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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汉书音义,如淳曰:宓妃,宓羲氏之女,溺死洛水,为神。) 曹魏 · 曹植
曹子建记曰:魏东阿王,汉末求甄逸女,既不遂。太祖回与五官中郎将殊不平,昼思夜想,废寝与食。黄初中入朝,帝示甄后玉镂金带枕,见之,不觉泣。时已为郭后谗死。帝意亦寻悟,因令太子留宴饮,仍以枕赉还,度轘辕,少许时,将息洛水上,思甄后。忽见女来,自云:我本托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时从嫁前与五官中郎将,今与君王。遂用荐枕席,欢情交集,岂常辞能具。为郭后以糠塞口,今被发,羞将此形貌重睹君王尔!言讫,遂不复见所在。遣人献珠于王,王答以玉佩,悲喜不能自胜,遂作感甄赋。明帝见之,改为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
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
日既西倾车殆马烦
尔乃税驾蘅皋,秣驷乎芝田
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
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
俯则未察,仰以殊观
睹一丽人,于岩之畔。
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
彼何人斯?
若此之艳也?
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
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是乎?
其状若何?
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渌波
襛纤得衷,脩短合度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云髻峨峨,脩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金翠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
左倚采旄,右荫桂旗
皓腕神浒兮,采湍濑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不怡
无良媒以接欢兮,微波而通辞。
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嗟佳人之信脩兮,羌习礼而明诗。
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
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
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
和颜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
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椒涂郁烈,步蘅薄而流芳
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弥长
尔乃众灵杂遝,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
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
匏瓜无匹兮,咏牵牛独处
扬轻袿之猗靡兮,翳脩袖以延伫。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
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
冯夷鸣鼓女娲清歌。
文鱼警乘,鸣玉鸾以偕逝。
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容裔
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
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
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
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良会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明珰
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
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
遗情想像,顾望怀愁。
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
长川忘反,思绵绵而增慕。
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
騑辔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懿安皇太后挽歌词848年 唐 · 许浑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引用典故:玉燕 龙驭
陵前不尽,陵下夜何穷。
未信金蚕老,先惊玉燕空。
挽移兰殿月,笳引柏城风。
自此随龙驭,桥山翠霭中。
懿安皇太后哀册文 唐 · 封敖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二十八
维大中二年岁次戊辰夏五月己未朔二十一日己卯
懿安皇太后崩于兴庆宫冷井殿。
旋殡于大内两仪殿西阶
十一月丁未朔二十六日壬午
迁座于景陵之别寝。
太尉具陈。
祖馈殿廷。
礼也。
池绋就列。
神攒启封
晴霜拂禁。
曙月弯空。
叶龟谋之吉兆。
俨蜃卫于行宫。
皇帝孝本自天。
礼期踰节。
仰遗令之是禀。
抑宸衷而敢越。
宵载既备。
祖庭爰设。
缅行佩之徂征。
驻辒辀之去辙。
顾谓简册。
克扬休烈
奉诏。
敢献文曰。
大圆清升。
大方浑凝。
日正阳德
月司阴职。
人伦既分。
伉云俪云。
自氓之卑。
达帝之尊。
有国有家。
以君以亲。
光光母后
列列门冑。
允中荣。
天枝外秀。
河祥岳祉。
兰香玉美。
汾阳之孙。
升平之子。
有命既集。
来嫔帝宫。
奉维城之中馈。
光戚里之华容
赫赫宪皇。
龙潜未跃。
孙钟紫极之庆。
知子奉青宫之乐。
惟后之明。
执礼而行。
庄敬必严于父道。
盥漱将俟乎鸡鸣。
及二圣归真。
三光正色。
日朗黄道。
月盈霄极。
中兴是赞。
阴教维则。
时咏肃雍。
功推辅翼。
服浣濯以警其华焕。
让封拜以诚乎谦抑。
藻洁蠲于宗庙。
葛藟吟讽于宫掖。
高禖有庆。
大电膺祥。
元良而立极。
缵丕构而图昌。
于是养素便殿。
斋心洞房。
宸严捧负。
孝道辉光。
噫驰飙兮未几。
迅朝露兮何常。
人代之推迁莫极。
仙家之日月犹长。
妇事三朝。
母临五叶。
礼益上载。
恩方下接。
无何秘箓求真。
空门悟劫。
追弓剑之悠远。
感霜露之履涉。
谓十地兮可跻。
谓丹梯兮可蹑。
金屋不知其长往。
彤管空遗乎旧法。
呜呼哀哉。
姜嫄让德。
任姒推名。
仰符轩耀。
俯顺坤灵。
容范不邀乎箴史。
婉娩自恊乎柔明。
终厌浮代。
期归福庭。
谢明时于清禁。
即修夜之元扃。
呜呼哀哉。
兰殿灵严。
椒房幽寂。
日下珠帘。
尘生粉壁。
禁树暮兮烟惨。
宫瓦寒兮霜白。
瞻象设兮如在。
捧袆褕兮成昔。
呜呼哀哉。
车书毕会。
容卫周陈。
黄山指路。
清渭临津
姑射之云霓自远。
鲋隅之箫鼓空闻。
想冥冥于寥廓。
徒望望于逡巡。
呜呼哀哉。
天上无归。
人间一别。
盼三清之缥缈。
留四德之昭晰。
诗著阴阳之咏。
书徵卜筮之说。
启叶吉于新阡。
爽同归于故穴。
虽寿宫相望。
参差陵树之烟。
而仙路有期。
缱绻瑶池之月。
呜呼哀哉。
驳三后祔享太庙议 唐 · 殷盈孙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十六
臣谨按三太后。
宪宗穆宗之后也。
二帝已祔太庙。
三后所以立别庙者。
不可入太庙故也。
与帝在位皇后别庙不同。
今有司误用王彦威曲台礼。
禘别庙太后于太庙。
乖戾之甚。
臣窃究事体。
有五不可。
曲台礼云。
别庙皇后禘祫于太庙。
祔于祖姑之下。
此乃皇后先崩。
已造神主。
夫在帝位。
昭成肃明元献昭德之比。
昭成肃明之崩也。
睿宗在位。
元献之崩也。
元宗在位。
昭德之崩也。
肃宗在位。
四后于太庙未有本室。
故创别庙。
当为太庙合食之主。
故禘祫乃奉以入飨。
其神主但题云某谥皇后
明其后太庙有本室。
即当迁祔。
帝方在位。
皇后暂立别庙耳。
本是太庙合食之主。
故禘祫乃升。
太庙未有位。
故祔祖姑之下。
恭僖贞献太后
穆宗之后。
恭僖会昌四年造神主。
合祔穆宗室。
穆宗已祔武宗宣懿皇后神主。
故为恭僖别立庙。
其神主直题云皇太后
明其终安别庙。
不入太庙故也。
贞献太后大中元年作神主。
立别庙。
其神主亦题为太后
并与恭僖义同。
孝明咸通五年作神主。
合祔宪宗室。
宪宗已祔穆宗之母懿安皇后
孝明亦别立庙。
懿宗祖母。
故题其主为太皇太后
恭僖贞献亦同。
帝在位后先作神主之例。
今以别庙太后神主。
禘祭升享太庙。
一不可也。
曲台礼别庙皇后禘祫于太庙仪注云。
内常侍奉别庙皇后神主入置于庙庭。
赤黄褥位。
奏云。
某谥皇后禘祫祔享太庙。
然后以神主升。
今即须奏云某谥太皇太后
且太庙中皇后神主二十一室。
今忽以皇太后入列于昭穆。
二不可也。
若但云某谥皇后
即与所题都异。
神何依凭。
此三不可也。
古今礼要云。
旧典周立姜嫄别庙。
四时祭荐及禘祫于七庙皆祭。
惟不入太祖为别配。
魏文思甄后明帝母。
庙及寝依姜嫄之庙。
四时及禘皆与诸庙同。
此旧礼明文。
得以为證。
今以别庙太后禘祫于太庙。
四不可也。
所以置别庙太后
孝明不可与懿安并祔宪宗之室。
今禘享乃处懿安于舅姑之上。
此五不可也。
且祫合祭也。
合犹不入太祖之庙。
而况于禘乎。
窃以为并皆禘于别庙为宜。
恭僖贞献二庙。
比在朱阳坊。
禘祫赴太庙。
皆须备法驾。
典礼甚重。
仪卫至多。
咸通之时
屡遇大飨。
耳目相接。
岁代未遥。
人皆见闻。
事可询访。
非敢以臆断也。
或曰。
以三庙故禘祫于别庙。
或可矣。
而将来有可疑焉。
谨按睿宗亲尽巳祧。
昭成肃明二后同在夹室。
如或后代宪宗穆宗亲尽而祧。
太后神主其得不入夹室乎。
若遇禘祫。
则如之何。
对曰。
此又大误也。
太后庙若亲尽合祧。
但当閟而不享。
安得处于夹室。
禘祫则就别庙行之。
历代巳来。
何尝有别庙神主复入太庙夹室乎。
禘祫礼之大者。
无宜错失。
谏废郭后明道二年十二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后者所以掌阴教而母万国,不宜以过失轻废之,且人孰无过?
