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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调阴阳赋(中辅之职,燮理阴阳。)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古灵先生文集》卷二、《历代赋汇》卷四三
朝无阙政,官有居方。故三公俾辅和于邦国,用调燮于阴阳。居槐位以分班,洞均舒惨;列鼎司而效职,灼序柔刚。伊昔令王,宠绥绵宇。以谓设官分职兮,非政而曷任?曰阴与阳兮,非公而莫主。由是统尔和气,委兹中辅。兢兢论道,顺消长以无差;业业在朝,致中和而兹取。诚以翼奉君上,赞临域中,竭股肱而胥附,调变化以无穷。位应六符,正居夏居冬之气;爵隆八命,定为刑为德之功。况夫子育群生,君临大国,二仪有愆伏之运,四气异往来之则,得不命乃上公,谨兹常职?庶天令以惟和,裨岁功而无忒。卓尔量才之任,式序为纲;居然明理之司,用期合德。则知阴不治也,恶肃杀以非宜;阳不顺也,虑生成之有遗。故我法三光而昭若,专二气以调之,使万物各得其所,庶人不失其时。禀四海之仪,率正耀藏之度;居万民之表,庸均唱和之期。夫如是,则居职俨然,经邦翼尔。顺成开阖之化,曲致雍熙之美。是以丙吉有问牛之志,盖务协和;陈平无对狱之辞,用勤燮理。懿夫国之治也,必颁官而分务;物之生也,盖抱阳而负阴。惟此承君之职,式勤观变之心。九卿通寒暑之权,功惟并致;太史司星辰之候,事匪同钦。诚哉茂建官仪,昭垂邦牒,万几之政是辅,三台之宜用燮。自然天地节而岁时和,致生成之允协。
摄领审官六日还印长文戏作五言 北宋 · 刘敞
押词韵第十七部
山野不事事,未尝中绳墨。
得官笔砚间,懒与慢成癖。
前日承君乏,始亲薄领役。
捶钩校毫芒,简发差寸尺。
自知非其任,良有不可力。
君诚神仙人,那得头不白。
繇兹谢睎跂,依隐就閒寂。
与田承君宗丞话旧 北宋 · 释道潜
押词韵第三部
赤日下西谷,松门敛馀晖。
萧萧征马鸣,客子来者谁。
故人田子方,六月并州归。
崎岖千里道,问子来何为。
君命不俟驾,讵敢辞炎曦。
禅庭梵呗歇,软语同逶迤。
梧桐挂凉月,清润含裳衣。
人生实萍梗,同附一渺㳽。
惊风或暂先,波定还相依。
昔我在南兖,识君英妙时。
轩轩勇气节,凛凛如熊罴。
声名固已早,时命殊淹迟。
今兹向魏阙,骥足将腾夷。
圣君隆至治,谏诤求瑕玼。
尝闻至人语,子可补拾遗。
一言开尧聪,四海风俗移。
无为外重失,蹇谔当自持。
赠言古者事,吾岂忘前规。
病来十日不举酒二首 其二 北宋 · 黄庭坚
押庚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武汉市
病来十日不举酒,独卧南床春草生。
承君折送袁家紫,令我兴发(文集、山谷集作发与)郎官清。
留别田昼(田字承君,始名至明,字君义,元丰初滏阳同官也。辛未二月,邂逅于高邮,因赋此以赠别) 北宋 · 贺铸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高邮市
君家陋巷一尺泥,吾车有轮马有蹄。
犯寒踏雨重相过,明日扁舟吾遂西。
回首邯郸迹如扫,离索十年成潦倒。
兔葵燕麦春日妍,蝉腹龟肠气方饱。
云逵窅窅谢攀跻,长铗与人还故栖。
异时结驷来南亩,耕者老夫锄者妻。
和(宋注本、高丽本、库注本作又和)过田承君 北宋 · 陈师道
五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寺古专宜僻,居深自作幽。
兴来宁惮远,句苦不缘愁。
逸气无前足,虚怀不系舟。
逢人难晤语,冒雨亦相求。
忘归亭记(熙宁七年) 北宋 · 陈师道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九、《后山居士文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陕西省安康市
熙宁七年,尚书水部郎中开封刘君刺守金州,政平岁丰,士民康乐。乃作亭于此城之上,以望牛山而临汉水,以乐府僚属、四方之游士,名之曰「忘归亭」。又使其客彭城陈师道记其意曰:西城治汉上游,庐舍弊陋,市肆落莫,名虽为州,实不如秦、楚下县。山林四塞,行数百千里。水道阻险,转缘山间,悬流逆折,触石破舟,回洑平渊,深昧不测,射工、水蛭,中人多死。陆行凭陵,因山梯石,悬栈过险。修林丛竹,悍蛇鸷兽,卒出杀人。家有蛊厉,乘间行毒,邻里无过从,行路不敢饮食。拥掩荫郁,日月隐蔽,夜长昼短,暄寒无时。又多雾雨,疾疢易作,土疏河润,地气发泄,多病脚弱。废丘故宫,颓城败冢,达于四境。狐鸣鸟声,日夜间作,使人怅然怀归,凄然发叹,挥然出涕。于是相与登斯亭以向坐,则又志意舒徐,气血和平,蘧然而笑,栩然而歌,超然而忘归。其山川之美,临观之乐,不言可知,言不能尽也。士大夫去坟墓,背田庐,捐宗姻友旧,从事于异域,故虽君子无厌苦之志而有归心。居官有守,义不得去,念岁月之永而忧不可极,作为斯亭,与人同乐,以居而忘怀,其志壮哉。公以治人,私以养生,古之政也,某敢不承君之命!
