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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五事奏治平四年十一月 宋 · 刘述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东都事略》卷七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
臣以不才,蒙陛下擢居言责之地,惟是朝廷之急务,时政之得失,天下之利病,未能有所建明,夙夜循省,惧无以裨圣虑,资盛德,有孤陛下任使之意。
辄尝思之,得当今之所宜先者三数事,谨具条列以闻。
惟陛下哀其愚衷,恕其狂斐,留神而财择之,天下幸甚。
臣闻帝王接物也,以至诚为先,权数不足任也。
历观六籍之指归,未有不本于至诚者。
至于天下国家之治,亦在诚其意而已矣。
夫惟至诚为能终始万物,为能事神接人。
行之至者,虽金石无情,犹可以动之,况其有知者乎?
是故人君以至诚接于下,则臣下以至诚事其上。
《易》曰:「厥孚交如,信以发志」是也。
迹之古人,何尝不然?
《诗》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说者曰:「鹿得苹,呦呦然鸣而相呼,恳诚发于中」。
此言文王以至诚接于下,犹鸣鹿之相呼,无非出于恳诚者也。
夫人君能以至诚接于下,而臣下不务倾心毕力以报其上者,未之有也。
《诗》曰:「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此言臣下忧君之极,至于仆夫亦皆瘁病,其于报上也何如哉!
若夫任权数以临人而不繇至诚,则人亦将以不诚事之,此非所以感人心之道也。
非徒不足以感人心而已,则又将有轻朝廷之心。
何也?
夫任权数者举事于此,而用意在彼,人将曰:「今之所以然者,意不在是也,盖将有谓焉耳」。
殆非人主所以取重于天下之道也。
故夫权数者,醇德之病,中人用之已为非宜,况人主之尊乎?
臣恐辅导之臣有以此术开陛下者,陛下信而行之,适足为累耳,其于盛德未见其补也。
臣又闻,圣人不以独见为明,而以群言为用。
以尧之圣也,知臣下之贤而不自用,必俟群臣佥举然后裁有所试耳。
其于退不肖也亦然。
方鲧之圮族也,尧知其不可用,而四岳以为能。
尧于鲧不敢自断于己而不用,卒徇四岳之言以试之者,何也?
尧之心以谓知其圮族者,独予一人而已,而群臣以为能者且众,而弗成之绩又未暴于当世,是以不敢断于己,而从众也。
且人君自用不足以为世法,此之用心,后世之所宜行者也。
而陋儒之论,以为人君必操独断之权,使威福一出于己,臣下不得而与之,然后人君之道尊。
呜呼,其亦不思甚矣!
夫万几之丛脞,臣庶之夥繁,而欲以一人聪明断之,非前闻也。
夫所谓独断者,谋之于众而断之以己耳,非谓弗询于下而独出于上之谓也。
弗询于下而独出于上,是为自用耳。
人君自用,使事事能中其理,犹得罪于古人,又况未能尽然乎?
辅道之臣有持此说以误陛下者,陛下信而行之,适足为累耳,于盛德未见其补也。
臣又闻人禀一元之气而生,所禀有厚薄,故其质有美恶之别焉。
若辩与讷,出于自然,非美恶之所系也。
是故其质美矣,而其辞讷焉,不害为君子;
其质恶矣,而其辞辩焉,不害为小人。
知人之术,当观其质性何如,不当较其辩与讷也。
汉文帝登虎圈,爱啬夫上林对禽兽簿甚悉,诏拜啬夫上林
张释之曰:「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
今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靡,争口辩,亡其实。
且下之化上,疾于影响,举措不可不察也」。
于是文帝乃止,不拜啬夫
当是时,文帝能忍己所爱以从直言,天下莫不以为贤。
武帝田千秋以一言取宰相封侯,单于闻之曰:「汉置丞相非用贤也,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矣」。
以中国天子之所为,而动为夷狄轻笑,可不重谨哉!
孔子曰:「禦人以口给,屡憎于人,焉用佞」?
夫言足以为世法者,宜莫如孔子
臣愿陛下深信之,而以汉之文、武为炮,不贵哓哓巧辩之人,使中外闻之,不敢饰虚言以来应,天下幸甚。
臣又闻王言惟作命,命一出则天下风行而影从之,不可不谨也。
《书》曰:「谨乃出令」。
盖出令不谨,则其施之也,不能无不安之理。
施之而不安,则必更张之;
又不审,则必至于再,至于三。
为令而至于再三,则天下安所从乎?
是故古之人君将有言也,必先虑之于心,咨之于众,决之于故老大臣,然后行之。
是故涣然如汗而不可反也,确然如金石而不可变也。
今夫令之出也,下未及行而已追改之矣。
一有使令也,其人未及往而已易之矣。
不知左右之臣所与陛下计事者谁欤?
是何不审之甚也。
昔汉文时,人有言季布贤,召,欲以为御史大夫
又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一月,见罢。
进曰:「臣待罪河东,陛下无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
今臣至,无所受事罢去,此人必有以臣为不可者。
陛下以一人誉召臣,一人毁去臣,臣恐天下有识者闻之,有以窥陛下」。
今令行而数易,臣恐天下之窥陛下,有不止如汉文之时也。
臣愿陛下务持重,毋易由言,研虑于内,咨谋于外,计其可久而必行之,天下幸甚。
臣又闻,君总其治,臣分其职,君主逸,臣主劳。
劳逸之分,要之臣主贤不贤耳。
是故臣主俱贤,则君逸而臣劳;
主贤而臣不贤,则主劳而臣逸。
臣伏见陛下躬揽万微,动踰宵旰,而未尝休息。
彼之所谓辅弼之臣,其间才力必有不堪其任者,不然,何致陛下勤劳之至此也?
今夫一邑之小,丞尉之卑,朝廷尚思择其人而任之,况天下之大、两府之重乎?
荀卿子曰:「请问为政」。
曰:「贤能不待次而举,不能不待顷而废,元恶不待教而诛」。
此可谓得为政术也。
臣愿陛下察其不堪任者而绌之,举贤才而属之,亦不可少缓矣。
何也?
方今法度日隳,纪纲日益不振,天下委靡,日入于不治,此正勤求有为之人使之有为之时也。
当此之时,不求有为之人使之有为,而举与夫不足与为之人共为之,一旦至于亡,可奈何!