陛下当谕失,置之别馆,择嫔妃老者劝道之,俟其悔而复宫。
按:罗从彦豫章文集》卷五《遵尧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张贵妃丧礼过制奏至和元年正月 北宋 · 孙沔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国朝诸臣奏议》卷九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二三
臣最处孤迹,特圣恩,如遇有闻,事干大体,不敢隐默,自求安全。
苟狂言有所开悟,虽诛责亦足补报。
窃见贵妃夭亡,上心感悼,欲加异礼,尤宜节情,史笔一书,后世为戒,故不可不谨也。
臣虽叨近班,莫闻中议,实有所疑,合具陈奏,庶几更资讨论,免贻中外之议。
一、皇仪殿乃祖宗太后权厝之所,今迁妃子在内,恐非一品所宜。
必是仓卒之间,礼官之失。
又闻诸宫之亲,朝夕聚众,缞裳千人,号泣踰月。
且正寝至近,在上全无避忌,何僭如是!
使魂而有知,必不得安。
况凶秽之气,干犯尊严,尤为不便。
惧知礼者,传笑四方。
更乞酌其旧典,速行迁殡,庶协中道。
一、「恭德」之谥,盖礼官务取美名,以奉上意,未暇开陈,恐成败事。
至于三朝圣后,以孝以章,皆以后来孝思,尊易谥法。
贵妃便以「恭德」为号,实可惊骇!
详稽前志,无此失礼。
何况因情,自我为缪,必致起谤,上玷圣明。
唯乞审议,免贻后诮。
至于郭氏、张氏二后,并无谥号,前规尽在,速乞削去「恭德」二字。
一、园陵监护使窃见郭后、张并在奉先殡,盖于体不宜起陵,议葬于西京
今以贵妃,特欲兴陵之役,未知以何名择地而为制度?
人臣岂敢尽言。
况今经冬无雪,数千里灾旱,加之疾疫,是四方多虞之时,宜且静以镇之。
若役万兵之众,费百万之财,于国赋民力,实为大损。
不若便俟丰年,徐议其制。
臣前日闻宰臣初议殡于普安院,最为得体。
臣愚钝少文,久守外方,不尽知朝廷体要。
闻有识者,皆以奉贵妃之议太过。
盖佞人阿旨,不以直道裨圣意,将以服劳而求爵赏尔。
况礼不自天降地出,在于人情而已,茍得其中,则为后世令典。
朝家延洪,庆基百年,中外无患难者,盖仁义深而礼法正尔,陛下当为祖宗惜之。
伏望迁妃子之灵出皇仪殿,罢哭泣之仪,去「恭德」之号,省园陵之名,然后重加详酌,所贵中礼,天下幸甚。
干渎天威,难避诛责,臣不胜惶惧激切之至。
小节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唐史论断》卷下、《唐宋名贤确论》卷一○
论曰:宣宗久居藩邸,颇知时事,故在位十三年,尚俭德以恤人隐,谨法令以肃臣下,恩厚宗室,礼重宰相,至于微行以察取士得失,焚香以读大臣奏疏,诚好德之君也。
然知人君之小节,而不知其大体。
懿安太后,嫡母也,不能尽礼事之,反致暴崩,为世所骇。
李德裕有济时才,不能容而逐之。
令狐绹功德无闻,复容子纳贿,有紊时政。
懿宗朝,谏臣疏之罪曰:「大中威福,又欲行于今日」。
则当时事可知也。
其河湟归顺,夷夏粗安,乃承武宗德裕之后,威令已盛而然也;
不然,宣宗用敏中辈,于时何所经画哉!
至宠次子,不定储位,裴休奏请,乃曰「若立太子,便是閒人」,此尤昧人君大体也。
卒至内臣争立嗣君,几至于乱。
宣宗区区为善,止于小节耳。
范文正公仲淹墓志铭皇祐四年十一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一二、《范文正公褒祠录》卷一、《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 创作地点:山西省运城市新绛县
皇祐四年夏五月二十日甲子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范公以疾薨于徐。
吏走驿马,以公丧闻,天子感慨,一不御垂拱殿朝,特赠兵部尚书
太常考行,谥文正
录孤赙物,悉用加等。
中外士大夫骇然相吊以泣,至于珀壑处逸,无不痛惜之。
其孤护帷帻还,卜以是年十一月一日壬申,葬于河南县万安山尹樊里先垄之侧。
孤驰使来求铭,将纳于錽。
曰:公之先,始居河南,后徙于长安
唐垂拱中,履冰相则天,以文章称,实公之远祖也。
四代祖随,唐末尝为幽州良乡主簿,遭乱奔二浙,家于苏之吴县,自尔遂为吴人
时中原多故,王泽不能逮远,于是世食钱氏之禄。
苏州粮料判官梦龄,以才德雄江右,即公之曾王父也。
官生赞时,初聪警,尝举神童,位秘书监,集《春秋》洎历朝史为《资谈录》六十卷行于时。
秘监生墉,博学善属文,累佐诸王幕府
端拱初,随钱俶纳国,终武宁军节度掌书记
公即掌记之第三子也。
朝廷以公贵,用太保太傅太师追赠三代,又择徐、许、越、吴四大国追封王妣陈氏、妣陈氏、谢氏为太夫人。
公讳仲淹字希文
不幸二岁而孤,吴国太夫人以北归之初,亡亲戚故旧,贫而无依,遂再适朱氏。
公既长,未欲与朱氏子异姓,惧伤吴国之心,姑姓朱。
从事于亳,吴国命始奏而复焉。
公少举进士祥符八年中第,调广德军司理掾,权集庆军节度推官
制置使举蝧泰州西溪盐廪,以劳进大理丞
又举知兴化县建州关隶,以吴国老疾辞,监楚州粮料院
丁忧去官。
服除,晏丞相文学荐公于朝,试可,署秘阁校理
章献皇太后临政,己巳岁冬至,上欲率百僚为寿,诏下草仪注,蝲绅失色相视,虽切切口语而畏惮,无一敢论者。
上又专欲躬孝德以励天下,而未遑馀瘤。
公独抗疏曰:「人主北面是首,顾居下。
矧为后族强翨之阶,不可以为法。
或宫中用是为家人礼,权而卒于正,斯亦庶乎其可也」。
疏奏,遂罢上寿仪,然后颇不怿。
寻出为河中府通判,转殿中丞
谋葬吴国,再请通判陈州,迁太常博士
京师多不关有司而署官赏者,访焉,出于中旨,乃附驿奏,疏甚恳至,愿以上官贺屡事为戒。
明年章后弃长乐,擢为右司谏。
属朝廷用章后遗令,策太妃杨氏为皇太后预政。
制出,都下鵦鵦。
公上疏,极陈:「王者立太后,所以尊亲也,不容冀幸于其间。
未闻武武相蹑,一二而数,况复称制以取惑天下耶?
