭妓吕小小,即以附志。
初,小小以有罪系于狱,其家欲脱之,投世忠
世忠偶赴待制饮,因劝酒,启曰:「某有小事告待制,若从所请,当饮巨觥」。
待制请言之,即以此妓为恳。
待制为破械,世忠欣跃,连饮数觥。
会散,携妓以归。
妓后易姓
刘光世乞进兵状建炎四年 宋 · 岳飞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金佗稡编》卷一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兴化市
武功大夫昌州防禦使通泰州镇抚使、兼知泰州岳飞状申:窃念以行伍贱隶,辱知朝廷,蒙被厚恩,殒没难报。
每以为国家之难,虽非所命,犹当戮力;
矧承、楚之事,危迫如许,累准朝廷指挥催督,此正捐身徇义
切缘王镇抚林、郭镇抚仲威等并不见差拨军马前来,使司王统制虽闻已起发,即目尚未知屯驻去处,使孤军委实难以支梧。
今月十二日,准本州递到今月六日指挥
除已遵禀外,契勘金贼盘泊日久,连破诸镇,王镇抚郭镇抚等各敛兵自保,其志已骄,目即承、楚一带民户逃死,别无卤掠,易于攻却。
据探报,虏人急攻楚州,切恐万一疏虞,于淮南诸镇利害不细。
已于今月十五日申使司去讫。
一面起发,前往承州以来,措置剿杀外;
伏乞钧慈特捐一、二千之众,别差统制官一员前来掎角,庶立大功,不致上误国事。
谨具申安抚相公使司,伏候指挥
刘光世率大军渡江讨杀金兵诏建炎四年十月三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七、《宋会要辑稿》兵九之九(第七册第六九一○页)
刘光世虽已遣王德等军马渡江前去,缘见与承州贼马相拒,未能直抵楚州,仰光世亲率大兵渡江,由天长军西路径抵楚州,仰会合诸镇军马,务要成功。
郭仲威虽遣统制官杨望等部兵会合,即不见仲威躬亲前去,仰郭仲威岳飞王林火急亲率军马前去会合,并力讨杀。
稍失事机,当重作施行。
宋故右朝奉郎权发遣广南东路转运判官公事借紫金鱼袋致仕田公墓志铭 南宋 · 徐佥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吴中冢墓遗文、《江苏金石记》卷一一
绍兴庚戌冬吴门之陈湾,时漕使田文亦寓宝积僧舍,相距伊迩,因得识公于堂下,一见倾盖。
自是杖屦往还,不啻亲戚。
至于政事之本末,吏民之情伪,每每见教,又俾其子孙相从以学。
未皇图报,而公葬有日。
其子请铭再三,不容以芜陋为辞。
公讳积中字巨载,其先海州沭阳县人
曾祖崧,隐德弗显。
祖猗,故任大理评事,赠朝请郎
父待问,故任朝散大夫,累赠中奉大夫
母路氏姊妹、所生母白氏俱封太令人
公以父贵补太庙斋郎,宝赦循文林郎,改宣教郎,迁通直郎奉议郎
靖康覃恩加承议郎,八迁至右朝奉郎
初调蕲州罗田县,次任舒州望江县,监蕲州在城酒税、徐州沛县市易务。
不求知己,栖迟选调,垂二十年。
晚因权沛县部夫开河,毕工,为先部使者保明优赏,始改京秩,赐五品服,知颍昌府阳翟县蔡州新蔡
解官持心丧,服除,知宿州灵璧县,充在京忠义所干办公事,催促东南路起发勤王人兵。
丁路令人忧,起复,监泰州如皋县盐场,知泰州海陵县通判扬州平江军府事。
执政交荐其才,特差权发遣淮南东路转运判官,借三品服。
先是中奉公尝历兹选,公能继之,缙绅为荣。
未赴,改广东
历任凡十有四。
阳翟灵璧素号剧邑,治最有声。
其倅广陵,会摄郡政,虏骑再犯真、扬,郭仲威摽掠,公虑辱印绶,乃密持州符,径趋行朝,人服其忠。
朝廷以岭表远方,转输财赋为难,思得老成刚明之使。
有旨趣行,即日单骑触热就道。
暨下车,举善擿奸,飞刍挽粟,巡按州县,无有远而不至之处。
梅、循瘴毒尤甚,异时监司例遣官曹代往,公独锐然,左右固请,不从,果抱疾以还,亲属无在侧者,因丐挂冠,终于漕舍,实绍兴五年五月二十日也,享年六十有二。
明年正月初五日,葬于平江府吴县灵岩乡横山之原。
先娶宋氏,今司氏,皆封安人,司尤有淑德。
三子:长曰正己,次曰穜,先亡;
幼曰正臣,薿薿有成人风,将以公致政恩例奏名。
三女:长适来镇,次适王杰,皆士人;
次女先亡,以季女继。
孙曰世宁
公天资忠孝,律己廉洁,神观丰伟,议论慷慨,智术该博,关决详敏,不畏彊禦,接人和易,古今事务多能类举,法律医药罔不研究。
使天假之年,展尽底蕴,必将名位赫奕,有大过人者。
惜乎,试而未尽,其命矣夫!
