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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广渊遗恩外更官其孙二人诏(熙宁九年四月辛卯)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四
故龙图阁直学士王广渊被遇先朝,令遗恩外更官其孙二人。
论王广渊不宜为宝文阁待制知庆州奏(熙宁三年八月) 宋 · 范育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一四
广渊外虽敏给,中挟谖诈,不宜在侍从之列。况西戎未怀,谋帅为重,乞选文武谋勇之士,使帅一道,则边患日清,中外蒙利矣。
种诊墓志铭 宋 · 范育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九
朝廷密谕边臣罢兵,而夏人未有请。庆帅王广渊以属公,公间使晓贼,贼入求好,使再三至,乃受以闻。朝廷许之,犹以辄通贼使夺官。既而帅属皆迁官,帅谓致贼请者公也,欲得文移为公辨。公曰:「纾患息民,乃吾心也,讲好非劳,敢冒赏乎」!卒不与要见帅属迁官事。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二四原注。
神宗日录辨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八
上问:「唐太宗如何主」?对曰:「陛下当以尧舜为法,唐太宗所为不尽合法度。末世学士大夫不能通知圣人之道,故常以尧舜为高而不可及,不知圣人经世立法,常以中人为制也」。
夫道止于中而已矣,圣人经世立法,非固贬损以中人为制,道固然也。故尧舜禹三圣相授,皆曰「允执厥中」而已。盖立法失中,其过与不及,皆非圣人之道也。
上问:「周公用天子礼乐,有之乎」?对曰:「于传有之」。「然则人臣固可僭天子」?曰:「周公之功,众人之所不能为;天子礼乐,众人所不得用。若众人不能为之功,报之众人所不得用之礼乐,此所以为称也。然周用骍而祭,周公以白牡,虽用天子礼乐,亦不嫌于无别」。
周公之所为,皆人臣之所当为也;为人臣之所当为,是尽其职而已。若人臣所不当为而为之,是过也,岂足为周公哉!使人臣皆能为众人之所不能,即报之以众人所不得用之礼乐,则朝廷无复有等威矣。故《记》曰:「鲁之郊也,周公其衰矣」。又曰:周用骍,周公白牡,虽用天子之礼乐,不嫌于无别。是犹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为有礼,非通论也。然周公用白牡,见于《明堂位》,所载凡四代之服器,鲁兼用之。白牡,商礼也,夏尚黑,周骍,则鲁兼用也,以是为有别,亦疏矣。
上问张端河北盐议,对曰:「亦恐未可为上言」。韩琦亦有文字,曰:「此事恐须少待,今且当以变通财利为先」。上曰:「但理财节用,亦足以富,如此事不为可也」。曰:「今诸路皆用刑辟榷盐,河北虽榷,似未有妨」。因言:「理财诚方今所先,然人主当以礼义成廉耻之俗为急。凡利者,阴也,阴当隐伏;义者,阳也,阳当宣著。此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也。若宣著为利之实,而礼义廉耻之俗坏,则天下不胜其弊,恐陛下不能得终于逸乐无为而治也」。
取之有艺,用之有节,先王所以理财也。故什一,天下之中制,自尧舜以来未之有改也。取其所当取,则利即义矣。故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则义利初无二致焉,何宣著隐伏之有?若夫宣著为善之名,而阴收为利之实,此五霸假仁义之术,王者不为也。故青苗意在于取息,而以补助为名,市易欲尽笼商贾之利,而以均济贫苦为说,皆此意也。昔哀公问年饥用不足,而有若对曰:「盍彻乎」?孔子之徒其理财盖如此,使后世之士言之,人必以为迂也,非深知先王之道者,何足以语此!
上问如何得陕西钱重,可积边谷。对曰:「欲钱重,当修天下开阖歛散之法」。因为言:「泉府一官,先王所以摧制兼并,均济贫弱,变通天下之财,而使利出于一孔者,以有此也。其言曰『国事之财用取具焉』。盖经费则有常赋以待之,至于国有事,则财用取具于泉府。后世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自秦汉以来,学者不能推明其法,以为人主不当与百姓争利」。又因请内藏可出几何,以为均输之本。上曰:「三二百万,或三五百万可出也」。
桑弘羊为均输之法,置大司农丞数十人分主郡国,令远方各以其物如异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是将擅天下商贾之利而取之也。先王以九职任万民,与通货财,商贾之职也。今为法尽笼天下之货而居之,商贾岂不失职乎?余尝考泉府之官,「以市之征布,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以其价买之物揭而书之,以待不时而买者」。夫物货之有无,民用之赢乏,常相因而至也。不售者有以歛之,盖将使行者无滞货,非以其贱故买之也。不时买者有以待之,盖将使居者无乏用,非以其贵故卖之也,此商贾所以愿藏于王之市,而有无赢乏皆济矣,其法岂与桑弘羊同日议哉!然泉府所以歛货者,以市之征布而已;市之征布,廛人所歛者是也,其歛能几何?以市之征布与市人交易,乃其宜耳。今乃欲借内藏之钱,何也?夫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此经费也。邦之大用,内府待之;小用,外府待之。大用,谓大故大事也。泉府所谓国事之待用者,特内外府之所待,与夫经费之外者耳。其所用而取具,盖亦可知矣。而谓以是通变天下之用,皆饰说也。
王氏云:「陛下诚能慎察义理,而左右不循理之人,敢为妄言以沮乱政事,诚宜示之以好恶。经或言知、仁、勇,或言仁、智、勇,未有先言勇者,独称汤曰『天乃锡王勇知』者何也?《书》曰:『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足听闻』。汤以七十里起于衰乱之中,其初为流俗小人不悦,艰难如此,若非勇知,何能自济?所以能自济,尤在于勇。陛下救今日之弊,诚患不可以不勇。今朝廷异议纷纷,小有才而不便于朝廷任事之人者不过数人,亦不必人人有意。但如今朝士不识理者众,合为异论,则举朝为所惑」。
汤之克宽克仁,彰信兆民,故能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非有流俗小人不悦也。为其一怒安天下之民,故以勇知言之。「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足听闻」,盖言肇邦于有夏如此。若夫立法造事,不为众论所与,一以力胜之,而能成天下之务,未之有也。
上问:「程颢言不可卖祠部添常平本钱事,如何」?余曰:「颢所言以为王道之正,臣以为颢所言未达王道之权。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今祠部所可致粟四五十万,若凶年人贷三石,可全十五万性命。今欲为凶年计,当以凶岁为之,而国用有所不暇,故卖祠部所剃三千人头,而所可救活者十五万人性命。若以为不可,是不知权也」。
鬻祠部三千,盖六十馀万缗,固非三千人所能自具也,取之于力,本之民而已。由是得以不蚕而衣,不耕而食,亦取赀于力,本之民而已。故其徒益繁,则其害益甚,是未及赈饥,而先困吾民,以资游手也。先王之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积,故凶年饥岁民免于死亡,以其豫备故也。不知为政,乃欲髡其人而取其赀,以为赈饥之术,正孟子所谓「虽得禽若丘陵弗为也」。以是为王道之权,岂不谬哉(《诗》云:「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上因问:「诚则明矣,明则诚矣,何谓也」?余曰:「能不以外物累其心者,诚也。诚则于物无所蔽,于物无所蔽则明矣。能学先王之道,以解其心之蔽者,明也。明则外物不能累其心,外物不能累其心则诚矣。人之所以不明者,以其有利欲以昏之,如能不为利欲所昏,则未有不明也。明者,性之所有也」。
诚者,天之道也,非外物不能累其心者所能尽也。告子之不动心,岂利欲能昏之哉!然而未尝知义也,未尝知义,非明也。然则所谓明者,非物格知至,乌足与此哉!荆公自谓能不以外物累其心,故其言每以是为至,盖以其未尝知天道故也。
前一日陈升之言:「制置三司条例司,升之难为更签书,只总领商量」。余曰:「如此,则合令谁签书」?升之曰:「只谏议与押」。余不答,既起与之同行归厅,余曰:「相公不欲签书制置司文字,何意」?升之曰:「体不便」。余曰:「参知政事恐非参知宰相政事,参知天子政事」。于是升之欲令孙莘老、吕吉甫领局,余与升之提举。余曰:「臣熟思之,此事但可如故,向时陛下使辅臣领此局,今亦只是辅臣领局,有何不可」?升之曰:「臣待罪宰相,无所不统,所领职事难称司」。余曰:「于文反后为司,后者君道也,司者臣道也,人臣称司,何害于理」?升之曰:「今之有司、曹司皆领一职之名,非执政所称」。余曰:「古六卿即今执政,故有司徒、司马、司空各名一职,何害于理」?曾公曰:「今执政古三公,六卿只是今六尚书」。余曰:「三公无官,只以六卿为官。如周公只以三公为冢宰,盖其他三公,或为司马,或为司徒,或为司空。古之三公,犹今之三师。古之六卿,犹今两府也。宰相虽无不统,然亦不过如古冢宰,只掌邦治,即不掌邦教、邦政、邦礼、邦刑、邦事,则虽冢宰亦有所分掌。今制置三司条例岂是卑者之事,掌之有何不可」?又云:「制置条例是人主职业,所谓制度也。《礼记》曰『非天子不制度』,臣不知制置条例使宰相领之,有何不可」?
《周官》六卿皆以上大夫为之,而冢宰掌邦之六典。虽掌邦治,实兼总六职,盖教、礼、政、刑、事,皆治之具故也。故冢宰施法于官府,而小宰以六职辨邦治,则其兼总可知矣。故周公以三公为之,盖宰相之任也。未闻有三公为司徒、司马、司寇、司空者,舜曰「畴咨若予采」,盖天下之事无非王事也。故舜自谓「予采」,则凡所以成天下之事,皆天子之职业矣。今之敕令所以诛赏废置,人主之大柄也,亦以有司为之,何止三司一司条例独为天子职业,而使宰相专领之乎?以宰相为有司,于体诚非宜,此但以口给禦人,取胜同列,非笃论也。
「凡兴事造业,振救衰弊,诚须临事而惧,若顾恤流俗人情,畏其不安,即不能为周公所为。商人与三监畔,征之三年,若畏人情不安,则必大赦以安之。及事平,乃更迁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彰善瘅恶,以教训之,初无畏众之意。此所以能制礼乐而成周之太平也。柴世宗一日斩大将樊爱能以下二十七人,以能者代之,当时人情岂得帖然无不安者?古之有为者,上如周公,下如柴世宗,皆不苟畏人情,而但务因循,所以能各随其材分,兴起功业」。
周公东征三年,而东人欲其留,西人欲其归,迁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使密迩王室以教训之,非厉之也,人情何为而有不安者?柴世宗方用兵讨伐,斩二十七人以正军律,故能有功,非安平无事之时可为也。夫兴造事业,不稽乎众,而欲以辨给胜之,一有异己,则指为流俗,而妄引周公、世宗之事以惑圣听,不亦异乎?