臣恐后世有以窥之者」。
上悟,第存后位号而止。
公弹补阙失,无所阿忌,贵痈仄目,不欲久留谏职。
江淮饥,以才命公体量安抚。
虽别领走外,亦恳恳不忘忧国,途中上《时弊十事》,皆政教之大者。
累月还朝,适议废郭后,公上书曰:「后者君称,以天子之配至尊,故称
所以长养阴教而母万国也。
故系如此之重,未宜以过失轻废立。
且人孰无过,陛下当面谕失,放之别馆,拣妃嫔老而仁者朝夕劝导,俟其悔而复其宫,则上有常尊而下无轻议矣」。
书奏不纳。
明日又率其属及群御史,伏閤门论列如前日语。
上遣中贵人挥之,令诣中书省
宰相窘,取汉唐废后事为解。
公曰:「陛下天姿如,公宜因而辅成之,奈何欲以前世弊法累盛德耶」?
中丞孔道辅名骨鲠,亦扶公,论议甚切直。
又明日晨,率道辅将留百辟班,挹宰相庭辩,抵漏舍。
会降知睦州,台吏促上道。
在郡岁馀,知苏州
朝廷知清议属公,就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
入内都知阎文应者,专恣不恪,事多矫旨以付外,执政知而不敢违。
公闻之,不食,将入辩,谓若不胜,必不与之俱生。
即以家事属长子,明日尽条其罪恶闻于上。
上始知,遽命窜文应岭南,寻死于道。
公自还阙,论事益急。
宰相阴使人讽公:「待制侍从,非口舌任也」。
公曰:「论思者,正侍臣之事,予敢不勉」?
宰相知不可诱,乃命知开封府,欲挠以剧烦而不暇他议,亦幸其有失即罢去。
公处之罙月,威断如神,吏缩手不敢舞其癚,京邑肃然称治。
于时官方无纪,每对,未尝不为上力陈治乱之道,皆由用人得失。
此实宰相之职也,天子日拥万几,非所宜专,然不可以不察。
因取职局官品,以类撰次,至于超迁序进,附见其下,为图以献,庶上易览。
宰相益不悦,嗾其党短公于上前。
公亦连诋宰相不道,不行不肯已,坐是去阁职,贬知饶州
是日上封移书,论公以忠义获谴,极道所不可者,皆当世英豪。
宰相指为朋,相继谪去。
治饶未久,徙润,又徙越。
宝元初,羌人压境叛,间岁悉众寇延州大将战没,关中警严。
于是还公旧职,移知永兴军,道授陜西都转运使
议者谓将漕之任,不预戎事,遂改充经略安抚副使,仍迁龙图阁直学士吏部员外郎以宠之。
至部,首按赞延。
延安始困兵火,障戍扫地,城外即寇壤,岿然孤垒,人心危恐,废食待窜。
凡朝廷遣守,皆以事避免,迁延不时往。
公遂留不行,骑奏愿兼领延州事,以待寇之复来,上嘉而从之。
属亡战日久,兵无纪律,猝有外警,荡然不支。
公于是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析为六将,分命裨佐训敕。
不数月,举为精锐,士气大振,莫不思战。
而寇知我有备,即引去。
朝廷推其画诸路,诸路皆以为法。
力城青涧,复散亡属羌万馀帐,开营田数千顷以收军实。
人视延塞,其完固如山立,不可动,谓宜讨贼,不可坐守老吾师。
朝廷下其议,将从之,公执犹以为未也。
无几,泾原师出,败于好水川,天子由是益信公智谋过人远甚。
前此贼以书署僭号遗公请和,公不忍俾朝廷报贼,乃自占答,黜其僭署,为陈逆顺祸福,立遣使者还。
未出境,闻好水败,始悟贼书谲而非诚,益自信立报。
为是执政以公擅报罪当诛,上知亡其责,止命削一官,降知耀州
几月,拜户部郎中,起知庆州,寻迁左司郎中、本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兼兵马都部署
有马砦者,素为贼冲,然地与贼境相冲,久不能城。
公至,自领牙兵,出不意驻柔远砦,别遣蕃将取其地,得之。
先命长子入据以率众,公亦亲往劳士。
有顷,贼三万骑叩城下,公麾兵血战,则遽北,戒诸将勿追,已而果有伏,夜遁。
城既立,诏名大顺。
徐又城细腰,复胡卢等砦,招明珠、密臧二强族各万馀人及并环千馀帐内附。
自此环庆属羌,悉为吾用。
先是卒骄难使,主将咸务姑息。
公筑延庆诸城堡,募民不足,乃杂使禁旅,盖素服公威惠,劳苦虽且死不怨。
久之,泾原师再丧定川关辅复震,而虞变生。
公知,亲率戏下兵连夜赴援,且将邀贼归路击之。
会已出塞,遂班师,因移其兵耀于关辅,人心于是大定。
初,定川事闻,上颇骇,谓侍臣曰:「得范某出援,吾无忧矣」。
数日公奏至,上大喜,怀其章执政曰:「吾知范某可用」。
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
时朝廷以戍卒屡衄,议黥乡人为军,人惧甚,窜匿不愿黥。
公改命涅刺其手,非校战,请农于家。
后罢兵,独环庆路乡军得复为民,民德公至于今不忘。
朝廷寻尽以西路委公,置府于泾州,授陜西四路安抚经略招讨使
方谋取横山故地,渐复灵、,然后可以诛贼。
贼知亡无日,惧不克当,因遣使讲和。
明年春,召公枢密副使,凡五让不从,乃拜之。
舆议谓公有经纶才,不当跼于兵府,是秋改参知政事
上倚公右于诸臣,公亦务尽所蕴以图报。
然天下久安则政必有弊者,三王所不能免。
公将飙以岁月而人不知惊,悠久之道也。
上方锐于求治,间数命公条当世急务来。
公始未奉诏,每辞以事大不可忽致。
于是露薰,降手诏者再,遣内臣政事堂督取,开龙图阁给笔札,令立疏者各一,日日面诘者不可数。
退曰:「吾君求治如此之切,其暇岁月待耶」?
即以十策上之,盖取士、课吏、减任子、更卫兵、择守宰、谨赦令、厚农桑之类者。
又先时别上法度之说甚多,皆所以抑邪佞、振纲纪、扶道经世,一一可行。
上览奏褒纳,益信公忠耿,不为身谋瘤也,遽下二府促行。
论者渐龃龉不合,作谤害事。
公知之如不闻,持之愈坚。
明年秋,边奏疑若有警者,公虑帅臣恃和而懈,因恳请按边,即命为河东陜西宣抚使
麟州向者亦被寇掠,邈然在贼腹中,本道帅病无供饷,奏欲弃之。
公曰:「麟弃,疆埸日蹙,不可」。
请复废障,使民耕于鄙,于是得不弃。
代郡西四州军附边,有废地尤广,著令禁不得耕,郡县以敌嫌不敢正视。
欧阳修来使,尽籍其利害,请弛禁,许人耕以输,可代转睝之劳,以帅议不协罢。
公至,知其利大且亡所嫌者,屡奏如议便,后止耕岢岚一境,而塞已充矣。
公既度陜,以西羌好难保而边计尚缺,疏手奏愿解政事,复领四路以总护诸将,即除授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
以疾请邓,许,迁给事中
三年,又请浙郡,因得展先臣之墓。
杭州,加礼部侍郎
祀明堂,汎迁户部,又移青州,兼东路安抚使
几岁,疾病,又请颍。
肩舁至彭门,遂不起,年六十四。
公为学好明经术,每道圣贤事业,辄跂耸勉慕,皆欲行之于己。
自始仕,慨然已有康济之志。
凡所设施,必本仁义而将之以刚决,未尝为人屈挠。
历补外职,以严明驭吏,使不得欺,于是民皆受其赐。
立朝益务劲雅,事有不安者,极意论辩,不畏权痈,不蹙忧患。
故屡亦见用,然每用必黜之。
黜则欣然而去,人未始见其有悔色。
或唁之,公曰:「我道则然,茍尚未遂弃,假百用百黜,亦不悔」。
噫!
