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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案:景兄名晏) 其二 孙吴 · 陆景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
自寻外役,出入三年,缘兄之笃睦,必时存之。
宝录兄书,积之盈笥,不得新命,无以自慰,时辄温故,以释其思。
有信忘数字,每见手迹,如复暂会(《艺文类聚》二十一。案:《类聚》二十一有陆景答从兄安成王书,考吴时诸陆,无封安成王者,其文亦不类,当是也,今改编入《全梁文》。)
答从兄安成王 南梁 · 萧炳
 出处:全梁文卷二十二
奉告:清言溢目,眷逮周委;
炎光已盛,愿此胜宜。
仰承发止,已次新林
引迈务殷,无妨怡赏,三湘奥区,九疑形胜
浮洲动浪,闻眠鸥之旧说;
安流洞浦,忆采若之遗风。
昔影伯出蕃,风高振古;
叔英之部,清约见称。
兄政誉平宣,威和兼济。
加以夏石奇云,秋江回月;
翰飞纸落,理丰辞富。
赏末兴馀,时希逮忆;
睽离方远,川涂修旷。
炎凉方改,愿加珍勖。
绿字可传,白云终闲。
心伤泪洒,投笔无宣(《艺文类聚》二十一,载止文于陆景后。案:吴时诸陆,无封安成王者,当是萧萧之文。安成王者,萧秀也,于萧为从兄。)
菱溪石记庆历六年1046年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 创作地点:安徽省滁州市菱溪石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为人取去;
其一差小而尤奇,亦藏民家;
其最大者,偃然僵卧于溪侧,以其难徙,故得独存。
每岁寒霜落,水涸而石出,溪傍人见其可怪,往往祀以为神。
菱溪,按图与经皆不载。
唐会昌中刺史李濆为《荇溪记》,云水出永阳岭,西经皇道山下。
以地求之,今无所谓荇溪者,询于滁州人,曰此溪是也。
杨行密淮南,淮人为讳其嫌名,以为菱,理或然也。
溪傍若有遗址,云故将刘金之宅,石即刘氏之物也。
,伪吴时贵将,与行密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其一也。
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爱赏奇异,为儿女子之好,岂非遭逢乱世,功成志得,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邪?
想其陂池、台榭、奇木、异草,与此石称,亦一时之盛哉。
今刘氏之后散为编民,尚有居溪旁者。
予感夫人物之废兴,惜其可爱而弃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于白塔民朱氏,遂立于亭之南北。
亭负城而近,以为滁人岁时嬉游之好。
夫物之奇者,弃没于幽远则可惜,置之耳目,则爱者不免取之而去。
嗟夫!
刘金者虽不足道,然亦可谓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岂不伟哉。
及其后世,荒堙○落,至于子孙泯没而无闻,况欲长有此石乎?
用此可为富贵者之戒。
而好奇之士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按:《欧阳文忠公集》卷四○。又见《续文章正宗》卷一四,《新增格古要论》卷七,《文章类选》卷三,《南滁会景编》卷三,《醉翁亭集》卷一,《名山胜概记》卷七,《文编》卷五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九○,《四续古文奇赏》卷二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七四,《渊鉴类函》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坤舆典卷一六,职方典卷八四二。
君子大居正论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六、《乐全集》卷一七
宋宣公太子与夷,立弟穆公
穆公疾,使其子冯出居于郑,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
殇公与夷即位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革督因民怨而弑之,国大乱。
公子冯立,是为庄公,息兵安民,国以治。
《公羊传》曰:「君子大居正。
宋之祸,宣公为之」。
噫!
宋之祸,穆则为之,公羊子之讥宣,过哉!
夫国之大事,莫大于继统,宣公舍其子而立穆公,盖念宗庙之重,而慎付托之意也,非疏其子而私其弟,弟才子不才也。
穆公不原宣公之意,而效区区之让,使与夷逞志于国,而致大乱,是宋之祸穆实为之,宣无讥焉可也。
或曰:《春秋》之义,贵义而不贵惠,伸道而不邪,故隐之让桓,君子以为不正,可谓轻千乘之国,蹈道则未也,此宋宣公所以为讥也。
曰:是不同义。
夫宋为商后,弟为常。
昔者微子舍其孙腯而立衍,君子以为行古之道也。
周法,子死,适孙为后。
微子衍,自行商道,故记者正之。
则是宣公于虑也深,于礼也顺,义不可以隐、桓比。
曰:舜肖尧,尧授之;
禹肖舜,舜授之;
禹不得其肖己者,故传之子,而以止天下之争且乱。
是舜不能以传禹,尧失所授也;
禹不能以与子,舜非知人也。
此其授受不失其宜,故二帝一王称聪明之德。
宣公穆公为贤,使主社稷,而穆反为祸阶,则如宣之失于所付何?
曰:是不同义。
夫尧、舜举于外,宣、穆取于内。
举于外也广,故必求肖己者;
取于内也惟亲,故足继世而已耳。
穆贤于殇,舍殇而授穆可也;
殇不贤于庄,舍庄而授殇,不可也。
故愚曰:宋之祸,穆实为之。
公羊子之讥宣,过矣!
以国之大事莫大于继统,故详言其大义云。
谨论。
给事中太原王公墓志铭(并序 庆历五年十月1045年10月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五、《乐全集》卷三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公讳渎,字希圣
占籍虞城
祖某,赠尚书虞部郎中
父砺,赠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
司虞生五代屯会,委高赀,从儒者游,习通礼学,州辟从事,始为士族。
时乡人正素先生戚君同文聚徒讲业,学者自远方至。
仆射府君,戚之自出,著牒门下,以高业取甲科,仕至屯田郎中,名载国策。
实生才子七人,六登进士第,世绪炽昌,遂为睢阳冠冕。
公其第二子也。
风调闳迈,凛凛有奇节,尝慨然曰:「士志于道,在得其大者远者,学而不究于古今之变,究而不适于几深之用,岂士也乎」!
景德中章圣张六科,致材髦,公奋曰:「此非吾时邪」?