送田承君隐大留山 北宋 · 邹浩
七言律诗 押真韵
田郎风节薄清旻,耻踏冥冥车马尘。
远业不应忘魏阙,高人聊喜得东邻。
鹿门隐去曾携子,绵上归来亦侍亲。
早晚云飞雨天下,勒移何愧北山神。
次韵承君见寄 其一 北宋 · 邹浩
七言绝句 押东韵
纷纷市道久成风,平地青(原作圊,据四库本改)楼作帝宫。
白玉相看有君子,坐令高议薄冥鸿。
次韵承君见寄 其二 北宋 · 邹浩
七言绝句 押虞韵
生平勋业在诗书,黑绶翩翩下蕊珠。
漳水功名未为最,他年丹槛更捐躯。
送田承君叙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五、《道乡集》卷二七、《皇朝文鉴》卷九二、《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七九、《四续古文奇赏》卷二一
熙宁、元丰间,外部贵人争违义以示宠,其视天家之赤子,甚于蒿莱,芟夷焚燎,极其力而后已,盖所谓矢匠惟恐不伤人者。遂使覆露之恩,辄逗留不下。于是谏官、御史森森在廷,噤不敢出一语为社稷计,况分职其部中者乎!其胁于名分,相与影响,固不足深责;其慷慨建名节,屹如勍敌,压之以山丘而首不屈,骇之以雷霆而色不变,知保吾赤子以对扬天命而已,可不谓贤哉!仆所得者二人,其一扬州江都令罗适,见而得之者也。其一信州弋阳令董敦逸,闻而得之者也。呜呼!天下几路,列郡几城,绾铜章以据百里者几人,仆勤勤访焉,不满三数,其难矣哉!又罗公之在江都也,其始邑人固有欲杀之者矣,在上左右固有毁之者矣,邻封固有嗤之者矣。未几,嗤之者自愧其不能也,毁之者不觉誉言出其口也,欲杀之者日惧其不久留也,相率图其像,筑室而祠之。皆承君作尉时熟于听览,且尝信眉抵掌为仆剧谈,恨不与为僚者也。承君贯古今,每笑俗儒贵耳而贱目。今治西河也,肯舍江都之所得而远慕卓鲁乎!茍思民有赴愬而不获伸,甚于子之沉下僚,而持衡者不察也;思民有窘于衣食之谋,甚于子之待次,而无以自裕也;思民有流离荡析而不安其居,甚于子之侍老携幼,往返千万里也;将见异时报政,不独踵继于罗公,又与西门豹、史起相望无愧怍焉。邑之士果有文学如子夏者乎?仆知其为子作颂。果有行义如段干木者乎?仆知其启户持谒,愿交于下风。子之祖子方果不昧,亦且阴自喜曰:「吾苗裔有人」。
颍川诗集叙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六、《道乡集》卷二七
故人苏世美佐颍川幕府既阅岁,余始承乏泮宫,与世美皆江都尉田承君友。承君知其为僚于此也,书来告曰:「韩城,吾里也。崔德符、陈叔易,天下士也。东南豪英森森,号为儒海。吾尝默求二子比者,殆不与耳目接,子其亲炙之」。叔易方杜门著书,不外交,德符久之始幡然命驾。时裴仲孺、胥述之里居旧矣,文行籍籍在人口,亦喜德符为我辈来也,而与盟焉。叔易虽未及致,而并得二士,又过望。非公家事挽人,则深衣藜杖,还相宾主,间或浮清潩、款招提,谈经议史,揖古人于千百岁之上,有物感之,情与言会,落于毫楮,先后倡酬,以是弥年裕如也。世美秩满且行矣,用刘、白故事,裒所谓倡酬者,与众自为之者,与非同盟而尝与同盟倡酬者,共得若干篇,名之曰《颍川集》。《传》不云乎:「诗以道志」。观春秋时,其君臣朝聘必赋诗,一切用古语。然识者听之,且前判其治乱祸福不缪,况诚动于中而形于外者邪!是集也,可以观二三子之志矣。世美属余为之序。
子产传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四、《斐然集》卷二四
国侨字子产,郑之公族子国之子也。达治知变,正而有谋。鲁襄公之八年,子国侵蔡,获司马燮,郑人皆喜,惟子产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楚人来讨,能勿从乎?从之,晋师必至。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子国怒曰:「尔何知,国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将为戮矣」。郑伯献捷于晋。其年冬,楚公子贞帅师伐郑,讨侵蔡也。子驷曰:「民急矣,姑从楚以纾我民」。乃及楚平。使行人告于晋,晋人对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谁敢违君」?明年,晋帅诸侯军于城下,郑人恐,乃行成。楚子闻郑与诸侯同盟于戏也,复伐郑。郑人患晋楚之故,谋使晋师致死于己,乃侵宋以怒之。又明年,晋会十一国之师观兵于郑东南门之外,三驾而楚不能与争,然后纳斥𭏒,禁侵掠,盟于萧鱼。盖五年而郑国得宁,卒如子产之说焉。初,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驷与尉止有争,及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故五族聚群不逞之徒以作乱,攻执政于西宫,杀子驷及子国。独司徒子孔知之,得不死。子驷之子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杀尉止盗,众乃奔。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诛之。子产请焚书,子孔不可,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不如焚书以安众。子得所欲,欲为政也,众亦得安,夫岂不可?专欲无成,犯众兴祸,子必从之」。乃焚书于仓门之外,众而后定。子孔之为政也专,国人乃讨西宫之难(尉止作难,子孔知而不言。),杀子孔,而立子产为卿。襄公二十有二年,晋人徵朝于郑,少正子产对曰:「在昔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何敢差池?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群臣随于执事以会岁终。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湨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听事期。不朝之间,无岁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廷,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剪为仇雠,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委诸执事,执事实重图之」。晋人惮其辞,自是免于大国之讨。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子产寓书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宣子悦,乃轻币。初,陈侯会楚子伐郑,当陈隧者,井堙木刊,郑人怨之。襄公之二十五年,子展及子产帅车七百乘伐陈,宵入陈城,陈侯奔于墓。子展命师无入公宫,与子产亲御诸门,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乃还。使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器用与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桓公五父之乱,先君庄公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庄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凭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首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之地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庄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受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仲尼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郑伯赏入陈之功,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赐子产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产辞邑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臣之位在四(上子展,次子西,次伯有,次子产。),且子展之功,臣不敢及赏礼,请辞邑」。