如公,乃韩愈所谓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
在陜西尤为宣力,以儒者奉武事。
又边备久废忽,而王师新败,剥丧破漏,茫乎无所取济。
公周旋安集,坐可守禦,蓄锐观衅,适图进讨。
会羌人复修贡,朝廷姑议息兵而从其请,于是不能成殄灭之功。
然其阅武练将,可以震敌;
城要害、属杂羌,可以扼寇。
此后世能者未易过也。
至于垦田阜财,立法著信,爱民全国体,赫赫在人耳目,皆可为破敌之地者,又可道哉!
其历二府,才岁馀而罢。
若夫天下至重,久安之弊至深,而欲以一二岁临之而望治,虽愚者知其不可得,况所奏议阻而不行者十八九,行者又即改废不用,兹所以重主忧而生民未得安也。
宣抚之初,谗者乘间蜂起,益以奇中造端飞语,亡所不及,甚者必欲挤之死而后已。
赖上宽度明照,知公无他,始终保全,获没牖下。
呜呼!
道之难行也,而至是乎!
辸人茍欲伸己志而不志乎邦家,此先民所以甘藜藿而蹈江海也。
公天性喜施与,人有急必济之,不计家用有无。
既显,门中如贱贫时,家人不识富贵之乐。
每抚边,赐金良厚,而悉以遗将佐
在杭,尽馀俸买田于苏州号义庄,以聚疏属。
而敛无新衣,友人醵赀以奉葬。
诸孤亡所处,官为假屋韩城以居之。
遗奏不干私泽,此益见其始卒志于道,不为禄位出也。
作文章尤以传道名世,不为空文,有文集二十卷,奏议若干卷,两府论事若干卷。
娶李氏,故参知政事昌龄之癙,封金华县君,卒于鄱阳,今举而纤焉。
四子:纯佑,守将作监主簿,少有气节,以疾废于家;
纯仁进士第光禄寺丞
纯礼,太常寺太祝
皆温厚而文,识者曰范氏有子矣。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交,次适封丘主簿贾蕃
诸孙三,长正臣,守将作监主簿
一男纯粹、一女二孙并幼。
铭曰:
公之世系,源于陶唐。
晋会食范,厥姓始彰。
睢、痤、蠡、增、滂、宁、云、质,兹惟闻人,间代而出。
或霸或季,所有何述
粤自得姓,千五百年,独公挺生,为天下贤。
涉圣之馀,揭厉洄沿。
道尊德融,事公实繁。
人获一善,已谓其难,公实百之,如无有然。
遭时得君,位亦显焉。
罹此谗慝,志莫究宣。
元元卒艰,噫嘻乎天!
谏废郭后明道二年 宋 · 郭劝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宋史》卷二九七《郭劝传》
正家以正天下,自后妃始。
郭氏非有大故,不当废。
陈氏非世阀,不可以俪宸极。
富文忠公墓志铭1083年6月 北宋 · 韩维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元丰六年闰六月丙申司徒韩国公致仕富公薨于京西里第之正寝,享年八十。
天子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出祭文,遣中贵人致祭,所以赙恤其家甚厚,且赠太尉郑国公谥曰文忠
公讳字彦国河南人
曾大父内黄县讳处谦,大父商州马步使讳令荀,考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言,并以公贵,赠中书令尚书令,封邓、韩、秦三国为公。
曾祖母刘氏,祖母赵氏,母韩氏,赠鲁、韩、秦三国太夫人
公少有大志,自刻苦为学,寓于僧坊,夜分略假寐凭几,既寤,则以冰雪沃面,复起读书。
应举京师范文正公一见奇之,与语终日,曰:「真是王佐才也」。
天圣八年,中茂才异等科,授将作监,出知河南府长水县
逾月,用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
秦国公忧,服除,会范文正公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二失也。
且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来谏诤之论哉」?
通判绛州
景祐四年,召试馆职,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王沂公辟,通判郓州
宝元元年赵元昊反,僭大号,朝廷仓卒措事,用人多失其当。
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先斩其使,以张国威,折奸谋;
二曰阅兵四方,使者旁午,非□□重威安民;
三曰兵兴,用度益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恐其乘急赋调,重伤民力;
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事;
五曰不宜以厚禄高爵购募首恶,恐非示武明罚之道;
六曰不可用夏守赟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
七曰造次乏人,宜选群臣,不限资格,各举其类,以备任使;
八曰每遣边臣,请先赐对以观其才,抚以恩信,俾效死力。
三年,召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兼知谏院
时朝廷悉兵备西北,而东南九道俱无守卫,公请于每道要郡各募兵数千,部署训练,可以备他虞;
又茶盐之榷,利厚而法重,贫民误犯罪者众,愿省赢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税,以追王风。
康定元年日食岁旦,公请罢宴彻乐以答天戒,戎使止就馆赐饮食,而不乐不宴。
且曰:「万一北虏行之,则中国可愧矣」。
后使北虏,归言:「虏果罢宴」。
先是,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贬逐言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
公因日食上疏曰:「脩省之道,莫若通言路,使人各得陈上之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举。
愿降诏求直言,革除越职之禁,则可以尽人情,答天意」。
寻诏许臣下皆得言事。
公又言:「奏封事者众,乞选侍臣分阅,择可用施行之」。
刘平战没,中贵人黄德和上章诬以降贼,朝廷以兵禁守平家。
公言:「中贵传命,即日引道,志在忘家徇国,宁有降贼事?
此必德和败归,搆此语求自脱耳。
兼闻遣内侍往勘,深恐同类傅致,误朝廷赏罚。
愿更遣文武谨信者以往」。
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腰斩。
入内都知守忠陕西兵马都钤辖,公又言:「有之世,上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
今命守忠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
臣恐将权遂移,边将自此无功矣」。
朝廷为罢守忠不遣。
又言:「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院宰相不与。
乞如国初,宰相兼枢密使」。
西夏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安置,戍之荆、湖间。
公又言:「二人向化而来,其家必尽种族。
臣谓当厚加赏劳,访索敌情,以助破敌之计。
今乃投之远方,待以羁囚,将何以怀劝来者」?
又言:「朝廷取人路狭,所得文士而已。
天下多遗佚。
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任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诸路监司察举,以尽人才」。
皆见施行。
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
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纪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
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所为,开封府狱具而不及堂吏
白执政,请收伪造者付吏。
执政指其座曰:「他日公自当居此,奚事沽激为」?
公正色曰:「某以公事来察,何以甘言见诱邪?
必得吏正其罪乃已」。
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西陲困于用兵,庆历二年正月,北虏乘我间,聚其众境上,遣使萧英、刘六符来求地,朝廷以为忧。
历选近臣任使事者,往往怯懦不肯行。
执政以公名闻,仁宗召对,面谕。
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狂慢如此,臣何敢自爱,以忧吾君」?
上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
英等入境,遣中使慰劳,英称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闻命尚起拜,今君岂得闻天子命而不拜」?
萧英惕然起,遂使人掖而拜。
至大名尹觞六符辞,公劝之。
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
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以一篑之微而遽弃邪」?