铭曰:
朐山之阳,沭水之滨。
呼吸秀气,世生伟人。
事亲克孝,为臣尽节。
束发筮仕,操履廉洁。
宰邑佐郡,蔼然有声。
晚膺漕计揽辔澄清
如涉泰华,羊肠九折。
奔车中道,轮辐分裂。
未罄设施,人亡志存。
天其或者,将兴子孙。
呜呼田公,令名昭晰。
千载之下,视吾铭碣。
按:《唐风楼碑录》吴中卷,民国刻本。
宋故清远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荆湖北路马步副都总管荆南驻劄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一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致仕赠检校少保威定王公神道碑 南宋 · 傅雱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六
自古帝王中兴,戡定祸乱,必有心腹爪牙之臣感会风云,应时而起。
光武电扫昆阳,二十八将功烈如日星焜曜,亘古不泯。
逮及肃宗龙鸣河朔,而汾阳临淮辈出,翊戴有唐,佐命之勋,史册班班可考。
宋兴一百九十馀载,上即位绍兴二十四年十月清远军节度使、充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充荆湖北路马步副都总管荆南驻劄、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一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王公寝疾,终于荆南官舍。
讣闻于上,天子震悼累日,诏赠检校少保谥曰「威定」,赏延于后者七人,示崇德报功之义也。
明年九月庚申,葬公于建康府上元县钟山之原。
公讳字子华,代为熙河著姓,占籍巩州
曾祖永,赠太傅
妣郭氏,赠荆国夫人
祖忠立,赠太师
妣韩氏,赠杨国夫人
父达,赠太师惠国公
妣李氏,赠潭国夫人
皆以公恩褒显。
居体貌雄伟,少有大志,慷慨喜任侠,不拘细节。
世保赐田,籍习骑射,射必命中。
西陲,距虏不远,故虏畏之,莫敢犯塞。
燕云之役,诏天下武勇,公求用于熙帅姚公古。
时古提军与宣抚折公彦质遇怀、泽间,患谍者多诈,遂遣公往,尽得虏情,斩虏酋二人,持其首还。
以功补初等官。
古复命公俘生口,将亲诘之。
公引十六骑疾驰入上党,手擒伪守姚太师以归。
古大惊异,谓公曰:「昔傅义阳班定远之果敢,何足拟伦!
他日功名当不减二子,尔其勉旃」!
古罢,力荐之于折。
折亦以公勇谊可任,命充前军将官,往解围太原
公击乱敌之支军,斩三级;
榆次,入之。
会北邻请盟,班师。
公西还,充熙河经略司右军将官时靖康元年冬也。
熙帅遣公率军勤王,诣入援京城所,受永兴范公致虚节度,与席忠合军而东。
襄汉间剧贼张筥、尚虎,公克平之。
闻上践祚,公慨然谓所部曰:「今幸王室再造,而军旅方兴,实吾属死难之也」!
遂引军倍道趋南都
建炎元年夏,诏以隶制置使武僖刘公,充右军将官
群盗李昱据济南叛,诏武僖进讨,武僖命公行。
公临陈亲枭昱首于万众之中,馀党悉降。
是冬,击张遇池阳,走之。
明年,武僖以公破敌每先登陷陈,改充先锋将,从讨李成
公率百骑败之上蔡驿以捣,新息,裒散卒再战。
时武僖儒服临军,贼遥见白袍青盖必大将,并兵围之。
公溃围拔武僖以出,武僖曰:「微公吾几殆」!