公固与之,乃受三邑。公孙挥曰:「子产将知政矣。让不失礼」。楚子及秦侵郑,楚人获郑大夫皇颉以献于秦,郑人取货于印氏,子太叔为令正以请之,子产曰:「不获。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为国。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从」?遂行。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皇颉。许灵公如楚,请伐郑,师未兴而卒于楚。楚子曰:「不伐郑,何以求诸侯」?楚师起,郑人将禦之,子产曰:「晋楚将平,诸侯将和,楚王是故昧于一来,不如使逞而归,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若何从之」?子展悦,不禦寇。楚人入南里,堕其城,涉于汜而归。明年,宋向戍请于晋楚,欲弭诸侯之兵,果盟于宋。自是晋楚之从交相见也。蔡侯自晋归,过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过此也,君使子展廷劳于东门之外,而傲吾曰:『犹将更之』。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国事大国,而傲惰以为己心,将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为君也,淫而不父。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未几,蔡世子果弑其君固。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而不坛,外仆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未尝不为坛。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无乃不可乎」?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则苟舍而已,焉用坛?侨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舍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请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职贡,从其时命。不然,则重其币帛以贺其福而吊其凶。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延陵季子聘于上国,至齐说晏平仲,至卫说蘧伯玉,至晋说叔向,适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焉,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作矣,政必及子。子为政,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初,伯有知政,使子皙如楚,辞曰:「楚郑方恶而使余往,是杀余也」。伯有曰:「尔世行也」。将强使之,子皙曰:「可则往,难则已,何世之有」?怒而将伐伯有,诸大夫和之。裨谌曰:「祸未歇也,必三年而后能纾」。然明曰:「政将焉往」?裨谌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产举不躐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天又除之,夺伯有魄,子西即世,将焉辟之?天祸郑久矣,其必使子产息之,乃犹可以戾」。未几,子产相郑伯以如晋,叔向问郑之政焉,对曰:「吾得见与否在此岁也。驷良方争(驷子皙,良伯有。),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见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矣乎」?对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虽其和,犹相积恶也,恶至无日矣」。伯有耆酒,为窟室而夜饮酒击钟焉达旦,朝者皆自朝布路而罢。又将使子皙如楚,子皙以驷氏之甲伐之,伯有奔许。大夫聚谋,子皮曰:「仲虺之志云『取乱侮亡,推亡固存』,国之利也。罕、驷、丰同生(罕子皮,驷子皙,丰公孙段,本同母兄弟。),伯有汰侈,故不免」。人谓子产就直助强,子产曰:「岂为我徒,国之祸难,谁知所敝。或主强直,难乃不生,姑成吾所」。因敛伯有氏之死者,不及谋而遂行,子皮止之,众曰:「人不我顺,何止焉」?子皮曰:「夫子礼于死者,况生者乎」?遂自止之。子产乃入,郑伯及其大夫国人盟。伯有闻郑人之盟己也怒,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也喜,遂自墓门之渎入。驷带率国人伐之,皆召子产,子产曰:「兄弟而及此,吾从天所与」。伯有死于羊肆,子产枕之股而哭,敛而殡之,伯有之臣在市侧者,既而葬诸斗城。驷氏欲攻子产,子皮怒曰:「礼,国之干也。杀有礼,祸莫大焉」。乃止。于是子皮为上卿,而授子产以政。辞曰:「国小而偪,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子皮曰:「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子善相之。国无小,小能事大,国乃宽」。子产为政,有事伯石(伯石公孙段;有事,欲使之。),赂与之邑,子太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太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耳」。伯有既死,使太史命伯石为卿,辞,太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大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子张怒(丰卷。),退而徵役(欲攻子产。),子产奔晋,子皮止之,而逐丰卷,丰卷出奔,子产请其田里,三年而复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从政一年,舆人诵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又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郑伯如晋,晋侯以鲁襄公之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供命?