然后按刑章以诛之,亦亡补于事矣。
窃譬之人有疾病也,初在腠理,不治。
已而传至血脉,药石之功犹可以及之。
于斯时也,又忽而不治,浸淫至于膏肓,虽有仓、扁,亦无如之何。
古人有言曰:「为可为于可为之时」,今日之谓也。
臣窃观陛下以英睿之姿,躬亲庶政,焦劳图治,日甚一日,虚己以求谠言,如恐不及。
间者尝诏中外陈时政得失,今者又诏廷臣以次转对,欲以闻朝廷之废阙,措天下于平安,其用心可谓至矣。
臣敢不悉心竭虑,为陛下具陈为治本末之状,庶几有补于万分。
虽不能正之于将然之前,尚冀有以救之于已然之后。
恭惟陛下首推至诚以御下,而不繇权数,博询众智而不任独断,不旌口给之人,不出不审再三之令,精求蹈道富才、忠力有为之人而委任之,然后血脉之疾可除,而药石之功加于天下矣。
臣不胜胘胘之愚。
皇叔某赠婺州观察使追封东阳侯皇兄某赠蔡州观察使追封汝南侯制1086年闰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生分竹符,所以广恩于宗室;
没享茅社,所以宠绥其子孙。
眷予盘石之宗,夙被麟趾之化。
国有常典,我其敢忘。
某等生于高明,克自抑畏。
恭俭寡过,绰有士人之风;
忠孝著闻,盖服祖宗之训。
属既尊于中外,礼当极于哀荣。
命以廉车,即封其地。
爰疏五等之贵,以慰九原之思。
庶其有知,服我休命。
宋故赠左屯卫大将军侯夫人玉城县墓志铭熙宁二年闰十一月 北宋 · 苏畋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
世称节义妇女,固尝闻之,或一言之信,一行之谨,皆名于时;
且兼众善,而闻之者亦几稀矣。
然多出𤰝亩之中,或士庶人之门。
在王侯之族,居贵盛之地,相矜以势,相习以侈,嬉逸于闺帏,而能以节义著者又几何人邪!
玉城县,即太宗皇帝之曾孙,魏恭宪王元佐之孙,平阳恭懿王允升之嫡长女也。
幼有淑德,闻于宫中,章圣皇帝爱之犹己子;
及适人,亲择其所配,得赠左屯卫大将军魏侯处约以齐之。
归魏氏日,先命入禁闱。
章宪太后躬临妆泽,优隆礼物,恩比诸姑。
其贵且盛,孰为之先?
玉城性谦恭温懿,不以贵势自处。
奉魏侯之先庙,斋明洁齐,岁时祭享供陈之物,手自执授。
事夫以肃,相见如宾;
礼怀族人,以恩待婢妾,无忌嫉。
有戾于己者,辨诘而已,胸中无留忿。
人乐其和,而家亦以治。
朝制,宗女封邑,岁遇恩礼,得奏录夫之兄弟子孙。
玉城后己子,先荐诸侄。
母崇国夫人平阳王相继寝疾,玉城尝药侍膳,不躬不进;
虽夜瞑,衣不释带,扶持坐卧,二亲皆枕藉而终。
由是以孝行闻于六宫。
历事四朝,入侍君后,常陪燕喜。
顾遇不谓不厚,而未尝恃恩辄邀宠赐。
为是所谓兼众善而有闻,居贵盛而不忘礼义者也。
世之所称,莫得而伦,章章矣!
玉城年十八始适魏氏,三十被命封邑,六十八以疾终于东都建初屯卫公之先庐,即熙宁二年九月十日也。
终之日,命诸子语之:「平阳之所出,男女四十人,吾哭者二十五矣,今至是,亦无恨焉。
送终之礼,称家之有无,宜免敕葬,无黩天庭」。
若弟若侄,自大宗正崇信节度宗旦而下百馀员环泣于柩。
继闻于朝,天子感恻,翌日辍视朝,遣中使赙奠,恩意尤厚。
以是知玉城庆寿之隆,全美而令终也。
屯卫逝去十馀年,玉城精严香洁,日以奉佛,而诵佛书。
及其往也,其子闻室中有清香,若丛花飘风,薰袭于墙屋,众惊其异。
然人子始失其亲,感惜其平生,譬像其声容,观想于庭户,其情深切,恍然耳目如有接,而鼻息如有闻,宜其然矣。
子四人:长孝孙,西京左藏库副使
次孝称,供备库副使
次孝祥,东头供奉官
孝明右侍禁
皆能阅文史而乐志义。
曰孙曰称者,笃礼法而励官守,所至有善闻。
曰祥者恢恢好谈名理,且喜为歌诗,落笔数百字,日无倦已。
曰明者居室不蓄一资,得俸钱,悉市文房之物,延好事者游观于其间,六艺中尤勤书笔,所嗜者岂常俗之班焉!
是皆可谓令子也已。
玉城性质厚,而化之以善也。
何哉?
玉城以富贵自尚,以骄佚自娱,则其子幼而习于怀,以荡其,长而观于堂,以移其气,其必腾鹰击鞠,晨歌暮弦,为群儿轻恣之乐,虽屯卫之贤,欲导之以善,犹驱楚人而齐言,其可得耶?
噫!
善论人事者,视其子,则母之贤不假吾言而知之矣。
女五人:长新兴县,适故中书令守忠宫苑副使馀懿
安居县、次钜鹿县,适故冀王惟言孙东阳侯世茂、富水侯世祚;
宋城县,适故越王德昭曾孙、宪州团练使世雄
一未及笄。
孙男十人:曰铨,曰钊,曰鉖,皆右班殿直
曰钧,曰鉴,未仕;
曰铣,三班借职
曰镛,曰镈,曰铉,曰铎,未仕。
孙女三人:长昌乐县,适故越王玄孙、右监门卫大将军令铄;
次二人尚幼。
熙宁二年闰十一月十五日,葬于西都洛阳县平乐乡杜泽里北邙原,祔先茔也。
左藏君兄弟与吾游旧矣,先葬之期,皆泣血来请,欲吾文以志于墓,乃条其状而铭之曰:
惟帝之孙,惟王之女。
既配而归,以仪以矩。
克承于夫,克虔于祖。
不忿而嫉,无泰而泆。
其人愉愉,其则慄慄。
己慎其脩,子化而质。
禄不自厚,恩先诸侄。
协谐于门,义不我失。
二亲将终,还视其疾。
夕不及寐,晨不暇栉。
诚发于中,其闻四出。
吁嘻玉城,德隆寿昌,形留气翔。
子孙累累,既众且臧。
生死奚恨,幽墟永藏。
孝明书,康度刊。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一二三○。
西汉杂论一 其二十一 等害贾谊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一
以为汉兴二十馀年,宜当改正朔,易服色,文帝谦让未皇也。
然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发之。
于是天子议以任公卿之位。
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周勃灌婴张相如也。冯敬时为御史大夫。),乃毁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
右《贾谊传第十八》。
嗟乎,士之难进也尚矣!
