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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孙之翰唐史记后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八、《司马公文集》卷七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五、唐史论断·题跋、《古今事文类聚》别集卷四、《文献宋事纪》经籍考、《山堂肆考》卷五九、《文献通考》卷二○○、《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七二、《司马温公年谱》卷六
孙公昔著此书,甚自重惜,尝别缄其稿于笥,必盥手,然后启之。谓家人曰:「万一有水火兵刃之急,佗货财尽弃之,此笥不可失也」。每公私少间,则增损改易,未尝去手。其在江东为转运使,出行部,亦以自随,过亭传休止,辄修之。会宣州有急变,乘驿遽往,不暇挈以俱。既行,于后金陵大火,延及转运廨舍,弟子察亲负其笥,避于沼中岛上。公在宣州闻之,亟还,入门,问曰:「《唐书》在乎」?察对曰:「在」。乃悦,馀无所问。自壮年至于今,白首乃成,亦未以示人。文潞公执政,尝从公借之,公不与,但录姚崇、宋璟论以谕之,况佗人固不得见也。元丰二年,察自阳翟来洛阳,以其书授光曰:「伯父平生之志,萃于是书。朝廷先尝取之,留禁中不出。今没二十馀年,家道益衰,大惧是书遂散逸不传于人,故录以授子」。光昔闻公有是书,固愿见而未之得,得之惊喜,曰:「子之贶我,兼金不如,顾无以为报。请受而藏之,遇同好则传之。异日或广布于天下,使公之志业炜煌于千古,庶几亦足以少报乎」。
答孙察长官书(之翰待制之侄也。)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二、《司马公文集》卷六二、《司马温公年谱》卷六
十一月二十七日,涑水司马光再拜复书崇信贤令孙君足下。蒙贶书,兼示以尊伯父行状、墓志及所著《唐史记》,令光为之碑,以纪述遗烈。以尊伯父之清节令望,加之光自幼稚至于成人,得接侍周旋,今日获寓名丰碑之末,附以不朽,何荣如之?虽文字鄙拙,亦不敢辞。顾有必不敢承命者,惟足下察之。光向日亦不自揆,妄为人作碑铭,既而自咎,曰:「凡刊瑑金石,自非声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传后世,虽强颜为之,后人必随而弃之,乌能流永久乎」?彼孝子孝孙,欲论撰其祖考之美,垂之无穷。而愚陋如光者,亦敢膺受以为己任,是羞污人之祖考,而没其德善功烈也,罪孰大焉?遂止不为。自是至今六七年,所辞拒者且数十家,如张龙图文裕、张侍郎子思、钱舍人君倚、乐卿损之、宋监子才。或师,或友,或僚寀,或故旧,不可悉数,京洛之间尽知之。傥独为尊伯父为之,彼数十家者必曰:是人也,盖择贤不肖而为之也。为人子孙者,有人薄其祖考,宜如何雠疾之哉!以光么么,使当此数十家之雠疾,将何以堪之?所以必不可承命者,此也。虽然,窃有愚意,敢试陈之,唯足下采择焉。今世之人,既使人为铭,纳诸圹中,又使它人为铭,植之隧外。圹中者,谓之志;隧外者,谓之碑。其志盖以为陵谷有变,而祖考之名犹庶几其不泯也。然彼一人之身尔,其辞虽殊,其爵里勋德无以异也,而必使二人为之,何哉?愚窃以为惑矣。今尊伯父既有欧阳公为之墓志,如欧阳公可谓声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传后世矣,它人谁能加之?愚意区区,欲愿足下止刻欧阳公之铭,植于隧外以为碑。则尊伯父之名,自可光辉于无穷,又足以正世俗之惑,为后来之法,不亦美乎?未审足下以为何如。光再拜。