寡君使丐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閒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谓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踰越,盗贼公行而夭厉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是岁,北宫文子相卫襄公如楚,过郑,印段廷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太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贤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太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吾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压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压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鲁昭公之元年,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楚怀诈,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既聘,将以兵众逆,子产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命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伍举知其有备,乃请垂櫜而入。居无何,令尹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栎郏,郑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已而围果弑楚子,杀伯州犁,而黑肱出,乃自立为君。于是游吉如楚,归语子产曰:「具行器矣。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子产曰:「不数岁未能也」。后四年,始会诸侯于申。子产聘于晋,叔向问焉,曰:「寡君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知之,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故参为晋星。然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帝用嘉之,封诸汾州,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然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侨闻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内官不及同姓,故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乎」?晋侯闻其言曰:「博物君子也」。而厚为之礼。叔向出,行人子羽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晰,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初,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子晰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晰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子晰怒,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执戈击之,及冲,子晰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大夫皆谋之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先聘子南直也,用戈子晰直也,子产未能讨,故钧其事而罪楚。)」。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为国也。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晰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君曰余不忍女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遂放游楚于吴,将行,子产咨于太叔,太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于诸游」?郑为游楚乱,故六卿私盟于薰隧,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太史书其名,且曰七子。子产弗讨。未几,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驷氏与诸大夫欲杀之,子产在鄙,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数之曰:「伯有之乱,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尔有乱心无厌,国不女堪。专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争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矫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将至」。再拜稽首,辞曰:「死在朝夕,无助天为虐」。子产曰:「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作凶事,为凶人,不助天,其助凶人乎」?请以印为褚师(市官。),子产曰:「印也若才,君将任之,不才,将朝夕从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请焉?不速死,司寇将至」。乃缢而尸诸周氏之衢,加木焉。子产相郑伯如楚,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因使椒举如晋求诸侯,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对曰:「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王曰:「诸侯其来乎」?对曰:「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偪于齐而亲于晋,惟是不来。其馀君之所及也」。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对曰:「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明年夏,诸侯如楚,曹、邾辞以难,鲁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椒举言于楚子曰:「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宋向戍、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楚子乃问礼于左师及子产。左师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楚子示诸侯侈,椒举谏不听,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谏,不过十年」。左师曰:「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曰:「其父死于路,己为虿尾,以令于国,国将若之何」?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不愆,何恤人言』?吾不迁矣」。子宽曰:「君子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若何?