六符遂尽觞,退谓公曰:「九仞之言甚善,愿卒成之」。
公曰:「敢不奉教」。
自是英等始开口论议,公亦推诚心与之往复,因尽得其所以来之状上闻,且请遣大臣至馆议所欲与。
仁宗御史中丞贾文元为馆伴议之。
初,敌欲得晋祖所与关南十县者,朝廷不许;
而议欲结婚,以宗室允宁女嫁其子梁王
或增岁遗。
公闻之,谓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不得已者,可少增岁币,奈何以婚姻许之」?
四月,除枢密直学士,辞不受。
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
至虏帐,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结婚与岁遗事邪」?
公曰:「然」。
六符曰:「北朝皇帝坚欲割地,亦尝议及之乎」?
公曰:「北朝若欲割地,此必志在败盟,假此为名。
南朝决不从,有横戈相待耳」。
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
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发兵拒却,而遣使好词更议,嫁女、益岁币,犹不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
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
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
虏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将以何为?
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
公对曰:「雁门元昊境,虑其潜有浸轶,故塞之;
塘水成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
城隍完葺其旧,民兵按故籍补之。
皆非创有增立也」。
虏主曰:「微卿言,不知其详」。
又曰:「朕欲得者祖宗故地」。
公曰:「晋高祖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
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理前代所取之地乎?
必欲各理旧疆,恐非北朝之利也」。
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兵,独不先告我,何也」?
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朝廷乎?
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不知元昊与弟国通姻,以其负恩扰边,故加讨戮。
而弟有烦言,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而莫救也。
不知弟何以处之』」?
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理」?
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既平河东,遂袭幽燕。
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窥幽蓟乎」?
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问,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
太宗怒其反覆,故伐燕蓟,盖北朝自取之也」。
六符又曰:「吾主不受金帛,坚欲十县,如何」?
公曰:「南朝皇帝曾言:『凡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土地与人?
澶渊之役,盟约相好,章圣尚不与昭圣南县,岂今日而反求多邪?
北朝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
今以金帛代之,亦足坐资国用。
朕念两国生民,不忍使之肝脑涂地,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欲。
亲如家人,兄顺其弟,弟亦顺兄,则睦矣;
兄既顺弟,而弟不顺兄,则必致争阋。
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朕独得避用兵乎?
且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共临之。
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于心,亦不愧于天地神祇矣』」。
六符谓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当共奏使两主意通」。
翌日,召公同猎,引公马自近,问所欲言。
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
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
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若欲得祖宗故地,南朝亦岂肯失祖宗故地邪?
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亦以失地为辱矣。
兄弟之国,岂可使一荣一辱?
朕非忘燕蓟旧封,亦安可复理此事?
正应彼此自谕耳』」。
退而六符告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意甚悟。
然金帛坚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
公曰:「结婚易生衅隙,盖夫妇情好难必兼,人命脩短或异,则所盟不终,不若增金帛之便也」。
六符曰:「南朝皇帝向自有言」。
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后。
虽选宗女成婚,亦须四五年后。
今欲释目前之疑,岂能待哉」?
公又揣虏欲结婚意在多得金币,因曰:「南朝长公主,故事,资从不过十万缗耳」。
由是虏缓结婚之意,且谕公归。
公曰:「二论未决,何敢便还?
愿留毕议」。
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宜以誓书俱至也」。
公乃还奏,仁宗悦,除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又以辞不受。
七月,复假前官议前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词于政府
公既行至灵寿,独念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违异,则无以折敌示信。
乃发书视之,果不同。
遂疾驰复至京师,日欲晡矣。
径叩閤门求对,因宿侍宿舍一夕,易书而行。
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诚不如金帛便。
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
公曰:「『献』字乃下奉上之辞,非可施于敌国。
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
虏主曰:「南朝以厚币遗我,是惧我也。
『献』字何可惜」?
公曰:「南朝皇帝守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以善意相承,故致币帛以代干戈,盖生灵是恤,岂惧北朝哉?
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之势相要耳,则南朝亦何暇顾生灵哉?
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
公曰:「亦不可」。
虏主曰:「卿无固执,恐败乃主事
我若拥兵南下,岂不祸乃国耶」?
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否」?
虏主曰:「不能」。
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耶」?
虏主曰:「南朝既以金币与我,『纳』字何惜?
况自古有之」。
公曰:「自古惟唐高祖臣事突厥而借兵焉,当时赂遗,或称『纳』,今则不可。
况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是理」?
虏主默然,见公词色俱厉,度不可夺,曰:「我别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
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旦及夕,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尚可踰,若欲『献』、『纳』二字,则如天不可得而上也。
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可诺」。
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
公至都,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甚急,臣既以死拒之矣,愿朝廷终绝之」。
公初奉使,闻一女卒,再奉使,闻一男生,皆不顾,亟行。
寻迁翰林学士
公上章及面启曰:「朝廷方事西路,河北无备,臣奉使所以不敢死争者,实虑兴戎以败国事,功于何有而遽受赏哉?
愿陛下增修武备,俟衅而动,以洗国耻」。
卒不拜。
仁宗益嘉公劳而不有,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辞不受,拜资政殿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知审官院。
七月,再除枢密副使,固辞不受,至持诰命纳于上前而罢。
逾月,复除前命,值元昊使人致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有诏促公假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宰相谕旨曰:「朝廷用贤,不缘使虏之劳」。
公知不可辞,方受拜。
公既典几密,自以为遭时得位,知无不为。
晏元献公宰相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杜祁公枢密,公与之同心合力,期致太平。
仁宗龙图天章阁,命辅臣各条天下大事。
公列上十馀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乞择宗室之才者试以为政,渐壮藩屏,又言:「安民在守宰,请令二府合议,择诸路转运使转运使知州知州知县,则天下得人矣」。
元昊遣使奉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而不称臣。
公又言:「事在慎始,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又听其称伪官,入见赐与亦加多,此适足以张其骄慢之心耳。
曩霄尚臣属契丹,奈何后中国乎」?
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
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
十二月,朝廷册元昊夏国主
使将行复止,以俟虏使。
公又言:「虏使未至而行,则事由我出;
使至而后行,则恩归契丹矣」。
遂遣使行。
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道出河东境外。
仁宗面谕辅臣:「宜设备待之」。
公发九事,料其必不入寇,已而果然。
时天下久安,事或靡敝不振。
京师要司厚廪多近倖领之,至有十年不代者,公为立三岁之任;
州县官吏偷惰不举职,置按察使以纠之。
中外多不便公者,会大臣亦有以飞语中公。
仁宗虽不听,而公惧不自安,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路宣抚使以避之。
使还,道除资政殿学士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寻又罢公安抚使
后岁馀,谗言不验,加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
河北大水,流民入京东者不可胜数。
公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随在所贮之,以助赈给。
行于乡村城郭,得庐舍可以寓人者十馀万所。
官吏自前资待问寄居者,各给以俸。
即民所聚,别其老幼病瘠者,籍名授券,分主而均廪之。
下至器用薪刍微细之物,处之皆有法。
不幸死者,即为收瘗,公自为文祭之。
其明年夏麦既登,乃为计其道里远近,俾裹囊遣归业所,全活者五十万人,募而为兵者又万馀人。
天子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
公曰:「恤灾赈乏,职也」。
辞不受。
王则据贝州叛,齐之禁兵密谋,于时屠其城以应。
有告变者,公以齐非所部,且虑事泄变作,会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州,公檄从训会齐官吏捕之,悉从擒戮,而自劾擅遣中使之罪。
仁宗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又恳辞。
俄迁资政殿大学士,未几,又拜礼部侍郎
秦国太夫人久去乡里,求徙京西
移知郑州,又移蔡州
观文殿大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
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同日宣制。
仁宗小黄门数辈觇于廷,士大夫皆以得人相庆。
后数日,翰林欧阳公入对。
仁宗曰:「近除文彦博富弼宰相,士人相贺。
古人求相,或得之梦卜;
今朕得于人情,何待梦卜也」?