丙申闰月领扬州与京师诸公别戊戌十一月受诏还阁首尾仅三年尔然原叔伯庸隐甫子奇公南清卿之翰昌言八人者皆已徂谢感之怆然作七言寄滑州正臣密学给事 北宋 · 刘敞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冠盖如云笑别时,亦知陈迹易伤悲。
归来未似钟山醉,零落多于邺下诗。
人事可怜驹过隙,秋风几许鬓成丝。
何须更听山阳笛,欲近西州涕自垂。
持礼北庭回示希元并寄之翰彦猷当世 北宋 · 刘敞
七言律诗 押鱼韵
肃承朝命谒穹庐,却卧空床涕满裾。
不敢复论天下事,更能重读箧中书。
男儿战死自无恨,国势倒悬谁为摅。
我本不来人强我,百年空使愧相如。
送孙之翰知陜府 北宋 · 刘敞
五言排律 押东韵
山河晋表里,方伯陜西东。
昔重诸侯选,今烦太史公。
固疑多直谏,不得久居中。
时论讥忧半,天心待考功(自注:宣帝出萧望之为郡,谕意曰:所用皆更治民以考功。)。
旌麾都护道,谣俗召南风。
偃息甘棠下,知君简易同。
寄孙之翰 北宋 · 曾巩
押鱼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孙侯腹载天下书,崔嵬岂啻重百车。
伏羲以来可悉数,孰若自作何有馀。
更能议论恣倾倒,万里一泻昆崙渠。
谁为胸中斡太极,元气浩浩随卷舒。
昔来谏官对天子,何秽不欲亲芟锄。
不容乃独见磊落,出走并海飘长裾。
孙侯风节何所似,雪洗八荒看太虚。
亲如国忠眼不顾,旧若张禹手所除。
归来已绝褒贬笔,进用只调敖仓储。
合持《诗》《书》《白虎论》,更护日月金华居。
万世根深固社稷,百年旧叟休田闾。
素识孤生爱茅屋,久将老母求山砠。
秋归愿事九江获,夜出未倦安丰渔。
孔明苟欲性命遂,孟子岂病王公疏。
尘埃未得见此乐,太息一付西江鱼。
杂识(一)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四、《元丰类稿》卷五二、《曾文定公集》卷四、《皇朝文鉴》卷一二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
孙之翰言:庆历中,上用杜衍、范仲淹、富弼、韩琦任政事,而以欧阳修、蔡襄及甫等为谏官,欲更张庶事,致太平之功。仲淹等亦皆戮力自效,欲报人主之知。然心好同恶异,不能旷然,心无适莫。甫尝家居,石介过之。问介适何许来,介言方过富公。问富公何为,介曰:「富公以滕宗谅守庆州,用公使钱,坐法。杜公必欲致宗谅重法,曰:『不然,则衍不能在此』。范公则欲薄其罪,曰:『不然,则仲淹请去』。富公欲抵宗谅重法,则恐违范公;欲薄其罪,则惧违杜公。患是不知所决」。甫曰:「守道以谓如何」?介曰:「介亦窃患之」。甫乃叹曰:「法者,人主之操柄。今富公患重罪宗谅,则违范公;薄其罪,则违杜公。是不知有法也。守道平生好议论,自谓正直,亦安得此言乎」?因曰:「甫少而好学,自度必难用于世,是以退,为《唐史记》以自见,而属为诸公牵挽,使备谏官。亦尝与人自谋去就,而所与谋者适好进之人,遂见误在此。今诸公之言如是,甫复何望哉」?自此凡月馀不能寐。庆历之间任时事者,其后余多识之,不党而知其过如之翰者,则一人而已矣。