上患内藏、三司见钱少,余曰:「纳绢差多而不知变转见钱,则积日月至于不可胜多。去年三司以斛斗合纳见钱,乃令变转金银匹帛上京。在京已患金银匹帛多于见钱,乃更令送金银匹帛。外方既折纳到见钱,却须要金银匹帛,诸路不免科买;民被科买,至买银一两用钱千七八。此皆有司不知开阖歛散轻重之权所致。鲁公曰:「只为人人皆言诸路若般却见钱,则钱荒不便」。又曰:「王安石常以为今钱不少,然人皆患钱少」。余曰:「假令钱少亦无可患,在唐贞观中米斗数钱,可谓钱少。然其时更为乐岁,人无所苦。唯唐中世用两税法,令百姓以钱为税,然后人始苦钱少。此由责人必变粟帛为钱输官,则人人皆当以粟帛易钱,则不得不以钱少为患。此乃上设法为患,非钱少为患也。今二税令人输粟帛,至今令输钱则取情愿,何由能致人患」?阳叔曰:「于古输诚然,今如官中给赐用钱不少,若斗米五钱,则斗米可折得五钱,官中合用钱,何由办给?则钱少亦不得不以为患」。余曰:「今官司用钱为多者,莫如粮草。若钱少而重,则粮草更不费钱。今近边百万贯,不能籴得百万石米。若斗米五钱,则五万贯足致百万石。至于其他用见钱,亦岂能多于粮草?就令用见钱处多,若钱重自可。如今合赐钱处折以他物,此乃人主轻重之权,何至更以钱少为患」?
二税用钱,故民间以钱少为患。三司以斛斗折钱,何异二税,而不以钱少为患,此何理也?今两税输粟帛皆有常数,若输钱取其情愿,则斗米五钱,所输无几矣,官司岂得不以钱少为患乎?若必令输粟,则是不取情愿,非法也。若不以时直输钱,则民受弊矣,皆不可也。夫钱重则物轻,若用处折以他物,则用物亦多矣。用物多则他物亦恐不足以给也。民之所有,粟帛而已,而钱者,官中所积也。终岁勤动,而斗粟尺帛不过数钱,虽边储百万石可致,其伤农甚矣,而谓钱少不足患,尤非理也。
呈程颢奏:王广渊不当妄意迎合俵粟,乞俵丝钱及折税绢作纳钱,云云。呈孙觉劄子,至「周公时天下已无兼并,又公私富实,故为此法阴相之,不专用此为治」,余曰:「无兼并,又公私富实,尚须此相;民兼并多,民乏绝者众,则此法岂可少?且觉言周公不专用此为治,今岂全废馀事,专行此法」?又读至「周公所以取息者,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故也」,余曰:「觉言今法则以为掊利,言周公之法则以为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若说今法之意如说周法,则今法何由致人异论」?又至象箸玉杯及作俑之说,以为今法虽未有害,及至后世,必有剥肤椎髓者,余曰:「此周公所不以为虑,而孙觉虑后世乃过于周公,此可谓私忧过计也」。觉所言无理至多,读不至终而止。
《周官》「平颁其兴积」,《新义》曰:「无问其欲否,概与之也,故谓之平」。则俵粟不取情愿,盖其本旨也。故台谏言广渊,不惟不以广渊为罪,乃更以为尽力。夫《周官》所谓平者,岂概与之谓哉?谓无偏陂而已。为是说者,特矫诬先王之法以为己资耳。泉府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国法为之息。盖贷民所以助不给,田不耕,宅不毛,犹使之出农粟里布,则游惰之民自致困乏。与夫实非不给而妄冒称贷者,有司辨之,宜若弗授也。又以国法为之息,则民不轻贷矣。莘老所谓欲民勤生节用,不妄称贷,未为过论也。今兼并之家能以其资困细民者,初非能抑勒使之称贷也,皆其自愿耳。然而其求之艰,其出息重,非迫于其急不得已,则人孰肯贷也?今比户之民槩与之,岂尽迫于甚急不得已哉!细民无远虑,率多愿贷者,以其易得而息轻故也。以易贷之金,资不急之用,至期而无以偿,则荷校束手为囚虏矣。乃复举贷于兼并之家,出倍称之息,以偿官逋;明年复贷于官,以还私债,岁岁转易,无穷已也。欲摧兼并,其实助之,兴利之源,盖自兹始,而莘老之比作俑者,亦不为过论也。余以谓青苗利害不在愿与不愿,正在官司以轻息诱致之也。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青苗其意乃在取息而已,行周公之法而无仁心仁闻,是谓徒法,然则周公法、今法,安得不为异?
呈朱越乞小郡,上问朱越,佥取实对,又问越何处人,因甚人说他。余曰:「朱越是江宁人,臣久居江宁,与之相识。言者或以为臣欲差此人知建州,建州地远事繁,无职田,无锡赐,无酬奖。朱越素廉洁有行,居官无败事。又是大卿,比巩申、王秉彝辈只有过之,即无不及。理须与一郡如建州者」。上曰:「闻亦廉介,可惜年老」。佥言其不老,上曰:「若在京,好一见之」。余曰:「虽在京,陛下亦何须见?建州知州自来只是中书差,何足挂圣念。如臣者忠信诞谩之实,陛下乃当审察。若臣诞谩不足信任,便改命忠信之人,付之政事。以天下之大,岂无忠信可任以差除建州知州者」。上曰:「非为如此,只是人言欲考实」。余曰:「陛下每事欲考实,甚善,然所当考实乃有急于建州者」。又曰:「人主防人臣为奸,当博见人,穷理道,考事实。穷理道,考事实,则虽见奸人,无害。博见人,则人臣不能为朋党蔽欺。人臣为奸,尤恶人主博见人。故李逢吉之党相与谋,以为人主即位,当深防次对官上说」。
荆公每言:「人主博见人,则人臣不能为朋党蔽欺」。至除朱越建州,则固拒人主,使不得见,此何意也?朱越果材耶,见之何害?果不材,则固拒人主不得见,非蔽欺而何?观其言之彊悖,虽同列不可堪也,况君臣乎?夫君子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故暴慢之气不设于身体。于君臣之间狠愎如此,其所养盖可知矣。
上论不尚贤,余曰:「尊尊亲亲贤贤,并用先王之政事也。老子不尚贤,是道德之言」。
《书》曰:「德惟善政」。孔子曰:「为政以德」。离道德而为政事,非先王之政事也。
上曰:「用兵须有名,如何」?余以为无名则不可用兵。上曰:「恐但顾力如何,不计有名无名」。余曰:「苟可以用兵,不患无名,非兼弱攻昧,则取乱侮亡,欲加兵于弱昧乱亡之国,岂患无名?但患德与力不足耳」。
弱昧乱亡之国不足以有其民,而上无政刑,废诛不加焉,而后兼取之,则有名矣,此《书》称汤于桀之时为然也。乃曰「用兵不患无名」,此乃管仲责包茅不入之说耳,王佐不为也。
上曰:「使释老之说行,则人不务为功名,一切偷惰,则天下何由治」?余曰:「如老子言道德,乃人主所以运天下。但中人以下不明其旨,则相率乱俗,陷为偷惰,如西晋是也」。上曰:「乃人主所以运天下,非所以训示众人者也」。余曰:「诚如此。若夫功名爵禄,乃先王所以役使群众,使人人薄功名爵禄,上何以使下?故先王所以运天下,必有出于功名爵禄之外者,而未尝示人以薄功名爵禄也」。
圣人,人伦之至也。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各尽其道,所谓至也,至于其身,为天下用,岂为功名爵禄哉!盖君臣者,人伦之大,为臣义当如此也,故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人伦明于上,则人知自尽,虽有高明超卓之士出于功名爵禄之外者,亦孰敢不为用也哉!先王所以运天下,用此道而已,外是皆谬悠荒唐之说也。夫名位爵禄,天之所以待有德,人主不得而私焉者也。故《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五服五章不以命有德,乃欲以是役使群众,非所以奉天也,盖其学不足以知天,其论每如此。
上曰:「商鞅何尝变诈」?余曰:「鞅为国不失于变诈,失于不能以礼义廉耻成民而已」。
商鞅狭持浮说,以帝王之道干孝公,其术盖本于变诈,尚何礼义廉耻成民之有哉!谓其失不在于变诈,盖亦不究其本矣,故其操术每以鞅为是。
上闻酸枣有升下户入上户,手敕:「如此,则是有免第四等役钱之名,而无其实」云云。于是司农有状乞约束升降,并须约见今等第物力,如或敢将物力不及今下等第之人升作上等,务要足约定之数,则官吏并科违制,不在去官赦降原减之限。上以为然,从司农所奏。余曰:「治百姓当知其情伪利害,不可示以姑息。若骄之使纷纷妄经中书御史台,或打鼓截驾,恃众为侥倖,则亦非所以为政。天下事大计已定,其馀责之有司,有不当则罪有司而已。今每一小事,陛下辄再三敕质问,臣恐此体伤于丛脞,则股肱倚辨于上,不得不惰也」。
升降等第最为役法利害之要,平时差役不到下户,今升下户为上户,使之输钱,则贫弱受弊,而上户免役,为法之害,孰大于此?而人主不得质问,质问则以为丛脞,此何理也?尧之时,天下大计已定矣,然而设谤木,询刍荛,岂固示之姑息耶?盖上下之情不通而能审知其情伪利害者,未之有也。必使斯民无所赴愬而后可以为政,则误国多矣。
「吕公著正所谓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又云:「如陈襄奸邪,附下罔上,虽放流窜殛,自其常分」。又云:欧阳永叔乞致仕,冯固留之,上弗许。余论永叔:「以韩琦为社稷臣,则修为忠良,否则修不免为附丽邪人。故如修辈,尤恶纲纪立,风俗变」。又云:「如此人与一州即坏一州,留在朝廷则专附流俗,坏朝廷政令,留之何所用」?又云:「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富弼兼此二罪,止夺使相,诚为未尽法」。
自韩、富而下,皆元勋世臣、名儒硕德,天下仰之如泰山北斗。一有异己,则指为奸邪,待以四凶,诋诬大臣,颠倒邪正,盖自此始也。作俑之祸,抑又甚焉(《杨龟山先生集》卷六。)。
「白」上原衍「别」字,据四库本删。
神宗日录辨(续)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九、《杨龟山先生集》卷六
保甲/先王为比闾族党州乡以立军政,居则为力耕之农,出则为敌忾之士。盖当是时,天下无不受田之夫,故均无贫焉,而人知食力而已,游惰奸凶不轨之民无所容于其间也。自井田之法废,民无常产久矣,富者餍膏粱,被文绣,酣豢逸乐,未尝知有服劳也。贫者终岁勤动,仅能糊其口,一有失职,则饥殍随之。游惰之民往往应募而为兵,一系军籍,则上下临制,如束湿薪,虽有奸凶,无所逞也。自祖宗以来,讨平祸乱,兼制夷狄,用此而已,未闻有他虞也。今欲什伍其民,以代募兵,则富者安于逸乐,脆软而不可用;贫者更番月阅,则老弱无所赖,转为沟中瘠矣。游惰奸凶无所拘系,则散而为盗贼,皆理之必至也。比户之民既已输赋租以充军食矣,而身又不免焉,岂不重困民乎?若以赋租可减,则自熙宁至元丰十有馀年,未闻有减也。予以谓井田既不可复,而欲一兵农,未见其可也。
三司节略却吕嘉问起请仪鸾司供内中䌽帛文字,却奏请为拟吕嘉问起请,乞指挥。其意欲以内东门要䌽供上元禁中用,而嘉问起请,致妨阙,中伤嘉问,又归咎于中书立法,云云。余曰:「如此等事非陛下躬俭,即人臣岂敢如此立法?臣见陛下于殿槛上盖毡尚御批减省,以此知不肯用上等匹帛,糜费于结络」。上曰:「本朝祖宗皆爱惜天物,不忍横费。如此糜费,图作甚?汉文帝曰:『朕为天下守财耳』」。余曰:「人主若能以尧舜之政泽天下之民,虽竭天下之力以充奉乘舆,不为过当,守财之言,非天下之正理」。
舜作漆器,群臣咸谏,况竭天下之力以自奉乎?虽庸人知其不可为也。荆公以师臣自任为天下儒宗,而所以导其君如此,百世而下,谀臣得以藉口为天下祸,庸非斯言乎?
