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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留侯与四皓书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一、《小畜外集》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四、《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一、《圣宋文选》卷七、《历代名贤确论》卷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汉丞相留侯张良谨裁书遣使致于商山四先生侍者:盖闻有天地以来,圣人曰轩辕,有崆峒之请;又曰帝尧,有箕山之让。况乎风移世变,民浇化漓,北面而为臣者乎?有国家之未决,智虑所不及,得不资取于贤士哉?先生抱大道,藏大器,荣辱之事出于身外,兴亡之理了于掌中。胶漆云泉,泥滓爵位。琼林瑶池,以游以息;云浆霞馔,以饮以食。芳君桂父,先生之交也;青鸾紫凤,先生之驾也。龟亡鹤夭,神气愈清;桂朽椿枯,童颜未改。万乘不能屈其节,千金不能聘其才,真所谓神仙中人,风尘外物。然而历观古之圣贤,未尝不有意于民也。故隐见随其时,语默得其所,进则为天下之福,退则知天下之乱。在昔暴秦勃兴,荼毒华夏,虎猛择肉,网密凝脂,君政甚于豺狼,人命轻于草芥。先生知国不可辅,民不可化,拂衣高蹈,遁于山林,其隐也可谓得其时矣。今皇帝奋布衣,提利剑,拨大乱,定大难,起龙虎于丰谷,会云雷于泗滨,席卷乱秦,电扫强楚,可谓英雄矣。既而革秦之暴,纂尧之绪,定覆盂之固,成垂拱之风。唯于储嗣之间,忽有废立之议,臣下股慄,弗敢遑宁。良与帝同起于草莽间,始五六年,经七十战,出奇画策,未尝有一事见违,唯于此时,言不获用。良掉三寸舌,为帝者之师;封万户侯,乃布衣之极。敢于此际爱死不谏乎?盖恐死而无益于国事矣。又闻古之有天下者,禅让于贤;今之有天下者,封树其子,亦已德薄于古矣。茍不选贤择能,树嫡立长,能无毁宗社乎?今太子为人元良,立事贞固,少海流润,荐雷振声,三善克隆,百技无爽。帝欲废而不用,天下失望,朝廷愕然。先生于此时可不有意于民哉?良愿先生出云关,开岫幌,驾玄鹤,驭金虬,俯降殿庭,辱对旒冕,定天下之惑,决君上之疑。隐见语默之道,岂独美于昔贤邪?以凡干圣,人之所议,望先生无截辕杜辔之虞,发函一披,则万国幸甚。良顿首。
与南彦侄小简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三
某告南彦贤侄:春寒,想与长幼吉健。此与泳、瀹、罗甥并如昨。便人收书信,喜可知也。侄孙求字,谩为写《礼记·内则》篇数句以授诸幼,盖欲后生知学礼耳。近世学者见温公及四先生只解《中庸》《大学》,遂谓前辈都不读其馀四十七篇,是不曾读伊川《杂记》及温公《书仪》《家范》,兼不曾读六一《礼说》也。张子韶文士,于礼甚疏,其解《中庸》,至制度疑处,辄云「吕与叔说」,是盖不曾读其馀篇,故不串贯耳。寻常饮酒须冠带,勉强其所病,以矫揉其所不及,而世俗非笑之。岭海间往往以为是而化焉,士大夫至今行之不废也。近至衡亦屡讲此,可与识者道,难与沐猴言也。和国公近传可喜,三同年入台,公议少开,吾党之幸。未间,力学教子自爱。不具。
讲筵礼序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三、《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卷五六、《永乐大典》卷一○四五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
臣闻君以礼为重,礼以分为重,分以名为重,名以器为重。古之有天下者,不患分不定,不患名不正,不患器不守,而常患不能隆礼而已矣。苟能隆礼,则分也名也器也皆得其当,而天下可运诸掌;苟不隆礼,则分也名也器也皆失其当,而天下乱矣。何谓礼?曰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采。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扰、五特、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奏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内外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婚姻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耀杀戮,为温慈惠和使民感激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乃能协于天地之经纬,是以长久。