政不率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郑人铸刑书,叔向诒书子产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之有争心,以徵于书,而徼倖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徵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子产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子产聘于晋,晋侯有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对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赐子产莒之方鼎二。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予将杀带也。明年壬寅,予又将杀段也」。期至而驷带、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泄,子孔子;止,伯有子。)。子太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凭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子产为丰施归州田于韩宣子曰:「日君以公孙段为能任其事,而赐之州田(初,段相郑伯如晋,礼无违者,晋侯赐之田。施,段之子。),今无禄早世,不获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不敢以闻于君,私致诸子」。宣子辞,子产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施将惧不能任其先人之禄,其况能任大国之赐?纵吾子为政而可,后之人若属有疆埸之言,敝邑获戾而丰氏受其大讨。吾子取州,是免敝邑于戾,而建置丰氏也,敢以为请」。宣子乃受之。郑罕朔奔晋,韩宣子问其位于子产,子产曰:「君之羁臣,苟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择?卿违从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朔于敝邑,亚大夫也,其官马师也。获戾而逃,惟执政所寘之,得免其死,为惠大矣,又敢求位」?宣子为子产之敏也,使从嬖大夫。晋平公卒,诸侯如晋送葬,郑子皮将以币行,子产曰:「丧焉用币?用币必百两,百两必千人,千人至将不行,不行必尽用之。几千人而国不亡」?子皮固请以行。既葬,诸侯之大夫欲因见新君,叔孙昭子曰:「非礼也」。弗听。叔向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服见则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以见。子皮尽用其币,归谓子羽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书》曰『欲败度,纵败礼』,我之谓矣。夫子知度与礼矣,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也」。初,子产如陈涖盟,归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聚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门,以介于大国,能无亡乎?不过十年矣」。后十年果为楚所灭。楚子诱蔡侯般杀之于申,遂围蔡。晋荀吴谓韩宣子曰:「前日不能救陈,今又不能救蔡,为盟主而不恤亡国,将焉用之」?遂告诸侯会于厥憖,子皮将行,子产曰:「行不远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顺,楚大而不德,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罚之,蔡必亡矣。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三年楚其有咎乎?美恶周必复,楚恶周矣」。已而晋人请蔡于楚,果弗许,而诸侯归。于是郑简公卒,将为葬,除及游氏之庙,将毁焉。子太叔使其除徒执用以立,而无庸毁,曰:「子产过女而问,何故不毁?乃曰不忍庙也,诺,将毁矣」。既如是,子产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当道者毁之,则朝而塴,弗毁则日中而塴。子太叔请毁之曰:「无若诸侯之宾何」?子产曰:「诸侯之宾能来会吾丧,岂惮日中,无损于宾而民不害,何故不为」?遂不毁,日中而葬。君子谓子产于是乎知礼。礼无毁,人以自成也。晋侯成虒祁之宫,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并徵会,以甲车四千乘合诸侯于平丘,子产、子太叔相郑定公会,子产以幄幕九张行,子太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损焉,及会亦如之。晋人令诸侯甲戌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子产命外仆速张于除,太叔正之,使待明日。及夕,子产闻其未张也,使速往,乃无所张矣。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修盟,存小国也。贡献无极,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既盟,子太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仲尼谓子产于是行足以为国基矣。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求乐者也。夫合诸侯,艺贡事,礼也。子产归未至,闻子皮卒,哭且曰:「吾已无为为善矣。惟夫子知我」。初,子皮如齐,晏子骤见之,陈桓子问其故,对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供恪」。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禦之,适客后,又禦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事毕,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几为之笑而不陵我,吾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子产怒曰:「发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颇类,狱之放纷,会朝之不敬,使令之不听,取陵于大国,罢民而无功,罪及而弗知,侨之耻也。孔张,君之昆孙,子孔之后也,执政之嗣也。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诸侯,国人所尊,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禄于国,有赋于军,丧祭有职,受脤归脤,其祭在庙,已有著位数世,世守其业,而忘其所,侨焉得耻之?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子宁以他规我」?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太叔子羽谓子产曰:「韩子亦无几求,晋国亦未可以贰。晋国、韩子不可偷也。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盍求而与之」?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贰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韩子成贪,将焉用之?