魏梅孙甫留馆应特科被擢改官山左赠诗 清末至民国 · 夏孙桐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平生苦不薄邹枚,风采频频动外台。
百日未温中秘席,千寻早识豫章材。
飞翔鹏鴳原殊致,得失鸡虫最可哀。
巢父掉头烟海阔,何时同办钓竿来。
安州重修学记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九、《郧溪集》卷一五、民国《湖北通志》卷五六、光绪《德安府志》卷七、道光《安陆县志》卷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庆历初,仁宗皇帝欲以人文陶一世,乃下书俾郡邑立学。藩守之臣震慄奔走,以经以度,罔敢不虔。督工伐材,斲之削之,其声肱肱,繇京师而薄四海,于是天下盖多学矣。而安陆濒大湖之北,去京师才千里而远,当时守臣独恬安而不立学,长老先生抱经而叹息,里巷之童不闻弦诵之声,邦人耻焉。于后六年,得秘阁校理孙君甫且将作之,下随汉之材,匠者执绳以待奋。未及程功而孙君去,环梁桀栋,散而为粟廪、马厩、吏胥之舍,不复有遗材矣。嘉祐初,司农少卿魏君琰慨然图之,乃于州城之南门外东偏作夫子殿及东西二堂、八斋室。安陆之民始欣然相与环聚而观之,而喜我邦之有学也,而犹未睹教育之盛。及职方郎中张君先始集诸生鼓箧而升堂,讲明六经之奥。今虞部郎中司马君旦又绝壕为梁,通朔望厅入于学,彻其旧讲堂而新之,挟以两廊,门之右为藏书之室,其左为泉谷之府,庖厨、沐浴皆具焉,凡增七十五楹。昕鼓作,先生登坐,抗首而谈经学者,侁侁恂恂,相与揖让乎丈席之间,发疑解难,虚来而实归,安陆之学,于此而大备。夫庠序之不修,长民者之过也。既修而不能教,乡先生之过也。教而不能入,学者之过也。上焉者有以道之,下焉者有以从之,日劘月鍊,至于有所成就,则高才轶足,于是轹群豪而出焉。遂而进之天子,小用之则小利,大用之则大利,以其所学措之于事业而施泽乎当世,则吾刺史之功,岂不博哉?某里人也,尝得告南归,谒诸生于学,顾不能倡率诸生,朝夕从事于其间,而犹得为文托名于巨石之末,窃有喜焉。盖学之成在仁宗下书之后二十六年,历四刺史乃克大备,其难也如此。来者幸无以废之为易,则吾乡之学,虽与郧溪、梦泽并存可也。熙宁元年七月十五日记。
言朋党事奏(庆历五年) 宋 · 刘元瑜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四、《宋史》卷三○四《刘元瑜传》
前除夏竦为枢密使,谏臣数人,摭其旧过,召至都门而罢之。自兹以进退大臣为己任,以激讦阴私为忠直,荐延轻薄,列之馆阁,与相唱和,扇为朋比。近除两府,出自圣断,中外相庆。独党人以进用不出于己,议论哗然。臣恐复被疏罢矣。前日孙甫荐叶清臣,毁丁度,效此也。
上哲宗五事奏(元丰八年)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
臣窃惟皇帝陛下纂绍大统,太皇太后陛下躬亲庶政,于兹累月,政事之大者,略已损益施设矣。然自古已来,政事出房闼,其患常在大臣擅权,同列睽乖,互相倾轧。群下各有附丽,造为朋党,则不能同心协力,王室卑弱。而太皇太后圣情简严,其于政事,无有适莫,唯是之从,务合佥谐,不信偏入之言,不惑背憎之说。听言必验之以事,疑似必究其情实,故左右不得以诬欺相倾轧。如是,则群下固无所附丽,不得造为朋党矣。前代母后临制,常患外戚僭骄盈溢,交通请谒,以紊刑赏。而太皇太后爰自内辅英宗,检制外家,曲有礼法。以致总览政事,族人畏谨,加甚前日,则外戚固无骄盈之渐矣。汉、唐诸后,茍专听断者,北司要人,未尝不鼎贵强盛。