故赵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晏子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是不亦君以礼为重乎?何谓分?君臣上下、君子小人、中国夷狄是也。南蒯枚筮,遇《坤》之《比》,曰「黄裳元吉」。子服惠伯谓上美为元,下美则裳,言上下之不可乱。赵简子问史墨季氏出君之罪,史墨对以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壮》,言《乾》为天子,《震》为诸侯而在《乾》上,君臣易位,大乱之道也。司马光说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程颐《易传》说《坤》六五,臣居君位之象。此皆严君臣上下之分也。在《易》,一阳之长虽甚微,而圣人善之,故一君子用而天下皆相贺;一阴之生虽甚微,而圣人畏之,故一小人用而天下皆相吊。此皆严君子小人之分也。《易》以自我致戎为戒,而以三年克鬼方为惫,言夷狄当外而不内。贾谊以中国为首,夷狄为足,而以首反居下、足顾居上为乱亡之基。此皆严中国夷狄之分也。是不亦礼以分为重乎?何谓名?爵号是也。名近虚,于教为重,利近实,于数为轻,则名所以弼教也。名位不愆,为民所信,则名所以出信也。名以弼教,则教非名不立;名以出信,则信非名不行。是不亦分以名为重乎?何谓器?车服是也。器以藏礼,则器者礼之所寓。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斯夺之,则器者君子之所乘。昔仲叔于奚请繁缨以朝,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赵简子问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而莫之或罪也」。史墨曰:「是以为君谨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是不亦名以器为重乎?谨按《礼经》篇目凡四十有九,大抵不出此三者而已。如天子七庙,诸侯五;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山川之在境者;天子犆礿、祫禘、祫尝、祫烝,诸侯礿则不禘,禘则不尝,尝则不烝,烝则不礿;天子社稷皆太牢,诸侯少牢;天子杀则蔽太绥,诸侯杀则蔽小绥;天子之田象日月,诸侯法雷,天子三公之田视公侯,天子之卿大夫之田视伯子男之类。此君臣上下之分也。如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之类,此君子小人之分也。如千里之内曰甸,千里之外曰流,此中国夷狄之分也。如次国之大卿位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位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之类,此名之别也。如大路繁缨一就,次路繁缨七就,天子龙衮,诸侯黼,大夫黻,士玄衣纁裳。天子之冕朱绿藻十有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士三之类,此器之别也。分也、名也、器也,国之大体也。臣故曰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仰惟陛下钦明文思,浚哲文明,同乎尧舜,固非謏闻浅学所能窥测。至于修五礼以觐诸侯,典三礼以咨四岳,亦骎骎乎唐虞之盛矣。然犹锐意稽古礼文之事,特降一札,俾愚臣耑讲《戴礼》一经,岂徒欲玩夫三千三百之繁文,伸其佔毕而已哉?于《曲礼》见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之义,于《檀弓》见事君有犯无隐之义,于《王制》见天子斋戒受谏之义,于《月令》见百工咸理、无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之义,于《文王世子》见三公不必备、维其人之义,于《礼运》见禹、汤、文、武、成王、周公谨礼之义,于《礼器》见忠信可以学礼之义,于《郊特牲》见天子贵诚之义,于《内则》见道合则服从、不合则去之义,于《玉藻》见天子搢挺方正于天下之义,于《明堂位》见夷狄外而不内之义,于《大传》见举贤使能之义,于《少仪》见人臣有谏无讪之义,于《学记》见三王四代惟其师之义,于《乐记》见为君谨其好恶之义,于《经解》见发号出令而民说之义,于《哀公问》见君为正则百姓从令之义,于《仲尼燕居》见力礼乐而天下太平之义,于《孔子閒居》见王者奉三无私以劳天下之义,于《坊记》见礼以坊德之义,于《中庸》见至诚配天之义,于《表记》见大舜中心安仁之义,于《缁衣》见恶恶好贤之义,于《深衣》见规矩准绳之义,于《投壶》见揖逊之义,于《儒行》见崇儒重道之义,于《大学》见王道易易之义,于《射仪》见择士与祭之义,于《燕礼》见君臣上下之义,于《聘义》见君臣相与之义,于冠、婚、丧、祭之篇见养生送死追远之义。