公拊存降附,咸思自效,因遣击大败,俘馘不可胜纪,仅以身免。
三年,迁前军统领,休军天长。
惟扬震扰,西军或率众还陕,公谓所亲曰:「今国步方艰,而各归保家室,非臣节也」。
乃招缉叛亡,奖率吏士,将如东吴。
属群盗张昱张彦历阳,郡□张绩乞援,公悉甲赴之。
亲搏战,公与弟青擒而杀之,收精卒三万、马三千馀疋,自是军益振。
闻明受之变,公愤疾之,亟勒众宵济采石。
时武僖守京口,闻公盛兵南渡,遂驰诣建业迎公。
谓公曰:「惟扬不守,诸军散归,吾独以身从驾济江,上□吾控阨江险,迄今师徒不集,公诚耻之。
唯公仗义,夜涉长江,来徇国家一日之急,其精忠可谓能贯金石矣」。
公举部属焉。
或请公自护其军,公曰:「吾本期清难,岂乘时邀己欲者乎」?
闻者多之。
力□武僖为勤王之举。
武僖命公充前军统制,公□□曰:「今苗、刘狂悖,以危宗社,且救乱之师,当百舍一息,请先率轻兵由桐川趋馀杭,出其不意,并擒二逆,易若反掌」。
武僖不果用,议者惜之。
于时诸帅虽举勤王之师,各以兵少迟留姑苏
公军大集,鼓行而前,苗、刘出奔,盖避公之锐也。
寻□□公受制置使通义韩公节度
及公大破苗、刘于三衢,追至建之浦城,亲斩傅弟瑀,获其参佐马柔言等,悉絷送韩。
韩虽歆艳公之勇略,而内实忌之。
陈彦章者,韩之心膂健将也,阴遣图公,欲公以众归之。
陈会公广信,公倨见之。
陈怒,拔刃刺公不中,公夺刃杀彦章于州治,就太守请按以闻,公诣阙听旨。
狱具,徙公郴州
长沙,诏趣公还。
适武僖屯九江,奏留公,复统故部曲。
冬十一月,金人自武昌南渡,公邀击,败之兴国之西,多所杀略。
转斗筠、袁、岳、鄂之间,虏势益蹙,北走岳阳
公安江西诸郡。
四年,将迎隆祐皇太后
吉水妖寇王念经啸聚信之贵溪,命公讨之。
师涉彭蠡,群盗胡江散掠出没湖中,公擒戮之。
道出鄱阳郡守连南夫为叛贼刘文舜攻,城垂陷,驰蜡书求救。
公引军冒重围,压垒而陈,贼气夺,悉舍兵请命,卒斩文舜。
已而抵贵溪,乘大雨一鼓擒念经。
亲献俘于朝,蒙恩悉还秩。
是年秋,公军京口,议者请保丹阳,公曰:「天堑之险,弃而不守,脱或逆胡侵轶,如二浙何?