而太皇太后端居凝然,罕所降接,虽至亲近,持法谨严,不私假借,泊然无欲,自宫省老于事者,率以为莫能窥测,无不惴惴小心,则北司固无贵盛之嫌矣。自先皇帝寝疾,外廷大臣曾未及建一言,而太皇太后独断出于圣心,储贰之建,旬浃已前固已先定。及先皇帝奄弃群臣,而皇帝即大位,太皇太后以嫡祖母保抱携持,天性之亲,根于自然,间谍之语不起,慈爱之声日闻。至于拔用人材,修举政事,自前世以来,号为明王圣主,殆无以过。制政下令,不出房户帘帷之间,而惠泽流于八区,仁声动乎万里。诚能益虚圣心,务受尽言,克勤以继之,则巍巍乎,赫赫乎,书契已来未之有也!然而太皇太后止于今日,便谓天下无事,可以高枕而卧,则固未也。何则?今边兵未解,夷狄方将窥伺中国,动摇疆埸,以修怨刷耻,坐费厚赂,而民力积困。今幸年谷丰稔,政事设张虽已先其急者,而恩泽未浃,恶吏尚繁,命令之出或未能奉承,而朝廷美意不得下究。倘遇饥馑、师旅,天下未免犹有盗贼之忧。此正圣心夙夜焦劳、讲求治体之时,大臣忘身徇国、背私向公、同心合力之日。臣请姑条五事以献。臣窃惟皇帝方育德思道,未即亲事,太皇太后虽总览大纲,而不悉留神于细故,则不得不倚辨责成于大臣。所以布为朝廷耳目、赖以互相检察者,不得不备设。台谏大臣诚能存心尽公,处事必当,则台谏虽设,而可以无言。阳城为谏议大夫六年,未尝论事,及德宗罢陆贽,欲相裴延龄,然后以死固争。若阳城,则所谓达大体也。至于台谏时论细故末节,以摧折大臣;为大臣者诚能体国,则亦不宜以此嫌忌台谏,朝廷亦不当以细故末节而于大臣轻为厚薄进退。如此,则国威伸于上,主恩行于下,大臣得体,而台谏举职矣。唐德宗初即位,代宗将藏山陵,禁屠杀,而郭子仪家奴杀羊,裴谞以职事劾奏,或曰:小事,不足以伤大臣。谞曰:「尚父方贵盛,天子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故劾其细过,以明不持权也。吾上以尊王室,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若裴谞者,可谓有远虑矣。今诚备设台谏,而大臣存心至公,所失不过细故末节,则不言者固为达大体,而言者未害其有远虑也。然则增广台谏之为有益明矣。如是,则朝廷耳目布于下,而太皇太后可以雍容颐养,保心固体,万寿于上。仁宗末年,大抵渊默,罕复亲事,委政大臣,大臣不敢怀奸挟私者,用此道也。而况太皇太后振提其纲领乎?虽然,设之不得其人,犹不设也。臣愚以为莫若深诏大臣,人各举其所知,而后合议于上前,太皇太后考其素履,有某事可称,有某节可尚,然后举而用之,则所失者亦鲜矣,一也。古者天子一岁或五岁一出巡狩,察吏善恶,究知民间疾苦,后世人主深居九重之中,不能冒风雨、犯霜雪,为寒暑之所匽薄,疲筋力于道路。自秦以来,始置御史,监察郡县,而汉改为刺史,乘传行部,岁终得奏事京师。唐之所谓采访使,今之所谓转运使副、判官、提点刑狱、常平仓官之类,皆是也。此即代天子巡狩者,其任不轻也明矣。国朝故事:率先历知州差遣,然后擢为监司。或自通判先擢权知州,然后擢为监司。自通判擢用者,间亦有之,而几希矣。唯是台谏官出为监司,乃有资序未深者,然昔者官未升朝,则不得举。台官、朝官、往往曾历知县;比为台官,又为监司,则资序亦率通判已上。当是时,监司高者历知州,下者率历知县,其更事老成可倚办者多矣。《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魏太祖曰:「吾非圣人也,更事多矣」。虽则老成人固重于典刑,而更事多者,至窃比于圣人。