起就贤良举,文中高选,不时就召,因后中书试。
里人于正素旧庐建庠序,虚师席待公,自诸耆旧大生,皆执经北面,材经匠手,无不成器,后登朝廷,著名迹者甚众。
今四方学校,其规模条教,悉权舆于宋焉,乡举宾兴,尝占第一。
祥符七年,景亳回銮,举服勤词学科,既廷试,第优等,考官翰林学士陈彭年指公赋用韵有疑音,上亲为问。
公言彭年所指非是,援据详明,欲处公乙第,辞不就。
以布衣诎贵近于上前,伸道不为名,士林韪之。
明年乃登第,释褐试校书郎,临江决曹掾
未之官,仆射弃养,以善丧闻。
除调潍州团练推官
州之渠洫有东西污等四水,辄暴溢,漂田庐,岁劳民塞治。
转运使承诏选公护役事,度地形势,导之下流,堤一立,迄今无水患。
莱人有讼其仇为杀兄者,狱疑久不决,外台以属公。
公阅囚辞,伏念旬时,未知所以摘其情,推致精诚,至有见于梦寐,若有人自称其兄者,明弟被诬,且云取某人为證。
寤而召捕之,果得,狱遂正。
代还,徙新平幕,举黄州麻城榷茗。
计省议更榷法,公审新议非便,持不时下,颛用旧法。
既而诸榷悉负常课,独麻城最。
后新议亦竟寝。
大理丞、知楚州山阳县。
殿中丞,详议审刑,赐五品服。
处比平,奏谳无滞,屡蒙诏褒。
天子游心治方,乐闻谠言,命百官转对,公上便宜十馀条,皆见纳用,朝议嘉其论事有大体。
弟冲宰陈留,大姓田氏豪黠,赂交权要为奸利,冲弹治之急,则飞语毂下,浸闻献后,付中人推。
冲性刚毅不辱,终莫肯承。
献后盛怒,谪冲雷州,公坐,监征淮西
顷之,移倅海陵
就郡改奉常博士
淮甸仍灾,艰食,发廪与蓄家之囤以赋饥民,日数万计。
巡视必亲,因遘沴疾作,淹至捐馆,享年五十有六。
蔡文忠公中司,荐公经明,有风节,中御史,命垂下而公不待,士君子惜之。
初,公之与计偕,名动场屋,贵游争宠荐,自托朋辈推附,莫敢为等比,以为仕必至公卿,用于时必立功名,及效官,所至必有纪者。
然才高而位不充,志大而不与,曾莫展发,殁于中身,命也哉!
所著文集十卷,《备对制策》十卷,平生素蕴略存焉。
夫人清源县君仇氏,妇德顺而正,母道慈以严。
二子:尧臣翰林学士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
天圣中,今上初临轩,大选天下士几四百人,翰林策名第一,通材雅望,辉光笃实,践历显重,为朝廷羽仪,岩廊之瞻,积有日矣。
纯臣大理寺丞国子监直讲,文雅开敏,邦之彦也。
一女,归魏氏国子博士舜卿
孙五人:廷老、商老、同老,并秘书省正字
国老、周老,皆幼。
诸弟子侄先后登进士科者十二人,盛矣哉!
翰林之贵,清源进封乐安郡太君,而累追命公吏部员外礼部郎中秘书少监
翰林掌邦计,以赞禋礼之勤,故公有夕郎之赠,教忠继志,庆灵用集。
翰林考于龟策,奉公輤车,将归窆于故邑之某原,得庆历乙酉阳月某日吉。
谓某曰:「子非余乡党僚友乎?
先子之烈,子亦闻之矣。
惟是窀穸之事,子其识之」。
义不得以让。
铭曰:
良农能稼,而不能穑。
良匠善构,如莫我役。
匪水行舟,匪山生材。
士用于时,功名则谐。
展如公兮,维时之望。
初谁谓公,而不卿相?
乘马班如,行道邅如。
曾莫远骋,命将然欤?
有子而才,宗庙之器。
挹彼注兹,亶成公志。
宰树萧萧,即安幽宅。
衮衣绣裳,尚有追锡。
造石香炉记景祐四年 北宋 · 张仪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光绪《益都县图志》卷二七
维大宋国青州益都县□乡东郑村维那张仪等,及□□□闻伸道逾远,穷之而莫测精微;
道幽深,察之缺八字信焚缺六字中捧缺六字莫名□炉浩大,缘事非轻者,镌数字于炉前,名传不朽。
□□之□,积成无量之福。
谨白。
景祐四年岁次丁丑八月庚午朔□□□□那张仪等,合社献香炉两坐。
常州无锡县天圣五年 北宋 · 聂厚载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
无锡建邑,始于前汉
陆羽惠山寺记》云:「山东峰当周秦间大产铅锡,至汉兴,锡方殚,故创无锡县
后汉有樵客于山下得铭云:『有锡兵,天下争;
无锡宁,天下清。
有锡兵,天下弊;
无锡乂,天下济』。
顺帝更为无锡县」。
又按《图经》:「本隶会稽王莽改为有锡,至吴时改为无锡」。
又《县厅记》云:「其有是邑,得名之始,兴建废置之由,陆鸿渐惠山寺》记之备矣」。
然则寺记虽备,而与《图经》互有得失,而不究其本矣。
当周秦间大产铅锡,乃六国也。
其后暴秦涂炭,刘项战争之符也。
樵客得铭合在文景之世,是时弭师偃革,天下清晏,故神灵荐祉,其铭出矣,因之创县,宜彰其美。
陆云后汉得铭,非也。
复不书王莽改易之弊,若不为有锡,则顺帝何以更为无锡耶?
既改革,则前汉得铭建邑明矣。
前汉季世,锡乃复出,包篡逆之心,蕴奸邪之计,因其铭改其邑,欲惑众而祈应也。
顺帝时兵寇载戢,其锡复泯,故更为无锡,益昭前谶。
铭之文,非人文也,天意也。
陆云无名人者,不可考之辞也。
《图经》秪述王莽改更,不载得铭创邑之事,盖阙文也。
夫名山秀岭,郡县有之。
峰岩奇峭,洞壑幽邃,胜惠山者多矣。
若探治乱之几,赞清宁之运,则海内诸岫,莫之与比。
山在西郊,翠逼衙署,虽隔梁溪一水,而数尺之深,不能截千仞之势。
阴阳流谓,坐辛山、面巽水,宜其邑广财丰,复多秀民也。
太伯渡江,始居此地;
六朝而下,贤才继生。
披图可详,不复悉纪。
自伪唐纳境之后,皇朝统御以来,民风载淳,文教益振,前后出宰者率多名士。
如开宝乙刻迨天圣丁卯五十载间,被唐虞之化,蔑睹戈戟;
下悦之政,罔嗟苛刻。
此亦大块间福地也,岂非山岳之助乎?