然则圣学高妙,诚非管窥蠡测所能彷佛其万一,夫岂涓涘能有益于崇深乎!而陛下亲屈至尊,孳孳听纳,移日不厌,真得尧舜三王之用心。臣昨蒙赐对便殿,臣时论及武夫悍将宜令知礼,以革暴习。侧闻玉音有及于「惟礼可以已之」之语,臣退而书之。窃谓晏婴虽以此言告齐景,而齐景终不能行。陛下不惟闻而乐之,又能举以为训,一言可以兴邦,陛下有焉。臣愚愿力行其说,辨其分,谨其名,守其器,勿轻以假人,则社稷之福也。孔子曰:「名器,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仰渎宸聪,臣无任陨越之至。
劝农碑 南宋 · 安世隆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
建炎天子即位之十九年,眷怀南亩,无以慰其勤,乃诏郡国司牧臣每岁之春奉将德意,躬行阡陌,敦劝农桑,以昭示「务农重谷,天下之本」之义。行郴郡太守玉牒赵侯暨别乘卢侯钦承制旨,夙夜惟寅,民事之宜,率古是振。当视政之明年春,南至于会胜,今年春考外西畴,得此坦山焉。于时原人举趾,嘉种荐陈,庞眉鹤发之叟接武来会者数十辈。于是傧相揖进于庭,对扬王之休命,言喻详复,使人人咸知君上无一念不在斯民。盖所以谨敦劝之方,申归美之志,礼也。劳酒既加,抚存既备,以手加额者不约而齐曰:「孰谓二三太平遗老复睹中兴圣政之行。天或假以须臾,尚翼拭目以见东都之会。虽然,今日之事,仲叔季弟、幼子童孙敢不竭力耕田,以供五民之职」?已而宾既醉止,事协礼成,秣马巾车,还辕趣戒。幕下诸公相与升阶而请曰:「昔人或为山林之游,或为园囿之赏,且得托文琬琰,以歆艳来世。今使君此行,王命也,礼文之举,政典也,抗迹前闻,实惧有阙。况岩石甚良,可磨可镌,僚佐多贤,其文可述,敢告职事」。侯曰:「诺」。遂命门人缀缉其语,书以代记。时统元绍兴,龙集戊辰,月应夹钟,蓂馀三荚也。同官会者九人:进士曹宗度,门人安世隆,华亭柳大成,新巡辖李景超,新辰沅巡辖曹汉,新平阳令安世忠,前判官万亿,新桂阳监押赵不桎,郴县尉张瑜,权郴县丞梁俊,郴县令孔浩然,推官彭澜,判官李弇,教授邓深,监押赵悦,右承议郎、通判郴州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主管坑冶事务、赐绯鱼袋卢迥,右朝奉郎、权知郴州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提点坑冶事务、借紫金鱼袋赵不退。
按:嘉庆《郴州总志》卷三六,光绪十九年活字本。
晖仲叔挽词 南宋 · 韩元吉
七言律诗 押真韵
材业光华蔼荐绅,由来孝子出忠臣(自注:七十叔祖世称孝子,载《桐阴旧话》。)。
五年字邑祗明诏,两路观风惠远民。
徐稚湖边才卜筑,葛翁山下忽栖神。
朔云千里人挥泪,遗命归从大母邻。
代谢郊祀加食邑三百户表 宋 · 仲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八、《浮山集》卷五
蒇礼对天,曾豆笾之莫预;疏恩加地,尚簪履之弗遗。讵获恳辞,肆闻成命(中谢。)。伏念臣壮心彫落,多病侵陵。归故国之丘园,稍休暮景;奉真祠之香火,仰酬大恩。属三岁之亲祠,蒐多仪之久废。天地昭格,祖宗宴娱。望极圜丘,想灵斿之来下;恩沾衡宇,仰睿泽之旁流。久矣投閒,恍焉拜命。虽附剧于鳌抃,初莫效于骏奔。方业茂少康,不失配天之旧;顾功惭仲叔,猥蒙与邑之多。固避无从,祗承有腼。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受天全付,跻世大安。孝允格于神明,诚克参于高厚。卜年卜世,符三代有道之长;飨帝飨亲,嘉四海以职来祭。迎景贶于至日,敷庞禧于普天。诞锡纶音,增加井赋。既欣逢于盛世,又窃冒于殊恩。歌诗十九章,莫述无前之迹;邑人三百户,终怀非据之忧。沟壑未填,涓埃是效。
嘉泰壬戌归省坟墓感仲叔旧所惠诗及延庆堂梦二首 其一 南宋 · 姜特立
押阳韵
吾叔非凡士,从来眼目长。
相期在今日,此意最难忘。
嘉泰壬戌归省坟墓感仲叔旧所惠诗及延庆堂梦二首 其二 南宋 · 姜特立
延庆堂中梦,人言积善家。
翠娥环绕句,今日定如何(自注:叔氏《梦延庆堂》诗有翠娥环绕之句。)。
庸言 其十二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七
杨子曰:居其前者不欲继其后,贤之进也难;居其后者不欲立其前,贤之立也难。