愿终死守江上」。
乃分军阨要害。
公率偏师耀武淮海,屡挫强敌,歼其渠酋,由是戎马不复寇江上。
裨将刘震、王阿喜皆武僖之姻戚也,沮挠军事,公立斩以徇,军中股慄。
绍兴元年夏扬州镇抚使郭仲威跋扈尤甚,密诏生致之。
武僖遣公往,公宣言游徼淮上,至惟扬,仲威来谒,公手擒之于摘星台
于时数万之众,曾不血刃而取,兹皆希世之功也。
夫何水贼邵清慑公之威,已输降款,张花项等乱浙右,公败之昌化,而阚公未还,率众数万,顺流东下,倚江负海,复图假息。
武僖遗公书曰:「邵清狡虏,非公不能制」。
公即率军至秀之通惠镇,椎牛飨士,士气十倍。
贼屯崇明沙,舳舻蔽江,立木为栅,公执旗麾众,拔栅而入,贼溃败,获战舰三千艘,擒馘万计。
翌日,集散兵再战,贼复大败,面缚诣公,尽收其众,亲献俘阙下,上慰劳,予优渥。
二年,迁熙河兰廓路兵马钤辖统军如故,官自进武校尉迁至中亮大夫,贴职自阁门祗候,历宣赞舍人、遥领刺史,至同州观察使
三年,武僖宣抚江淮,将移军建业,韩通义悉众奄至京口,城中震恐。
公谓其下曰:「通义亟来无他,独与吾有隙耳,当身先迎之,用安众心」。
左右曰:「今投不测,请以骑从」。
公不听,独驰而往。
其下白通义,言公且至,初不之信。
公入谒帐中,通义怃然为骇,曰:「公诚烈丈夫,曩者小嫌,各勿介怀」。
因置酒高会,结欢而别。
十二月,诏公知巩州,部蕃、汉兵,佩二千石印绶而剖符故里,人以为荣。
寻徙屯池阳
北军渡淮,闻公拥众江上,引退,攻陷滁州,公击走之。
明年春,改兰州,兼沿边安抚使,移屯当涂
五年张琦裨将陈琳勇冠三军,劫以众奔伪齐,公追至濡须,俘以归。
四月,改环庆路马步军副总管
六年,逆豫遣子麟率众寇淝水,有雄吞江淮志,议者欲弃合肥,守巢邑山寨。
公怒曰:「逆雏犯顺,将送死于我,今仗国威灵,破之必矣」。
于是督军安丰历谢步,走崔皋于霍邱,溃贾泽于正阳,大败王遇于羊前,覆其众,兹皆敌之骁将
麟以诸将战不利,益军大入,连营抵合肥
武僖出营七里冈,公还援之。
上亲洒宸翰嘱公,令悉力捍贼,其词曰:「卿宜竭力,协济事功,副朕平日眷待之意」。
公拜命,呜咽流涕,顾二子曰:「上付托若此,吾父子愿以肝脑涂地」。
遂背城力战。
公先犯其锋,二子驰突之,所向无前,贼崩溃,麟引数骑亡矣。
追至寿春,横尸属道,赴淝水死者过半,降数万人,获马数千疋。
第功,历正侍、通侍大夫,领武康承宣使,以公战多,遂真拜相州观察使
制曰:「兹属逆雏之猖獗,首提锐旅以荡攘。
凡蜂屯而蚁聚,咸电埽以风驱」。
列于从班。
七年,改熙河兰廓路马步军副总管,充行营左护军都统制,屯营合肥
武僖罢宣抚,诏公悉护诸将。
其词曰:「卿宜整乃甲胄,砺乃戈矛,一归统御之权,无惮驰驱之力」。
郦琼副焉。
公知包藏祸心,畏公威略不敢发。
有诏召公入觐,对便殿,具陈奸状。
继命公所部诣阙,未几,果叛。
八年,移跸临安,诏以公军隶江淮宣抚张循王
循王以公所统皆推锋百战之馀,其猛鸷为诸军之冠,请名其军为「锐胜」,特旌宠之。
十年,金人围刘公锜于顺昌,诏公应援,公即日引道。
虏闻之,彻围而去。
公每请循王经略淮服,至是就檄公复宿州
公自寿驰入蕲邑,潜师趋宿,夜半袭破贼营。
诘旦,高统军帅众援宿,阻汴而陈,公瞋目驰叱之,贼不敢动。
公冒矢石,抵城隅,呼伪守马秦语之曰:「今王师四集,八面并攻,尔何为而束手就俎醢耶」?
因晓以逆顺,秦彻备,徐引絙级公升垒,公叱子顺先登,发关内师。
公督众趋城上,下令曰:「士辄干历民居者斩」。
由是秋毫无犯。
秦率耶律温迎拜请降,赍遣诣阙。
既而与循王城父,时郦琼军亳,闻公至,谓三路都统曰:「夜叉公来,其锋叵当?