绛侯等皆汉功臣,忠实,宜体国者。
而见进暴,不能不害其能,况势利辈哉?
眉山苏公言:「志大量小,非汉文不能用不能用汉文」。
以谓「得君如此,犹且以不用死,然则天下无,终不可以为欤」?
尝窃疑之:夫人臣奋不顾身,为主立事,主任而勿贰,乃得自竭。
以汉文之贤,盖能知任公卿者,而亦且惑之私论。
若中才之主,不能知贤,盖不足道。
既疏,不用其议,犹彊聒而不舍,此之所难也。
若枉己以交之徒,而幸不斥,至其有为,又与之异趋,则身可容而为道不行,其卒亦自伤哭泣夭绝,命也夫(《鸡肋集》卷四二。又见《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三。)
坐:原无,据《汉书》补。
西汉杂论二 其九 啬夫利口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二
上登虎圈,问上林禽兽簿,十馀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
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甚悉。
诏释之拜啬夫上林
释之前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
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亡恻隐之实。
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向,举错不可不察也」。
文帝曰:「善」。
乃止,不拜啬夫
召释之骖乘,拜为公车令
右《张释之传第二十》。
文帝以尉亡赖,啬夫善对,欲官之。
释之引类至论秦之所以亡自此。
呜呼!
释之可谓见微知治乱之本者也。
唐贾至亦论科举取士之敝,其末曰:「至使禄山一呼而天下瓦解,思明作乱而十年不复,意以谓风俗坏,郡邑无人,故盗起而民从,乱不可禁」。
虽然,科举致寇,事不相沿也,然鲁酒薄而邯郸围,嗟夫王者之举错,可不慎其微也哉!
张释之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九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利口捷给,古人贱之。
上林居其位,不知其任,至十馀问不能对,是谓不任职,非讷于言者也,释之绛侯张相如方之,过矣。
文帝绛侯,天下一岁决狱几何,绛侯不能对;
又问天下钱谷一岁出入几何,又不能对。
帝以问陈平条析甚辨,文帝善之。
绛侯愧汗洽背,自以其能不及平远甚。
若是以绛侯为贤,为喋喋,可乎?
余谓上林真亡赖,而虎圈啬夫虽口对响应亡穷,然上所问乃其职事,非利口捷给也,岂足深过之欤!
论黜浮薄之士状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六、《忠穆集》卷五、《吕忠穆公奏议》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三
臣前日与宰执进呈潘棐差充川陕宣谕官李愿干办公事
面奉圣训,令说与李愿:「潘棐比因上殿,观其为人颇轻浮,不可全信。
此行祇以棐久在西方,知川陕人意,备询问尔」。
夫潘棐,臣素不识之,但曾召至都堂
观其为人,有口辩,善谈论,然举止轻儇,议论捭阖,政如圣训。
臣与宰执退而仰叹睿照精明,以此推之,人之才否忠佞,岂能少逃于圣鉴?
臣尝观自古立功立事之人,皆刚毅木讷,重厚寡言。
其轻儇辩捷之人,听其言虽可喜,使之临事,非惟鲜克有济,亦往往至于败事。
故自听言之际,尤不敢忽。
张释之汉文帝,以谓「绛侯东阳侯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啬夫喋喋利口!
今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恐天下风靡,不可不察」。
释之之论是矣。
唐德宗宠任裴延龄,每奏对,恣为诡谲,皆众所不敢言,延龄处之不疑。
德宗虽颇知其诡谲,但一好诋毁人,冀闻外事,故亲厚之。
韦渠牟形神浮躁,有口辩,德宗亲信之。
此二人者,皆以辩捷,变乱是非,唐政不纲。
孔子谓「恶利口之覆邦家」者,此也。
陛下日后引对臣僚之际,更加详审,察其趣向而用之。
庶几所进擢者,皆重厚沉毅之人,而退黜轻儇浮薄之士。
使小人不得间君子,则可以立功立事,协济中兴之大业矣。
臣不胜拳拳之至。
龙图阁学士少傅赵公墓志铭淳熙五年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四
淳熙戊戌七月戊宸朔,朝请郎权发遣临江军赵公伯溥抵书庐陵,以朝奉郎、守国子司业王公速状其尊府君龙图阁学士左通奉大夫、累赠少傅历官行事请铭于某,其略云:公讳子潚,字清卿太祖皇帝六世孙也。
初讳嫌于光尧太上皇帝,改今名。
曾祖讳从质,定州观察使博陵侯
祖讳世敞,武康军节度使、东阳侯
父讳令奥,少师洋国公,谥孝靖,公累官至左通奉大夫祥符县开国子食邑六百户
以上遗表赠左光禄大夫
后以三子遇郊恩,加赠少傅
有奏议数十百篇,分为三卷,藏于家。
娶王氏,累封秦国太夫人
生八子,长伯溥也。
次伯佃,故朝奉郎、添差权通判通州
皆以学行早成,力取科第。
伯浩,从事郎、漳州军事推官
伯涣,奉议郎、特添差通判临安军府事,以累举赐癸未第。
伯津,文林郎、新秀州军事判官
伯淳承务郎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伯洪,早世。
伯湜,承务郎、知泰州海陵县丞。
女三人:长适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向士份;
次适进士傅士玮;
次适宣教郎、新权通判平江军府事陈𪢻。
孙男十三人:师回承务郎、监平江府粮料院
师圣修职郎秀州嘉兴县
师周、师尧、师说、师固、师舜、师召、师吕、师保、师、师佐、师哲,皆未官。
孙女十人。
乾道丁亥某月某日葬于绍兴府上虞县瑞象上管乡南源村开阳里瑞峰之原。
某顷尘报部时,尝辱公以齐年之契,时赐教督,且蒙知遇之深。
是时稔闻龟龄、元龟二王议论人物,必以公为首称。
司业公不妄许人,又安用粪土之言?