杨子曰:读书者非言语之谓也,将以灌吾道德之本根,荣吾道德之枝叶也。本根将枯,枝叶将瘁,试取圣贤之书一阅焉,枯者茂,瘁者荣。
杨子曰:有败诈,无败诚。
杨子曰:古之君子虽贫不粥祭器,虽寒不衣祭服。晋文请隧不与,贫而不粥祭器也;仲叔于奚请繁缨,与之,寒而衣祭服也。
杨子曰:天下之物不可不有而有之者,其有不赘;不可不无而无之者,其无不匮。
杨子曰:登高者未必跌,而尝覆车于夷涂;夜坐者未必寐,而常失旦于昧爽。
杨子曰:总干而山立,南丰子曾子之文也;发扬蹈厉,眉山子苏子之文也。
杨子曰:生而知者,信其当然也;学而知者,见其所以然也。惟其信于斯,故曰诚。惟其见于斯,故曰明。明之之谓贤,诚之之谓圣,诚而不知其所以诚之之谓神。
或问曰:「古之有道之士,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虎无所投其齿,兕无所投其角,信乎」?杨子曰:「然」。曰:「有道之士若是其异乎」?曰:「何异焉?舜与共、驩杂处也,杂而不处,不曰不乱群乎?宋司马欲害孔子也,害而不害,不曰不濡不热乎?虽然,此非圣人之至也,而老庄妄意其为圣人之至也」。
杨子曰:天地之间,其犹炊欤。实物于甗而覆其上,实水于鬵而炀其下,判乎其不比也。然水火之情协而气升焉,则覆其上者潜然而○矣。覆其上者,彼其初燥如也,潜然者奚自而来哉?气也。天地之为雨也亦然。
杨子曰:圣者天之习,贤者圣之习。
杨子曰:虚者盈之终,息者消之初。
杨子曰:君子食无求饱,不足欲也;居无求安,必迁善也。
杨子曰:君子以身观人,以人观身。
或问:「五行一曰水,水者物之初,有乎,无乎」?杨子曰「有者水之象,无者水之质」。
或问:「物有相反相成,何也」?杨子曰:「反者激之极,成者反之定。故饴之甘其极必酸,荼之苦其极必甘也」。
杨子曰:今夫木同一本根也。然方其荣也,枯者或与之同日;及其凋也,生者或与之并时。故华敷而叶霣,枝槁而萌出,此造化无息之妙也。
杨子曰:「春秋之季,天下何嗜乎?利焉而已矣。天下何疚乎?夺焉而已矣。不嗜不疚,不利不夺也,而圣门诸子方且侍坐而谈,舍瑟而作,以浴沂之水涤夺攘之氛,以舞雩之风吹战争之尘,彼视一世之所嗜所疚者何如哉」?或曰:「然则圣门忘天下欤」?曰:「否」。
杨子曰:圣人之畏天也以民,圣人之畏民也以天。
或曰:「忧驩兜失之宰予,尧、孔亦有遗照欤」?杨子曰:「圣人,天也。无遗照亦无遗覆。虽然,照有或遗也,覆无或遗也」。
或问:「至大至刚以直,何谓也」?杨子曰:「无不容之谓大,无能动之谓刚,无可愧之谓直」。
或问:「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何谓中,何谓和」?杨子曰:「不观之天地乎,阳气潜萌,万物归根之谓中,分至启闲,序则不愆之谓和。观吾心见天地,观天地见吾心」。
或问:「致中和,在彼为致也,在此奚致焉」?杨子曰:「井不凿不泉,木不钻不燧(《诚斋集》卷九三。)。
「天」下原衍「矣」字,据四库本删。
豆卢子柔传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八、《诚斋集》卷一一七
豆卢子柔者,名鲋,子柔其字也。世居外黄。祖仲叔,秦末大旱兵起,仲叔从楚怀王为治粟都尉,楚师不饥,仲叔之功。父劫,自少已俎豆于汉廷诸公间。武帝时西域浮图达磨者来,鲋闻之,往师事焉。达磨曰:「子能澡神虑、脱肤学以从我乎」?鲋退而三沐易衣,刮露牙角,剖折诚心,而后再见达磨。达磨欲试其所蕴之新故,于是与之周旋议论,千变万转,而鲋纯素自将,写之不滞,承之有统,凝而谨焉,粹然玉如也。达磨大悦曰:「吾师所谓醍醐酥酪,子近之矣」。因荐之上曰:「臣窃见外黄布衣豆卢鲋,洁白粹美,澹然于世味,有古大羹玄酒之风。陛下盍尝试之?《诗》不云乎,『不素食兮』,鲋有焉」。上方急边功,曰:「焉用腐儒」?元鼎中,鲋上书请以白衣从煮枣侯、博望侯出塞,上戏鲋曰:「卿从煮耶?将博耶」?鲋曰:「臣虽不足以充近侍执事,然熟游于煮、博二子间,未尝焚煎阿匼。愿得出入将部,片言条白,未必语言无味也」。上曰:「前言戏之耳。然卿白面书生,诸将岂肯置卿齿牙间哉」!遂拜太官令。时上笃信祠祀,诏鲋与名儒公羊高、鱼豢同主宝鸡之祠。鲋雅不喜羊、鱼二子,曰:「二子肉食者鄙,殆将污我」。不得已同盘而食,深耻之。顷之,上祠甘泉,斋居竹宫,屏荤酒,独召鲋。鲋奏曰:「臣粗才不足以辱金口之嘉纳,臣友人汝南牛氏子谷柔而美,愿举以自代」。上曰:「牛氏子美则美矣,而其言孔甘,朕不嗜也」。是夕鲋有所献,上纳之,意甚开爽。夜半,上思鲋所献,觉肝脾间严冷,召鲋问曰:「卿所言尝多与姜子牙辈熟议耶」?鲋曰:「臣适呼子牙未至」。「卿几误朕腹心」。乃罢鲋,召鲋子二人,夜拜其长为温卫侯,次为平卫侯。自是绝不召鲋。鲋深自悲酸,发于词气,而公羊高等得志,恶鲋异己,因谗于上曰:「豆卢鲋所谓人焉廋哉者也」。鲋遂抱瓮隐于滁山,莫知其所终。太史公曰:豆卢氏在汉未显也。至后魏始有闻,而唐之名士有曰钦望者,岂其苗裔耶?鲋以白衣遭遇武皇帝,亦奇矣。然因浮图以进,君子不齿也。