则老成人、更事之为益,亦明也。古之任人,所以四十强而仕、五十命为大夫者,盖此意也。顷者方急人才,以便事功,初置提举官,率用京官为之,有朝脱铨选、暮为监司者。此乃一时用人之意,非持久经远之法也。故先帝末年,选用尚书省官,非知府不得为郎官,非通判不得为员外郎,则先帝固知资序之不可废,而老成更事之人有益也。特以施设先后,有不暇给,故于监司,未遑釐正耳。今诚深计天下之利害,郎中、员外郎典领职事,止于一曹,而监司按察,乃一道。远者绵地千里,州县百数,官吏数百千,而户口生齿以万亿计,则其利害轻重不相准明矣。然而资序之限,特设于郎中,而未及于监司者,岂先帝开其端,而资其终者有待于今日乎?臣愚以为提举以上,非通判资序,自今不宜除授。即自台谏除者,不在此限。庶得更事老成之人,布为监司,而天下之民浸被圣泽,此今日之急务也。且又可以息驰骋之弊,而使官吏稍安职业,于以收成材、矫薄俗,所谓一举而包两利,二也。《商书》曰:「明王奉若天道,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古语曰: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周之太王,为狄所侵,以爱惜民命,去邠迁岐,宁弃其国,不忍斗其民,诗人以为太王肇基王迹,以得其民也。此孟子所谓「得乎丘民,为天子者」也。《夏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然则民之急也如是。三代而下。西汉之文帝,东汉之章帝,号为仁德之主,窃读二帝本纪,恤民恻怛,见于诏令,岁岁有之。汉宣起于闾阎,知民疾苦,时之要务,每叹息曰:「与我共治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汉郡太守,得自辟除进退县令长;太守得人,则县令长无不良。故汉所选用,惟二千石耳。隋唐以来,州县守宰,率皆命于朝廷。则郡县最为亲民之任,治天下者以民为急,而守令最为亲民,不可不选,不可不激厉。唐之开元,号为盛际,所以致之者,有姚崇、宋璟以为相也。臣尝读元稹《连昌宫词》,称姚、宋之所致治之大略,不过于燮理阴阳,偃戢兵革,遴拣守令,皆出宰相而已。比岁守令善状,罕有闻焉。询诸往来,或举一路郡县百数,而良守令难以屈指一二计,则生民受弊者为不少矣。方朝廷用人如不及之时,抡选才能,比比出于疏贱,而独于守令以治绩超擢者无几也,得毋偶未之及耶?今诚欲简拔守令,以劝循良,使惠及吾民,则先谨择监司。非其人,则朝廷虽有甄别守令之意,而监司蒙蔽朝廷,不得其事实,则所谓良者不良,所谓能者不能矣。臣愚以为今日天下监司,未足倚信,则莫若先敕执政大臣,聚议博采,拔求守令治状尤异者数人,举天下之广,宜不难得,大抵宜以爱民恻怛为先,奉公营职为后。盖后世之法,茶盐酒榷征筦之利,多歧杂出,不若尧舜三代之法,一出于爱民。故唐阳城有「抚字心劳,催科政拙」之语,而德宗尝令县令对策,宰相欲第其高下,未知所出。薛珏曰:「今取县令不专文辞,宜以意在爱民者为先也」。宰相从之,既而所取,莫不得人。则守令宜以爱民恻怛为本,亦可见矣。以此求之,诚得其人,则其资任高下,优加进擢,见于训辞,务从褒异,且以厉天下。所取不过数人,而为守令者莫不慕效,四海之内,亿兆之众,人人被润泽、蒙厚德矣。然后深诏御史台举劾监司尤无状者,稍加澄汰。监司之选既清,而付之以考察,则守令之良能者必出矣,三也。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或问扬子曰:「桑弘羊榷利而国用足,如何」?