请避之」。
遂率众宵遁,乃下亳社。
奏功居最,迁兴宁承宣使,充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制曰:「知勇自见,屡收不战之功;
果毅敢前,若践无人之境」。
犹以赏未副功,再迁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
十一年春,金人率步骑大入淮淝,江东震动,咸请分兵守江。
公曰:「敌远来趋战,强弩末势,当其未定,济师急击,以折其气,若弃淮守江,则唇亡齿寒矣」。
遂率所部涉采石,循王督军踵之。
至中流,众闻贼盛,莫敢前。
公首登岸,约循王明旦会食历阳
循王宿江中,公夜袭历阳,拔之。
晨迎循王,悉如公料。
又败北军于万岁岭,乘胜克昭关。
追至柘皋,酋帅兀术率铁骑十馀万,分两隅夹道而陈。
公谓诸帅曰:「贼右隅皆劲骑,吾先为破之,遏其奔冲,然后诸军奋击之」。
公麾军渡桥,贾勇先登,薄其右隅。
贼陈动,一酋被铠跃马,指画部队,公引弓一发,酋应弦堕马,叱左右斩其首还。
公大呼驰击,贯贼陈,诸军鼓噪乘之,贼大败,辎械被野,俘斩万数,遂复合肥
公振旅还,策勋,制授清远节,词曰:「属狂胡之匪茹,裒丑类以深侵。
初豕突于淮壖,寖鸱张于江浒。
赖尔先登之勇,遏其方锐之锋」。
仍兼骑将之任。
循王既拜枢府,十二年,除公建康都帅,遂抚全师。
公号令协中,恩威浃下,虽远人修好,不复用兵,其于军政未尝少弛。
十五年秋,诏公入觐,上以公元勋宿将,久暴于外,听解都统印,归奉朝请
公顿首殿陛,曰:「臣狗马齿衰,筋力不胜,愿处一散地,庶安愚分」。
上不欲重违公意,乃以清远节总帅浙东。
甫满,公上章丐宫祠以养恬。
上不允,优诏勉之。
词曰:「何遽披于需奏,求均逸于真祠!
况膂力之未愆,且谋猷之益壮,当居辅郡,密拱行朝」。
俾再任。
凡四年,易福建
又三年,易荆南
觊公重望,欲其卧镇上游,抑知圣虑有在,而倚毗之未替也。
公自柘皋之战,威武赫然,敌军埽迹,不复窥淮甸,始有乞盟议和之意。
生灵休息,至于今日,公力居多。
公以盖世之雄,用兵非特取胜一时,而权略有大过人者。
其擒耶律温即归功别将,廉让不伐,有冯异之风焉。
濠梁之役,王帅入据其城,公曰:「敌情多诈,濠梁之西,地皆茂林,必有奇伏,宜谨察之」。
众不之信,已而伏发,诸军覆没,唯公以全军还镇。
公之治军如理家事,薄于自奉而不爱□□□养战士。
前后俘获女真、契丹渤海等军,别创「赤心」一部,咸得其死力。
柘皋之战,刘荆州锜时为宣抚判官,谓公曰:「昔闻公威略如神,今果见之」。
再拜,以兄礼事公,其为当世名帅推重如此。
公每临机应变,至与孙吴暗合者不可概举。
制胜之□□□□中非学而能然。
郦琼之必叛,若卫公知君集之为奸。
不染合肥之逆,邀循王以必战,如公瑾决孙江东迎敌之策,卒收柘皋之功。
战必胜,攻必取,国士无双,诚类乎韩淮阴
求其忠劲特立,抗志不回,过信远甚。
其始入潞,擒姚太师械送京师,渊圣皇帝临轩问姚被擒状,言「亡臣为夜叉所获」,故今天子每以「夜叉」称之。
公薨之夕,易衣危坐,曰:「迓兵至矣」!
晏然而逝。
信夫生为邦家柱石,没而为明神,擒虎之说,岂欺我哉!
呜呼!
自古为将能以功名全节者,十亡一二,惟人主操驾御之术何如耳。
究观历代之君,能保全功臣者莫如光武,能功名富贵全始终者惟郭汾阳而已,何君臣相遇之难如此耶!
唯公为将,威名震动邻国,隐然如长城,树□申□于君臣之际,终始如一,人无间言。
其丰功伟绩,致主中兴,与夫子孙蕃衍盛大,抑亦汾阳之亚欤!