厚载滥司铜墨,素懵刑政,字人逖愧于前修,易俗钦徯于来者。
先是,县封密接吴境,唇齿相齧,兵寇荐侵,官室民庐,亟为煨烬。
于县城西南隅重建衙署,事皆草创,栋宇未完。
咸平壬寅年邑宰钱维周移就中位。
其经营之美,石记具存。
寒燠代迁,土木圮坏。
乾兴壬戌岁县令李晋卿明可禦奸,威能率下。
怅公庭之卑陋,不足壮大邑之形势,乃募豪杰、萃杞梓,利工善之器,揆定中之日。
听讼之厅雄构,击鼓之楼峻峙,修廊挟室,越柒拾间。
棘丞王周继政工毕。
县庭壮丽,自此而始,俾黎庶望而畏之,增令长之威德。
夫升是厅、治斯民者,得不端心秉节,誓公灭私,察下民之枉直,答元圣之寄任,然后不辱斯厅,不愧斯民矣。
旧制,邑署修建,弗给官用,咸出于吏民之上。
贪者徇私,忘公家之利;
廉者洁己,避瓜李之嫌。
所以县寮公宇,罕有修葺。
李公不畏率剑之讥,竭力公家之事,干敏之誉,犹沸民口,可谓缙绅中英杰也。
惜其未立文志,寖历岁时,虑后人忘作者之勤劳,失建邑之本始。
因讼空案简,直书前烈,姑欲补《图经》之阙,正《寺记》之误,永李公之懿绩也(明《无锡县志》卷四中,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弘治《重修无锡县志》卷三二,康熙无锡县志》卷三八,《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
「被」上疑脱「上」字。
艮说赠章表民 北宋 · 钱公辅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七
世有章子表民,怀其文,负其道以仕。
仕为小官,不得志,一止而不复籍,七年于兹矣。
有劝之仕者,章子不笑则怒,不怒则辨,莫复有言者。
以见于愚,愚谓章子曰:章子学《易》,知《艮》乎?
愚尝闻胡子说《艮》,愚请为子言《艮》之说。
胡子曰:《震》动也,以象云,则雷也。
《艮》止也,以象云,则山也。
君子之动,法雷者也;
君子之止,法山者也。
然圣人于《艮》,则丁宁而教戒之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
其于《震》也,独无所教戒云者,何耶?
是盖有其说。
夫君子之动,法雷者也。
夫雷动而有声,所以佐天地发生茂育之道者,莫如雷焉。
当雷之发生,雷则隐然,剖声于无端,而勾萌飞走,莫不感遂。
及夏之茂育,雷又阗然,宣阳畅威,以鼓舞震惊,就成天地之化。
至于秋,至于冬,化既周矣,功既完矣,雷则寞然收声,退藏于阴,复归于无。
故雷之于动,动而不失其节者也。
君子之出处语默,如雷而已矣,何教诫之为也?
君子之止,法山者也。
若山则不然,至隆崇者也,至敦重者也,一著而不拔者也,正而不更者也。
君子有时而止焉,如山之隆崇可也,如山之敦重可也;
如山之不拔、不更,未可也。
如山之不拔不更,则是伊尹不聘汤,太公不佐周,孔子不去鲁,孟子不适梁也。
故教戒之焉,曰:时有可止而止,时有可行而行。
明者得之,足以因时而有立;
昧者失之,所以自放于山林,长往而不还,冥行噤死,无铢两之效。
可矜也!
可悲也!
由不达于圣人教戒之说也。
章子固学《易》矣,然则法雷乎?
法山乎?
如法雷,则雷之动,固有其节矣;
如法山,则圣人之教戒胡弗遵?
章子以为时,可行乎,则固仕矣;
以为戒可行乎,则今之所谓贤有禄者皆非耶?
孔子之时何时也,孟子之时何时也?
彼犹且规规奔走而不悔者,以己怀其道,哀斯民之不被其泽。
使己之道有遇而施焉,则泽渐于无垠,化流于无穷。
与夫垂空言,不一遇而死,孰得孰失、孰轻孰重哉?
其言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三月不仕,则皇皇如也」。
此何也?
惟恐己时之一失,而己道之不一施也。
《艮》之说然也,孔子孟轲亦然也。
抑愚又闻,为仕者有二端:有为道而仕者,有为贫而仕者。
三公九卿列大夫、郡士之职,茍可以行其志、伸其道者,此为道之仕也;
抱关击柝,乘田委吏,掌故执戟,茍可以活其身、存其志者,此为贫之仕也。
章子上则不欲为道之仕,下又不忍为为贫之仕。
无一田以归,无一屋以居,钳舌束身,茫然自固,持此,欲安之乎?
噫!
如雷之动,乃可谓贤;
如川而止,道未必完。
下爵上位,章子疾起;
污隆从时,章子疾驰。
卑愁穷苦,何以久处?
官无钜小,要以伸道
位高而伸,章子之仁;
位卑怀禄,章子不辱。
命之曰《艮说》,以遗章子
利往桥记 北宋 · 钱公辅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五、正德《姑苏志》卷二○、康熙《吴江县志》卷四五、乾隆《江南通志》卷二五、道光《苏州府志》卷三○
姑苏城南,走五十里,民屋数百间,蕞然沙渚之上者,今吴江县也。
东湖之流,寔贯城之中,隔限南北,横可以渡者,今吴淞江也。
隐然长虹,截湖跨江,便来济往,安若履道者,初作利往桥也。
桥本无有,庆历七年冬大理寺丞知县事李问县尉庭坚,嗟邑民之陋,鲜慕学者,将改立至圣文宣王庙,侈大黉馆,以进延诸生,呼富民譬晓,以奉释氏,不若助县官兴学。
民始听且骇,居一日,心晓意解,欢然从命,遂输缗钱数百万。
未几,诏禁郡县不可新立学。
二人胥与谋曰:「民既从,财既输矣,倘不能作一利事以便人,吾何以谢百姓?