欧阳公顿首称贺。
嘉祐初仁宗弗豫,不御殿者久之,虽执政不得许知其起居状。
公与文潞公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都知止之曰:「未有诏旨」。
公叱曰:「岂有宰相一月而不见天子乎」?
径入见上,因请以监视祷禳留宿殿中。
自是宫掖事无巨细皆白宰相而后敢行,中外晏然。
仁宗春秋渐高,国嗣未立,公与同列议择宗室之贤者以建储贰,遂以英宗名上
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疑也」。
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仁宗倦勤,庶政皆仰成宰相
公以州县繇役赋敛或非法制,乃选使分行诸道,命之曰「宽恤民力」。
多所釐正,人赖其泽。
又弛茶禁,通商贩。
民以不犯法,刑为之省。
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诏特罢春宴。
五遣中使起公复位,公恳求终丧,从之。
仍给半俸,辞不受。
英宗即位,公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
踰年,以足疾求解机务,章二十上,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
今上践祚,移镇武宁军进封郑国公
屡乞罢将相任,上以公累朝辅佐,年耆德盛,尤虚心待之,以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公,公以足疾未任拜,固辞,诏以新官复判河阳
熙宁元年正月,徙判汝州,且俾入觐。
以公足疾许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隆扶掖以进,且命不拜。
又以门距殿远,更御内东门便殿见之。
赐坐从容,日昃始退。
仍赐其子绯衣银鱼。
盖近世宠遇大臣,未有恩礼如此之厚也。
上欲复以集禧观使留之,公恳辞,之镇。
明年正月,再召赴阙。
上之将召之,先遣中使谕之曰:「卿今兹毋得重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
二月,遂除司空,兼侍郎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不受。
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会有以「灾异皆常数,不系人事得失」言于上前者,公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
《洪范》庶徵,亦以五事而致,未闻归之天数也。
陛下万一过听,寅畏消复之意有时而怠,则亏损圣德,无甚于此」。
是时,群臣请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不许,而群臣尤固请听乐。
公又言:「故事,有灾变皆彻乐。
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与群臣当上寿,故未断其来请。
臣以为陛下始亲庶政,四海属耳目,尤宜日新盛业,以示四邻。
愿并上寿罢之,益见陛下严恭天戒之美」。
从之,即日而雨。
公又言:「陛下答谢天戒不为不至,上天报应不为不速。
愿陛下不以今日得雨为喜,更以累年灾变为惧,远离奸幸,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则太平可致」。
上亲书答诏曰:「义忠言亲,理正文直。
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
敢不置之枕席,铭之肺腑,终老是戒。
更愿公自兹输诚翊辅,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
公又陈:「君子小人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望陛下深加辨察。
所喜者不可遽用,所怒者不可遽弃。
用舍小失,则招致祸败不细矣」。
八月,以疾辞位,拜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府
复用公请,改判亳州
四年,提举河南常平赵济,言公于青苗法不行,除左仆射,判汝州
再上章愿归洛养疾,许之。
其年冬,请老,拜司空,复武宁节,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封韩国公致仕
元丰三年,官制改,授开府仪同三司
又以王同老嘉祐中其父尝与启建储事,上嘉公初不自言,特拜司徒,仍以其子绍京为阁门祗候
公为人端厚沈正,临事而慎。
其处己谋国必熟复周虑,度不万全不发。
接士大夫,尽诚以有礼,虽布衣必与之亢。
不妄笑语以下宾客,为声名,嘉善嫉邪,出于天性。
居閒,犹询问当世人物,以知其贤不肖,尤慎许与,未尝轻以加人。
出入尊宠垂四十年,而服用素约,无声色之玩。
虽高年,未尝一日废书不观,以至释氏、老庄方外之说,莫不究极精致。
有文集八十卷,藏于家。
公尝语人曰:「吾才学非能过人,但有不欺耳」。
盖公之所以自养者如此,故其行己也,外如其中,其事君也,终如其初,久而益见信于天下,虽穷阎远国,莫不知公之姓与官号。
北虏使每至,必候公出处,问其安否。
公虽退居,明诏之所咨访,密章之所启告,盖不乏矣。
至其将没,犹以遗稿一通付其子上之,然其详莫得而知也。
推公之意,茍可以益君上、厚民人者,盖忘其身之老且死而言之也。
呜呼,可谓忠已!
初,公之将生,秦国太夫人梦幡旗鹤雁甚众,降集其家,云天有赦,寤而生公
其将薨,有大星殒于所居还政堂之后。
噫!
天之生大贤不数,生则必福其国,泽其民。
如公之为相,则首定储位,以启神圣,为社稷无疆之休;
奉使,则辨折强虏,攘其奸萌,易干戈为和好;
其抚东夏,则安辑流冗,以食以处,续将绝之命者数十万人。
则其兆神灵之应,锡寿宠之享,固其理然,恶足怪哉!
公之配曰周国夫人晏氏元献公之女也。
贤静有法度,公以为「真吾匹」。
男子三人:曰绍庭,朝奉郎
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卒;
绍隆光禄寺丞,早卒。
女子四人:长适观文殿学士冯京,卒;
又以其次继室,封延安郡夫人
次适宣德郎范大宗
次适霍邱县令范大圭
孙男女各三人。
周国夫人与其孤遂以公薨之年冬十一月庚申,奉公之柩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张里,从秦国公之兆也。
谓某辱公之知实厚且久,以铭见属,义不得辞。
铭曰:
富氏之先,其尚莫穷。
辰见于周,仕而不逢。
时君弗察,以死偿忠。
爰及后世,显莫如公。
公之筮仕,遭我仁宗
奋辞发策,厥问载鸿。
遂司谏垣,达帝之聪。
朝对夕启,靡言不从。
左右王体,蔚然古风。
奉使指,抗旃龙庭。
扶义据正,折其奸萌。
守地息民,讫如初盟。
出抚东夏,水溢民流。
峙粮授室,毕给其求。
既安既饱,复其先畴。
凡公之为,主是归正。
有其害之,必攘必争。
奸谋险言,以撼皇听,崎岖杌隉,卒莫能病。
既极而通,惟诚之胜。
爰命作相,付畀邦政。
质于朝言,人用胥庆。
匪梦匪卜,天子神圣。
嘉祐之末,主鬯虚位。
聿求宗藩,首定圣嗣。
繄公一言,万世之利。
上眷旧德,恩无与二。
义忠言亲,形于诏旨。
辞隆即安,屏翰是寄。
公拜稽首,谢不任事。
将旄相绂,归老于第。
优游偃息,默与道会。
翛然一室,物莫奸志。
惟是报国,老而益厉。
忠规谠谋,没然后已。
昔周之宣,天锡良辅。
赋政四方,阙衮是补。
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迹公猷为,实蹈其武。
砻坚勒休,以志公墓。
亿万斯年,为宋山甫(《南阳集》卷二九。)
非□□重威安:原阙,据明钞本补。
景灵宫不当建郭后影殿疏嘉祐三年十月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公是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臣所领礼院御药公文,称奉圣旨,送画到景灵宫广孝殿后,建郭皇后影殿图子一本详定者
其图子已别具状缴奏讫。
臣伏见近日京师木土之功,靡耗国用,其弊特深。
原其本因,只为差内臣监修,利于偷窃官物,及讫功之后,侥求恩赏,以故多起事端,务广兴作。
其甚则托以祖宗神御,张皇事势。
近年以来,如此兴造,略无虚岁。
伏以景灵宫建自先朝,以尊奉圣祖。
陛下又建真宗皇帝章懿太后神御殿于其间,天下之人皆知陛下奉先广孝之意。
然则此宫乃陛下奉亲之所,今乃欲以后宫已废未复之后,建殿与先帝太后并列,有渎神灵,莫此之甚。
臣窃谓事决不出于圣意,皆小人私与兴作,有所侥求尔。
盖自前世,帝王于宗庙之外别为庙享,以追奉祖宗者则有之,未闻有自追奉其妃后者也。
盖小人不识事体,但茍一时之利,不思损亏圣德。
伏乞特赐寝罢,以全典礼。
郭后不当祔庙疏嘉祐四年八月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伏闻礼官倡议,欲祔郭后于庙,臣窃惑之。
昔《春秋》之义:「夫人不薨于寝,不赴于同,不反哭于庙,则不言夫人,不称小君」。
徒以礼不足,故名号阙
然则名与礼,非同物也。
名号存而礼不足,因不敢正其称,况敢正其仪乎!