余奏:「既立结吴延征,即须处分。王韶招捉木征,然后蕃部无向背专附延征」。云云。潞曰:「夷狄自是夷狄,略近勤远非义。即自已深入险阻,费运馈,不可不计」。下梢曰:「秦汉以后事不足论。如《诗》称高宗奋伐荆楚,深入其阻,『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非是不攻夷狄。如火烈烈,其师必众,师众必用粮食,非是不费运馈。如镇洮,更自是中国地,久为夷狄所陷,今来经略,亦不至劳费」。
先王之于夷狄,至于不得已而用兵,盖有之矣。争城争地而战,则孟子所谓服上刑者,而引《诗》以为證,不亦异乎?
上曰:「市易卖果子烦细,且令罢却,如何」?余曰:「市易司但以细民为官科买所困,下为兼并取息所困,故自投状,经市易司,乞借官钱出息,行仓法,供纳官果子。自立法以来,贩者比旧皆便,得见钱无留滞云云。陛下为其烦细,以为有伤国体,臣愚窃谓不然。今设官监酒,一升亦沽,设官监税,一钱亦税,岂非细碎?人不以为非,习见故也。臣以为酒税如此,不为非义,何则?自三代之法,固已如此。《周官》固已征商,然不云几钱以上乃征之。泉府之法,物货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以其价买之,以待不时而买者,亦不言几钱以上乃买卖。周公制法如此,不以烦细为耻者,细大并举,乃为政体。尊者任其大,卑者务其细,此先王之法,乃天地自然之理。如陛下朝夕检察市易务事,乃似烦细,非帝王大体,此乃书所谓元首丛脞也」。
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征商古无有也,盖自贱丈夫始,恐无一钱亦税也。先王之时,惟祀兹酒,故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虽纣为人君,数其罪亦不过沈湎于酒耳,必不设法招致使民酣醟,而日较其增亏也。榷酤之法,自桑弘羊为之,当时以谓烹弘羊乃雨,则人情可知矣。以为因袭之久,国计赖之,未能遽已可也,以为三代之法已如此,其欺我哉!《周官》泉府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以其价买之,以待不时之买者,所以与通货贿也。若果子非有不售而滞于民用者,而官皆歛之,此与贱丈夫登龙断而罔市利者何异哉!以是为政体,不亦谬乎?夫柄臣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授之有司,有司不奉法,柄臣察之可也;柄臣议法失其旨,其谁当正之?固人主所当察也。故上无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而民被其泽矣。论道之官,议法罔利,烦细如此,实伤国体,而人主不得问,问之则以为丛脞,果何理哉?
余曰:「陛下正当为天之所为,知天之所为,然后能为天之所为。为天之所为者,乐天也。乐天者,然后能保天下。不知天之所为,则当畏天,畏天者不足以保天下,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者,为诸侯之孝而已。所谓天之所为者,如河决是也。天地之大德曰生,然河决以坏民屋,而天不恤者,任理而无情故也。故祁寒暑雨,人以为怨,而天不为之变,以为非祁寒暑雨不能成岁功故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尧使鲧治水,汩陈其五行九载。以陛下忧恤百姓之心,宜其寝食不甘,而尧晏然不以为虑,此能为天之所为,任理而无情故也」。
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汎滥于中国。孟子谓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而安石乃曰「尧晏然不以为虑」,不知何所据而然也?以忧恤百姓为不知天之所为,则文王视民如伤,其不知天甚矣。夫民穷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盖土溃之势也。保丁卖袄以置弓箭,甚者断指以免丁,其致怨可知矣。而导其君以为不必恤,不亦误乎?
余曰:「如今要作事,何能免人纷纭?三代以前盛王,未有无征诛而治也。文王侵阮徂共,以至伐崇,乃能成王业。用凶器,行危事,尚不得已,何况流俗议论」?
周之王业肇基太王,然太王避狄去豳,未闻有征诛也。先王用凶器行危事,盖有不得已。若以谓必有征诛,乃能成王业,此何理?必使后世希功要利之臣藉斯言为兴王之本,以欺其君,其祸天下岂浅哉!
呈内藏库䌷绢许人户情愿纳见钱事,因曰上:「今岁两浙被三司令,人户情愿纳见钱折税䌷绢。薛向近奏添俵预买䌷绢钱,乃得平准轻重之意」。
预买䌷绢每匹俵钱一千,三司以纳绢折纳见钱,必高其估,此与王广渊俵丝钱折纳税䌷绢一体。聚歛之臣罔民取利以欺朝廷,故民间常以折变为患。今乃以折纳见钱、添俵预买为得平准轻重之意,恐非先王裕民之道也。
鲁公曰:「议者以为提举官将先催常平,如王广渊义仓事」。余曰:「先催常平物固无害,与义仓事不同。义仓是朝廷令劝诱,岂可先以百姓税物充?常平是出官本贷与,先催有何不可?若不许先催,则是令税足之后,方以枷棒催常平贷物,则自然致人议论」。又云:「枷棒亦不可废。今和买䌷绢若不纳,可不决否?今民间赊贷亦须以枷棒理之。若明示百姓不可以枷棒理,即一散之后,何由可歛?既情愿贷官物,又收息少纵,使枷棒催之,亦何所妨」?
先催足常平而后催税,则税必欠,虽不用枷棒催贷物,必用枷棒催税矣。此乃朝三暮四之说,而民受其弊则一也。私债于法不受理,而兼并之家初非有枷棒催贷物也,已足以困细民,则此固可知矣。夫和买用枷棒,盖州县之过,非法意也,常平歛散自谓先王补助之法,窃意先王补助必无取息用枷棒追索之理。不务出此,乃引州县之过以自况,不亦异乎?
谕常平,陈曰:「此只是财利事,不行得有何所妨?臣在政府,日夕纷纷校计财利,臣实耻之」。余曰:「理财用者乃所谓政事,真宰相之职也,何可以为耻?若为大臣而畏流俗浮沉,不能为人主守法者,臣亦耻之」。
《周官》太宰以九赋歛财用,以九式疏节财用,以九贡致邦国之用,则理财真宰相之职也。盖古之制国用者,量入以为出,故以九赋歛之而后以九式均节之,使用财无偏重不足之处,所谓均节也。取之有艺,用之有节,然后足以服邦国,以致其用。致犹致人之致,使其自至也,若夫王求车则非致也。然则先王所谓理财者,亦均节之使当理而已,徒纷纷较其赢馀以为宰相之职,则非其义也。
濮王不称皇,乃御史之力。上曰:「称皇是不得耶」?余曰:「无臣而为有臣,孔子以为欺天。濮王以人臣终而称皇,是无臣而为有臣之类。且孝子慈孙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推濮王之心,岂敢当褒崇?然则如此褒崇,非事死亡如生存之道也」。
濮庙非帝业所基,与太王、王季异,故褒崇之礼不宜称皇,得礼之正也。荆公谓濮王以人臣终而称皇,是无臣而为有臣之类,盖未尝深知周公追王之意也,周公岂欺天乎?
陕西诸帅稍探得西人欲作过,即勾下番兵马。余以为当约束勿使其然。庆历中西事所陷杀不过十万人,计天下一岁饥馑疾疫,所死何啻十万人,于天下未觉有损也;而天下以西事故大困穷者,妄费粮饷,最方今所宜戒。
边吏不能捍敌,致陷杀无辜之民,而以饥馑疾疫死亡者为比,又以一路杀伤之数与合天下较其多寡,此尤为无理。夫以十万之众,合天下之广言之,宜未觉有损也;以陕西一路言之,安得不以为多乎?昔者太王之避狄也,以为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故去之。今乃以妄费粮饷为宜戒,而十万无辜之民肝脑涂地为无所损,非谋国者之所宜言也。
上召两府对资政殿,出庆州军变文字。潞言「朝廷多所变更,人不安」云云。冯言「府界淤田,又修差役,又作保甲,人极劳弊不易」云云。余曰:云云,「更张事诚非得已,但更张去人害则为之,更张而更害人则不可为。又有事诚可为,而时势之宜未可以为者,亦未可以为。如讨夷狄,招边境,于今时事之宜,是未可为者(《礼记》以为事前定则不给,今天下事要须前定,不临时为人议论所移。」)。
用王韶日以开边招生羌、团结蕃户为功,乃曰「讨夷狄,招边境,于今时事之宜,是未可为者」,此言果何为也?方子华之西也,荆公尝自请往,未尝一言及此,因一败衄,辄出此言以自盖,然则咎将焉归乎?是欲以人主自任也。平时与同列争议,虽小事必胜而后已,兴师动众,安危所系,心知未可为而不言,尤非理也。
潞言:「人多言仁义,鲜能行」。上曰:「实能言仁义者不为多。仁义之实,亦自难知」。余曰:「杨朱不知义,墨翟不知仁,惟孟子乃能知仁义」。
杨氏为我不知仁也,墨氏兼爱不知义也,至于无父无君,乃其末流耳,非其本也。仁义之实难知,其信矣乎?