遂合佣僝工,桥役兴焉。
东西千馀尺,市木万计,闻者异之,沮议百端。
不两月,功忽大就。
即桥之心,侈而广之,构宇其上,登以四望,万景在目,曰垂虹亭
并桥之两涯,各翼以亭,而表桥之名于其下,使往而来者,可指以称曰,此某桥也。
初,县城为江流所判,民半居其东,半居其西,晨暮往来,事无巨细,必舟而后可,故居者为不利。
县当驿道,川奔陆走者,肩相摩、橹相接也。
卒然有风波之变,则左江右湖,漂泊无所,故行者为不便。
及桥之成,行者便而忘向所谓不便,居者利而忘向所谓不利,议者皆舌强不敢发。
噫,贤人君子,措一意、兴一役,岂直为游观之美、登赏之乐哉!
往往有悦其景物清绝,脱落人世者,若居之利、行之便,则茫乎其莫称也。
虽然,湖光万顷,与天接白,洞庭荐碧,云烟战清,月秋风,嚣灭埃断,牧讴渔吟,喑呜间发,榜声棹歌,呕哑互引,后盼前睨,千里一素,是亦有足乐焉。
庭坚之字曰世美,精敏沉毅,顾其胸中,不止乎佐一邑。
李丞仁厚通雅,喜其有能而信从之。
视事几数月,涂巷室闾,斩然一变。
若是桥利大功博,可传可记者,馀固不可以一二书也。
余观今世人,平居燕议时,孰不欲求位以伸道
试縻以一职,则曰职小位隘,吾无以伸。
惟龌龊奉法,保己之不暇。
世美,尽力其任,不以小隘自系者,余未之见也。
始则欲设庠序,恢教本,使民知之尊。
及诏条尼之,遂能合财力,兴功利,为永久之便。
其周旋进退,无一不中于道。
噫,岂常人而能至哉!
世美,余友也,欲余之文,以信本末。
余尝学《春秋》、太史氏法,乃书曰:「庆历八年六月二十八日苏州吴江县初作利往桥成」。
按:《吴都文粹》续集卷三六,四库全书珍本初编本。
处士龙泉何君墓志铭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彭城集》卷三八
处士讳君平字少严,世为处州龙泉人,三世未尝仕。
处士初以进士举,久之无成,乃叹曰:「夫有命者,信不可以力求也,我其已矣」。
退而郊居,盖年始三十云。
以读书为娱,自经史诸子传说,以及佛氏外典,多手自写录,或能闇记。
为人简易温厚,中心不隐,以故人益亲而乐之。
其出在道涂,逢之者必为引避,而士大夫之至门者,系踵不绝。
处士尤喜宾客,具酒食相与劝宴,未尝厌倦。
事有不得已,则来至城郭,久或十年七八年,乃一到。
家赀靳靳粗给,付畀妻子,未尝以为问。
有劝益殖生业者,辄曰:「幸吾儿宦学有立,吾业广矣」。
已而果然处士长子执中以文学进士选,名在第五。
乡里翕然,皆曰为善之报。
执中调为台州推官,而国子监欲留以为教授官,执中不肯,曰:「台州迩吾乡里,又有天台雁荡山水之秀,吾亲所安也」。
处士之官,人益以为荣。
处士年六十七,以元丰五年五月十九日,终于龙泉豫章里第。
其年十月甲子,葬于某所。
处士娶李氏,生两男子,执中之弟名执德。
一女子,嫁吴时中。
处士之没,执中时为亳州观察判官,吾僚也。
使州学教授刘跂以行状告而请铭,叹曰:「吾多识君乡人,道君事为详」。
乃为铭曰:
士之生世,有志有愿。
或游说万乘,以取贵显。
若归守坟墓,乡里称善。
文渊少游,孰隐孰见?
惟何君之久幽,亦曰适己自便。
克有令子,为邦之彦。
故吾铭其藏,辞不愧㥏。
广州十贤赞后序 北宋 · 蒋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道光《广东通志》卷一九○
太守裒晋唐以来治番禺有政能者八人,像而祠之,为八贤祠。
太守下车之日,必以礼进谒,以见夫希慕向往之意也。
余被命为州,既至,则循故事谒奠。
再拜跪起,则环而观之,忽然疑有所阙者。
退而考寻舆记,追迹治行,于是又得两人焉。
所谓八人者,吴隐之宋璟李尚隐卢奂李勉孔戣卢钧萧仿也;
余之所得两人者,滕修王綝也。
吴时,已为广州刺史,及归于晋,仍为都督,乃在吴隐之之前。
晋史有传,称其威惠为岭南所伏。
《郡国志》载修为刺史,有五神人骑五色羊,持五谷而来。
世传五羊之名盖昉乎此,而独不与,何也?
至于王綝方庆,则不独岭南之治,至为唐贤相,事业炳炳,著在简牍,又何遗乎?
余故增为十贤,为之作赞。
凡晋得二人,唐得八人。
以世次列之,晋以滕修,唐以王綝,各为之首。
皆冠以广州之职,而次之所终之官与赠谥者,以其为广州而发也。
李左丞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五、《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五
四月日,具位某谨再拜献书某官阁下:某闻人之求之也,求在我则有益于得,求在外则无益于得。
以有益于得,故君子夜而思,旦而行,不助长,不梏亡,不以险易变其守,不以穷达撄其志,拳拳孳孳,停滀涵养其天之所赋,而不夺于交物之引。
繇是而求之善性所有,日以充扩,晞颜慕舜,无不可逮之理。
益如是,其可勿求乎?
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
以无益于得,故君子修其在己者,而俟其在天者。
仁义忠信,在己者也;
富贵利达,在天者也。
修之为所以求之,俟之为所以得之,以是为无益,其亦可以勿求乎!
故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
以有道之求而蕲有命之得,故君子有不进,进则无倖位矣。
然则所求在此,所得在彼,虽曰命也,其必有因而成之者焉。
此圣贤所以出疆载质,传食诸侯,欲以伸道,而皇皇不能自止者,凡图此也。
恭惟阁下钜德高世,硕学经国,以唐虞之盛致吾君,以志仁吾民,惨舒协于造化,谋论贯于今昔,思一夫不得其所,若己推而内之沟中,真能自任以天下之重。
而四方有识之士,莫不延颈跂踵,愿瞻光辉而归德谊焉。
如某愚陋,虽于门阑无一日之雅,而依附风云之末,得从微宦者,行将三纪矣。
今兹窃禄,幸在毂下,而淟涊跧缩,歛翮垂首,徒或时听环佩之声于朝会之表,未尝一奉咳唾之音于几席之侧。
至于愿瞻光辉而归德义也,固已与四方有识之士倍蓰其情矣。
然而迹不前、谒不上者,非简书有畏,则安得迟迟如是乎?