然义不得辞,谨删取其状,叙而铭之。
铭曰:
帝胄之贵,天亶之殊。
兰茁郁若,玉立温如
七岁而孤,奋励学殖。
矻矻穷年,废寝忘食。
欲从师友,贫无以资,遂分章句,聚童训之。
寒暑不懈,德业益励。
宣和六祀,登进士第
调仪真掾,是曰刑曹。
郡将不悦,争论益牢。
以微罪行,志希尼父
建炎改元,恩覃率土。
从事郎,推官三衢,兼安抚司机密文书。
李侯处迈胡侯唐老,相继假守交口称道。
委以郡事,铃斋晏然。
叛兵苗、刘,惮我城坚,我守有馀,彼攻弗克,孤垒卒全。
论功较德,循承直郎,以旌其能。
绍兴之初,剧寇李成,讧扰江西,兵不得寝。
招讨使司,转运钱稔,辟典橐饘,不乏军兴。
乱平改秩,丞于浦城
寇范汝为,馀党未殄,公摄邑事,畏不敢犯。
版籍焚灭,民讼多诬,公具田税,搜决无馀。
户给以帖,某甲某乙,受證若干,争竞乃息。
馀姚县,户口益繁。
牒数百千,决遣无难。
各得其直,靡或怨咎。
舆论浩然,异词蔑有。
素名大豪,叶允、李程,把邑长短,莫之敢膺。
宿负忽露,讯鞫有迹,狱具闻府,抵罪徒役。
邑去其疾,官吏益尊,平刑宽赋,繇役以均。
爰立学区,俗化民悦,弛张先后,无不中节。
有桴鼓警,亟戒贼曹,爰与克期,必获靡逃。
邑人饷遗,一介不取,彼豪大家,不接一语。
百姓安之,惟恐其迁,清论隆洽,路碑可锓。
公廉仁恕,嫉恶好善。
遇事果敢,策无遗算。
垂四十年,父老见思,士卷处者,尚能道之。
爰倅高安,佐郡以理。
后倅广德,拯民于死。
广德一邑,口四万赢,遍走村村,分籍按名。
匹夫匹妇,无不沾丐。
视彼骫,惠一何隘。
抵书外台,移米旁州,万斛连樯,郡储以优。
明年麦熟,凡典妻子,自临取赎,民情大喜。
莅官二年,瓜代愆期,阙升州,举将三人。
公不求知,恬退自守,初不汲汲,素履可久。
寓公常伯沈侯虚中,知公之政,饱闻其风,率两侍从,交章争荐,移书谓公,报公政善。
终更归隐,上虞故居,恂雅清苦,惟嗜观书。
把卷田间,扁舟自在,往来浦汊,课仆灌溉。
野服杖屦,与田父游,竟日一肉,其心休休。
会新制行,知州资序,将上取旨,咸趣公去。
以食贫久,次且不能,但归吏部,调倅宣城
未几召除,少监将作,吏部郎缺,执政拟摄。
上知强力,亟令真除,遂迁郎中,佥言穆如。
抗议义仓,水旱为主,郡官牟利,尽输州廋,请归本邑,以备丰凶。
上嘉纳之,舆论实同。
吏曹案前,陈七司法,以为检式,老奸震慑。
力求外补,除户部郎总领江淮,军马钱粮。
陛辞之际,玉音切责,秣陵主将,惟事土木,且谓公云,可密奏来,同姓体国,宜悉朕怀。
公阅异时,更相馈饷,月且千缗,一归公帑。
大将王权,忌其异群,钩摭疑似,以飞语闻。
上直其诬,曾不三月,除直秘阁副使漕浙。
梁俊彦,被旨量田,兼视芦场,欲增其钱。
同僚观望,添租一例,公曰冒占,典承买异,概登其入,非上本心。
识者韪之,谓透顶箴。
浙西马料,岁无籴本,谓之白著,民力大窘。
请令下户,折纳秋苗,且有五利,理盖昭昭。
大水秋饥,平江为甚。
四等下户,口十四万,千二百石,日支不愆,以月计之,三万六千。
常熟东栅,自我而复,粤至雉浦,入于径谷,又加疏凿,开福山塘,至尚市桥,北注大江,分杀水势,一月而毕。
民不告劳,灾害以息。
直敷文阁,除知临安将漕二年,府有馀钱,凡以缗计,四十馀万。
天府浩穰,咄嗟而办。
每旦听讼,冠带雍容,剸决如流,谈笑庭空。
望之若神,正直不挠,明不可欺,凛如日皎。
不逞抵宪,徐呼使前,诘不数语,首服厥愆。
旴衡噤龄,甘耆奸恶,吏谩半言,随以刑𩏜。
僚属白事,不假色辞,或持正论,屈己从之。
佳士晤语,怡声降接,或奸以私,缄默不答。
朝廷申令,减间架钱,要之家,巧伪百端,或曰上期,或曰压屋,或曰洒扫,奇取迫趣,一岁之直,先取无馀。
一切奏革,谤言道涂。
雇赁家僮,限年自赎。
更立券契,谓之义女,与父母诀,终身仳𠌯。
亦请禁之,人情悦随。
直行贾怨,时所惮者,务要便人,岂恤物我!