曰:「譬之为人父而榷其子,纵富,如子何?未有子富而父贫者也」。《礼记·大学》亦曰:「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故曰:富有天下,则天生地长,举天下之物,莫非人君所有,在民在君,诚无以异。前日陕西五路进兵,百姓负粮入界,和雇一夫,率费百千。初时民力尚全,莫不相率,竭其力以应命。及后再三调发,民力弗堪,王师迄不能再举。然则民力弗堪,国家固不能以举事,则富民者乃所以富国也。汉武帝末年,深悔既往之征伐,下哀痛之诏,罢轮台之戍,乃封丞相为富民侯。此武帝所以为雄材大略,盖能知悔,又知所救敝也。唐自中叶已后,既经安、史之乱,王室微弱,藩镇强盛,皆自擅其财赋,故有常贡之外,别进羡馀,以希恩宠。人主急于用度,因而假借。盖以方镇既擅财赋,朝廷难于调发故耳。今四方万里,内外一体,诏令一出。迅如雷霆,屈伸自如,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县官之于百姓,即有所取,何求不获?不必令转运使于平居无事日,为仓卒征歛之计,时以民财,滥图恩赏也。昔仁祖时,苏顺元为淮南运使,尝进羡馀,有诏免劾,所进钱止令留住本路,以备灾伤。臣愚以谓今日诚欲生民苏息,远近蒙福,宜下诏书,明敕诸路转运司不得献进羡馀。即岁计有馀,可但令留充本路次年支费。抑非徒此而已也,发歛之际,又有抑配之弊,支移折变之苛,官出则以陈粟腐麦代见钱支俵,如充青苗、和买之类,以率计之号,为千钱者,民间所得不过数百,此所谓抑配之弊也。赋入则法当近送者,又令远输,如南州所纳,则支移北州,道里皆远,负辇滋费,则并以脚乘,课令出钱。法当出粟者,乃折令出麦,麦固加贵于粟;既已出麦,则又折令纳钱,钱固难得于麦矣。于是有斗当三四十金,而所纳至于百钱者。转运使止以欬唾指麾,坐获倍利。此所谓支移折变之苛也。凡此皆法所当禁,而转运使比多公违诏条,无所忌惮。愿敕所在安抚使、都钤辖、提刑司觉察闻奏,及许州县守令吏民自陈。如此,则掊克之吏,庶知畏戢矣。且青苗钱取息,终岁不过二分,而向者议论纷纭,累年不定。今转运使公违诏条,肆行抑配,支移折变,旬朔之间,取民倍利,岂不甚哉?或曰:转运司财赋所仰给,今束之太急,将无以举职。是大不然。使转运使果才,岁计所须,止于诏条之中,自可以应辨有馀。矧复岁计之外,朝廷不求羡溢,加以善政所感,年谷必应,租赋所入,不缘水旱蠲减,何患不足?岂有公违诏条,力胁州县,出则以片言估物而就高价,入则以尺纸粗色而取贵直!以此论功,无异戏弄。此正不才者之所为,又法所当禁,何谓束之太急哉?四也。贾谊有言:「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高者难攀,卑者易陵,故人主之势非能独尊也。自一命之吏,累而至公卿,次第益尊,而人主加焉,然后为至尊耳。国朝故事,拜宰相、枢密使,官必除侍郎;同知枢密院已上,必除谏议大夫;三司使,必除给事中;若侍郎、权御史中丞,必除谏议大夫。以直龙图阁权领边帅,官小,犹除正言。自天章阁待制已上,则固准此。四方大郡,带都钤辖。或大都督府为守者,非带馆职,则诸曹郎官。吏民耸然,知所尊奉,以其异于他官也。权同知枢密院已上,皆政事之臣;权御史中丞,乃纪纲之任;而三司使实主邦计。故高者则必处以侍郎,其次则两省官为之,谏议大夫是也。直龙图阁为边帅,事任要重。天章阁待制已上,乃侍从官,故必以小两省官为之,正言是也。假使不论职名,而官直为正言,则固已可贵矣。