旋自省念,区区簿领将及罢去,不于此时致一言,通寸诚,以仰冒钧衡之造,殆亦忍于自弃而甘终身之负也。
是用少纾悰悃,以浼将命。
惟其有道之求,虽固守不挠,若夫托所因以成有命之得,则乌不自度而或妄意于毫发乎?
惟阁下亮其衷而进退之。
干黩威严,不胜战恐,不宣。
某再拜。
朱氏世谱绍圣二年九月 北宋 · 朱长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六
高辛氏有才子曰朱虎,臣于尧。
当舜之举益以虞也,盖尝荐代己。
之后,遂氏以朱,历、商无闻焉。
周有朱张,以逸民显。
其后在齐者曰毛,在魏者曰亥,在楚者曰英。
而谱氏族者以谓高辛氏之后有六,终产六子,其第五子曰安。
周武王克商,封安苗裔侠于邾,附庸于鲁。
后为楚所灭,子孙去邑为氏。
此亦朱氏之所出也。
二汉之间,鲁有家,买臣平陵有云,杜陵有博,宛有岑晖,会稽有隽,有浮、寓。
寓为司隶校尉,坐党锢诛。
子孙自相远,避难丹阳,遂籍吴郡
吴时有治,有然,有桓,颇著劳烈。
陆机「八族未足侈,四姓实名家」,四姓者,朱、张、顾、陆也。
迄于江左,间出显者。
唐有敬则,实相武后
逮唐衰,谱牒沦涣,其详莫究。
至我高祖,为越州剡人
高祖讳滋,会董昌乱越,钱氏据杭,隐居田里,涵德匿耀,乡人尊之。
武肃王尝召寘幕府,卒辞以去。
年八十九卒。
生于唐乾符之丙申,卒于本朝乾德平蜀之岁,葬剡之游谢乡。
有子四人,长曰某,次曾祖也,次曰承厚,次曰承福。
曾祖讳琼,百行完粹,达于从政
钱氏以宗子守明州,高选僚属,仕于四明,遂家焉。
卒,葬于鄞县
生四子,长曰曙,次曰昉,次曰万;
季,吾大父也。
昉生正伦、公言、公辅正伦三班奉职
吾大父讳亿,始来京师太宗皇帝召对便殿,仍命以官。
自壮年越于耆龄,其所历皆有功最。
接人和,待物厚,取与义,治家严,赒亲戚不吝。
内殿崇班閤门祗候邕州,卒,葬于苏州吴县南峰山西,赠刑部尚书
生五子,长曰炳,才高文奇,不幸未仕而死。
次先君也。
先君讳公绰,少从学范文正公,为高弟,为辞章魁冠士林。
进士第,仕至光禄寺卿
彭州、广济军舒州太守
民闻至而喜,去而思。
有智谋才术,而未尽其用也。
次曜,早世。
次公彦,长洲主簿
次公愿,今以宣德郎致仕。
先君生六子,长曰长文宣德郎太学博士
次百药,早卒。
次仲方,明州象山
次季端,颍昌府节度推官
次叔炜,早卒。
次从悌,瀛州防禦推官、监陈留酒税
自承厚之曾孙曰昱,与大父同徙姑苏
昱生何,登进士科,为循州司户参军,卒。
何生二子,曰圳,曰虎。
圳今为朝散郎通判楚州
高祖之诸孙,在剡居宋村山者曰德昌,曰德倪。
德昌之子曰仁赏,德倪之子曰仁长,曰仁遇,曰仁盛。
四人者各有子,皆服先畴,不失旧业。
呜呼!
伯虎著名于帝典,仪父见美于《春秋》,发源既长,酾派不绝。
逮本朝之兴,昂显于荆,巽显于扬,显于蜀,寀称于宋。
其他列于朝者亦众。
华亭朱氏,至郡守监司者三人,于东南为盛。
姑苏之族,迁自会稽,祖考济美,艰难勤苦,夙夜事事,用克有家。
施及子孙,继袭簪绂,乃为之谱,以示于后。
在我后人,追孝于前哲,继志于奕世,勿坠厥绪,勿陨厥声,岂不休哉!
绍圣二年九月明堂礼毕后五日,裔孙长文谨识(《乐圃馀稿》卷九。)
次:原无,据傅校本补。
杂说 其八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五九、《演山集》卷五四
正心诚意者,养气之道也;
思诚明善者,养心之道也。
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则心之所本在言矣;
心之所本反在乎言,则气何望于心哉?
不以为无益而舍之,是勿忘也;
不以其不长而揠之,是勿助长也。
贫贱不忧,寿夭不贰,此之谓不惑;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不动。
不惑故能定,不动故能应。
孟贲勇于力,曾子勇于义,孟子之勇不可为众。
合众之力以抗,孟贲之力穷矣!
义根于心,心本于道。
故善养气者其大则配道,其刚则配义。
气合于神,神合于无,此配道也;
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此配义也。
道者,心之所本;
心者,言、气之所本。
言本于心,故以道接;
气本于心,故以道配。
精神之气,配道者也;
中和之气,配义者也。
告子之心,不待不惑之年然后不动,心之所本反在乎言而已。
告子之言不必有德,使知「道者心之所本;
心者,言、气之所本」,则告子之不动心也,岂如是之遽哉?
亦慎所学而已。
仁者天下之表,义者天下之制,报者天下之利。
以德报德者仁也,则民有所劝,故为天下之表;
以怨报怨者义也,则民有所惩,故为天下之制。
有所劝则民知德而不陷乎恶,有所惩则民知法而不陷乎罪。
故报为天下之利。
夫以仁义表制天下,其利如此,而况下化而为仁义哉?
其利不可胜用也。
主义而言,则利在其中焉;
主利而言,非特其利不可必得也,义已丧矣。
义丧而得利,则有能夺之者,何足计哉!