号国医,曰王继先,怙势滋横,气使大千。
府有狱逮,匿其家仆,留牒不遣,公章上渎。
太上遣使,奄至其家,索牒还府,告戒纷拿。
琴工某人,有嫉其党,艺出己上,杀以毒蟒。
一见得情,琴工遂尸。
摘伏发奸,细大不遗。
以职事修,直徽猷阁
新都城,民乐竭作。
九邑绫纸,敷买悉停,府局追呼,毕省工程。
户出醋钱,亟令罢寝。
收括诸军,以固根本。
俄诏持权,持橐板曹,誉处日隆,勋业益高。
久之有旨,除敷文阁,次对职清,出于识擢。
复知临安冯翊萧公,滋试民事,坐啸从容。
日畿陆海,应接是务。
治民及物,乃为馀事。
涖以方正,谤铄失名,剔去崖角,取讥月评。
惟公豁达,均得其意。
吐刚茹柔,岂公雅志。
强有力者,曰公其人。
不专轻重,曰公其人。
逆亮叛盟,驾幸建邺参谋留司,何啻荆帖。
盗窃启纷,剽劫里闾,迹捕叛切,枭厥凶渠。
桴鸣日稀,居民安堵。
虏灭师潜,不丧资斧。
迄翠华还,辇毂亡虞,上恬下熙,一簪不遗。
明年真除,贰卿民部,声望隐然,兼尹天府
一日上问,生财之宜,对极有理,上甚善之。
诸路上供,或不时至,奋然劾罢,毗陵守贰
四方至者,舳舻相衔,漕粟之盛,如广运潭。
又奏戒饬,州县从俭,毋得加赋,如古重歛。
且谓李悝,地方劝农,营平屯田,边实以充。
除战士外,不战之士,授以沿江,可耕之地。
人无遗力,遗利可兴,寓兵于农,古有典型。
诸郡禁旅,本管武备,今自守倅,占为私隶。
工伎淫巧,虚券诡名。
弊非一端,不可不惩。
且令有司,简汰禁戢,据实招填,三衙缺额。
奏数十上,词尽旨明,切中事几,皆可举行。
顷之特诏,侍从台谏,雨害蚕麦,盗报乘间,必求所以弭灾之宜,及今恢复进讨之机,防秋足食足兵之策。
救时之弊,计将安出?
首以所急,四事为言,民兵财用,风俗是先。
恢复进讨,尔惟刑赏,号令爵禄,可以御将。
明吾信德,诚意感通,豪杰可招,风云景从。
薄赋已责,拊摩怀隐,可结民心,不劳深轸。
三策苟得,馘虏薄燕,无不如志,若摧枯然。
足食之本,征求勿速,能节浮费,分食自足。
足兵之本,招徕勿荒,能禁私役,分兵自强。
虏使议和,公复献策,兵交之后,事情叵测。
疮痍难抚,烦费难支,进见难忽,动辄见窥。
一以军礼,待之乃善。
一以示武,二以从俭,三以自备,佥以为宜。
楚人衷甲,安得不疑。
今上践祚,公首劝导,先定规模,立国之要。
综核名实,从宣公光,力行仁义,莫若文皇
上欲练兵,克复境土,诸路禁卒,惧其不武。
公择府兵,授以橐兜,鹅鹳鱼丽,嬴越备修。
观使殿,叹息嘉赏,金带象笏,面赐且奖,人人如卿,何患不治。
公拜稽首,臣何能为。
上锐于治,公每进见,不及其他,于民眷眷。
勤恤其隐,勿夺其时,供亿悉罢,缮修则稀。
听言纳谏,为上恳恳,披露肺肝,一出诚悃。
是年之冬,手诏从臣,且给笔札,众弊悉陈。
知上励精,极言无讳。
自昔未有,无弊之世,亦未尝弊,有不可除。
权臣柄国,二十年馀,中外结舌,无敢正议
丑虏长驱,害数千里,主师数出,无尺寸功。
国势骫靡,孰哀尘蒙。
救弱以强,救强以弱,强非谓兵,纲纪陈设。
上策自治,纲举纪张。
道德之威,成于安强。
臣愿陛下,假借台谏,驾驭将帅,赏罚立断。
深根固柢,除授罔私,斥远便佞,浮费不滋,以裕民力,使之不屈。
凡此八者,自强之策。
既竭忠鲠,为上尽言,且力引疾,求退归田。
敷文阁,为直学士,遂知明州,沿海制置
侍御史谏议大夫十朋大宝,抗疏举留。
上云赵某,朕委防海,可令且往,非久还召。
海素多盗,赇结吏徒,踪迹诡秘,浸连郡胥,递相关键,约毋急我,盗作檄驰,势日滋夥。
及是大炽,商舶不通,公私为梗,官民计穷。
公到奋然,水陆并进,且捕且招,智勇交困。
海多洲岛,蠹结蚁屯,强机毒矢,以抗官军。
飘风一日,踔数千里,撞搪呼号,以相首尾。
渠魁十辈,舶交鲸渊,出没汹涌,如风涛然。
公喟然曰,是难殄寇,择土之豪,厉使战斗。
分道入海,明告赏诛,用命与否,功罪弗渝。
束卒改态,震慑奔迫,反私从公,贼计穷蹙。
舍舟而遁,遂擒其酋,根株窟穴,尽发其幽。
贼既败北,还师振旅,海道以清,民歌且舞,濒海之人,从善如归。
民久不见,汉官威仪,遂盗弄兵,相挻为恶,闻公号令,股栗胆落,一鼓而亡,乃释胁从,咸与维新,俾各归农。
昨有以才,帅四明者,遇盗窃发,失于纵舍。
盗遂间作,浸淫陆梁,诛赏不明,滋长寇攘。
公寓馀姚,习知其故,每获一酋,赏罚立具。
贼党未获,出百万钱,人人敢战,一可当千。
馀姚负海,豪猾囊橐,致赀万金,穷治如法。
闽越之商,水宿安然,不择处所,今馀十年。
龙图阁,为直学士,移镇福唐,如四明治。
厥有海寇,曰陈饶天,闻风惊奔,不战而歼。
属岁大歉,租米入庾,官为代输,民不转徙。
密遣告籴,建汀延平,民食方乏,闭阁避厅。
邦人大恐,且疑且怨,俄米大集,闾里交庆。
居亡几何,以目疾侵,屡乞挂缨,优诏弗从,进职老成,兼奉祠廪
旋牧温陵,舆论惟允。
泉多大山,地狭民贫,海贩为生,田租已蠲,遂征舶贾,取之无艺。
禁非常赋,毋得辄税。
吏掠民女,为妾以嬉,其妻妒悍,杀而磔之。
贮之七缶,杂以他器。
兄掾兴化,寄之官舍。
民女之父,蹐郡称冤。
吏恃宪台,与己有连,抗不就逮,囚其妻母。
立走兴化,果得其缶,发而布之,全体宛然。
众咸惊服,以为神明。
已而公疾,遂告病革。
乾道丁亥,继上巳日,薨于正寝,朝野涕涟。
由我者吾,不我者天,前哲所叹,公复何憾。
施不半积,能不饮恨?
谓公不寿,六十六年。
谓公为寿,期颐满前。
公之云亡,冤狱未决。
谁其似之,钦伫来哲。
云谁无子,孰其无孙?