当是之时,官职清浊高下,锱铢方寸,皆有分别,不得淆乱逾越,故朝廷尊荣,人知向慕。先皇帝独患名实不正,故改为官制,以寄禄官寓品秩。名实既正,而推行之日浅,其于甄别流品、迁叙次第,固未有暇。向者官制虽行,而有旨命两省官修补其法,则此固在所讲也。今以堂堂有宋盛明之朝,自尚书已上,率多试官,岂不陋哉!然为尚书者,原其所自来,则皆尝历学士职,其品秩与尚书不甚相远;为侍郎者,率多由天章阁待制除用,与侍郎名品亦略相当。然一为职事官,则必除去职名,故有承议郎试尚书者,见者不知其职尝为学士也,第见承议郎与昔国子博士等尔,乃为尚书,岂不可轻哉?名藩大郡,或临制一道,或镇一都会,而既无三馆贴职,又无诸曹郎中、员外。舍直龙图阁、待制已上,则皆朝奉、朝散郎,若大夫为之,其下与通判、签判、知县、监当官名无异也。内外体势,浸以卑损,上下陵迟,吏士军民,率有慢轻之意。陛廉太削,非所以尊朝廷也。加以官制之行,于兹已逾三年,率以满任。今谏议大夫、中书舍人、给事中、侍郎,迁比待制尔,若迁尚书,则为太峻。即自谏议、舍人、给事迁侍郎,则与自大卿、太常少卿除侍郎者为一等,反不为之迁矣。是迁叙未得也。今欲除用人物,或资与官相对,而其才不必称;或才与事适当,而据资不相准。譬犹户部侍郎阙,为天章阁待制固可入,其才不必称;为龙图阁直学士,才或称任,则资不可屈。是除授未便也。矧自直龙图阁而上,所存职名,皆禁奥、殿阁、图书之任。今以寄禄官在外则有加焉,而在京师则不可,本末倒置,体势未顺。且朝廷职名,本待贤俊,今虽其人宜在朝廷,而一除职名,则必出补外。如赵彦若可以留备台谏,而缘除龙图阁待制,故出知亳州;孙甫年少任职,可当省部繁剧,而缘除直龙图阁,故出知陕府。授受之际,已见其拘牵矣。臣愚以谓今日官制之论,不过秦、汉。汉之加官,若诸吏、左右曹、散骑、给事中之类,即今之职名也。官制祖述,止于《唐六典》,而三馆贴职、集贤院学士,《六典》具载本职,施于朝廷。今自直龙图阁已上职名,诚许令职事官兼带,则不害其为正名也,而又有三利焉:以待制、学士职为尚书,待制则试官可去,中外有所瞻仰,吏民知所尊奉,陛廉之势益峻,而可以尊王室、隆主威。迁授之际,职虽学士,可以下为侍郎,待制可以兼领卿监,直龙图阁可以冠省寺之职,为官择人,无所留碍。殿阁、图书之任,得兼内外,本末不至颠倒,体势顺序,所谓三利也。故事:职名自校勘至龙图,粗而论之,犹有四等。其上又有集贤殿、史馆修撰、集贤院,视职事之高下,官品之大小而加焉。亦有始加即为修撰、直龙图阁者,必其差遣,内则三司副使、同提举在京百司之类,乃得为之;外则帅臣、三路转运使、江淮发运使,久次为监司,典大州,若都钤辖、大都府之类,乃得为之。其他皆以岁久,次第累迁而后至。职虽为直龙图阁、修撰,又必差遣事任要重,然后得迁待制、谏议大夫。其法至详密,故朝廷用之有所劝激,而士大夫由之以进,不得侥倖。今既尽削去三馆贴职,而独存直龙图阁,凡须宠以职名者,无有高下,一切为之,故有府界提点而带直龙图阁者。今日与之,既失于太优;而后日一迁,则其上为天章阁待制,将又失于太峻。于此时不复早计前虑,则他时用之必困者也。今果职名为可去,则当一切除之,然而直龙图阁之类尚存者,果不可去也。职名果不可去,而待制以下独存直龙图阁,何哉?今既独存直龙图阁,又必以宠帅臣资望之浅者,欲以耸人观听也。然而耸人观听者,不独至于帅臣而后然,其馀典大州、当方面、据都会,若江淮发运使、三路转运使之类,皆当系人观听者也。今寄禄官既已通为一等,又无清曹郎官台谏之属,则所以稍辨异者,唯有职名尔,而一以直龙图阁待之,其可乎?