士之见诸侯有二,不见诸侯有二。
我为庶人也,不敢往见之,我贤也,我多闻也,不当往见之,此所谓不见之有二也。
为宾于他国,不可不见之;
诸侯之未知我也,我欲行道,不得不见之,此所谓见之有二也。
不得不见之,权也;
不可不见之,礼也;
不敢往见之,为分也;
不当就见之,为义也。
是故行礼之际,又有不可召之义在其中焉。
召之役则往役,君欲召之则不往,此行不敢见之礼,其义不可召者也。
将朝王,王使之朝则辞以疾,此行不可不见之礼,其义不可召者也。
君子屈身以伸道,屈人以从道。
不远千里而来,屈身以伸道者也;
如有谋焉,则就见之,屈人以从道者也。
仲尼开迹诸侯,孟子之见梁惠王,将行道欤!
是故君子之行止也在我,而不在乎人;
君子之富贵也在道,而不在乎物。
患不得君耳,不患其道不行于天下。
义徇公,利徇私。
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则无大夫
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则无诸侯。
是故「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此征利于上者也;
「万取千焉,千取百焉」,此征利于下者也。
先利则人所徇者欲,先义则人所徇者道。
欲无穷也,物不可以必得。
无穷之欲,不可必得之物,相逐于外,是故不夺不餍。
及其徇道,则求之在我矣,不患乎其外,夫谁与为夺哉?
始作俑者,象人而用之,于死者不智,而不可为也;
于生者不仁,而不可为也。
孔子谓「为刍灵者善」,盖有仁智之道焉。
夫象人而用之,报施之祸,犹至于无后,而况率兽食人,杀人以政,岂特无后之报哉!
「经始勿亟」,至于「庶民子来」,则知文王善得民之心。
「麀鹿攸伏」,至于「于牣鱼跃」,则知文王善得物之性。
「虡业维枞」,至于「矇瞍奏工」,则知文王之乐非以为伪也。
兼收人心之和,物性之顺,寓诸形声之间而已。
然则灵沼之乐,又岂势力所能为哉?
「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所谓群分;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所谓类聚。
有聚分,斯有亲疏;
有亲疏,斯有爱恶;
有爱恶,斯有是非;
有是非,斯有得失;
有得失,斯有吉凶。
治乱譬犹治病,不治其病之所在,即其本根而治之,斯善治病者也。
故病在脉则治之血,病在气则治之卫,一平气脉,之疾无所资焉,其为医也用力也寡,收功也大。
「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至「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此言仁政之效;
「五亩之宅,树之以」,至「可以无饥矣」,此言仁政之类;
「无恒产而有恒心」,至「民从之也轻」,此言发政之先在乎制民之产而已。
孟子之说齐王,先言其效,中言其所先,而后言其类。
盖惧齐王以为王政之难行而挫其志也,故先言其效,所以悦之。
王政之行,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孟子又惧齐王失所先后,而忘其本也,既得齐王「愿辅吾志」之说,则吾言不渎矣,故次言其所先,而后序其政事之类以进焉。
仁政既行,则民有常产矣,饱食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故卒言「谨庠序之教,申孝弟之义」。
仁政之效,先言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而后农次之,商旅次之;
孟子后此又言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而后商旅次之,农次之。
农序商旅之先者,仁政必本于农。
孟子方与齐王言反其本,则农奚可后哉?
农序商旅之后者,特以前朝后市、门关田野、内外近远为之序,凡为列国诸侯言之,可以序其内外近远而为说。
及言仁政之本,以救齐王之所为,则夫缓急先后不可不辨也。
天之予夺视民,民之去就视士。
盖夫「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
王政虽本于农,而得士心之所愿,尤不可后,是故农与商旅莫能先者。
尚志之士,穷不失义,不以饥渴之害为心害者,故无常产而有常心。
养民之政,六府外养其形,三事内养其心,然而先王虽致三事之所养,犹先六府,而况后世六府不修,而望其民不为放辟邪侈,不亦难乎?
不学之民,形能累其心,物能累其形,物去而形忧,物来而形悦,苟无常产,其心乌有不丧者邪?
耕者之受田,未至乎七人,未可以受上地。
然而上地之所养,非特七人而已,是故「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
且夫上地之所养至于九人,而七人受之者,先王制民之产尝使有馀,虽或天时之不幸,不给者有助,不足者有补,流转之患,非所恤者。
上等之家生息或过其数,又有养焉,故曰:「明君制民之产,使之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养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其此乎!
然而孟子曰「无饥矣」。
中食七人,次食六人,下食五人,以言「数口之家」可也,及说齐王则斥言「八口之家」者,孟子之待梁惠也,异乎齐宣,故曰「八口之家足以无饥」,而可不足以言之;
孟子之望齐宣也,重乎梁惠,故曰「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而八口未可以言之。
夫何故也?
「是心足以王」者齐宣王也,「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者梁惠也。
梁惠由此而充之,则不足以事亲;
齐宣由此而充之,则足以保四海。
梁惠之去齐王,不亦远乎!
发政所至,亦度其力而已。
是故孟子说梁惠则曰:「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曲礼》曰:「五十艾,服官政」。
孟子曰:「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饱。
不暖不饱,谓之冻馁。
文王之民,无冻馁之老者」。
然而言老者,则五十与焉;
言七十者,则五十之艾置矣。
梁惠之不仁,五十者衣帛未可必也,七十者得之可矣。
齐王之仁,衣帛非特七十者尔,五十者与焉。
然而上农夫有食九人者,孟子止于八口,尚有意乎!
上地之所养足以及九人,而周制且有七人受之,二人之食以为有馀,备其不足,是故孟子之教齐王,亦约八口之家而言之。
八口无饥,在齐王之政已过甚矣,尚安敢穷其所养而望之邪?
八口之家可以无饥,则有馀财;
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有馀力。
然而五十者衣帛,七十者食肉,仁在父兄之间;
八口无饥,仁在一家之内;
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仁义之类,遂至亲人之亲,长人之长。
孟子曰:「亲人之亲,长人之长,而天下平」。
然而既富之后,庠序之教,奚可废哉?
五亩之宅,树之以,利之本也;
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善之本也。
其利不充,仰不足以事父母,况妻子乎?
其善不充,近不足以事父母,况四海乎?