用誉绳绳,亶惟德门。
虞察院 南宋 · 姜特立
岳牧词人,古今诚罕有。
君侯东南隽,锦心仍绣口。
生从谢朓城,日对敬亭阜。
梅翁丈人行,味古若玄酒。
君能兼众作,活法参已久。
今兹守双溪,诗思如河剖。
前追东阳侯,近继南涧叟。
璀璨珊瑚钩,盘屈蛟螭钮。
往来互酬赠,觉我殊秽丑。
砂砾投公筐,珠玑落吾手。
苏李隔遥(朱本作胡)天,王刘同魏圃。
风骚难并世,道义况有取。
高篇许编缀,泰华侪部娄。
不辞附冥鸿,庶以图不朽。
君王爱其才,复易吴门守。
韦郎五字句,寂寞今其耦。
森戟尚高门,凝香犹故牖。
想当吟哦时,妙思出齑臼
只恐凤诏催,去作仙班首。
载赓清庙颂,千古换星斗。
得句勿相忘,时寄山中友。
金陵堂试策问 其二 1158年3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八、《省斋文稿》卷一二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问:孝文之在御也,汉之为汉二十馀年矣。
五兵虽戢,文治未兴。
其居公卿、预谋议者,非绛侯少文袁盎之不学而释之之卑论也。
贾谊雒阳年少言天下事,岂惟出当时诸老先生之右,两汉名儒未有能越也。
今观其传,可疑者三焉。
之言曰:「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
又曰:「德教洽而民气乐,法令极而民气衰」。
虽使复生,不易斯言矣。
太史公曰:「贾谊明申、韩」。
呜呼乎,申、韩乎?
夫是以疑其学。
定官名,正礼乐;
究三代之所以长,知暴秦之所以短;
体貌大臣则礼行当代,分封诸侯则效见后世。
谋略如此,可谓美矣,奈何改定制度则有土德尚黄之异?
欲试属国则有三表五饵之疏?
夫是以疑其术。
长沙也,史谓意不自得,一闻鵩音,怪而悼之,胸中所存,几于隘矣。
及读《》之文,则飘然如千仞之翔凤,沕焉如九渊之神龙,殆将出险微,超寻常,而非藩国所能淹也。
读《自广》之赋,则澹乎如深渊之靓,氾乎若不系之舟,固已同生死,轻去就,而非外物所能动也。
夫是以疑其文。
诸君将何说以处此?
若夫进则前席夜半,退则数问以得失。
凡其所陈,亦略施行。
然则谓帝疏,而东阳侯之属尽害之者又何如也?
愿虚心而承教焉。
戊寅九月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十四 淳熙七年正月二十五日1180年1月25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汉张释之谒者仆射文帝上林苑释之从登虎圈。
上问上林禽兽簿,尉不能对,虎圈啬夫代尉对,响应无穷。
上曰:「为吏不当如此耶」?
释之,欲拜啬夫上林
释之进曰:「陛下以周勃张相如何人也」?
上曰:「长者也」。
释之曰:「此两人称为长者,言事曾未出口,岂若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
且秦任刀笔吏,争以苛察相高,故政凌迟。
今以啬夫口辨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争,口辩无实。
上之化下,疾于影响,举措不可不察」。
上曰:「善」!
乃止,拜释之公车令
某闻刚毅木讷近仁,巧言令色鲜矣仁。
是故《易》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
《书》不贵截截善谝言,而以心休休无他技为贵。
历观古之君子,未有不讷于言而敏于行者也。
文帝天资仁厚,专务以德化民,顾岂不知此哉?
其赏虎圈啬夫,特以上林尉职在禽兽不能举职,啬夫乃反能之,姑欲稍加试用,以劝留意职业之人耳,非喜其辩也。
张释之犹以为不可者,盖上以重厚取人则有德者进,上以捷给取人则利口者来,用舍之端当审故也。
文帝一闻斯言,即舍啬夫而进释之
呜呼,其贤矣哉!
汉文帝及今日用兵禦敌事1162年夏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五、《诚斋策问》卷下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兵有所当用,虽圣人不能遽戢;
兵有所当戢,虽圣人不可以必用。
神农九扈之伐,大禹三苗之诛,黄帝之七十战,成汤之十一征,岂圣人穷兵于锋镝哉?
兵所当用,而不可不用也。
班师振旅,归马放牛,或包虎皮倒载干戈,或求懿德而载櫜弓矢,岂圣人偷玩于安逸哉?
兵所当戢,而不可不戢也。
用其所当用,故其用也,威以之扬,敌以之畏。
戢其所当戢,故其戢也,无才殚力屈之羞,无兵连祸结之患。
帝王之师,不过如是而已。
汉唐以来,抑何倒置之甚耶!
戢于所当用,用于所当戢,不失之养寇,则失之黩武,而后世之兵始为无名矣。
唐太宗以英武之才,取孤隋,攘群盗,一战而定河北,再战而取黎南,又再战而平江都,延陀、铁勒悉为臣妾,高昌、吐浑并置州县。
臣上古之不臣,服上古之不服,英风伟烈超出百王之右,是其成功非不骇也。
奈何好兵之心老而不衰,乃至愤然自将,以讨高丽,虽房玄龄褚遂良力谏不听,卒至攻敌不下,而帝亦不患负薪马之劳。
则用兵于所当戢,太宗不容无失矣。
迨至元和之初,唐之威令委靡不振,河朔诸镇其谓朝廷不能师也,擅置吏,私赋人,偃然跋扈,不以朝廷为畏,其势不可不伐。
奈何宪宗虽能伐之,而无必伐之意。
方其讨王承宗也,既未克获,则兵不可罢,乃听其诡辞,止缚从吏,凯旋而归,遂使承宗敖敖然无所顾惮。
则戢兵于所当用,宪宗不能无失矣。
宪宗承宗之失,则知文帝匈奴出塞而还者为养寇;
太宗高丽之失,则知武帝命卫霍之将而穷诛伐者为黩武,要之皆非善禦敌者也。
请因明问而备述之。
冒顿之强,世为汉患,控弦鸣镝,日骎骎焉,几不可制。
高祖见围于平城吕后忍耻于嫚书,当天下新集,休息生灵,而不与之较,特以时未可也。
逮乎文帝之世,海内丰富,当天下敉宁,而犹敢尔跳梁,为文帝者正宜选将练兵,长驱直捣,一刷天下之耻可也;
奈何文帝仁柔不忍,故当匈奴大入萧关,杀掠吏民,而止命魏遫张相如辈逐之出塞,即复还师,不能有所杀获,致匈奴日骄,边盗日甚;
是谁之过欤?