李商霖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淳熙阏逢执徐岁,月集星纪,既生霸之三日,逢掖学子数十百辈大会而恸于南昌县嵩安乡榻冈之野。东西行者皆不得行,且小观之,亦为之恻楚。则诹其居人曰:「是何物大人之塴,一何送者如雨,哀之如父母也」?曰:「近故竹林先生,李其姓,商霖其字也。送而哀者,其弟子员也」。「先生隐者欤」?曰:「否。先生墨兵之与居,客卿之与娱。上溯巢燧,下沿刘李。鲁壁之廋,汲瘗之裒,鸟迹之茫,稗说之荒,立天立人,义阳仁阴,畴中畴失,畴理畴忽,心椟干根,手揽汇源。垓春兆秋,千微万幽,缫之若抽。玉鸣金舂,弥撞弥洪,有答罔穷。厥志孔武,斡今以古,逝将虑尧后、皇黄虞。我吐觉世之漓,于雍于熙。竟不其逢,韫袭于衷。百一其试,其就岂细哉。先生隐乎哉」!「然则先生仕者欤」?曰:「否。先生竹君之与处,仪狄之与语。节者处之,凋者去之,圣者储之,贤者吐之。得意二子,死友不死。君唱余赓,狄哦余吟。陵武五词,柏梁七之。建安煟起,义熙孤峙。甫、白、坡、谷,霆碎雷蹙。东篱之馨,西落之英。魄渊秋明,凌阴夏清,柳嘒晚咽,谷嘤晨发。崖溜寒滑,澥涛沃日。楚客雌风,燕侠白虹。于句于联,大玩厥篇。有癖于此,曷晲于彼哉。先生仕乎哉」!后九年,客有过我者,为余道之。余凭乌皮几而耳之,盖一语九太息也。未几,先生之子从政郎、新武冈令君恕己自丰城犯隆暑走五百里,谒余于庐陵南溪之北涯,再拜者再,伏而哭,哭而起,袖出文书二通,跽而请曰:「此吾兄朝奉郎、成州史君修己之书词,与先君竹林先生之行状也。先君即世既竁,距今十有八祀,而宿草拱木寂寂无纪,惟先生罔靳其勤,特书以焯诸幽,不宁惟诸孤如天之福,抑先君而尚有知也,欣欣其乐康哉」!语毕又再拜者再。余敬答拜曰:「诺」。先生讳晞说,商霖字也。世家丰城,冠而孤,事母夫人黄尽孝。当是时,兵荒荐仍,生业屡空,于耜带经,负米致养,尝药侍疾,无爱体肤,执丧哀疚,有人所难。免丧十年,言及其亲必泣,如始丧者。同产一弟,字之训之,淑而才之,同室同爨,逾三十年。湫隘离居,则与之市腴田,筑善室,尽逊先业,身不著一簪云。三试礼部,无遇,退归竹林,士之从学者尊之曰竹林先生。后以子追秩奉议郎。曾祖仲文,祖安常,父倬,皆不仕。妻黄赠安人。四子:修己,虚己,胜己,恕己。伯季第进士,仲叔未仕。三女,适人士黄应,何端仁、刘尧仁。孙男九人:义方、义章、义问、义和、义行、义荣、义隆、义端、义山。女八人。先生之没以塴岁之六月二十日,得年六十有一。铭曰:
若有人兮嵩之冈,衷宝璐兮握夜光,芰荷衣兮芙蓉裳。旷一世莫我知兮,退将返余竹乡。溘埃风余上征兮,晞余发于扶桑。登阆风而倚阊阖兮,揭斗柄以酌天浆。曷不化鹤而来归兮,独令子孙之涕滂。
按:《诚斋集》卷一三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与刘子澄(七月九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五
诸书今岁都修得一过,比旧尽觉简易条畅矣,恨不得呈似商量也。《小学》见此修改,益以古今故事,移首篇于书尾,使初学开卷便有受用,而末卷益以周、程、张子教人大略及《乡约》《杂仪》之类别为下篇,凡定著六篇。更数日方写得成,恨仲叔不能等候,得后便当附呈也。知欲一来建安,甚善甚善。前书亦尝奉问,欲就中路深僻处相聚数时,不知曾踏逐得此去处否?麻姑当是佳处,但闻去城差近,不免人事之扰,却不济事耳。武夷结茅虽就,然亦苦此。觉得却是朋友直来相访,只就书院中寝食,则都无外面闲人相扰也。晋陵将来如何?尤丈得书,亦云甚愿得贤守临之,但恐难合耳。今丰守稍正当,诸司已不乐之,不知将来竟如何。前此似有相物色作史官者,今又寂然,想又有不主张者。此等自有时节,但景色日见不佳,万一不免,即难出手耳。向丈「著甚来由」之语,是此老子受用得力处,然却不是芗林句法也。序文极力只做得如此,却是好个题目,所恨笔力弱耳。仲叔来此,前此在社仓宿食,相去差远,近方移来阁下,渠又告归。其人资性平和,看文字亦易晓,然似亦习成闲懒,离群之后全不曾做得功夫。到此方讨册子看,便未有可商量处。如仓库无红腐贯朽之积,军士无超距投石之勇,只是旋收旋支,或鼓或罢,终是不成头绪。已向渠说,别后惜取光阴,须看教满肚疑难,不能得相见,相见后三五日说不透,方是长进也。希仲相见,每问动静,亦甚以晋陵之行为虑也。居晦才力有馀,晦伯、韬仲恐不及。然意趣则皆可喜。诚之久不相见,不知后来游诸贤间所进如何。但向觉其物我太深,胸中不甚坦夷,此甚碍著事耳。伯恭无恙时,爱说史学,身后为后生辈糊涂说出一般恶口小家议论,贱王尊霸,谋利计功,更不可听。子约立脚不住,亦曰「吾兄盖尝言之」云尔。中间不免极力排之,今幸少定。然其彊不可令者,犹未肯竖降幡也。