郭后之废,虽云无大罪,然亦既废矣。
及其追复也,许其号而不许其礼,且二十馀年。
今一旦欲施以嫡后之仪,致之于庙,然则郭氏之殂也,为薨于寝乎?
赴于同乎?
反哭于庙乎?
群臣百姓亦尝以服母之义为之齐衰乎?
恐其未安于《春秋》也。
春秋》,夫人于彼三者一不备,则不正其称,而郭后于三者无一焉,而欲正其礼,恐其未安于义也。
春秋》:「禘于太庙,用致夫人」。
盖以为致者,不宜致也;
不宜致者,以其不薨于寝,不祔于姑也。
且《传》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
废兴之间,故必有正与不正之理存焉。
今欲扶所废以为正,亦将抑所兴以为不正。
古者不二嫡,则万世之后,宗庙之礼,岂臣子所当擅轻重哉?
谨案景祐诏书,本不许郭氏祔庙,议已决矣,无为复纷纷以乱大礼。
议者或谓郭后追命也,诏书薄其过,既复其号,不得不异其礼,譬犹大臣坐非辜而贬者,茍明其非辜,则复用之,岂得不遂使为大臣乎?
夫物有殊类异势,未可以相准者。
臣之与妻,其义虽均,然逐臣可以复归,放妻不可复合,臣众而妻一也。
故《春秋》公孙婴齐卒于狸脤,君曰:「吾固许之反为大夫」。
此逐臣可以复归也。
杞伯来逆叔姬之丧以归,夫无迎出妻之丧而为尔者,此放妻不可复合也。
今追祔郭后,得无近于此乎?
乞令诸儒博议,极其论难,以求折衷,于礼为允。
按:《太常因革礼》卷一○○。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宋会要辑稿》礼一○之六。第一册第五五○页《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续资治通鉴》卷五八,《江右文钞》卷一。
再论郭后不当祔庙兼驳张洞嘉祐四年八月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一、《太常因革礼》卷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宋会要辑稿》礼一○之七(第一册第五五一页)、《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续资治通鉴》卷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近上言郭后追祔非正,乞更详议。
今月七日学士院张洞奏状示臣,准中书批状,令两制同议。
臣以所论与不合,更不连书。
然臣观之言,曼辞饰说,似茍欲蔽前之失,非忠信之道也。
前世之君,废斥妃后者,皆溺于私爱,或嬖妾上僭,或谗诉妄及,此群臣皆引大礼伏节死争,如陛下于郭后,固未尝有此,盖于时圣虑在宗庙社稷之际,不得不然耳。
光武起于布衣,绍复天位。
郭氏,其后也,正位十有六年,子彊太子,子辅为中山王,可谓盛矣。
然自见年长宠衰,数怀怨怼,光武由此废之为中山王太后,其后太子彊亦自贬引为东海王
然当时文武大臣,元功俊德,布于朝廷,不以光武为情有厚薄,亦不以郭氏为过不当废者,意其识深远,知事不得已也。
今陛下之虑,岂不然乎?
光武虽废郭氏,然顾待其家,初不衰减,亦明退人以义,不缘于私故也,此又诏书所以追复郭后之意矣。
用平生之爱,故尊以虚名,顾礼义之正,故绝其祔庙,是范晔所谓使后世不见隆薄进退之隙者也。
至公至平,可谓折中。
之意,以追复郭后,则出于天子,以停止庙谥,则出于大臣。
共一诏书也,而论之异同,未知何从见之?
若不幸而此言传于,且归过君父,亏损圣德,此其一也。
且臣前奏最要切者,以谓废兴不两立,而人君无二嫡,备万世之后而礼分不明也。
既不以此为辨,若不幸朝廷过听之,是虽自以能讦上起废为功,而犹且阴偪母后,妄渎正礼,此其二也。
故臣以谓非臣子之义、忠信之道也。
伏乞并下臣章,令两制详议。
臣诚愚妄,窃耻圣朝无光武之臣,是以莫能推明上德,而反崇饰诽谤,营为非礼也。
不胜区区,取进止。
郭后禘祫入享别庙奏嘉祐四年八月 北宋 · 张洞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太常因革礼》卷一○○、《宋会要辑稿》礼一○之七(第一册第五五一页)、《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文献通考》卷二五六、《宋史》卷二九九《张洞传》、《续资治通鉴》卷五八
伏睹刘敞劄子,言郭后祔庙不当,令两制礼官同共定夺。
今月十七日学士院集议,未决,臣谨参考经传,以历代故事而言之。
窃以郭氏正位中宫,母仪天下,逮事先,亲奉寝园,案于礼法,无大过恶,不可出废,所以名臣感慨,抗论于朝,中外迄今韪之。
陛下悯其偶失谦恭,旋亦昭洗,乃复位号。
位号既复,则谥册祔庙,安得并停?
盖当时执政大臣护已然之失,乖正名之典。
若以平昔之议为得,弥可骇惑,况引《春秋》「禘于太庙,用致夫人」为例!
据《左氏》,则哀姜之恶,所不忍道,考二《传》之说,复有非嫡之辞。
援此以證本朝之事,恐非其当。
若曰不薨于寝,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郭氏之殁,不得其所,责当归于朝廷,死者何罪,而始俪宸极,终不庙食邪?
倘以「杞伯来逆叔姬之丧」质之,讥其既弃而复逆,则天子之后,万方兆姓之母也,非有极恶,何弃之乎?
既追复曰皇后,又可绝其祭享乎?
议者欲用后汉、东晋故事,或祭于陵寝,或筑宫于外。
稽考二史,皆称曰母,况之于今,亦未见其合也。
惟唐创立别庙,遇禘祫则奉以入享,于义为允。
伏惟敕旨。
朝散大夫给事中集贤院学士权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刘公行状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彭城集》卷三五、《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曾祖赠大理评事
祖皇任尚书工部员外郎判三司都磨勘司,累赠户部尚书
考皇任益州路转运使尚书主客郎中,累赠光禄大夫工部尚书
公字某,尚书中子,天性明彻渊粹,自为童子,有老成人量。
初学进士词赋,已为人传诵称道之。
至年十五,乃更习为古文。
读书心悟理解,志气开发,日增月益,河江委注,不可丈尺斗斛校也。
其十七岁所著撰,至今存者尚多。
两汉之后,豪杰之士所为文章,虽皆以理为主,偏局所见,致远则不通。
又其论五经,皆欲明王道,而惑于曲说,驳杂瞀乱,不能自解,圣人之道不明。
及公为之正德性,别仁智,举中庸,明天命,条达理,遂交贯旁畅,愈深愈远,未尝一踬焉。
尝论曰:「荀子不知性,扬子不知命,韩子不知道。
荀子言人性恶,则善无所起。
扬子畏死而投阁。
韩子汲汲求用于时,以不得出王公大人之门为己忧。
是三子其盛者也,而其蔽至是,其下者乎」?
至说《春秋》,其所发明尤多。
宋襄公事,或以为文王之战不过,或以讥不能鼓儳杀敌。
公以为文王之事,亦当内治其国家,外信于诸侯,何尝不治不信,而强争之。
既争而轻弃己民,其犹足谓之仁且智乎?