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丐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强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君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若大国令而供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侨若献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韩子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将行,私觐于子产,以玉与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赐我玉而免我死也。敢不藉手以拜」?有星孛于大辰,裨灶言于子产曰:「宋、卫、陈、郑将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瓒,郑必不火」。子产弗与。明年夏,宋、卫、陈、郑皆火,裨灶曰:「不用我言,郑又将火」。郑人请用之,子产不可,子太叔曰:「宝以保民也,若有火,国几亡,可以救亡,子何爱焉」?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遂不与,亦不复火。初,火作,子产辞晋公子公孙于东门,使司寇出新客,禁旧客勿出于宫。使子宽子上巡群屏摄,至于大宫。使公孙登徙大龟,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告于先君。使府人库人各儆其事。商成公儆司宫出旧宫人,寘诸火所不及,司马司寇列居火道,行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司寇各保其徵,郊人助祝史,除于国北,禳火于玄冥回禄,祈于四鄘。书焚室而宽其征,与之材,三日哭,国不市,使行人告于诸侯。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踰月,子产大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灾,乃简兵大蒐。将为蒐除。子太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速除,乃毁于而向」。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止之曰:「毁于北方」。初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晋无乃讨乎」?子产曰:「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今执事𢵧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边人恐惧,不敢不告。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幸而不亡,犹可说也。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于是楚左尹王子胜言于楚子曰:「许于郑,仇敌也,而居楚地,以不礼于郑。晋郑方睦,郑若伐许而晋助之,楚丧地矣。郑方有令政,君其图之」。楚子乃迁许于白羽。郑驷偃卒。初,偃娶于晋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偃子叔父。),子产憎其为人,且以为不顺,勿许亦勿止。他日丝以告其舅,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乞,子瑕也。)。驷氏惧,乞欲逃,子产弗遣,请龟以卜,亦弗予。大夫谋对,子产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今又丧我先大夫偃。其子幼弱,其二三父兄惧坠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臣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谚曰:无过乱门。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平丘之会,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不敢复言。大水,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国人请为禜焉。子产弗许,曰:「我斗,龙不我觌也。龙斗,我何觌焉?禳之则彼其室也,我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乃止。初,子产喜然明,问为政焉,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子产喜,以语子太叔,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则其过鲜矣」。及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叙复谢丞相启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
宠以官联,复二纪鸿陂之旧;畀之司牧,惊千行鸦字之新。骤从废弃之中,有此遭逢之幸。窃以古者被放,必限以年,后世淫刑,至于没齿。极其所往,生无还期。孙权悔过于虞翻,骨朽已久;顺宗思庸于陆贽,诏至而亡。况朱雀在大海之极南,望赤县及中原之以北,岂特风牛之勿及,盖亦水犀之莫通,号大法场,谓多死者。自唐以后,旅榇如赵端明者殆一千人;由今以观,内徙如丁晋公者才一二数。虽韦执谊之奸黠,而李德裕之精忠,莫不裹尸以归,未有赐环而返。兴言及此,太息随之。如某者学术空疏,性资鲁钝。辨骊黄而识字,粗发蒙童;溲鸡白以植碑,仅同儿戏。当建炎中兴之日,窃圣门德行之科,虽蒙君相特达之知,复玷茂异方正之选。乏师友渊源之誉,滥编研摩削之官。鬼迫口而妄出瞽言,天夺魄而仰膺震怒。迹其罪戾,久合诛夷,颇屈典刑,得非侥倖?三迁魅野,生莫保于孤根;再涉鲸波,命偶全于一叶。食有并日,衣无禦寒。倚门有八十亲,岂特一则以惧;尽室几二百指,敢云七必不堪。穷愁日甚于三闾,忧愠时遭于六丑。琼管连兴于大狱,珠城潜中于微文。贬潮阳八千里而马不前,盖不数韩公之咏;牧海上十九年而羝不乳,焉敢期苏子之归。岂谓雅舂之馀,尚烦当宁之念。忽报雁峰之徙,旋从螺水之游。自揆愚衷,已踰望外,遽拜嗣皇之新渥,骤令复秩以分符。得之若惊,懔不知措。三太守除于一日,何异先贤铛脚刺史之荣;二千石入为三公,当见前史鼎足承君之义。自惟何者,曷以堪之!兹盖伏遇某官股肱元圣,舟楫巨川,建极则有猷有守而有为,浩养则至大至刚而至直。舜既生而稷、契自至,天实相之;宣中兴而丙、魏有声,吾无取尔。方离明之继照,适泰道之汇征。惟大贤能格于君心,盖常以道;用真儒无敌于天下,何必言兵。每怜迁客之无归,虽乏寸长而不弃;重念本朝之起废,特捐支郡以见收。伏念某曩岁趋承,尝亲丈席,晚途飘泊,莫造仞墙。辱去盆以见天,光被云而见日。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仰尘播物之功;有民焉,有社焉,何必读书,初乏长人之德。愧明恩之莫报,愿刻骨以无忘。过此以还,莫知所措。
送胡季昭二首 其二 宋 · 罗茂良
七言绝句 押尤韵
频寄书回(《象台首末》作来)洗我愁,莫言无雁到南州。
长相思外加餐饭,计取承君旧话头(宋罗大经《鹤林玉露》甲编卷六 《鹤林玉露》:吾郡胡季昭,宝庆初元为大理评事,应诏上书言济邸事,窜象郡。先君竹谷老人送行诗云云。)。
祭诸葛梦叟文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二
呜呼梦叟,死生安讣!昔岁薛殂,今兹君逝。朋友相期,扶持绝学。慨此存者,晨星夏箨。君之学问,不为径庭。曰意苟诚,万物受命。固尝讲论,兹道闳大。尺矩寸绳,其施或隘。君曰余闻:力行以充;力之所至,日月未穷。闭户十年,读《易》求志。朋友谓君,不仕无义。授官长乐,勉君载涂。曾未及期,上下交孚。少出所藏,已有端绪。遂昌炽之,岂不大肆?众目棼丝,万命流膏。天意何如?遽夺人豪!维昔子厚,托韩以死。君殁见贻,琅琅及此。微君之属,于义犹然。我力可及,敢不后先?酒醴在壶,脯醢列几。酌古陈奠,永承君意!