上曰:「朝廷亦无阿蔽,但外方亦未免有用意不均事,如何」?上勘河事官员,乃独遗却程昉,云云。余曰:云云,「今秉常幼,国人饥馑困弱已甚,陛下不能使之即叙,陛下不可不思其所以。此非不察于小事,乃不明于帝王之大略故也。陛下以今日所为,不知终能调一天下,兼制夷狄否,臣愚窃恐终不能也。陛下若谓方今人材不足,臣又以为不然。臣蒙陛下知奖拔擢在群臣之右,臣但敢言不欺陛下,若言为陛下自竭,臣实未敢」。
荆公行一事,立一法,朝廷必从乃肯已,于君臣之际殆不可矶也。至或比神考为元帝,为桓、灵,论一程昉用意不均事,则以为不明帝王之大略,终不能调一天下,兼制夷狄,亦可谓尽言矣。其言之悖,虽敌己以下有不能堪者,犹以为未敢自竭,不知何如乃可以自竭也?盖其得君如彼其专,行乎国政如彼其久,而功烈乃无足称者,故增为此言以自盖耳,恐非当时之言也。
隐士廉复墓碑序(元丰八年九月) 宋 · 李格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二、《济南金石志》卷三、乾隆《章邱县志》卷一一、雍正《山东通志》卷三五之六
齐郡有廉先生者,隐君子也。少时一负书应举,既而不知其憎世而丑俗欤?亦爱其身以有待欤?不然,得丧轻重已判于胸中欤?年未四十,恝然来隐于齐东湖山之麓,尽束其生平所读书,置屋栋间,而独抱夫《易》以老焉。其大者则格非知诚恐不足以知之,盖言所可知以推所未知者。则先生始来筑室结庐,植竹数千、木数百,若甚暇且易,而其坚完蕃茂,它人毕力莫能及。人疑之曰:「此先生筑室植木有术」。既而又见其种田百亩,活十馀口,年岁无不给,则曰:「是必能化黄金」。后四十年,考其寿当八九十,而见其犹有童颜也,则曰:「是必能饵丹」。人数以告,先生泛焉受之不辞,或从而求其术,则告之曰:「是安得术?吾于筑室植木也,知不以彼之成坏易吾之诚;于家也,知不以彼之盈虚夺吾之常理;于身也,知不以思虑撄拂吾之胸中。如是耳,安得术?虽然,若有问治天下国家者,吾亦将以是语之」。其友王文恪公既显,欲荐之朝,度先生不可屈,乃止。治平中诏求遗逸,刺史王才叔将迫先生行,先生阴使人进其弟子胡鄢,虽鄢终身不知也。格非之兄和叔以为其不苟于古可似黔娄,其难际似叔度,其藏节匿行,使世莫得名其高,则非仲长、子光不可偕也。以考夫功业,则疑其数十年间,天下之人有时忠顺岂乐之意莫知其然而生,忽戾之人亦有时乎悔艾之心莫知其然而作,天地之气,其容与调畅,足以养万物而秀嘉草者,恐斯人与有功焉。始闻去冬奄已即世,子孙皇皇,请议未及。此正西山之饿夫,东国之逐臣,燕之屠,蜀之卜,绛县之老,有赖于仁人君子一言之时也。唯吾为同里人,质之区区,亦欲藉之以告清议之伯。元丰八年九月十三日,绣江李格非文叔序。
乞依祖宗故事应批降御笔并作圣旨行下奏(绍兴二年十一月) 宋 · 徐俯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四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六○、《续资治通鉴》卷一一一
祖宗朝应批降御笔,并作圣旨行下。自宣和以来,所以分御笔、圣旨者,以违慢住滞,科罪轻重不同也。今明诏许缴驳论列,当依祖宗法,作圣旨行下。方其批付三省,合称御笔;三省奉而行之,则合称圣旨。然后名正言顺。人但见宣和御笔,谓不当然,不知祖宗御笔不少,王广渊在仁宗朝,尝编类成书,以为后法,乞依故事施行。
请梁才甫诣狄公庙祈雨劄子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七、《初寮集》卷八
某伏睹近日寺观祈雨,精意感通,数有云霓之应,而甘泽未霈,民心焦然。某二十六日至城南迓李真州,俟于狄公祠下,见故相国程公琳祷雨祝词,故龙图王公广渊大书于石,题其后,略云:「丞相精心为词,躬祷庙所,即日获应,遂大有秋。都人德丞相而神梁公,今录于左方」。
跋老泉所作杨少卿墓文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二、《平园续稿》卷七、《益公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同年临江杨谨仲讳愿,往为庐陵郡博士,尝为予言,乃祖中大夫讳申,在京师从老泉苏公明允乞曾祖光禄少卿讳克从墓文,又得王广渊书丹,时君卿篆额,今有石本留先茔,颇恨未之见也。谨仲下世之十三年,其长孙光祖始轴以求跋。予生晚,不知中大夫何如人。然碑成于嘉祐七年秋,而刻于英宗治平之初元,是时三苏名震京师,广渊直集贤院,为群牧、三司判官,君卿自藩邸以艺文被幸,由奉礼郎换内殿承制。三人虽不同,同为当世所贵,非中大夫好学而笃志,则其文其书岂易得哉?韩退之谓唐人欲铭其先,必得三难。予谓杨氏此碑非三难乎?厥后谨仲既以学行为乡先生,今诸孙又表而出之,不陨其业,将无愧于老泉之词矣。庆元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端明殿学士通议大夫签书枢密院事崇仁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一百户累赠太保罗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九、《挈斋集》卷一二
曾祖讳起,赠太子太保。妣陈氏,赠文安郡夫人。
祖讳琢,赠太子太傅。妣邓氏,赠蕲春郡夫人。
考讳朝俊,赠太子太师。母缪氏,封永宁郡夫人。
公讳点,字春伯,姓罗氏。罗本熊姓,颛帝之裔也。春秋时为小国,能抗彊楚,《左氏传》纪之。立国之地,即今襄阳之宜城,后徙南郡之枝江,子孙不忘厥初,因以国为氏。自秦、汉至唐,虽时见于史策,然罕有功业宏大,名位显荣者,故莫详其世系。五季时,公之先世实居江西之豫章。我宋之兴,徙于抚之崇仁,厥居高垍,族党寖繁。大父太傅又徙于高垍之五星源,遂占籍焉。公天资颖悟,八九岁时,能援笔属辞。及长,志向卓荦,念其家世修儒业,而门户未振,思所以大兴起之,摆脱凡陋,刻意讲学,结交英俊,每以追蹑前修自励。两贡于乡,淳熙二年进士甲科。时孝宗皇帝以俗儒少实,颇有厌薄,公对策曰:「臣闻儒者之道,与天地相为终始,与古今相为表里,与风俗相为盛衰,与治乱相为升降。昔者天地之始,民生其间,混然无别。圣人者作,为之正君臣以相接,为之笃父子以相爱,夫妇则相宾,贵贱则相资,上下则相维,儒者之道已默行于其间矣。至今赖之,以安以佚,以生以息,而不为匪僻邪暴者,谁实使之?故曰与天地相为终始。圣人犹虑后世之无传也,书之简编,示之标准,如是而安治,如是而危乱,可以为师,可以为戒。后人得以按籍而求,随索而获,故曰与古今相为表里。夫风俗之美,非自美也,常自仁义始;风俗之恶,非自恶也,常自功利始。儒者之道,必尚仁义,必缓功利。仁义之效迟,功利之效速,人情厌迟而喜速,所以舍彼而取此。然久而后成者,又不可以遽坏,旦暮可获者,不足以久安,故曰与风俗相为盛衰。夫儒者之道,非必广学校,增生徒也。畏天修己,任贤爱民,恭俭乐谏,不自用,不变古,此用儒之实也,如是者必治。儒道之不用,非必摈斥士类,毁废经籍也。忽天自怠,弃贤虐民,恣玩好,恶谏臣,自恃其聪明,轻变其成法,此不用儒之实也,如是者必乱,故曰与治乱相为升降。昔汉高帝不喜《诗》、《书》,轻毁儒生,而遇子房、四皓也良厚,惟恐赤松之志一动,而采芝药不改,此所谓务实也。患莫甚于名是而实非,人主当求其真,不可惑于似。如谷粟之必可以养生,如药之必可以伐病,是真贤也。言之若可听,而用之则罔功,是腐儒也。惟真贤是用,而毋以腐儒参之,则治具毕张矣。其大指如此」。天子览而嘉之,擢为第二,时年二十六,调定江军节度推官。赵忠定公将漕江西,公往见之,相与语,因及狱事云:「部内有诉贪残者,令某官鞫之,而属之曰:得其情,则与剡荐」。公曰:「斯人之罪,已知之否」?曰:「未也」。公曰:「真伪未可知,而以利诱之,是示之己意,而欲锻鍊其罪也。无乃不可乎」!赵公悚然曰:「微君言,吾虑不及此」。建安游君,九江魁杰士也,时为九江录参,一见契合,相与为莫逆之友。丁太师公忧,服除,除太学博士。十年二月,召试馆职。其鲠切之语有曰:「国无尽心瘁力之臣,则事不济,今皆悦夫背公营私者矣;国无危言极论之臣,则德不进,今皆悦夫偷合苟容者矣;国无仗节死义之臣,则势不彊,今皆悦夫全身远害者矣。夫用人之患有七,授之非宜,进之太拘,责之太备,待之太轻,任之不专,辨之不明,保之不力,皆非用人之道。善用人者,必反诸身。溺晏安,欲速成,任喜怒,疏忠良,私好乐,有一于此,皆为害政,为人主者,戒之谨之」。奏御,天子不以为忤,甚称奖焉,拜秘书省正字。六月,迁校书郎,寻兼国史院编修官。天旱,诏求直言,公上封事曰:「臣闻天下将治,必有萌象,将乱亦然。听其议论,则正直是与,柔佞是恶,观其朝廷,则大臣任责而不自疑,小臣尽情而无所隐,治之象也。听其议论,则讪侮正言,仇雠正士,观其朝廷,则大臣持禄而不敢极谏,小臣畏罪而不敢尽言,乱之象也。祖宗立国以来,言兵不如前代之彊,言财不如前代之富,惟有开广言路,涵养士气,人物议论,足以折奸枉于未萌,建基本于不拔,则非前代所及。崇、观而后,此道寖衰。假绍述之名,而贤人尽逐;设朋邪之禁,而谏者有刑;创丰亨豫大享上之说,而奸谀日甚。驯致靖康,祸不胜酷。今陛下访天下之事非不至,求天下之言非不切,曩之窃弄威福者,既赫然逐之矣。而群下犹畏缩苟且,以言为戒,或者今时议论凡陋,驱之使然。无所可否,则曰得体;与世浮沉,则曰有量;众皆默,己独言,则曰沽名;众皆浊,己独清,则曰立异。此岂陛下所望于臣子者哉?今欲大有为于天下,破此凡陋而后可。夫天理人事,感应甚明。