其后武帝甘心北伐,观其元朔二年卫青出师,以至陇西,遂取河南地,立朔方郡,而至蒙恬所筑之塞,则匈奴亦知畏避,而不敢与中国抗矣。
武帝于此,方且复遣卫青出朔方,又明年定襄,又明年去病陇西
其出师则五道,其深入则千里,其历时则自元光以至元狩。
穷诛极讨,无有厌已,浮西河大漠,置颜禅姑衍,而汉之士马物故,亦无以复生矣,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盖皆根本于此。
武帝穷兵黩武,其弊为何如哉。
我国家祖宗以来,纪纲夙张,威灵遐暨,而蛮夷震詟,边陲宁妥,即有年矣。
不幸靖康之初,奸臣误国,藩篱不守,以至胡虏长驱,荡然无畏。
肆我主上之南渡也,卑辞厚币,所以赂遗匈奴,实为备至。
虏人忸怵,其谓我国家不能师也。
乃者辛巳之秋,背盟叛约,来犯吾圉。
主上赫文武安民之心,按辔亲征,王师所至,风驱电埽,一旦臣妾旧物,版荡故境,复归职方,真可谓旷世之殊功,无前之伟绩矣。
明策下问,且以善后之计与所学诸生参订之,因有以及于汉之文武所以禦敌不同之说。
顾愚不敏,何足奉承,然切以谓今日之兵虽不可穷,而亦未可戢。
夷狄之在上世,先王本以禽兽育之,得其地不足为贡,得其民不足为用,要必使之稽首称藩,服吾中国之威斯可矣,岂必犁庭埽穴,深入不毛之地,而后为快哉?
恭睹迩者天诏之颁,敕诸军而不越白沟圻之境,则武帝辙迹固不复蹈,而文帝之失抑亦不可不以为戒,故愚于此犹有献焉。
昔唐穆之初,两得真定,而萧侁当国,谓四方无虞,以为武不可黩,遽议消兵。
其后勍敌窃生,而史臣有见毫末而不察舆薪之诮,非其失欤?
今日坐帷幄而主筹议者自有良策,然而区区之怀不能自已,尚幸执事恕而进之。
古今长者录序 南宋 · 罗愿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四、《罗鄂州小集》卷三
始愿幼时暮从诸兄退自学,先君取《后汉书》指马援所以戒兄子者使诵之,益取《卓茂》、《刘宽》等传,略为解其指意,归辄习诵,使夙知世有退让长者之行。
涉事以来,备更险易,虽或加己以横逆,直自不屑者,以先训著于心,趣舍素定故也。
窃惟长者之名,不显于前世,独详于战国秦汉之间,起于世衰道微,时论迫隘,相与角长短,较险易,各务近其所欲,而推远其所恶,无复忠厚纯固之气象。
其有识之士秉心不竞,又深知天下之理,毁誉之无定说,而非一时口舌之所伸。
利害之无定端,而趋利者未必得,避害者不必遽免,是以己之所安,人或睨之,则释去而不辞。
加之以众人所恶,事之晻昧者,则亦悠然处之,而不屑合于《论语》之「犯而不校」,《礼》之「不报无道」,《书》之「断断无他技而有容」者。
譬之有人,年长涉事,处于众稚之间,过而见陵,则亦畜之而已耳,必不与之屑屑。
是虽非明君严父之所以教督成就人者,要非众稚之所能。
盖超然有为人长之道,故命之曰长者。
昔者汉武帝初立,首问天下长者,而田叔孟舒
其后张释之亦称绛侯东阳侯张相如之为人,以止啬夫之迁。
东阳太子傅免,选可为傅者,则用万石君
比景帝置相,亦以魏其为沾沾自喜,而用建陵侯绾
当是时,人厌秦俗之薄,相与勉为浑厚,而文帝资尤长者,以此倡之,一时朝廷内外持论皆如此。
其流至于孝景,数十年间,人人自重,耻言人过,礼让兴而刑罚省,孰谓长者之论无益于人之国邪?
故因先世所训者为资,益摭取前世所为若此者,总之为若干卷,命曰《古今长者录》。
详夫古人之如此,非有意于闻也,特其秉心不竞,以世俗为不可告语,宁以其身少忍而容之。
幸而其事适著,则为人所称叹。
不幸而事不白于当世,则亦已矣。
然要之,天下之事,捐利以与人者,利既去而名归之;
受恶而不辞者,毁誉久而公论出焉。
是以昔之长者每务假人,而常都天下之显号,然其本心非有徼于此而为也。
如使其人可以告语,不待己之推利引恶,虽在我无获长者之名,而可使彼不陷于不义,则昔之人尤乐为之,顾其势有不能尔。
夫长者之道,其失使人无所惩予,又惧夫或者不务原昔人之心,特乐其名而袭其迹,姑务以德报怨,引恶自予,躬自厚而使夫人者或无地以自处,此非天下之通道,且非愿之所谓也。
故极其说,使览者得择焉。
武帝 其二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七、《臞轩集》卷四
汉自高皇帝脱略边幅,嘉与天下之士周旋于功名之会,天下已定,始思为休兵息民计,而一时大臣皆相从于智名勇功之域,而不敢激天下之多事。
文帝执绳墨以用人才,故庙堂大臣、边阃将帅皆高惠时重厚旧臣为之,而利口如啬夫者必黜,纷更如年少者必疏,刻薄如家令者必斥。
至于晚而从容言论,犹慨然于绛侯东阳侯之长者,盖其不敢用少年轻进之人,以息功利之争,以寿风俗之脉,高、文立国本意然也。
武帝今日所得之才,奈何其不然欤?
帝负英特之姿,思夫一日非才不足集事,是以多其涂而诱其进,大其门而不限其来。
曩时抱奇矜节,困于刍牧贾贩奴隶丑虏之微者,皆得洗濯磨砺,以赴功名不可失之机会。
君子安得不嘉其振作之隽功,而健其招徕之锐气哉?