但昨日得婺人书云,子约五月间得眩瞀之疾,继以藏府不安,或作或止。地远,未得安信,甚令人念之也。子静寄得对语来,语意圆转浑浩,无凝滞处,亦是渠所得效验。但不免有些禅底意思。昨答书戏之云:「这些子恐是葱岭带来」,渠定不伏。然实是如此,讳不得也。近日建昌说得动地,撑眉努眼,百怪俱出,甚可忧惧。渠亦本是好意,但不合只以私意为主,更不讲学涵养,直做得如此狂妄。世俗滔滔,无话可说,有志于学者又为此说引去,真吾道之不幸也。公度书来,似有此病痛,不知季章如何?学问固是须著勇猛,然此勇猛却要有个用处。若只两手握拳,努筋著力,枉费十分气力,下稍无可成就,便须只是怪妄而已。吴伯起资质本是大段昏弱,故得此气力,便能振厉而短长相补,不至于怪。然亦失之偏枯,恐不能大有所就。若资性中本有些子精神,被此发作,如阳藏人吃却伏火丹砂,其不发狂者几希矣。近日因看《大学》,见得此意甚分明。圣贤已是八字打开了,但人自不领会,却向外狂走耳。所寄诸书刻皆佳。端良之亡,为可惜也。然其文意亦伤冗,乃是困于所长耳。《郡守题名记》法戒甚备,射亭词笔皆佳,不知两君为如何人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五。又见《朱子年谱》卷二。)。
不:原缺,据宋闽、浙本补。
汪氏报本庵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攻愧集》卷六○
惟四明汪氏代有隐德,上世葬城南之俞村。钥,汪出也,尝随拜扫。裴回松下,顾瞻前后,中有一丘隆然,奇峰遥峙,秀水萦抱磬折,面势冈阜,非若近时积土平田,强为丘垄,出于人力者比。气象秀润,真吉竁也。是为外高祖大府君之墓。府君以才选为吏,古君子也。终身掌法,一郡称平。范文正公、王荆公皆以士人待之,我高祖正议先生为之志铭,盖积德之尤著者。是生正奉四先生,而汪氏之衣冠始于此。钥生长外家,逮事外祖少师二十馀年,亲见孝友之懿,奉坟墓尤谨。遇忌日,必躬至墓下,为荐羞之礼,遂为汪氏家法。仲舅尚书恪遵先志,不敢少怠,而增润色焉。俞村之墓,始于十二府君,其子若孙葬于左右者凡十馀所,迨今百七十馀载矣。冢舍三易,岁久易圮。仲舅投閒既久,度不可支吾,乃营基于松楸之东,辍费于伏腊之馀,鸠工两月而告成。为堂三间,后出一间,并为修祀之地。前为轩,如堂之数,可以聚族列拜。两庑凡六楹,前又为门及享亭,以淳熙十二年三月二日奉神座于堂之东室。宗人虽坟墓在远,遇清明必合而祭者,凡数十人,列于其次,规画纤悉,一一亲授。以板为障,而平其前,祀则取以陈祭器,临事可不移而办。下至庖湢,罔不备具。靡钱五十万,一力为之。赡茔旧有田,初出于诸院,其子孙间有生计凋落,视为己业而私售者,久不能制。于是积累细微,益以俸入,以元直取之,用供僧徒。岁仍例卷,命族人迭掌祀事。其器用则分任其责,且为出谷以助,他日尚将益之。庵成未有名,梦中若有告以「报本」者。公为之恍然,遂以名之。正奉始卜葬西山,少师兄弟皆从。仲舅大为墓阡,甲于乡里。又以外祖母福国之先垄在奉川桃花隩,王氏既不振,亦为买田建屋以奉香火。凡其先冢域,至是无所不备,可以传远矣。钥既得归,日侍函丈,一日顾钥道始末,使记其详,以诏子孙。惟我舅氏克振家声,光绍前人,以燕后叶。庵之落成,时年六十有八矣。诚孝不衰,而又精力绝人,克勤小物,壮者有所不逮,皆可为人子法。遂谨书之。后人能不坠少师尚书之意,汪氏之兴殆未艾也。
祭十叔父朝请文 宋 · 熊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九、《古今事文类聚翰墨大全》戊集卷四、《永乐大典》卷一四○五○
昔我先君与十叔父未冠而孤,家四壁立。高平夫人黑发满栉,携持东归,一钱之奉,必自己出。先君与叔父躬苦服劳,昼耕夜读,陋巷箪食,人不堪忧,啜粟饮水,欢尽其孝。辛勤十年,用立门户。高堂致养,禄则逮亲,锡爵九卿,燕及皇祖。子孙秩秩,遂为大家。兄弟白首,举酒相对。夫岂不怀昔困今遂,百韵之诗,以莒为戒。时我诸子,实预闻之。绍圣无禄,先君即世,我与二三孤悼心失图,引领瞻望曰:惟祖惟父,其谁恤予躬!叔父千里启书,泣数行下,车不及载,匍匐来归。俾我先君获从先大夫,以安于九泉,非叔父之力其谁克尸之?我是用命钩膺镂锡,不敢失坠,冀或未死,其犹报厚。呜呼,孰谓叔父弃我而先逝乎!昔叔父之既告老也,我犹庶几曰终更亟归,以岁为期,炰羔酌酒,鞠跽帣鞲,起前致词,上千万岁。我见叔父,先君存焉。天不悔祸,家难重仍。仲姑季母,如叶陨霜。惟独叔父,今也则亡。生不承颜,病不尝药,祔榇谁恸,属纩谁托?亏恩负义,生惭死怍。呜呼哀哉!福清之慈,足以抚后嗣;太庙之孝,足以绍先烈。惟我叔父,其何憾焉!惟是平生,不耀有德。孝弟忠信,实秉金石。人或弗识,昧莫觉知。是惟子弟之责,我不得而敢辞,愿与诸兄、仲叔、季弟收拾懿美,缉比行事,将考远日,附之窀穸,以燕叔父之归,则欲报罔极。虽不万一,而下见先君,庶无愧于异时也。长河洋洋,奠不亲酬。匪酒则多,续以涕泪。呜呼哀哉,尚享!