谢赐衣带鞍马表(代)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二、《双溪集》卷一○
奏彻银台,俯拜土田之贶;命传丹陛,随颁服乘之华(中谢。)。窃以内府袭衣,束之宝带,帝闲上驷,饰以镂钖。是曰殊荣,难乎滥授。伏念臣才尤绵薄,性复钝迟,独荷圣神之见怜,不嫌名器之多取。初非有德,乃分在笥之珍;况复罔功,亦辱解骖之赐。兹盖陛下义虽左戚,仁则先亲。懋赏众贤,以示劝能之意;推恩九族,又明驭幸之私。遂至宠光,不遗微陋。便蕃如此,报塞谓何?顺以承君,庶协为裳之象;勤于修己,敢忘睎骥之心!
送刘德脩少卿潼川漕 南宋 · 楼钥
押词韵第三部
清朝重争臣,选取妙一世。
矫矫刘御史,一鹗胜百鸷。
顾瞻最有力,步武亦严毅。
一生忧国心,千古敢言气。
气足充所学,文能行其意。
遇事辄奋发,触邪无顾忌。
乘骢行且止,敛手已知避。
但思补衮阙,何暇为身计。
独立当雷霆,三进气弥厉。
去鲁固迟迟,出昼岂濡滞。
上终行其言,群贤争挽致。
将输向潼川,寓直尚中秘。
风裁仰清峻,进退审难易。
伊昔联周行,睽违十馀岁。
来为同舍郎,愈笃金兰契。
洗眼看腾上,宁知揽征袂。
抗章叹高绝,勇退尤知愧。
去勿穷日力,予环日月冀。
承君送道乡,硬语吁可畏。
毋以此自满,当为不止是。
临别提斯言,少尽交朋谊。
万里苟同心,吴蜀安有异。
王魏公文集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四八、《攻愧集》卷五一、《王文公年谱》附录
神宗皇帝不世之资高出百王,始相荆国王文公,君臣之间,义同宾友,奏对往复载于史,可知也。元丰之初,主德已成,天容毅然,群臣尊仰,将顺之不暇,非复熙宁之比。惟左丞魏公起由庶僚,自结主知,以省寺八品官而特许赐坐,与府尹奏事,而命奏罢独进,一为柱史,许以直前,而又导之使谏,待遇之意,固已卓异于馀子。公亦感慨自奋,不负所学,论事上前,守正不阿,精当剀切,其视同列如野鹤之在鸡群,一时才气,无出其右者。若其论说古今治乱,灾变警戒,计边馈之非实,杜西师之再举,除市易之罚息而别以内外,救徐勋之诏狱而戒其出入,折奸佞之萌,辨是非之际,皆深中事机,有以变移主意,而一出于义理之正。言议风烈凛凛生气,神宗倾听奖拔,尝谓公曰:「朕与卿兄弟,如同产然」。是知神宗圣度恢伟,容受直言,而当时俛伏听命,无能有所论说者,盖皆具臣不足以佐下风耳。不然,公之抗直,安得容于朝廷之上乎?公之五世孙直显谟阁厚之编次遗文,属钥为序。钥曰:「文公之文,固不待序而显。校理之文,曾南丰为之序,而陈后山继之。使钥诵左丞之书则可,何敢以此自任」!显谟公求之不置,钥曰:吾有以应子之求矣。田承君昼,天下士也,送别邹道乡之言可畏可仰,是岂苟于从人者?在公幕府,至十有五年。微公不足以致此客,微承君不足以入公之幕也。为公家传,其称公之文则曰:「踔厉骏发,卒归宿于道」。制诰温润丰美,得中和之气,而属辞赡洽,成于口授,上数称之。诰命有可以通行者,俾公为定辞以新之。公在翰林,旧制尹京者不行词。时高丽修贡,数以奏来上,而所用答诏以十数,有旨学士等槩为之。执政欲人求一通以塞旨,而上乃独用公所草。其后既为丞弼,每下大诏,令与通好夷狄,多属于公。若筹边之妙略,立朝之大节,皆炳炳如丹。又采长老之论,搢绅大夫之谈,谓公厚德怀人如晋羊祜,直节敢谏如魏辛毗,吏治儒雅如汉张敞,风槩整峻如唐温造。昌黎有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知其主可以信其客」。公之贤足以表千古,承君之言可以信后世,钥不佞,尚何敢措辞于其间!