自旱暵为虐,陛下祷群祠,赦有罪,曾不足以感动。及朝求谠言,则夕得甘雨,天心所示,昭然不诬。独不知陛下之求言,果欲用之否乎?诚欲用之,则愿以所上封事置籍禁中,时时省阅,当者审而后行,疑者咨而后决。宏谋伟论,从容召见,以质其言,以观其才,而揣意迎合者必斥。治之萌象日长,乱之萌象日消矣」。十一年五月,面对言:「臣闻虚诞之风胜,则纷扰而生事;偷惰之习成,则颓靡而废事。陛下初载,急于事功,小人乘时以才自进。久之皆以虚诞,纷然扰败,圣意厌之,由是韬晦敛缩,日趋偷惰颓靡之域,其失等尔。臣愿陛下复振起之,大而达于国家之大体,当世之急务,小而熟一方之利害,精一事之本末,莫不简记选择,以备任使。始之议论,必如赵充国之陈边事,往复再三,叩竭其蕴;终之施行,必如刘晏之主邦计,迟久以须其成,假借以重其任,则无不详之事理,亦无不尽之材力矣」。十二年二月,迁秘书郎,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凡所开陈,必以正理,讲论经义,日昃始退。盖尝未午而国公欲入,公止之,乃观书不辍。至晡时,可以入矣,故不入。左右以为请,公曰:「国公务学,正尔得趣,奈何促之?顾使令辈取被以入,吾将宿此」。左右曰:「是间岂托宿之地耶」?国公逊辞恳之,公然后退。五月,皇孙进封平阳郡王,仍以公兼教授。采摭古人行事,明白易晓,可为劝戒者,合为一书,名《鉴古录》,盖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之义。日讲一事,恭淑之始作配也,公以为道之造端,于是乎在。而自古论修身齐家者,惟《大易·家人》一卦最为彰明较著,乃取先正司马公所书,发挥其义,以为端本正始之助。六月,除著作郎。上知公既深,将不次用之,然欲观其民庸,乃以为提举浙西常平茶盐事,时十有三年正月也。陛辞之日,进言:「自古大有为之君,必有同心同德之臣。陛下宵旰求治,二纪于兹,未有攸济。向者喁喁跂须机会之念,顾计本根之虑矣。人人上决于渊衷,物物取裁于睿断,君劳而臣逸,虽有大志,不得达于天下,甚可惜也。臣愿陛下于股肱心膂之地,更留圣虑,精考察于先,笃倚信于后,明白洞达,毋存形迹,而后与之进退人才,图画治道。为之一日,则有一日之效,为之一岁,则有一岁之效矣」。先是,昆山、华亭之间,有淀山湖,泄诸水道,戚里豪强之家,占以为田,水由是壅。公既领庾司,有诉其事者,察得其实,奏请开之,且为图以进。天子亲览,亟从公言。贵势无敢沮挠,百姓勇于赴功,不日而毕,乃刻石具述其事,以防他日筑塞之患,民甚便之。常州无锡县财赋旧额五万九百贯,而每岁所入,止三万九千贯,以耗剩补之,仅能充数。而群将意未足也,别委一官受输于县,令无得与。知县事陈世修之之官也,谒公吴门。访以为邑规模,对曰:「财用诚今日之急务,要以恩信为本。恩信既洽,不忧不办。必欲如今之俗吏所为,有去而已」。公察其持心之近厚也,意甚嘉之。世修既至毗陵,固请催科仍旧贯,守不许,度不可为,不就职而遽去。公与提刑王尚之奏称其贤,乞复以一邑畀之。平江守王公希吕罢,酒官程师礼怨希吕之尝督过也,当官吏饯别之日,攘臂诟之。公奏:「陛下进退群臣,自有典章。师礼敢然,殆非所以令众见也。陵夷之风,渐不可长。乞黜之,以正名分」。从之。安定胡先生讲道吴兴,一时贤俊学焉者甚众。既殁,人尊敬之不衰。郡太守每以季春设祭其墓,久而寖废。公以事关风教,檄举行之。十四年四月,兼权平江府。久旱祈雨,惟祀典所载加敬。天庆观有何蓑衣者,挟妖术以诳俗,异时为郡者神之,每祈雨罢,必就见焉。公独不往,何愠其不己谒也,以杖击僚吏之车,厉声辱之,公亦不顾。俄随车骤雨,邦人大悦。时浙右诸郡多阙雨,公豫为之备。奏:「所领八州,略计常平米不过三十四万石,宜及今米价未至腾踊,广籴以益之。幸而岁丰,不妨为他日用。若其饥馑,贫民知官司有备,可无转徙」。七月,诏给度牒六十。盐官、海盐二县,被旱尤酷,乞住催三等以下夏税和买役钱及往年宿负,从之。华亭河流断绝,邑宰刘璧相视青龙江可通潮,而堙废已久,集丁夫,给官米,不越五日,浚七十馀里,潮达县市。又浚河东六十里,水及州城,当旱涸之时,有浸灌之益。表荐于朝。公诚心救菑,凡可以活民命者,知无不为,而其大要,则以宽赋得人为急。其言曰:「水旱之来,缘事而应,民和则为丰年,不和则为凶岁。今岁之旱,民气不和之所致也。州县有无所从出之虚额,斯民有不胜其扰之诛求。往时岁额,本非若是多也。惟言利之臣不恤国体,阴自增益,或献羡馀,遂为定数。民力愈困,逋欠愈多,徒挂簿书,实难催理。乞诏帅守监司,公心参考,蠲减所增,立为中制」。又言:「六月间,海盐流移甚众,自闻住催官物,渐还故里。盖民之流移,未必尽因阙食,亦缘所收微薄,举目荒凉,又虑刈穫之后,官私逋负,交相催逼,所以轻去乡井。检放之令,诚不可缓」。时平江既除郡守而未上,公言:「救荒一事,州县多不介意,奉行灭裂。臣不躬亲巡历,督责官吏,无以上宽忧顾。请以府事委提刑兼领,而臣得以驱驰原隰」。许之。故礼部黄尚书度时宰嘉兴,中书陈舍人希点为平江观察推官,杜君申、刘君允济、诸葛君千能皆一时僚吏有志于民者,咸委用之,且荐达焉。海盐宰郑伟心不在民,崇德宰王迪简劝分无术,皆奏罢之。闻海盐丞陈祖永、长兴丞黄庸之贤,则请以祖永摄海盐,庸摄崇德。淑慝区分,以故人争自奋。公以忠诚自结主知,拯救艰阨,繄公是赖。而将漕者从旁挠之,公欲裕民,漕欲裕财,趋向殊涂,凿枘不相入。久之,漕护使客归言于上:「臣舟行运渠,两岸禾稼云委,不可谓荒。此特常平司所委官属张大其事,以希赏尔」。独不思渠能载舟,灌溉所及,稼安得不茂,稍远则苗稿矣。赖天子仁圣,不信其言,而信公愈笃,故公益得以尽其力。虑远乡之恩惠不及也,分列诸场,或近或远,虽穷僻之处,无不受赐。虑民力之不可过劳也,劝分所得,粜不出乡,毋使运于他处。虑官司之耳目不能尽察也,选用乡豪能任事者,理为充役,岁月以酬其劳。富人不恤穷民,增价闭籴者,必惩其罪。奸民名为贷粮,重扰巨室者,亦寘诸法。异时轺车巡历,吏卒纷然,所至为患。公则不然,从行不过数人,笔吏舆夫假诸所诣。或徒步十馀里,访求民瘼,人不知其为部使者也。有请于朝,勤勤恳恳,足以感动,故所欲无不从。分委官属,置历议事,笔而缄之,故其情无不达。事且竣矣,馀米尚多,普济者三,明主不疑其滥,而公亦自信不疑,宜其德泽洋溢,入人之深。十五年二月,召赴行在。天子见公,喜甚,劳之曰:「一路饥民并无流移,米价不长,皆卿力也」。公惶恐称谢,归美于上,且言:「陛下矜悯黎庶,从臣所请,住催官物,臣即躬行陇亩,布宣德意,无不感泣甚大惠也。而臣窃虑有司一旦督三年之赋,如久病新起,遽使负重,何以堪之?欲望圣慈,捐此微利。不然,均诸三年,以渐随纳,亦足以少宽。臣承摄吴门之日,交割王希吕任内缗钱四十六万,而臣增为五十二万,以是知住催官物,无损公家之利,而足以系斯民之心」。上皆然之,除户部员外郎。五月,兼太子侍讲。公之使浙右也,闻上以高宗升遐,服丧三年,而委皇太子参决庶务,内而寺监丞,外而郡守以下,皆得专决。奏疏云:「臣闻教子以事,当以其渐,凡除授许专决者,欲皇太子具名密奏,陛下亦密加可否,审定而后行。俟其进退人才,熟悉惬当,则尽委之」。至是又言:「陛下明烛四海,虑周万务,高出群臣之表。今而启佑后人,则制行当不以己。尧、舜、禹授受之际,曰『允执厥中』而已,此圣人理天下之常道也。陛下相传之要,其在兹乎」?十月,迁起居舍人,避祖讳,改太常少卿,兼侍立官。直前奏事曰:「臣闻君子小人相为消长,众正进而后群枉消,群枉消而后国是定,国是定而后太平之基立。自古圣明之君,广储人才,扶植善类,使阴邪小人无间可入,岂直为一时计哉!今恶直丑正之徒,私立名字,阴阻善良。稍相汲引者,指为朋党,稍欲立事者,目为邀功,而独以循默谨畏者为时才。此陛下好贤之美意,所以犹未白于天下也。愿明诏大臣,公心求才,毋惑于邪说」。十六年正月,又言:「臣闻石虎之殁,晋朝咸谓中原可复,褚裒进营北方,蔡谟独为朝廷忧之,既而果有伐陂之困。苻坚南牧,众心危惧,桓冲深以根本为忧,谢安夷然镇之以静,既而果有淝水之捷。此二臣者,可谓深于谋国矣。使吾德政修明,将相得人,足兵足食,根深本固,敌虽盛强,其若我何!如若不然,敌虽衰微,未可喜也。今金主已殁,士大夫之论,或谓后嗣诞逸,尝侮厥祖,谓之不武,自今以往,疆埸之事多;或曰敌启争端,必将有衅,邻国多难,本朝之福也。臣以为不然。夫因敌盛衰为我喜惧,国势亦可窥矣。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事会之来,岂有终极。臣惧在廷之臣,勇怯不得其当,故愿以古人之精识远虑,为公朝诵言之」。二月,光宗即位,迁中书舍人。进言:「臣闻郑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自古人君未有不定规模于始,而能成事功于其后也。陛下有愿治之诚,有克勤之德,立志无虑不坚,行之无虑不力,所虑者始基或未审尔。愿诏大臣,悉心讲画,今日天下之事,其纲要如何,其凡目如何,其施行之次第又如何,条列以上。陛下先隐之圣心,而以其章下之侍从、台谏、天下之百执事,反复其说,裁之至当,按为国论,守而行之。始虽太详,终不愆素,迟之五年,而明效可睹矣」。上尝访公可为台谏者,公称叶适、吴鉴、孙逢吉、张体仁、冯震武、郑湜、刘崇之、沈清臣,此八人者,皆有学识气节,通世务,知国体,不肯阿附茍合,当今之选也。被命使金,夙有脾疾,春夏间每作辄甚,太夫人及子弟皆忧之。公曰:「君命至重,岂可为身谋哉」。先是,遣使非有大故,止以卿监为之。上初登位,故重其选。公知金主丧服未除,必阻我使副所服金带,豫以告掌仪者,使答之曰:「此行也,告登宝位,宜以吉服将事」。