公享年六十有八。
初娶尹氏,江陵郡夫人,先公卒;
继室李氏,和义郡夫人
子十四人:琪,右武大夫忠州团练使,兼閤门宣赞舍人,充□□司中军□□州军马顺武功大夫殿前司选锋军马军司副将
珙,武翼郎建康府驻劄御前策锋军准备将
瑰,成忠郎
瑛,忠训郎
璞,保义郎
璋,忠训郎
□,果节郎;
瓒、□,皆忠训郎
琠、琰、琨,未命;
玫,早卒。
女六人,长适武翼大夫、兼閤门宣□舍人带御□□添差浙西路兵马钤辖张彦攸;
次适忠翊郎閤门祗候师尹
次适承节郎孟公□,馀在室。
孙七人:震,承节郎,蚤卒;
霳,承节郎
霁,保义郎
雱、沾、灵、霦,未命。
女孙五人,皆幼。
雱与公同僚,知其出处,诸孤以门人刘岩状乞铭。
铭曰:
赫赫炎宋,中兴丕基。
荡攘蛇豕,以及鲸鲵。
公自熙河,提戈崛起。
感会风云,鹰扬万里。
靖康之初,手擒黠虏。
大振天声,名闻圣主。
筥虎跳梁,震惊汉沔。
戎略一施,二逆就脔。
昱亦拥众,盗据济上。
亲枭其首,风威远畅。
成挟强援,鸱张淮蔡。
公谈笑閒,星奔兽骇。
遇寇江夏,锋如猬芒。
转战千里,败之池阳
淮海震扰,大驾南巡。
招怀降附,独成一军。
亟趋东吴,觊清国难。
贼压和垒,民坠涂炭。
求援于公,乃援偏将
授首,军容益壮。
傅等造变,以逞异图。
公奋袂起,期于诛锄。
逆臣既擒,天子复辟。
乾维再张,公与有力。
继闻胡马,南渡武昌
卷甲而趋,直阨其吭。
虏进无所,其退维艰。
势益穷蹙,歛军北还。
公奏凯旋,将迎隆祐。
未达上,命诛妖寇。
啸聚贵溪,曰王念经。
僭窃大号,恃险凭陵。
师涉彭蠡,江等游魂。
婴公之锋,如火燎原。
寻历鄱阳鄱阳危急。
文舜猖狂,矢石四集。
公冒重围,敌人禠魄。
指顾之顷,凶渠尽获。
爰乘两势,捣念经垒。
枹鼓一鸣,巢倾卵毁。
控扼天堑,屏蔽京口
群议退保,公请死守。
仲威恃众,翱翔扬土。
公手擒之,不烦一旅。
清蹂江壖,公乃拔剑。
破之崇朝,遏其虐燄。
琳劫其众,归身逆徒。
不容旋踵,磔死当涂
逆雏惟麟,悉众肥水
公往驱之,曾不折箠。
应援西颍,公方整旆。
群丑谍知,望风奔溃。
就袭蕲邑,虎视宿城
耶律面缚,一尘不惊。
兀术精甲,二十万众。
长驱江浒,利与我共。
于时分兵,将保江东
公请先登,以折其冲。
独麾虎旅,夜涉采石。
父子捐躯,誓死于敌。
贼陈柘皋,旌麾塞空。
公亲合围,首挫其锋。
繄公之胜,众方堵进。
名王贵酋,歼夷殆尽。
由兹一战,敌势大摧。
不敢南乡,饮马长淮。
獯鬻可汗,其来桀骜。
视公凛然,乞盟请好。
跻时承平,疆埸肃靖。
舍爵策勋,节旄是命。
当宁悯公,久膺繁剧。
听解军务,俾就安适。
圣恩隆厚,其谁公如。
总符江陵雍容甚都
卧镇上游,控制荆楚
忽焉沦亡,失兹召虎
讣闻西来,上心震悼。
昭示眷怀,锡之涣号。
兰砌芬芳,勋庸益著。
高大其门,绍隆厥绪。
有宋功臣,翊戴皇极。
用诏后昆,刻诸金石。
按:《江苏金石记》卷一一。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二九二,《景定建康志》卷四三。
收复平江建炎四年四月 南宋初 · 钱穆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七、《挥麈后录》卷一○
建炎四年庚戌春二月,金人首领太子者,自明、还师,由临安府秀州
二十五日犯平江府