鄂州州学四贤堂记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八、《古文集成》卷一三、《永乐大典》卷七二三六、《周濂溪集》卷一一、《南宋文范》卷四四
阴阳分而五行具,人物生而万事出,太极之妙为之根柢,而周流其间,充塞宇宙,贯彻古今,不可须臾离也。形交气感而禀受不齐,欲动情胜而好恶无节,心以形役,志以气移,理以欲昏,性以情凿,乡之不可离者,梏亡茅塞,莫之存矣。图书出而天文始兆,圣贤生而人文始开。二仪肇分,仁义著矣;五气顺布,五事备矣。礼以天秩,典以天叙,而教行焉。因至显之象,验至微之理,即人事之当然,察天命之本然。加之以操存持养,则动容周旋,无适而不由于斯道之中矣。圣贤之功,与天无间,凡有血气,莫不尊亲,心之秉彝,不容已也。周德既衰,邪说并作,言道者祖虚无,论治者尚功利,谈经者溺训诂,工文者骋词华。千有馀年,天理湮晦,虽闳博俊伟之才,未有能穷其旨归者也。圣宋龙兴,德配天地,尊道以儒,出治以仁,经术文章,一根于理,鸿儒硕士,彬彬辈出,上儗三代,下轶汉唐,何其盛哉!渐摩积累,斯道之久蚀者复明焉。濂溪周先生不由师传,洞见道体,推无极太极以明阴阳五行之本,人物化生,万事纷扰,则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人极立焉,盖与河图洛书相为表里。周子以授伊洛二程子。程子所言道德性命皆自此出,而微词奥义,学者未之达也。新安朱先生禀资高明,厉志刚毅,深潜默识,笃信力行,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之旨超然独悟。而又条画演绎,以示后学,周程之道,至是而始著矣。穷理尽性以至命,存心养性以事天,非四先生孰发之?道之不明,以学者无所见,而异端祸之也。四先生之道本诸人心之所固有,天理之不可易,则邪说不得肆,而皆趋于至正之途,止于至善之地矣。天下学者尊信崇尚,以为孔孟之徒复生斯世,祠之学官,以起学者敬慕之心。是则师儒之职,会稽石君继喻之意也。石君为鄂州教授,而干适分符于沔。石君之先太常寺簿师朱先生为门人高弟,以干为同门后进也。嘉定八年春二月,四先生祠堂成,遣其学正张颐孙来请记。四先生之书家传而人诵之矣,述其关于道体之大要,以见四先生之道光明盛大,其本原固有自也。夫以天命之在人甚明,前贤之教人甚至,圣朝之重道甚隆,师儒之卫道甚切,则游于学校而拜于祠下者,亦思所以自勉哉!后学长乐黄干谨记。
台州州学四先生祠堂记(代刘晦伯作)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七、《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嘉定五年春正月,天台郡学始建四先生祠堂,郡侯豫章黄㽦以其事来言曰:「故侍讲文公朱先生闻道里闾,为世师表,台之士受业于其门者众。淳熙间,浙东大饥,诏起先生为常平使者,部内赖以生活,台之民蒙其德尤厚。先生之学实得濂溪周先生、伊洛二程先生之正传,故并祠之,庶几邦人有所向慕兴起,而斯道之不忘,四先生力也。愿有记」。某窃惟黄侯因邦人感先生之赐,而推原其学之所自出以风厉之,其于化民成俗之意笃矣。然四先生之学,则某虽不敏,尝窃闻之。惟皇上帝降衷于民,本然之性纯粹至善,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则齐家治国平天下亦举而措之耳。三代而上,立学教人,孔孟迭兴,立言垂世,非有他道也。四先生之学亦起于千载之后,继孔孟不传之统而已。顾其去古既远,浅陋之习陷溺乎人心,一闻正大之论,则群起而非之下之。既自贼其本然之善,为政者又举其善俗之道而弃之,儒风治效,浸不如古,非此之故欤?今黄侯之建是祠也,既有以尊显其人,又刊其所著之书,日与学者讲习之,推明其道,台之人将日舍其浅陋之习,而趋于正大之见矣。使凡为政者皆如黄侯之化其民,而其民亦皆如台之人从黄侯之化,则真儒辈出,善治日兴,黄侯之惠岂特一郡而已哉!某也官长成均,适当圣化更新、崇儒重道之日,方将叙正祀典,剡闻天朝,以表示当世,嘉黄侯之能开其端也,遂为之记,俾勒石于庭以俟。
普州四贤堂记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五、《昌谷集》卷一五