既及境,逆劳者果以为言,如公所教折之,不可,公使谓之曰:「两国通和已久,岂可因此小节伤大体乎?必欲易带,有死而已,不敢从也」。持之甚坚,金不能夺。伴使有犯御嫌名者,公以交际不便申谕之,俟其更名,始听传衔焉。至河北,金以告登位使不应加「宝」字,屡以语相恐,官属失色。公怡然曰:「我辈衔命而来,以义为主,头可断,君命不可辱也」。及廷见,授以国书,金无语。既辞,复所寓馆,俄有宣徽使李盘者传言:「信使此来,国书称『宝』字,有伤国体,回日宜奏」。言讫亟去。公厉声答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不加『宝』字,何以别至尊?断不敢奏」。闻者皆悚。盖彼所遣止云报谕,而此称宝位,耻不我若,不欲深较,又不可不言,故略及之。翼日启行,公豫戒马卒:「我与馆伴语讫,即可分马」。及并辔而行,正色谓之曰:「此来将礼,为报皇帝登宝位,自初达名衔,以至见辞,曾不我疑。乃于临别,忽以『宝』字为嫌,不知何物臣僚,辄发此论。岂不知圣人之大宝曰位,凡一官一职皆可以言位,至尊岂得无别?事理甚明,不敢归奏」。遂分马,伴使愕然,不知所对。人皆服公彊毅有守如此,天子深器重之,尝谓公:「旧为宫僚,非他人比。有所欲言,毋惮启告」。公遂上疏曰:「自古君子得志常少,小人得志常多。臣尝疑之,深思其故。盖君子之志在天下国家,而不在一己,行必直道,言必正论,不忤人主,则忤贵近,不忤当路,则忤时俗;小人之志在一己,而不在天下国家,所行所言,皆取悦之道也。用其所以取忤者,其得志鲜矣;用其所以取悦者,其不得志亦鲜矣。若昔明主,念君子之难进,则极所以主张而覆护之;念小人之难退,则尽所以照临而堤防之」。又言:「皇子嘉王春秋寖长,已踰弱冠,此乃亲近师友,进德修业,不可稍缓之时。而官属未备,止于赞读、直讲二员,进见有时,未有藏修游息之益。皇支国本,所系非轻,宜择端良忠直之士,参侍燕閒,常在左右」。又曰:「两淮、荆、襄,昔号多士。楚汉之起,一时共功,多淮、楚之人。光武奋于南阳,二十八将,大抵出于襄、邓、宛、叶。至今风俗劲悍,不能俯首程度,以科举进,往往隐于屠沽,伏于田野。不录用之,其肯甘心与草木俱腐乎?宜诏监司帅守,多为搜访,择其尤者,猝然召见,骤加褒进,必将振励奋发,而人才愈出矣」。又曰:「人主忧勤,则臣下协心;人主偷安,则臣下解体。今道涂之人,皆言陛下每旦视朝,勉强听断,意不在事。宰执奏陈,备礼应答,侍从庶僚,备礼登对。而宫中燕游之乐,锡赉奢侈之费,已籍籍于众多之口矣。彊雠对境,窥伺间隙,百姓嗟怨,奸回生心,此声岂可出哉?国家财赋,无承平所入之半,而用度无节,过政、宣奢汰之日。民力至此,其困极矣。若复悠悠,悔将无及,惟陛下深虑之」。绍熙元年三月,公力求去,上不许。殿中侍御史刘光祖改太府少卿,公言:「光祖天资刚介,谋身之计虽疏,报国之心甚切。未闻他过,忽此改除,中外相传,皆所未喻。乞俾居旧职,以昭陛下之德」。七月,拜吏部侍郎。极言:「内降之弊,救其流,不若窒其源。今有司虽许执奏,而干求未有明禁,则已求而复却,既却而复求,求者多则言者有时而渎,言者渎则听者有时而厌,下渎而上厌,则名器有时而轻,纪纲有时而紊矣。昔仁宗皇帝有诏,约束并许执奏推劾干请之人,明正其罪。夫仁宗圣德恢洪,与天同大,然于内降之弊,杜其本原如此,此陛下之家法也」。兼修玉牒官。十二月,兼权刑部侍郎。二年二月,大雨震电,继以大雪,公言:「天人之道,各以类应。天道有阴有阳,人道有邪有正。为君子,为公朝,凡出于正者,皆阳类也;为小人,为后宫,凡出于邪者,皆阴类也。邪不可使胜正,阴不可使胜阳。今阳春方动,雷始发声,而阴邪乘之,大雪继作,阳欲发而不遂,阴宜伏而反纵。求之天道,则为阴胜阳;验之人事,无乃邪胜正乎?臣愿陛下讲切古道,励精为治,常使邪不得干正,阴不得胜阳,则戾气日消而圣德日起」。奏:「仁宗尝命杨惟德等撰集《景祐乾象新书》,凡有灾异,推其所自,以类相从,记晋建兴元年十一月己巳,大雨震电,庚午大雪,后来之应,亦甚明白。仁宗为之制序,藏诸秘阁,愿陛下取而阅之」。上从公言,亟索此书以进,翼日,遂诏侍从以下极言阙失。公奏陈五事,一曰务学问,二曰肃宫禁,三曰明黜陟,四曰察左右,五曰除国讳。「臣闻义理不先尽,则多听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则守善而易移。人主虽有自然之圣质,未有不资学问而能识治乱之原,明善恶之归,辨邪正之分者。陛下盛德至行,天禀甚厚,而犹有宴游嗜好,便嬖声色之娱,盖未得所谓真乐者以胜之尔。自古贤君,閒暇之时,未尝废学,讲求古今得失之理,所以杜绝淫佚匪僻之好。陛下诚能于退朝之隙,日御经史,以蓄其德,日接贤俊,以究其义,造次不忘,精一不杂,运天下于掌中,将无难者,岂非天下之真乐哉!虽然,此人主之利,而非左右之利也。惟刚健力行,乃克有济。仇士良告老之言,情态具见,可不深念乎?臣闻钩陈九重,华盖万乘,垣直太紫,庭俨云龙,阑入则有罪,误至则伏诛,所以防未然,限中外也。今宫庭之间,出入无度,窃弄威福,并缘为奸。陛下用一人,则指为某人之功,去一人,则指为某人之力。帷箔游宴,外无不传,讥谤之语,籍籍于道,岂可不求其故哉?禦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臣愿陛下冲虚澹泊,勤劳恭俭,谨宫闱之禁,严中外之别,政事悉谋之外庭,咨访不及于左右,则谤议不作矣。《易》曰:『闲有家,悔亡』。可不深念乎?臣闻进人而不明其所以进,则开请托之门;退人而不著其所以退,则来谗贼之口。近者大小之臣,纷纭去国,远近疑骇,不知其罪。而宰执不敢问,台谏不敢言。至于节钺之除,出于御前直降,虽台谏攻之而不胜,卒至于宣谕而后止。夫人主所恃以共天下之事者,宰执也。宰执有所不及,所恃以维持纪纲者,给舍、台谏也。御笔处分,祖宗所无,今纷焉四出。不由进拟,则宰执之职可废矣。不经鸾台凤阁,何名为敕?今而直降,则给舍之职可废矣。陈善闭邪,献可替否者,台谏之任也。事有未审,可以宣谕而勿言,则台谏之职可废矣。孤立无援者,去之如卷席;交通附丽者,攻之如拔山。自此言路之臣,不过觇喜愠以自结,顺风旨以纳交,贤者日退,小人日进,而陛下之势孤矣。传曰:『无善人则国从之』。可不深念乎?臣闻自古舆隶小臣,未有久任事而不坏其国,亦未有坏其国而不及其家与身者。费无极、赵高、江充、息夫躬、刘隗、刁协、朱异、赵严之流,家国俱祸,覆辙可鉴。彼其初岂故欲至此耶?人主以情亵易亲,与之谋谟帷幄,而此曹以舆隶小智,居之不疑。君有问焉,则曰安于泰山;而惧君子之绳己,则尽力挤之。君子去矣,国将危乱。又惧其得罪且死,于是乎纩君之耳,使之无闻,此祸之所由作也。今左右近习虽不敢挠政,而簪履微臣犹出入宫掖。道途之语,至谓宰执之拜罢,台谏之进退,将帅之废置,章疏之可否,非其人不决。往来之间,踪迹秘密,使人主受谤,中外切齿,亦岂门户之福哉!昔英宗一召见王广渊、周孟阳,贾黯极谏,以为示天下不广,可不深念乎?臣闻古者帝王无所讳忌,即位之始,卿授之策,曰:庆者在堂,吊者在闾。拂心之论,日陈于前,而天下治安。享国长久,后世忌讳之多,无若秦、隋,而所讳之事,卒皆自蹈之。今天下之所恃者,陛下虚怀听纳,下情得达尔。然自一二小官以言语斥逐,而忠谠路塞,循默成风。至于近者,求言之诏朝下,而上书之士夕斥,传之四方,谁不骇异?祖宗崇奖忠直,惟恐不闻,草茅危言,未尝加罪。惟崇宁之末,以星变求言,既而消伏,则以应诏直言之士附于党籍,而治乱自此分矣,可不深念乎?臣愚不识忌讳,僭言乘舆,以及宫禁,抵排贵要,触冒危机,不得罪于今,必得罪于后,迫于爱君,万死不悔,惟陛下察之」。四月,兼侍讲。三年四月,对于选德殿,论:「两淮、荆襄为国保障,而今日经理,曾无一事成就。民兵未免于骚动,城壁未免于难守,财用未免于虚乏。朝廷平时选置牧守,尽如内郡,按格计资,以补其阙,此固不足以得人矣。而又禁令太苛,操切之者急,采听太轻,牵制之者众,纵得其人,亦岂能尽其用哉!夫将委之以足食彊兵,聚民固险之事,固非茍简仓猝之所能营,十羊九牧之所能办也。审观要害,州郡备御未周者凡几处,谨择端重练达之人,分土授民,专意绥抚。官属能否,得自行黜陟,财赋盈亏,得自为轻重。内之议臣,毋责其细故,外之监司,毋拘以苛法。宽以岁月,假以权制,结以恩信,励以赏罚,三年而考民庸,五年而覈边实,则与今日不侔矣。昔艺祖惩五季蕃镇之乱,尽收事权,归于朝廷,君臣分严,臂指势顺。然所以备西北者,规模与内郡不同,所谓因事而制宜也。为今之计,不少宽其辔勒,未见其可。《小雅》曰:『皇皇者华废,则忠信阙矣』。忠信既衰,禁防虽密,终不足以制变。其人忠信,委任而责成功,蔑不济矣。惟陛下图之」。权兵部尚书,兼权刑部。七月,面对言:「恭惟仁宗在位四十馀年,致治固非一端,而要不出于爱惜人才一事。人主之心,常向善人,天下之论,常与善人,公道常伸,公议常胜。虽与当路异趣,时事背驰,势不两立者,然谅其本心,终不摈弃。范仲淹之攻吕夷简,欧阳修、尹洙、余靖之助仲淹,虽皆补外,属有西事,则起仲淹帅边,馀亦收用。及仲淹参大政,修、靖遂列谏垣,蔡襄亦牵联同升。其后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褒贬太切。夏竦中以奇祸,善类几殆,而富弼赖圣主保持,迄登宰辅,修亦执政,襄、靖俱为侍臣。庆历清明之治,嘉祐隆平之福,皆本诸此。今天下人才固无他虑,然或已经选用,未究所长,或因外迁,遂不复入。臣愿陛下恢广圣心,稽参成宪,博采而亟用之,则野无遗贤,朝不乏使,而先朝致治之美可冀矣」。是岁日长至,车驾将朝贺重华,既而中止。