午漏未尽四刻,兵自盘门入,劫践官府民居、廥廪积聚,虏掠子女金帛,乃纵火延烧,烟焰见二百里,凡五昼夜。
三月初一日出阊,西寇常、润。
于是平江府烧之既,士民前后迁避,得脱者十之二三;
迁避不及,或杀者十之六七。
谨按靖康之乱,金人再犯阙,太上皇帝、渊圣皇帝北狩。
今上皇帝即位于睢阳改元建炎
是年秋,移幸江都
三年己酉春,金人南牧淮甸
二月初三日,大驾渡扬子江,幸杭州
金人叩江而不济,已乃归国。
四月,大驾西还,驻跸于金陵
宠其府号,易江宁建康
议者谓金陵六朝建国,襟带大江,岗岭迥合,北贯淮汴,西引川峡,南洞襄汉,东压吴越瓯闽荆广之区,四达之国也。
资其富饶,基本王业,以经理中原,收复京洛,实为胜算。
开封尹杜充久司留钥,天下属望。
至是召赴行在,命为淮南京东西宣抚处置使,俾提重兵保诸路,又请隆祐太后皇太子,帅六宫及宗室近属,前往江表。
百司庶府非与军兴之事者,悉从焉。
上独与宰相吕颐浩,暨三数大臣以次侍从官留金陵治兵,诏书有「誓坚一死,以保群生」之语。
士民读诏感泣奋厉,以为中兴之期可指日而庆矣。
杜公既有成命,淹回未遣,人心稍惑之。
闰八月一日,诏云:「朕嗣位累年,寅奉基绍,爱育生灵,凡可以和戎息兵者,卑辞降礼,无所不至。
而敌人猖獗,追逐凌犯,未有休息之期,朕甚惮之。
比命杜充兵防淮,然大江之北,左右应接,我所守者一,由荆襄至通泰,敌之可来者五六。
兵家胜负,难可预言,所议众多,未易偏废。
轸念旬月,莫适决择。
朕将定居建业,不复移跸。
与夫右趣鄂岳,左驻吴越,山川形势,地利人情,孰安孰危?
孰利孰害?
以至彼我之所长,步骑之所宜,何崄可守?
何地可战?
甚地之钱物可运?
甚郡之谷可漕?
其各悉心致思,以告于朕。
汉高帝谋臣良将多矣,都雒之计已定,及闻娄钦一言,而用之之意立决。
吾士大夫之确论,朕岂不能虚怀而乐从哉?
三省可示行在职事官共条具以闻」。
于是群臣争进避敌之计。
拜杜公尚书右仆射,留镇金陵,不复北渡矣。
二十五日,大驾乃复南巡。
九月初四日,驻跸于平江府
二十五日,诏休兵已兼旬,可涓日进发。
词臣孟子巡狩补助为说。
始,平江人犹幸于驻跸,倚以为安,至是惶遽失望。
盖前此驾后诸军多阻乱不静,人既畏之,又虑胡骑乘冬深入,于是远有散之浙东、闽部者,而近者亦自匿于山巅水涯之际。
诏以工部侍郎汤东野守臣,又命同知枢密院周望为淮浙宣抚使,宿兵府城
将官陈思恭、巨师古、张俊、鲁珏、李贵(俗号李阎罗者。)等,悉隶望节制。
又诏驾后诸军,尽命先启行,独以禁卫诸班扈跸。
九月初四日,驾兴平江,幸无衅,其民复稍稍安集。
周望遣诸将各部署所隶兵,分护境内。
河内降贼郭仲威领其下万众,至自通州,屯泊于虎丘山
时大驾驻会稽
十一月有旨,金人于和州欲渡采石,及自黄州渡兵,已至兴国军界,取二十五日移跸前去浙西,为迎敌之计。
吴人复引领望幸。
未几,建康府报,是月十八日,碙砂渡将官张超失守,贼登岸,杜丞相都统制陈淬提领岳飞刘刚等二万人,分阵头迎战,又命王𤫉全军一万三千人相继往来策应。
二十日陈淬与贼遇于马家渡,凡十馀合,日暮战酣,胜负略相若。
王𤫉领西兵畔敌,檄镇江府韩世忠江州刘光世应援,皆不赴。
世忠已望风循海道潜去。
于是陈淬孤军力弱,不能当贼。
进逼建康城下,守臣陈邦光降之,通判杨邦义死焉。
杜丞相奔仪真,收拾溃亡,移保淮甸
大驾顿于越州萧山县,群臣复劝南避,乃幸四明