剑南之东,有州名普,冠带之盛,与西眉并称。名藩大府或不敢望。然一郡才三邑,地方广才三百里,其博物洽闻,絺章绘句,独崭然露头角,士类之所歆艳。文之以礼乐,其来未已。郡有学校,由祖宗盛时以迄于今,其废其葺不可尽考。若其大成殿之东,从祀堂之对,楹辟而三,室阖而一,绘像而名之,谓之四贤堂,则自今嘉定乙亥贡士黄盈进之请,寓公冯倓之助,使君虞方简之力也。昔濂溪周先生阐性命之理,闿端后学,而明道、伊川二程先生与横渠张先生祖述其道,发明其说,使孔孟未言之教显然于天下,曾子、子思亲传之懿隐然于人心,则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虽载祀千万斯世者,罔敢失坠,可以无愧。有堂而设诸学宫,使夫郡之为士者望焉而起敬,慕焉而取则,有益焉而知乐,不及焉而知惧,岂不足以移风易俗,还文物于三代之际?然质诸他郡,昔固有以义起者矣。夫以四先生者,或足迹之所尝至,或宗族之所尝居。声教之相关,则心志之所趋者有渐;师友之相传,则口耳之所闻者有据。是岂岁时祭祀之足以言其礼,而庙貌尊严之足以象其德哉?普之为郡,地介巴蜀,闻濂溪之风不若江湖旧治之为审;诵程张之学,不若关洛前辈之为详。顾乃正其位于学宫,列其名于祀典,本本原原,其于尊德乐道之意,可谓勇矣!抑尝思四贤之所以皇皇汲汲,与后世之学者所以尊之重之而不敢怠,亦何意乎?天生烝民,授五常之性,以立于天下,非以其力大之足以夺,爪刚之足以决也。无父子之亲,则不足以聚族而居;无君臣之义,则不足以同文而治。隐于道心者为甚微,而攻于人心者为可畏。为是之故,而思所以一天下,不可无学。则夫学者事业,非以其涉猎经传,知人之所不知以为富也;又非以其绮丽言语,能人之所不能以为华也。有善而不知所择,不可以言致知;择善而不知所执,不可以言力行。及其积之以诚,持之以敬,然后知致知之所以为力行,力行之所以为致知。以言修身,则德盛而仁熟;以言及物,则海涵而春育。兹非四贤垂世立教之本意,而后世君子所以表章四贤之盛心哉?继自今步趋于堂庑,凛然四贤之论说参于前;偃息于屋漏,犁然四贤之践履关于中。从容于学校科举之间,而安行于富贵贫贱患难之际,诚实于事亲从兄之始,而善推其所为于四方万里之外,兹堂之作,其有功于名教多矣。如其义利之不辨而决择于得失之境,操舍之不察而颠冥于利害之涂,诵其言而不惟其义,信其迹而不求其心,终日抠衣乎四贤之侧,而常若与四贤隔乎宇宙,此则乡党自好者不为,于四贤乎何有!余不敏,敢以诚告。嘉定丁丑二月朔日记。
答李公晦书 其三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所示《近思录》并林子武之说,良荷启益。按此跋意自平正,于理无咈者。向闻先生亦曰:「四子,六经之阶梯;《近思》四子之阶梯」。今子武不以为然,乃欲读《四书》,只参考此录,使互得以发明。似此言者,彼只据先生已解之《四书》理义已明白者而云云尔。若据古《四书》本文,非先有得乎此录,四先生之说,则亦将从何而入?而孔、孟所不传之秘旨,亦将从何而窥测其蕴乎?况先生所解《四书》之说,亦自四先生之书得之。而此录则四先生之要言所萃,今令学者先读之,使知道统之复续,实有赖于四先生,而起尊敬师慕之心,然后循序渐进于孔孟之门,自当不迷其所趋,亦何疑乎?
书李推近思录跋后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五、《北溪大全集》卷一四
某窃详此跋意甚平正。向闻先生亦曰:「四子,六经之阶梯;《近思录》,四子之阶梯」。此自无可疑者,而子武乃不以为然。盖缘跋中大意固正,而行文语脉纡缓,发挥本旨未甚相照应,不见此编与《四书》相关之切处,遂有以启其疑云耳。大抵圣贤示人入德,所以为理义之要者,莫要于《四书》。但绝学失传,寥寥千载,直至四先生而后明。而四先生平日抽关启钥,所以讲明孔、孟精微严密之旨者,又杂见于诸书,不可类考。幸吾先生辍其关于大体,而切于日用者为此篇,其次第仿《大学》,其会趣准《中庸》,其规模效《语》《孟》,诚后学迷途之指南,而入圣门之正路也。故吾先生所以发明《四书》之宏纲大义者,亦自四先生之书得之。而此编,其四先生之要旨萃焉,欲起学者于俗学横流之中。若不先考乎此,则准的不立,而邪正之分不明,圣门将何从而入?而千载不传之秘旨,又将若何而窥测之?今先刻以示人,使读者知圣传之所在,有以起尊敬师慕之心,而卓然不迷其所趋,然后循序而进于孔、孟之门庭堂奥,自当从容造诣,一惟吾所之而无寸步之枉矣。尚何以为疑,而谓之非其序乎!更在明者订之。
祭四先生文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二、《北溪大全集》卷四九
谨以释奠之明日,致祭于濂溪周先生、明道程先生、伊川程先生、文公朱先生。道丧千载,得自濂溪,《太极》一书,浑沦再辟。二程亲受,浚其渊源,河洛洋洋,与洙泗并。闻而知者,卓有文公,发挥微言,皎如星日。惟四先觉,前后一心,道统攸归,百世师表。学官列像,昭示仪刑。敢率彝章,少陈明荐。陟降庭止,惠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