然徐考而极论之,人才之多,非武帝之福也。
彼其好尚之意偏,容养之量狭,一见天下之多才,为之嚣然欲作而不能以自定,方且与之角逐于事变纷来之中,而高、文所以集天下安静和平之福者,至是无馀脉矣。
平日周旋左右,雅与帝合者内则宽、宏之相,外则卫、霍之将也,否则赵、张、桑、孔其人也,又否则皋、朔、朱、严其人也。
皆喜生事者也,皆巧持论者也,皆突梯脂韦甘以妾妇为苟悦者也。
帝有所为,此曹揣其意旨,有一能一艺可以自效者,皆乘其机而急投之。
帝方窃自贺,以为盖世功名,此曹可以立办,不知反为之蛊其欲以鸩其心,障其明而锢其习,则帝之肺腑皆非己有,而所得之多赖以为己助者,至是皆为己累矣。
然则,武帝亦何乐于人才之盛哉?
虽然,帝诚有志于功名者也,所得之人非不多,莫克自爱,顾激而为一切之好,是则可恨也。
轮台之诏,帝至是而年七十有五矣,而能尽知昔日强悖之事,深自悔咎,一切更改于斯时也。
嗜欲之机息,清明之虑生,且环视在廷诸臣,无一深沉雅量之士,可托孺子之天下,乃举而属之木强之霍光
且光之沉审详密,出入殿门,郎吏察之不失尺寸,帝知顾托之重,不敢轻以付人,惟足以胜其任也。
是以一旦拔之常调之中,毅然以大事寄之,一动足以镇浮,片言足以靖乱。
观其辅少主、定天下之日,首述文、景之事,以培植其本根,窒武帝兴利之言,而惠泽复流,有以祈天永命,则光之力居多焉。
夫以帝之晚年,力衰意怠,而犹能见及此,轮台一诏发之也。
黄华歌 宋末元初 · 王柏
太极动兮两仪分,四序纲领秋与春。
机缄密运乎三百六十五度之外,浩浩万物资生成。
清明纯淑不易遇,间禀英气俱异人。
堂堂忠定公,独得东方仁。
维持帝出震,嵩岱钟精神。
定策庆元初,皇宋(原作宗,据正统本、四库本改)二百四十年社稷归经纶。
肆我东阳侯,独得金天晶。
兑正秋兮万宝说,宗星夜挟长庚精。
扶圭缀组真相种,来与十有四叶天子苏寰瀛。
春生秋杀造化功始备,前辉后映行见旂常新。
炯炯御屏上,高揭刺史名。
仁风霭四郡,溪山草木俱被循良声。
须女晓浮南极瑞,山光水气腾祥云。
百姓欣欣有喜色,一步拜手祈松椿
日君焕赫停宝驭,月妃婐𡜮留文茵。
金风玉露澄象纬,洞洞下鉴民之情。
一祝吾侯早归绛阙佐明主,坐使天下风俗还真淳。
再祝吾侯多男子,森森兰玉阶庭
三祝吾侯春秋八千岁,琼浆玉斝长对黄华斟。
知县奉议费公墓志铭宝祐四年正月1257年 南宋 · 方岳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秋崖集》卷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
祈门蕞尔邑,然士大夫初脱选,以名次须入者相传为佳缺,谓县无逋,郡易办,民亦无县挠,易治也。
不知何以自十数年来,筑底不复可错乎。
巽愞者不竞,健决者不恤矣。
岁癸丑,令以忧去,未知新令谁也。
丞摄其事,民重足立且期月,而毗陵费公实来,盖恂恂似不能言而人知其慈,偲偲然不敢名一钱而人知其廉,吾民其庶几乎。
居亡何,丞自上府白事,不知道何等语,归则檄与令同督赋。
于是钱不府,帛不库,诞寘之崔斯立壁记下,自出入之。
已乃遣文书诣令,令顾涉笔惟谨。
令有所书注或不可丞意,丞辄涂窜之略尽。
予尝为公不平,公独无几微见颜面,退然后惭予浅之为丈夫也。
会绣衣使者行部,廉治丞狱,公始得为县,而县甚不可为矣。
官有欠籍,民无逋租,悍吏持急符来,隳突堂奥,刻木者鸟兽散,令噤不敢一出声。
公于其间,岂能无邑邑,而竟以殁,悲夫!
宝祐三年夏六月庚寅也。
公讳羾,字叔羽无锡人,自唐昭宗阙律郎球者家文笔峰下。
至肃以上舍郎与简斋陈公齐名,建炎初两人者。
起,终左朝散郎,赠通奉大夫,娶陈氏,为曾大父;
锴,登绍兴十一年进士第提举福建市舶,赠开府仪同三司,娶蒋氏、和国夫人,是为大父;
培,中大夫秘阁修撰,赠少傅,娶郤氏,吉国夫人,陈氏,卫国夫人,是为父。
公其第三子也,阶自通仕郎奉议郎,历监嘉兴府都税务、抚州金陵县、监行在省仓上界监太平惠民北局、知徽州祈门县。
始公改秩,加职司一员为尤伟。
金溪时,宜黄群盗辈捕之得,则十六人者杀越人于货,辞具服等死。
部使者移公谳之,特其中一人黄姓者真盗耳,馀尽诬也。
一平反活十五人,岂非贤哉!
前所谓丞得罪时,常情不下石亦击节矣,公方为携其印纸历尾使者车解和之,得还其历,谓绛侯东阳侯长者非与?
娶陈氏,封孺人
三子:逵、逊、逢。
四女,适迪功郎、监浙西安抚司回易库钱昌言,其适承务郎钱谟者未行,馀幼。
宝祐四年正月二十七日,葬于本邑长腰山之原。
从弟从政郎、新平江府司法参军翿来请铭,辞不可则诺,意某氓也其言信。
铭曰: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谁寔尹我,丞则躨之。
尔毋我躨,我尹我慈。
慈如之何?
既疮且痍。
问之在民,民无宿逋。
问之在官,官有急符。
尔狱痡矣,我尹殂矣。
奚而殂而,喟其吁矣。
有暴如虎,有慈如母。
虎犹我怒,母不我怙。
谓天孔明,公独我怙。
作铭者氓,可信千古。
宗良(好琴书,嗜声乐,时多病) 明 · 区大相
七言律诗 押尤韵
昔从文史见风流,常忆琴尊侍宴游。
奏雅几时来北阙,校书经岁卧南州
楼中香护青绫被,江上春归翠翰舟。
更道别来多胜事,相如武骑正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