承议郎谢君墓志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攻愧集》卷一○九
余家世业儒,五世祖正议始以乡先生决科起家。五子俱传业,而季子梦弼讳肖尤攻小学,又传其五子。其仲元应讳弆,独殿诸老,《说文解字》、《经典释文》始末通贯,几于成诵。钥侍教累年,故颇知字学。客授东嘉,与诸名士游,独谢君季泽最为同好,相与考订文字,毫发必计。后十五年,复叨假守,时过郡斋,晤语甚乐也。别后时见其笔画愈工。余既投閒,闻其亡矣。亡又十五年,当嘉定四年,得其子有开书,以铭为请。既列君之行实,又以张忠甫所作乃祖志铭,陈君举序君所著《正字韵类》五卷来。抚其书,为之伤叹,此真季泽留意之书也。因为掇其大概而系以铭。君讳雩,季泽其字也,温之永嘉人。曾祖文渊,祖君任,有乡行。父知柔,尝居瑞安之乐善里,里人称乐善先生。君仕升朝,赠承事郎。母张氏,赠孺人。兄黔,有声上庠。君性颖悟,承父兄之训,博学强记,自经子百家之书,皆手自校定,音训句读,一一不苟。以是文亦日进,援笔立就,不为艰深之辞。绍兴三十年入太学,乾道五年登进士科,授左迪功郎、福州连江县主簿。丁母忧,服除,再调台州司户参军,关升从事郎。淳熙十二年,为高邮军军学教授。改宣教郎、知福州宁德县。主上覃恩,转奉议郎,赐绯衣银鱼。庆元改元,年劳转承议郎。三年,以疾卒于官,享年六十有三。娶万氏,有妇道,先君五年卒,赠孺人。十一月庚申,合葬于西山广惠院先茔之后山。二子:有开、有大。孙四人:师中、师善、师俞、师心。女三人。君讲学务出于正,早受知于舅氏端明忠简张公阐。忠甫名淳,君之内兄;君举名傅良,又张氏婿。龙图郑公伯熊、毗陵薛使君季宣,皆里之名公。周旋其间,不扶而直。闻佛老、巫觋之说,必深排之。既仕而知者益众。丹丘郡用不足,取于民者多。居尝受输,为之撙额外之求,宿蠹一空,五邑称之。朱公熹为庾使,风裁甚高,一见君如故交,留语或至终夕。属以荒政及滞讼,以办集称。祭酒李公祥为淮南提举,荐四人于朝,籍记中书,高邮教官预焉。钱公之望为帅,旧与君同舍,知其才,访以民瘼。君为论科买瓦甓薪苇洎差役工匠之害尤悉。帅得书,喜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下属郡尽蠲之。及试邑日,危坐听事,事至立决,故无留狱。出储粟以赈乏,增学粮以养士。闽有蛊毒,法禁数严,而奸民反以诬善良,吏复锻鍊,或至诬服。君察其诬,白之部使者曰:「蓄蛊者固不可赦,诬人者自应反坐」。卒平反之。邻邑连江亦有是狱,太师郑公侨复以委君,又得其情,无不感服。故吏畏其明,而民乐其宽焉。死之日,巷哭相闻,有攀号輀车不忍去者。士夫挽章盈帙,祭文率数十百言,且祖与祠于老氏之宫。平时勤谨礼法,冠昏丧祭,皆有典则。律子弟尤严于拜跪举止之际,衣冠服色斥去浮薄之饰。君既亡,其子行绞紟之制,悉去世俗不经之文,承君志也。君性孝友,二兄早世,抚育诸孤,为之毕婚嫁,治室庐,又勉之学。勇于赴人之急,惟力是视。乐闻人善,有过多面折之。敏而善谋,审度事宜,往往中的。惜乎不假之年,其见于用者仅止此耳。《韵类》一书,援据精确,不知者以为苟然,惟好之者然后信其积学之工。每谓使之在天禄校雠之职,必有补于斯文。然亦不及此,余所以重叹也。铭曰:
古之设教,学有大小。六艺之目,殆不为少。幼而贞淳,习之既成。壮而用世,足了一生。惟此字学,是为一艺。后世忽之,谓学之细。礼乐既坏,射御罕知。数亦失传,惟书可为。我家有原,余亦素嗜。间亦语人,鲜有同志。顷仕东嘉,日亲友朋。惟此谢君,时称笔精。以文发身,又敏于政。笃意斯文,字为之正。亡年五十,始得其书。著之于铭,以贲幽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