公奏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节序拜亲,无有阙者。三纲五常,所系甚大,治乱安危,于此可卜,不当以为常事而忽之。既往之事,悔之无及,惟愿于一二日间,起爱起敬,讲家人之礼,以安寿皇之心」。寻兼给事中。时上过宫之意未决,公与侍从合奏云:「陛下既涓日以告北宫,寿皇必引领以俟陛下。常人于朋友且不可无信,况人主之事亲乎。唐肃宗之事上皇也,时自夹城起居,上皇亦时至大明宫。其后少失欢心,虽四方珍异,莫不先荐,而上皇日以不怡,辟谷不食,屏荤不茹,寖以成疾。肃宗于是负不孝之名,万世不磨。今陛下久阙温凊,寿皇欲见不可得,万一忧思感疾,陛下将何以自解于天下哉」?四年三月,对于清燕,又言:「中外所传,或谓陛下内有所制,不能遽出;或云溺于酒色,不恤政事。以臣观之,恐未为然」。上曰:「安有是事」。公曰:「臣固知之。窃意宫禁间或有撄拂之事,姑以酒自遣尔」。上颔之。公曰:「今闾阎匹夫,处闺门,遇逆境,容有纵酒自放者。人主宰制天下,此心当如青天白日,湛然清明,风雨雷电,晴霁之后,不停留一点,有所拂逆,便当释然」。上确许以出。公请上先期斋戒,饮食起居,皆当有节,庶可感动父子之情,上以为然。八月,转对言:「吴蜀之相资,辅车唇齿之势也。高宗、寿皇轸念全蜀,寝食不忘,宽民练兵,选将择守,惟恐一事失当。迩来水旱频仍,民力困悴,识微之士,懔懔于是久矣。泸南之变,几至滋蔓,赖国威灵,俄复殄灭。吴氏世有威名,军情所附,挺没既久,恤典不加,能不怏怏?重兵所屯,不可一日阙帅。制司差辟,资望俱轻,何以威服万众,惟陛下深念而亟图之」。九月,上犹未诣重华,公与侍从、两省同上封事云:「近者重阳圣节,陛下既受群臣万年之觞,恭上两宫之寿,忽报前所降旨,不复施行,中外震骇,不知所自。向来犹是寿皇圣意,今乃如此,必传旨者一时卤莽,有此差误,宜显黜之,趣驾而行,庶乎不远而复,群疑消释」。十月,又奏:「窃闻嘉王生朝,称寿禁中,以报劬劳之德,父子欢洽,宁不动心?上念两宫延望之意」。又奏重华宫曰:「半年以来,车驾数遇过宫,每蒙慈眷,有旨姑免。因循日久,遂至疑惑。皇帝兢业过甚,怀不自安,几若严惮。若非寿皇圣帝加意慰安,窃恐渐成间隔。今兹会庆圣节,欲望先期谕旨,勉以必来,愈加慈爱。皇帝仁孝素笃,必无迟回」。十一月,公等以累请过宫,上不能用。再求罢黜,不许,并令仍旧供职。复奏:「臣等误蒙陛下拔擢,寘诸从列,正欲因事献忠,有所裨益,岂止为臣等爵禄之计!若翠华未出,而彊颜就列,厥罪大矣。伏惟圣心思宗社安危大计,俯从愚言,臣等扈从而退,便当供职」。上意犹疑。及会庆节,群臣拜表称贺,黄幄设而不御。十一月,有旨同班宣引,遂奏:「陛下临御万方,以信为本。父子之道,天性也。陛下朔望不出,许以进香,进香不出,许以上寿,而上寿复不出,反汗如此,臣恐朝廷之令,自是不行于四方矣」。十二月,拜兵部尚书。五年四月,上将幸玉津园,公与侍从同奏:「陛下即位,于今六年,未尝轻事游燕。今者日俟鸣跸,起居两宫,犹未有闻,而忽闻游幸,物论沸腾,实玷圣德。欲望车驾先过重华、慈福,然后徐为此行,亦未为晚」。又曰:「陛下为寿皇之子,四十馀年,一无间言。内禅以来,孝慈弥笃。止缘初郊之后,圣躬违豫,寿皇尝至南内督过,左右之人,自此谗间遂兴。窃度圣怀必大有疑,而自以阙于奉亲,可以无虑。以臣观之,陛下所疑,必无是理,而所谓无虑,则甚可忧。何者?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辅政,百执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军万姓,皆无贰志。设有离间,将共诛之,何疑之有?若深居不出,久亏于道,群情解体,众口谤讟。近日通衢之中,固有持此指骂大臣,无所避忌,祸患将作,可无虑乎」?上曰:「卿等可择一腹心之人,为朕调护寿皇」。黄裳对曰:「父子至亲,何俟调护」。公曰:「陛下一出,便当无事」。上首肯。公又于经筵率讲读官言之,上曰:「朕未尝不思寿皇」。对曰:「陛下阙定省之礼,今已数月。虽有此心,何以见之」?五月,寿皇不豫。公与侍从台谏随宰执班入殿门,閤门吏以无班止之,公厉声曰:「有职事欲上殿」。遂入。宰执奏事毕,伏上前,公等遂升殿,上拂衣起。宰臣引上裾,公等亟前环绕,泣曰:「寿皇疾势已危,陛下不于生前一见,后悔无及矣」。上遂入延和殿。众又随之,至福宁殿,上甫入门,内侍阖之,众皆恸哭而退。越三日,公随宰执班起居,诏独引公奏事,公言:「臣前日迫切献忠,举措失礼,蒙陛下赦而不诛,然引裾亦故事也」。上曰:「引裾无妨,何得辄入宫禁」?对曰:「辛毗引裾以谏,不听,亦随而入。清明之朝,乃有是事,昏乱之世,何敢尔乎!昔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夫以一人之切直,奸谋遂息。今外议纷纷如此,而在位群臣曾无一言,三军万姓必以为蒙蔽陛下,一旦发怒无礼,则祸乱之原也,此臣所以不得不谏」。上曰:「往而见却,如何」?公曰:「寿皇止有一子,既付以神器,惟恐见之不速,万无却理」。上退语左右,美公之明。五月,公复进言:「人情积忧则生疑,积疑则生疾。古人因事致疑,如窃鈇之类,因疑致疾,如蛇影之类。臣窃料陛下疑一旦过宫,则祸变难测。陛下试熟思之,过宫则有祸,不过独无祸乎?天子之势,至安至危。其安也,生杀予夺,惟意所欲,谁敢违之;其危也,虽欲为匹夫而不可得。陛下以为不过宫可以免祸,而不知乃所以速祸尔。今君子见几,常有惧乱之心,小人无知,皆有幸乱之意。陛下所行,多失人心,一旦祸生不测,谁为陛下尽力者」。六月,寿皇疾势增剧。公与侍从奏言:「窃闻慈皇以未见陛下,故不肯服药。既见,必大喜,不药而自愈矣」。上竟难之。寿皇升遐,公劝上奔丧,许而不出。合奏,不报。拜遗诏于重华宫,退欲宿部,有以为不必然者,公曰:「邻里有丧,犹相与奔走,不忍即安于家,况至尊乎」!乃皆宿部。翼日,遂同奏云:「陛下为寿皇之子,当袒括辟踊之时,犹不肯一出以就丧位。寿皇为天子父,乃无主丧之人。自有天地以来,岂有此事」?时大敛,将成服,宰执欲率百官恭请于上,公言:「此议甚善。若不听从,则断不可成服。须得皇帝执丧服衰,方见寿皇有子,中国有君尔」。宰执又欲拜表请上御殿,公言:「大行皇帝创行三年之丧,虽敌人闻之,至今加敬。当事事举行,不可使茍简之意出于臣下之请」。凡公所言,时虽不能尽用,然公论韪之。又上奏曰:「祖宗以来,外廷虽用易月之制,宫中实行三年之丧。至我寿皇圣帝,久旷之典,一朝而复,垂示万世,永为成训。而臣下之礼,未及讲求。人主衰服于上,人臣吉服于下,识者犹以为憾。夫衰裳不可服勤,易月之后,群臣虽权宜易服,然以红、紫为饰,无异于平时,亦太薄矣。臣以为群臣燕居,皆当去红、紫而服素衣,则犹有哀戚之意」。诏令台谏议之,皆称公所建请,虽未纯于古,亦足以扶持衰俗,补助名教,于是施行之。时上自称疾眩,朝野汹汹,咸忧变故不测。及皇上嗣位,国丧有主,而后人心始定。六月,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公谓上初临御,宜讲其所先入,历陈持心守正等凡十事,请退朝之暇,时与大臣坐而论道,或召侍从、台谏从容论说,日轮讲官二员,便殿赐对。上有事于明堂,公扈从斋宫,俄得气疾,遂还私第,三日而薨,实九月十有四日也。享年四十有五,积官至通议大夫,爵崇仁县伯,食邑七百户,食实封百户。遗奏闻,辍视朝一日,赐赙以银、绢,赠资政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仍令江西转运司措办丧葬。遂以庆元元年九月己酉,葬公于临川县长寿乡梅坑之原。娶黄氏,赠秦国夫人。继室陈氏,赠齐国夫人。子端立,朝奉郎、通判福州;思,奉议郎、通判潭州;愈,奉议郎、监隆兴府苗米仓,先公卒;愚,承务郎、监镇江府丹阳县延陵镇税。女适朝请郎、直宝文阁、知赣州留元刚。孙扬祖,通仕郎;嗣祖,承务郎;次象祖,次未名。孙女一人。公德性宽平,不为矫激崖异之行,和气蔼如也。而端介有守,义利之辨,明烛毫末。事亲笃孝,周旋无违,而务在养志。擢第而归,待其亲故加厚,欲有请于州县者,则坚却之。考论古今,竟日忘倦。或勉以偶俪诗歌之作,则曰:「吾方笃志于致君泽民事业,奚以是琐琐者为哉」。九江守潘侯慈明以公高科,不欲烦公吏事,公曰:「食其食,怠其事,可乎」?职所当亲,恪共不懈。或谓天下事非才不办,公曰:「亦当先论其心,学术正而才不足,所谓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心则不正,才虽过人,非真才也」。平居讲贯,博取诸人,至于进退出处之大义,则心自决之。免丧之后,迟迟其行。既入都,未尝干进,止欲从吏部选。尚书郑公丙力以馆学荐之,赵忠定公时为天官贰卿,语公曰:「前任既再考矣,自陈可改秩」。公谢不敢,始登班列,荐绅归重,期以公辅,京畿声望益伟。太学院沈君焕劲正不阿,闻风欣慕,尝称公虚己中立,以受一路之善士。洎登禁林,直道谠言,气压群枉。其摄事省闼也,直暂焉耳。陈源之与内祠姜特立之趣召,皆驳奏其奸,命寝而后止。其领宪部也,常良孙以贪墨败,念其祖安民之忠,独申救之,止窜远地。君子以是知公之论事,悉由中出,去恶如去草,善善及子孙,皆当于人心者如此。皇上履位之初,尊礼旧学,延登枢府,固将倚之为腹心也。是非邪正之辨,必能历历为上陈之,上信公语,凡所升黜,允协公论,岂后来若是之纷纷者哉!昊天不吊,人杰沦丧,国势岌岌者十有二年,然则公之存没,固安危理乱之所关也。公之居家,严而不猛,和而不流,中外井井,悉有条理。爵尊禄厚,而自奉甚约。先太师之薨也,诸弟犹未立,延师教之,迄于有成。又择贤士,以归其妹。始以明堂恩官介弟默,公薨之后,复以遗恩奏勋、倅二弟,从公之治命也。戒诸子曰:「我奋身白屋,自致于此。受知三朝,捐糜难报,可无愧于俯仰,惟尽言无隐尔。尔曹勉之,益谨趋向,益勤问学。居官当廉,居家当俭,临大事当仗节死义。以是立身,以是报国,则人皆谓我有子矣」。平生论著有奏议若干卷,《书》、《春秋》、《孟子》讲义合若干卷,制词若干卷,《鉴古录》若干卷,杂著若干卷,《闻见录》若干卷。开禧二年,以子升朝,加赠特进。嘉定三年,赠开府仪同三司。六年,赠少傅。八年,赠太保。公之相祀明堂也,实为礼仪、顿递二使,所赐金器,可兼得之。病革矣,家人陈列于前,公顾见之,命辞其一。临死生之变,凝然不乱,可敬也夫。始某尉江阴,公为常平使者,推挽于朝,遂为知己。公薨既久,易名之请,因循至今。诸子以知公本末,莫详于某,俾状其行,庸以求谥焉。力辞不获,敬书以授之。谨状。