是故富而教之之术,孟子之说,诸侯在所先焉。
虽然,利能养善,而善亦不可使利胜之。
后世之利,为善之冠,而不能为善之辅者,利强于善而已。
无名之道,立为纲常,而有六典;
降为大要,而有八则;
八法之详,则又其降者也。
有本而无文,有体而无用,非道之全,故治官以成道。
无待之德,以应人而有言,以表人而有行,无言以应,无行以表,非德之全,故教官以成德。
不仁也无礼,不智也无义。
礼者,节文仁义者也,故礼官以成仁。
内与天同德,下与民同患。
耳以谋之,口以命之,施于有政,然后圣人之道具焉,故政官以成圣。
五刑除害去累,故刑官以成义。
百工明法显度,故事官以成礼。
治以道为本,教以德为本,礼以仁为本,政以圣为本,刑以义为本,事以礼为本。
道德仁圣义礼,非六典不成;
治教礼政刑事,非六官不举。
先王之驭天下,以六官为辔,以治教礼政刑事为衔勒,以万民为马。
典之为书,于虞之时有之;
则之为书,于夏之时有之;
法之为书,于周之时有之。
庶事之文,至周而备。
是故虞、夏名道,周兼而用之,繁者以法治之,简者以则治之,大者以典治之。
至于有法,其详至矣,后世有作,无以复加焉。
典者立道以为经者也,则者明理以为约者也,法者行义以为制者也。
诸侯之于国也,有君之道;
诸侯之于王也,有臣之义。
制节君之道也,谨度臣之义也。
以其制节不以法,则治之颁其大常而已。
都鄙之君在王之畿内,无自制者,天子赐之八则,使之有所揆焉。
是故八法之治官府,言治之用,其别有八。
而八则之治都鄙,则言驭而已。
驭言其治之意,治言其驭之事。
邦国治之大者,王不能自任,太宰不得专听。
是故治邦国以王为主,太宰则佐之而已。
王者之务,所好者要,而详不与焉,则八法、八则非王所行矣。
所治者大而小者不与焉,则官府、都鄙非王所任矣。
无穷之务,无常之变,有求于先王。
先王以道揆其情与迹,则设官府治之。
先王惧其为累所困,而莫之释也,为之八法,所以先治之然后责其事。
百官府至繁于事,道之降至详于法。
以至详之法治至烦之事,故其能无败功,其善无废职。
管仲奢,晏子俭,宰我易,曾子戚。
奢则过分,易则不及乎!
爱过分而充之,则至于无君;
不及乎爱而充之,则至于无父。
礼之所本,君父而已。
为君而节奢,为父而文易。
孔子曰:管仲「贤大夫也,而难为上」;
晏子「贤大夫也,而难为下」。
君子上不偪下,下不僭上。
然而偪下妨俗而已,僭上遂至于无君,则礼之本丧矣。
礼之于戚俭,未尝不为之节文,然节文奢易尤礼之所急。
俭之爱物也笃,戚之亲亲也笃,礼之所本者也。
进俭而退戚,乃礼之文,是故小过之时,君子过中而厚下。
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亦以俭戚之笃于爱欤!
天下之用皆在俭奢之中,丧在易戚之中,则圣人何事乎制礼?
为夫奢者过,俭者不及,易者不及,戚者过,然后有礼为之节文。
虽然,礼为奢俭易戚而制,俭戚近乎仁,奢易近乎不仁,徇情故也。
孟子曰:礼者「节文斯二者是也」。
易不能亲亲,奢不能爱物,仁之端丧矣。
求为节文,岂可得哉!
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立于礼,成于乐」,学者之志,节文斯二者。
礼乐之道苟或不仁,则节文之者无所用,乐之者无所出矣,欲遂其志不亦难乎!
张子履墓志铭元符二年四月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五、《山谷全书·正集》卷三一
外兄张子履没后十年,当元符之己卯,其子协奉其母史氏夫人之命,以四月癸酉子履严道,而来请铭曰:「先君和易得于自然,敬畏则有家法。
从事二十馀年,不出州县,未尝戚嗟。
年五十九,病在果州,顾言曰:『吾平生力行所闻,未尝遇知己。
我死,汝求立言之铭吾墓,吾不朽矣』。
敢以铭请于舅氏」。
某谢不能,而不听,则为铭曰:张氏本河南族姓,唐末避乱而家成都成都乱甚,乃家于严道,今四世矣。
家故饶财,而好施,岁具布褐百称以给老贫,行之不倦,施而不报,以数世。
有讳訚者,一举进士第
前此雅州未有进士,乡里以为荣观。
卒官太常少卿,赠其父琫尚书工部侍郎
君讳祺,子履字也,侍郎之孙,少卿之子。
少卿盖三娶:曰胥氏,追封仙居县君
曰钱氏,追封仙源县君
曰黄氏,封长寿县君
君,胥氏出也。
仙源爱其愿,且死,盻君,不忍诀。
长寿未尝许诸子迎侍,而君官果州,请之而行,可以观其孝矣。
初为邛州火井,时少卿韶州,叹曰:「人乃奈何远出亲侧」?
乃割俸之半以奉韶州,曰:「极知无益,且修子职」。
火井时,甲寅乙卯邛州大饥,君恤穷民以数万。
茶场典吏以自盗系狱,君尝诿此吏请圭田,未入,或曰:「此吏有善马,可取偿」。
君曰:「人方急难,取是于我何有」!
既而官没其家资,君不悔也。
进士吴时,邑子也,君礼之超然,异于诸生
已而再登第,有能声,士以此多之。
火井四考,父老至今称其廉。
其为嘉州司理参军,凡狱有法重于情,法难明,必奏谳。
侍御史周尹出按属部,君上便宜六事叹其材。
入奏,未达京师而补外,不果以闻。
其后以录事参军简州果州
便于私而戾于法,必就法;
戾于法而便于民,必予民。
平生未尝以书干上官上官亦罕知之。
时作歌诗文章以自见,和而不流,怨而不怒者也。
君亦三娶:初娶史氏,尚书屯田郎中安世之女;
再娶黄氏,处士黉之女;
又娶史氏,忠州司法参军襄之女。
子曰协。
长寿君于某为姑,处士之女于某为从妹。
长寿春秋高而康强,史夫人博学而能文。
恩亲当铭,况行治可纪耶!
其诗曰:
年运而气刚,不刓其方;
仕蹇而心亨,不污其清。
有韫不发,以文自揭。
老莱之妇,能诔其夫。
之死靡他,诗礼其孤。
龙门之丘,在汉严道
从先人居,式追其孝。
陈寔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二、《淮海集》卷二○、《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四九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
柳下惠,圣之和者也」。
又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
何也?