臣愚以谓昔日馆职为优幸者,唯为校理一年,即理通判资序,三年理知州,为太过尔。今诚于此裁损,率以二年成资为一任,而尽复校勘已上至修撰等贴职,此固于正名、于官制可以并行,救其所不及,使高下等级,粲然有序,朝廷用之而有所激劝,士大夫由之而不得侥倖,流品分别,吏民尊信,五也。今诚行此五者,皆国家之大体,时之要务,以太皇太后之圣智,宜无所疑。即参之大臣,访之群议,恐无以易。五者毕行,私徇灭而德意彰,民心固而主势隆。然后揆之以道,将之以德,以虚心为本,以无我为用,唯大公是存,唯至正是守,无有偏党,唯是之从,所谓道也。体道而不失,不为好恶所夺,不为喜怒所迁,有得于身,所谓德也。道德立于上,而公卿观法于下,上下相济,然后奖忠义以尊吾君,长廉耻以消群枉。用人必以信行为主,而后论才能;考绩必以功实为先,而后责文具。谨择能吏、练习公家台省故事者,裁省簿书行移,务在先急,阔略苛辟,使人力足以胜事。仿唐《律令格式》,事有经常者著为定式,不须上问官曹。小事有所建请,次第得专裁决,不必一一奏覆。小惩大戒,付之省寺,俾得警胥吏之违慢,以防滞留。如此则小大毕举,太皇太后可以优游泮涣,质成于上,保护将就皇帝圣质,至于成德。则所谓宗社之庆,苍生之福,岂有极哉!臣自惟太皇太后亲政已来,首蒙拔擢,度越比伦,则臣之所以图报效,亦不宜自同于众人。冒渎宸严,臣无任祈天俟命、惶惧屏营之至。
题宋教授诗册后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一、《絜斋集》卷八
余观工于诗者代不乏人,而能世其家者几希。惟杜审言之孙甫最为烜赫。苏东坡之后,过颇有佳语,而去乃翁远甚,不足以相继。今西园公阮以诗鸣,而谦甫之诗伟丽清骚,酷肖乃翁之风,此所谓「维其有之,是以似之」者耶?然西园位不配德,年亦不寿,识者伤之。谦甫齿发方壮,志气挺特,议论坚正而风骨难老,他日必将光大其门,一第岂足道哉!此余所以知宋氏之方兴而未艾云。
谢王仓使(华甫)破白改官状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六、《黄氏日钞》卷九三
六丝霜凛,方新以礼之罗;一纸春回,又湿荐贤之墨。何斯疏贱,辱此奖提。盖古者所用必其所知,而前辈所荐即其所用。三代精选举之法,皆命于朝;两汉重辟任之官,类扬于上。故士大夫心腹为一,而天下事脉络贯通。自三互之制既兴,致两者之权俱废。长或不识其属,泛然江湖萍梗之逢;荐则多夺于私,陋矣门墙桃李之说。迨我本朝之盛,复还古道之隆。荐孙之翰之杜祁公,即辟孙之翰之杜祁公;举司马公之庞丞相,即用司马公之庞丞相。非固偏于所好,盖其信之也坚。始焉为官择人之心,既暴之天地而无愧;终焉为国求贤之念,自确如金石而不移。然皆磊落不世之英,宜有特达再三之遇。如某者幼而鲁钝,晚偶侥踰。济时行道之心,已蹉岁月;安贫守分之迹,如在山林。特于事上之间,常轸救民之念。庶于窃稍,或免厚颜。若凡世俗之求,实无毫发之望。但期异日,可见禄不及养之亲;岂料于今,亦有天忽闻机之造。未尝通问而已沐辟剡,略可力疾而又腾荐章。行愧拙方,饰以介而通之誉;事多疏缪,借以敏而悫之褒。既成始而又成终,不求上而反求下。允为盛举,足配前脩。兹盖恭遇某官学探道原,才周世用。云为百措,无非天理之流行;恻怛一忱,洞见民情之微隐。来揽澄清之辔,首除奔竞之风,遂令孤特之踪,叠预非常之选。某敢不因兹奖借,益厉操修?一毫傥可及民,誓当竭力;万事无非有命,决不容心。穷达以之,报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