陈同年再次韵为谢而王才叔判院和篇继至复用韵并谢 南宋 · 许及之
七言律诗 押灰韵
铛坐斋宫喜敬陪,高轩二妙屹崔嵬。
旧诗古庙香炉去,新句风樯阵马来。
但有黄花堪落帽,不应白发怕登台。
留连月色须明发,未受秋更密点催。
题王才叔南馆 南宋 · 赵汝燧
押祃韵
南馆著隐士,幽爽似僧舍。
岛红野花繁,岸绿垂杨亚。
人行鸟不惊,客至鹤先迓。
林深自无暑,月到更宜夜。
倾樽对贤圣,飞笔追鲍谢。
兴来即散策,无时不得暇。
缴进轮对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日者天久不雨,尝竭愚忠,首陈三失,次条十證,又于贴黄两言天伦之当厚,乞陛下恪循故事,下诏求言。今政事之间虽未见陛下有所改悔,而祖宗故事,则已施行,仰见陛下圣德本自聪明,前旒未为蒙蔽,而臣之言亦不为徒发也。臣初谓政在中书,而专攻上身者罪也。政不在中书,而专攻上身者亦罪也。臣比进两疏,既已冒犯罪戾,推究灾异之所从出,为陛下言之矣,而陛下之诸臣,岂得为无罪耶?请极论其所以然。臣尝读《易》至《否》,而重有感于今日焉。天地交则为泰,不交则为否。否者,闭塞不通之名也。故《太玄》准之以吟,以守。吟曰阴不之作,阳不之施,万物各吟。守曰阴守户,阳守门,物莫相干,谓天地各居其所,闭塞而不通也。当是时也,内阴不肯应外之阳,下气不肯应上之气,此臣之所谓否也。以节令言之,雪者,五谷之精也,去腊不雪。雷者,号令之象也,今春夏不雷。五月,梅节也,地久不梅。夏至,雨节也,天久不雨,至于六七月之间。是皆天地闭塞而阴阳之气不和也,非否乎?夫否塞之證见于上下不交之时,人孰不以为天地自闭塞也?而不知天地之所以闭塞者,则陛下之诸臣实为之。诸臣谓何?宰相、台谏是也。凡其所为不能贯通于上下者,皆否也,而可已于言乎?所贵乎宰相者,以其能辅佐天子而进退百官也。向也端平之初,进贤去佞,位置得宜,天下翕然称之曰小元祐。虽兑会坏楮,履亩伤民,入洛失地,轻锐可讥,而用人一节,高掩千古,真贤相也。今再相淳祐,四海苍生日夜复以端平之治望今日,而免牍未下,旱暵频仍,景象逼迫,上下煎熬。虽日不暇给,而一再进拟,大抵不能尽副天下之望。今观其布在班行,非天子之勋戚,则大臣之乡旧也。非侯伯之子孙,则台谏之羽翼也。非邸第之狎客,则京兆之亲密也。又观其布在郡国,非天子之近亲,则大臣之婿侄也。非执政之姻娅,则诸邸之子弟也。非谏坡之旧馆,则台臣之妇翁也。苞苴之馈,交接于闺阃深邃之间;请托之私,周旋于堂从乡邻之密。黄发儿齿之老,岂能制依凭机巧之人?赤松从游之馀,胡亦有顾惜子孙之念?人谓小相若在,犹且善恶相兼。岂谓大老来归,乃无一事公当。远视端平,如出两人;近比淳祐,殆同一辙。而况胡宗愈辈阴结厚确,交相为朋,人所共嫉,今乃拂逆公论,引据要津。清臣、温伯左袒熙宁,踪迹显著,人所共嫉,今乃故开倖门,延入共政。调停之说一起,吕、范之责难逃。况君子小人势如冰炭,决无两立之理,必有反覆之虞。与其自保于一身,孰若均忧于天下?不此之务,乃反诲之,岂不重孤天下之望耶?此宰相之否也。所贵乎台谏者,以其能绳愆纠缪,分别邪正于已然之后也。祖宗时,台谏例不兼讲席。自中兴后,王宾为中丞,建请复开经筵。自是每除言路,必兼讲读说书之职。由此台谏与天子习熟,无复有敢言者矣。向也为权臣之私人,今则为天子之私人矣。向也供劾检于权奸,今则受天子之宣谕矣。向也受劾草于权奸,今则受天子之调停矣。故上意所不予,则施矰缴于既逐之谏臣;上语所不乐,则纵斧斤于广东之仓节。或倚上眷而执人物进退之权,或探上心而掣朝廷行事之肘,此逢君者也。乃若宰旅直士枨触鼎鼐,则弋之惟惧其不早。中书紧官拂逆贵近,则挤之惟恐其或后。枢臣刚愎,睥睨台枋,则倾台以助之。督视临遣,请存台谏,则含茹以翼之。此媚要途者也。其他计使,同列而已。独寂然阴报私仇,而我若无与。或以恶名而中伤善类,或托公义而轻点时贤,此行私意者也。所可诮者,击婺相于京祠已罢之后,击殿帅于兵权已解之后,姑以备数,岂果触邪?此怀苟心也。推原其意,不过如邓绾辈,受笑骂、攫好官而已。最是宥府之臣,才智辐凑,其力足以拒权奸也,中执法则击之,以倒公议之戈。骑省之长,天资柔佞,其术足以援权奸也,中执法则翼之,以摩公议之垒。则是开奸邪道路之基,培国家祸乱之本者,中执法也。虽然,此岂人力之所能为?不知造物者栽埋此祸根,养成此祸胎,将酝造何等事,以坏天下国家耶?此台谏之否也。宰相之说不过曰:「所以致旱者,非一日之积也。行乎国政,如彼其新也,受任以来,未尝画一筹也」。是则然矣,然旧学畴庸,非他臣比,隽寿在位,非新进比,中书再入,非生局比,观棋既久,非轻奕比。举而措之,苟合公论,则天听虽高,亦且感动矣。今所为若此,其何以回天怒乎?为今之计,当公此心,以为进贤退佞之地,固不可乘间而进所私之人,尤不可因便而任所亲之吏。固不可颜情而用谗谄之徒,尤不可爱憎而嫉恬退之士也。其他镇定事机,调齐鼎实,平章棼错,皆当以一公字行之。否转而泰,此其机乎。其或力不逮心,终以渝始,则否之又否矣。台谏之说不过曰:「新宫不可谏也,谏则婴鳞忤旨矣。大奸不可论也,论则胚胎后菑矣。宠佞不可言也,言则追踪章、李矣」。是则然矣,然大观文致仕之命出于睿断,则权奸未始不可去也。龙翔工役,人以为不可止,而天子暂止之;戚里贪虐,人以为不可去,而天子终去矣,则是天子未尝不可谏。特诸臣观望顾惜,不肯谏耳。为今之计,当公一心,以为排击奸邪之地。固不可任喜怒之情而报宿怨,尤不可因党与之偏而快私心。固不可以风闻之谩而害善良,尤不可举瑕颣之微而黜孤远。其他一德之疵,一事之失,一举措之误,皆以公心言之。否转而泰,此其机乎。其或怙终不改,耻过作非,则否之又否矣。夫宰相失其调燮之职,而道揆之地结而为一《否》卦。台谏失其风宪之职,而法守之地结而为一《否》卦。是以上下不交,天地不通,当雪不雪,当雷不雷,当梅不梅,当雨不雨,又激而为天地间一大《否》卦也。虽然,又有所说。臣所论宰相台谏,不过举其事耳,而未论其心也。请为陛下言之。琐琐阉㜮,挟天子之威,窟于宫禁,而为天下奸邪奔趋之主;赫赫权奸,挟宫闱秘奥之援,窟于海滨,而为天下谀佞嗾使之主。陛下内牵阉㜮之爱,外怵权奸之赂,佞人憸夫窥见罅隙,遂谓陛下因阉㜮之交通,将权奸之复用也。于是宠幸者内则交结于阉㜮以济其私,外则接引于权奸以缔其好。大佞者内则借誉于阉㜮以固其宠,外则阴主于权奸以效其报。遂使忠臣饮气,志士吞声。呜呼!陛下为社稷宗庙之主,为四海臣民之主,而不自主张,乃使若权奸,若宠倖等辈反结阉㜮之交,以取必于陛下,又倚陛下之势,以胁制于群臣。数日以来,外论颇传陛下以外权太重,思欲起权奸而用之。又见迩来所用枢臣,皆权奸平日之所与,遂相与欢言权奸复出矣。审如是,必交结诸臣之左右以误陛下。此其意欲何为哉?是操王莽、董卓之心,以盗陛下之富贵也。夫奸利之臣所主如此,苟得一重臣如王旦,力遏王钦若之不可当国,如韩琦坐政事堂,出头子勾任守忠,径押就贬所,使在我者有泰山乔岳之势,则中外之人乃始知畏,不敢为非。今秉钧者不惟不能遏绝,乃反倚以为重;不惟不能窜逐,乃反推波助澜,则将焉用彼相哉?又如李沆言丁谓有才不可用,如司马光谓王广渊奸邪不可近,使在我有壁立万仞之势,则巧佞之人乃始敛戢,不敢妄图。今谋国者不惟不能疏远,乃反与为婚姻;不惟不能谏止,乃反与通谱叙,则将焉用彼相哉?夫宰相,统百官而一宫府也。今内倚阉㜮,外比奸邪,或相挽推,或相鼓舞,岂持禄保位之念胜,而正大之体或亏;患得患失之心多,而卓特之见或少耶?岂牵连诸臣之党与,自度不能胜其奸,姑委靡颓堕,以听其所止耶?抑畏惮权奸之气燄,自揣不能抗其锋,姑韬杜敛轴,以待其自定乎?不然,何为徇昵己之私,忘天下之公,随波逐流,事事鹘突,系小子,失丈夫,以至此极耶?此以张禹、孔光之学误陛下之国家也,则将天地磔裂,日月错行,星辰颠踣,如汉之末造,又岂止不交不通而已哉?然则上有休否之君,则下有休否之臣。《否》之九五曰:「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夫否极之世,泰道有将开之机,否道有将倾之势,然犹未离于否也。君子处此,岂可苟安而玩视乎?故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常有戒惧危亡之心,则系于苞桑,坚固不拔矣。陛下当阴不消、阳不亏之时,虽有光明正大之位,以为休否之资,虽有阳刚中正之才,以为休否之道,然必深思远虑,常怀其亡之戒,而后有苞桑不拔之固。若非恐惧修省,常忧否道之复来,念虑几微,常思否證之复见,则表里诸臣不知警惧,相与为非,则否日益甚而神器移矣,岂四海苍生所以深望于休否之君也哉!惟陛下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