于是平江大震恐,周望、汤东野集耆艾、士夫、僧道访问所以为计者,且曰:「今战守皆已无策矣」。
盖其意在迎降,而欲众发其端,士民不答而罢。
望敛诸将兵归城中,惧其抗贼取怒也。
已而金人自建康取捷径劫广德军,掠湖州南境,破属邑长兴武康安吉,遂犯临安府馀杭县,急趍临安府
守臣康允之去之,民自为守,六日而陷。
钱塘江,降越州守臣李邺,遂犯四明,以窥行在。
有诏周望、汤东野等固守平江等。
望自谓虏不敢犯境而过,始少安。
遂倚郭仲威为腹心,俾尽护诸将。
张俊、鲁珏居城中,遣巨师古控扼吴江陈思恭屯楞伽山,李阎罗屯常熟县
思恭兵无纪律,村落五十里间皆被其害,周望诘责之,斩队将武节郎张振,乃戢。
郭仲威居城府外,为忠勇之论,望委任之不疑,士民亦顾望,信以为重,晏然按堵如平日,而郊居迁避之家,往往而复。
平江城堞完壮,而地下聚水,四围渠堑深广。
周望又竭取民财钱谷以钜万计,库廪充牣,兵器犀利,沛然有馀力,以是人益安之。
明年春正月而来,传言者多云贼自越州蹑来路返金陵,或又谓自临安府昌化县道宣、,趍当涂渡江而归,杭无疋马只轮矣。
望等素不严斥堠,而四境无尉,野无烽火;
但以传言为信,乃遣张俊陈思恭等统兵规入杭州,以邀收复之功。
等行涉旬,才及秀州陈思恭侦知传言者非实,走间道潜军于湖州乌墩镇以观变。
二月十八日张俊驰报金人犯秀州崇德县统兵迎击于宣店,走之。
平江之人且喜且惧,以俟后捷。
十九日,徵乡兵,发太湖洞庭西山千艘,命舟头巡检汤举总之,前赴吴江,阵于简村。
二十一日,金人犯吴江县,巨师古兵不战而溃,更以太湖民舟为向导,归于西山
二十二日郭仲威遣千兵拒守于尹山,已而退师。
二十三日,府中令民逐便出城,留少壮者登埤以守。
是日,金人游骑掠城东,郭仲威兵未合而返。
守臣汤东野出奔,周望以郡印付仲威
二十四日仲威会诸将饮城上,士民老幼数万叩头出血,请加守禦之备。
仲威奋髯语众曰:「即发遣骑兵,虏行破矣,民慎无扰」。
人犹信之。
日欲晡,金人大集于城下。
仲威及鲁珏兵火广化寺,又火医官李世康宅。
望、仲威等皆宵遁。
其下自城南转劫居民,北出齐门而去,民之得出郭者多为所害。
明日,金人遂据城,诸将奔遁,潜伏外邑,觇胡人之行也,竞以兵还。
三月初二日张俊至自昆山
初三日,巨师古至自洞庭,李阎罗、鲁珏、郭仲威等至自常熟
初五日陈思恭至自乌墩,各以力胜。
仲威窃据之,揭榜于市,曰:「本军已逐退金人,收复府城」。
或闻亦用此奏上。
周望自遁所良久乃出,领兵之吴兴
十五日,始有诏周望等,平江失守,可发遣诸将兵往常州以北,冲袭金人,以功赎过云。
初,金人烧劫之馀,金帛钱谷尚多,仲威即据城纵兵掠取,昼夜搜抉不已。
遗民间访旧居,即执之,笞责苦楚,穷问瘗藏之物,民亦冤愤。
故自金人南渡碙砂,破金陵广德、杭、秀、常、润、明、越,惟平江被害最深。
盖以兵多将庸,民始倚之而不去,既堕虏计,则又再遭官军之毒。
是夏疾疫大作,米斗钱五百。
有自贼中逃归者,多困饿僵仆,或骤得食而死。
横尸枕籍道路,泾港为实,哭声振天地。
自古丧乱之邦,未有如是之酷也!
穆目睹其事,幸以身免,因迹阶乱之由,与夫败亡次叙记之,以备后世史官采择。
目之曰《收复平江府记》者,本郭仲威揭示之文具,为吴人讳于不复云。
建炎四年四月二十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