盖古之君子初无意于制行,其制行也因时而已。
伯夷之时,天下失于太浊,于是制其行以清。
柳下惠之时,天下失于太洁,故制其行以和。
虽然,清者所以激浊也,非激浊而为清,是隘而已。
和者所以救洁也,非救洁而为和,是不恭而已。
故由其本而言之,则为清为和;
由其弊而言之,则为隘为不恭。
伯夷柳下惠者,实未尝清,未尝和也,安有隘、不恭之弊哉?
前史称中常侍侯览太守高伦用吏,陈寔曰:「此人不宜用」。
而侯常侍不可违,乞从外举。
中常侍张让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张甚耻之,乃独吊焉。
呜呼,若者,可谓殆庶几于夷、惠矣!
何则?
桓、灵之时,政在宦人,而天下之士方以高节相高,疾之已甚,至使其属无所发愤,常欲以身死党锢之祸。
海内涂炭者二十馀年,岂特小人之罪哉?
君子亦有以取之也。
知其然,故于用吏、送葬之事,稍诎其身应之,所以因时救弊而已。
其后复诛党人张德以此多所全宥,则其效盖可见也。
呜呼,使东海之士大夫制行皆如也,党锢之祸何从而兴乎?
以此言之,殆庶几于夷、惠,信不诬矣。
然则为侯、张而身诎也不为过,则元稹之徒,因宦官以得宰相,亦不为过欤?
斯不然也。
孔子于卫见南子矣,于鲁敬阳虎矣,至弥子以为「主我,卫卿可得也」,则曰「有命」。
盖见南子、敬阳虎者,身可诎也;
不主弥子者,道不可诎也。
寔于侯、张亦诎身以伸道耳,岂若元稹之徒诎道而身者哉?
然则士大夫为道而或诎身于宦人者亦可乎?
斯又不然也。
昔齐人臧坚,齐侯使人唁之,且曰:「无死」。
坚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赐不终。
姑又使其刑臣礼于士」。
以杙抉伤而死。
古之人耻其身之辱于刑臣也如此,非,其可绌身于宦人也哉?
是故为伯夷之清,而非其时者是隘而已;
柳下惠之和,而非其时者是不恭而已;
陈寔之屈身于宦人,而非其时者,是为奸而已。
题张公行状后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五、《杨龟山先生集》卷二六
右张公,吴时贵将,与杨行密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公其一也。
方五季乱亡之,群雄并争,公以拔山盖世之才,躬蹈矢石,陷敌攻坚,为一时称首,宜其鸷悍强忍。
而提师征行,乃未尝妄戮一人,至止而人安之,则公之所以遗子孙者,其不在兹乎?
同时辈流乘功名之会,鹰扬迈往之气举相埒也,今其子孙散为编氓,堙没而无闻者,可胜计哉!
公独世有显人,又皆以器业见称于时,则公之所积可知矣。
政和之初,予来毗陵,始得与公之诸孙游,视其壮者皆贤豪,虽童稚亦彬彬可喜,益知公流泽未艾。
公之孙牧之以公之行状示予,究观始终,慨叹者久之,故附其说于后。
孟子 其三十二 是皆已甚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七
段干木踰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皆已甚也。
孔子不为已甚者,故阳货先不得不见,然阳货孔子之亡而馈蒸豚,孔子亦瞰其亡而往拜之,夫是之谓称。
扬子谓诎身以伸道,非也。
处士何君行元丰五年 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二、《学易集》卷八
君讳君平字少严,世家处州龙泉
曾祖睿、祖维、父咸,皆不仕。
母鲍氏。
君少举进士不中,然强学不倦,自经史诸家皆手写为编,至老成诵不忘,兼究大义,学者重其勤。
年三十馀,即罢不就举,郊居豫章里,诵佛书,作歌诗,以经学授其子。
叹曰:「未彊仕之年,甘心山林,非吾孰为之者」!
遂不复出治人事,率五七年若十年,以故不得已乃一至城邑。
人高其风,士大夫往候之,道相望。
君亦雅善宾客,饮酒无虚日,生事付妻子不问,惟趣供具。
虽贫甚,意裕如也,乡里以是称君长者。
君与人至欢,而中泊然无系,故久人尤亲之。
事虽隐,必语人,曰:「不以藏吾心」。
燕居寡言笑,有威重,虽妻子莫际其喜怒,出则里中避道观之。
所居室,家人因旧,将广焉,君曰:「乃以旧厌之乎?
不可」。
由此终居,不敢改葺。
或讽君殖生为异日计,君曰:「我有子,不为患,何忧异日」?
盖君以是终身焉,心无歉然者。
已而子登进士上第,迎君之官,乡里无贤不肖来贺,且祖君郭门外,留连咨慕,相与称善人,曰:「何君其效也」。
君以元丰五年五月某日得疾,卒于家,享年六十七。
娶李氏。
子男二人,执中,亳州判官,次执德。
女一人,嫁吴时中。
是年十月某日葬君某乡某里。
某与君之子游,及识君,乡人多能道君行事,大概如此。
考之不诬,谨论次如右。
亳州教授刘某状。
于真庵碑记 北宋 · 任谅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二、雍正《陕西通志》卷六五
于元隐,莫知所从来。
遇驼头道者,授《大洞经》十一章。
后有老人导之与游鸡足山,山裂得洞,洞昏黑不可入。
忽日光穿隙,见石匣一。
探匣得书,乃《玉注大洞三十九章经》。
老人口授秘诀。
又十馀年,来凤翔,稍与世接,远近奔凑。
郡守召与语,异之,延于家。
隐求一室,置大斛贮水,扃户睡三月
守日遣人伺之。
三月,忽坐水斛中。
临邛吴伸道以职事如秦,遇于途,款语移时。
至秦,以语守。
守骇曰:「安有是」?
就视,则尚寐也。
大观元年,诏赴阙。
既而屡辞还山,即清平军上清太平宫构别位以居。
补《道藏真玉注》,自为《回风混合百神图》。
居常以《大洞真经》五行六字气转相传授,伛躄者起行,羸瘵者充盛,四方言《大洞》者,皆以元隐为师。
又筑观于耀州三原之脩真乡,诏名崇真观。
未去,前五日归旧庵,易衣侧卧,拳手结印而后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