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说赠章表民 北宋 · 钱公辅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六七
世有章子表民,怀其文,负其道以仕。仕为小官,不得志,一止而不复籍,七年于兹矣。有劝之仕者,章子不笑则怒,不怒则辨,莫复有言者。以见于愚,愚谓章子曰:章子学《易》,知《艮》乎?愚尝闻胡子说《艮》,愚请为子言《艮》之说。胡子曰:《震》动也,以象云,则雷也。《艮》止也,以象云,则山也。君子之动,法雷者也;君子之止,法山者也。然圣人于《艮》,则丁宁而教戒之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其于《震》也,独无所教戒云者,何耶?是盖有其说。夫君子之动,法雷者也。夫雷动而有声,所以佐天地发生茂育之道者,莫如雷焉。当雷之发生,雷则隐然,剖声于无端,而勾萌飞走,莫不感遂。及夏之茂育,雷又阗然,宣阳畅威,以鼓舞震惊,就成天地之化。至于秋,至于冬,化既周矣,功既完矣,雷则寞然收声,退藏于阴,复归于无。故雷之于动,动而不失其节者也。君子之出处语默,如雷而已矣,何教诫之为也?君子之止,法山者也。若山则不然,至隆崇者也,至敦重者也,一著而不拔者也,正而不更者也。君子有时而止焉,如山之隆崇可也,如山之敦重可也;如山之不拔、不更,未可也。如山之不拔不更,则是伊尹不聘汤,太公不佐周,孔子不去鲁,孟子不适梁也。故教戒之焉,曰:时有可止而止,时有可行而行。明者得之,足以因时而有立;昧者失之,所以自放于山林,长往而不还,冥行噤死,无铢两之效。可矜也!可悲也!由不达于圣人教戒之说也。今章子固学《易》矣,然则法雷乎?法山乎?如法雷,则雷之动,固有其节矣;如法山,则圣人之教戒胡弗遵?且章子以为时,可行乎,则固仕矣;以为戒可行乎,则今之所谓贤有禄者皆非耶?是孔子之时何时也,孟子之时何时也?彼犹且规规奔走而不悔者,以己怀其道,哀斯民之不被其泽。使己之道有遇而施焉,则泽渐于无垠,化流于无穷。与夫垂空言,不一遇而死,孰得孰失、孰轻孰重哉?其言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三月不仕,则皇皇如也」。此何也?惟恐己时之一失,而己道之不一施也。《艮》之说然也,孔子、孟轲亦然也。抑愚又闻,为仕者有二端:有为道而仕者,有为贫而仕者。居三公、九卿、列大夫、郡士之职,茍可以行其志、伸其道者,此为道之仕也;抱关击柝,乘田委吏,掌故执戟,茍可以活其身、存其志者,此为贫之仕也。今章子上则不欲为道之仕,下又不忍为为贫之仕。无一田以归,无一屋以居,钳舌束身,茫然自固,持此,欲安之乎?噫!如雷之动,乃可谓贤;如川而止,道未必完。下爵上位,章子疾起;污隆从时,章子疾驰。卑愁穷苦,何以久处?官无钜小,要以伸道。位高而伸,章子之仁;位卑怀禄,章子不辱。命之曰《艮说》,以遗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