凡公之言,大约反其本,正己而物正者也。
书公子季友卒,三《传》皆以为贤。
公以谓季友之贤,因其有事而著之。
今卒而书季者,盖自是世季氏也。
公之论《春秋》如此。
自前世钜儒宿学,皆所不至。
概举二者,可以类知焉。
为《三传权衡》,解驳三家美恶,毫发无得以形遁者。
庆历初,有司更正贡士令士不从学官者,州郡勿举。
舅氏王源叔以书招公来太学,公答不可。
曰:「焉有伯夷孟轲段干木之俦,而自致博士弟子乎」?
其后此令亦废阁不用。
公举进士庆历六年三月御试,选为第一。
会内兄翰林学士承旨王公尧臣时为编排官,以嫌自列。
编排者,用考试官所定等第,受成事而甲乙之耳,诚无预于与夺,可无嫌也,王公固辞之。
上不得已,以为第二,拜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事。
吴正肃公育旧闻公之贤,倾迟之。
及罢政事守蔡,得公欢甚,事无大小皆听公,州以清静。
与公日赋饮酒为乐,蔡人传以为盛事。
蔡州十县,五居高仰地,转运使符郡,变民诸谷,悉以粳糯充赋,皆市于旁县以输官,民益困急。
会诏书问可以宽民力者,公上疏其弊,因言方今用不足,尽如古难,宜敕转运使,必不得已折变,毋变其所无与不可得,则民虽病不困,事颇施行。
八年十一月,丁先公忧去官。
皇祐三年二月服除,还为大理评事
召试学士院,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是时方议定大乐,天子使中贵人参其事。
公谏以谓:「王事莫重于乐,今材学满朝,辩论有馀,足以增朝廷之光,而顾使若赵谈者居间,臣恐为袁盎笑也」。
明年同判登闻鼓院,改判吏部南曹南曹考功事
于是夏丞相薨,将葬,故事考功当请谥太常,集百官议之。
上以旧恩,特赐竦谥曰文正,不复关有司。
公上奏,请收还诏书,更属有司,得以公议之。
因陈:「竦备位将相,无正直声,陛下不当侵臣等官,而假人以宠」。
书三上,上嘉公守正,为改谥曰文庄
八月权判三司开拆司
后徙他部,亦未离南曹也。
侬智高岭南枢密副使狄青宣抚四路,而朝议不为置副,或曰使中官副之。
公闻,遽上奏曰:「狄青起于行伍而列枢近,权兵而出,宜得正固干略之臣参共其事。
今不置副,置副而用中人,皆不可」。
秦州与羌人争古渭州,上以问左右,弃之存之孰利。
公时从三司奏事,闻之,上奏独请弃之。
以谓:「假令新城足以蔽秦州,长无羌人之虞,虽倾国守之可也。
不然,地形便利,贼能乘之以扰边圉,虽倾国争之可也。
今何所重轻,而糜国财、困民力、捐士卒之命,以贪咫尺之地,而有弃明信、规小利之名,使其有以窥中国,非计也」。
时议者不同,竟留之。
秦州坐是应接多事,财用匮竭矣。
五年四月,迁权三司度支判官,始解南曹赐绯衣银鱼。
至和元年正月张贵妃薨,追号温成皇后,有献议求为立忌日,礼官请对不许。
公奏言:「太祖以来,后庙四室,犹不立忌,奈何以温成私昵之爱,而变古越礼,恐祖宗神灵,不乐于此」。
上乃止。
八月同修起居注
居一月,召试超拜右正言知制诰赐紫金鱼袋,权同判吏部流内铨
初,陈丞相以公不附己,论议不能右公。
唯天子察公忠直,数得公奏议,开纳无疑,故亟用公知制诰
陈丞相修注未一月为言,上不听,曰:「此岂计官资日月邪」?
公谢日,上又面谕曰:「外间事不便,有所闻,当一一语朕矣」。
无几何,朝廷从礼院有所询问,礼生擅发印状以报,礼官莫知。
知礼院吴充谪罚礼生,而坐以出官。
公奏以为朝廷久安,吏习因循,百司庶府,茍且已甚。
稍激厉振职,未知如何而使以此得罪,岂不伤事害政也!
请追止前命。
已而修起居注冯京复以言事夺职。
公因奏事,上谓公曰:「吴充乃是振职,冯京意亦无他,中书恶其太直,不与含容耳」。
公奏言:「自古唯有人主不能容受直言,或致窜谪臣下。
今则不然,上意慈仁好谏,而中书不务将顺圣德之美,排逐言者,乃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必且感动阴阳,有风雾日食地震之异」。
五日,地果震镇戎军,而都下雪,后累日昏霾,太阳色黄浊,略皆如公言
公又密劝上收揽威权,无使聪明蔽塞,法令不行,以消伏灾变。
上深纳之。
时亲睦宅方筑神御殿,天寒休役。
公建言:「礼,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庙不可设于私家,所以明一统也。
今神御若干,礼为可,则不宜以人劳辍作;
若不中礼,则遂止之,何权罢也」?
庙事遂寝。
宦官石全彬缘葬温成皇后,赏劳除宫苑使、领利州观察使
全彬不厌,后三日,复换正除利州观察使
公封还词头,上言:「全彬闺闼之臣,如此姑息,有势重于全彬者,何以待之」?
事竟得止。
二年,两制诸公多求补郡者。
公上疏论邪臣正臣进退之分:「正臣常难进而易退,邪臣常易进而难退,愿陛下参伍观之。
吕溱蔡襄欧阳修贾黯韩绛,皆有直质,无流心,论议不阿执政,有益当世者,诚不宜许其外补,使四方有以窥朝廷,启奸幸之心」。
上悟,乃留欧阳修等不行。
八月,假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充北朝皇太后生辰国信使
契丹遣其臣马祐来迓。
行自幽州,东北入古北口,更长兴、白隰山路,诘曲缭绕,或折而西南,行千馀里,乃出山,至柳河
公问祐曰:「自松亭直北趋柳河径易,不数日至中京,何不行此」?
敌人本欲以山路迂回,使中国信其阻远,常秘讳之,不使汉使知。
及得公问,惊谢曰:「实然。
然自通好以来,置驿如此,不敢改也」。
祐复问:「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食虎豹,人以为山神,此何名也」?
公曰:「以某所闻,駮也。
其状如白马,墨尾锯牙,音如鼓,盘桓迎日而驰」。
为诵《山海经》、《管子》书晓之。
祐释然相视,喜曰:「真是也」。
前此者汉使往,或以轻肆不为敌人所重,又有畏懦,拘守约束,惴惴不敢蹉跌者。
独公坦怀,意气自若,敌人畏服加礼焉。
二年三月王文安公参知政事,公自列亲嫌,求知扬州,诏许之。
初,狄青自南伐归,为枢密使
京城小民闻骤贵,相与推说,诵咏其材武。
每出入,辄聚观之,至壅路不得行。
上自正月不豫,益为都人所指目,公忧之。
会将赴扬州,辞行见上,因言:「陛下爱,不如出之以全始终。
今外说纷纷,虽不足信,要当使无后忧,宁负,无使负国家」。
上颔之,曰:「可语中书」。
公过见三丞相,谓曰:「向者天下有可大忧者,又有可大疑者。
今上体复平,大忧去矣,而大疑者尚存」。
其以事告之,丞相应对唯唯。
公既至官拜表,又遍遗公卿书曰:「汲黯之忠,不难于淮阳,而眷眷于李息」。
朝廷皆知为青发也。
至八月京师大水,避水徙家相国寺,坐殿上,都下喧然。
执政闻之始惧,以熟状出陈州
先是有彗星见,去之夕,而彗没。
自皇祐未有日食之变,公尝献《救日论》三篇,备言所以防奸禦变之术。
见而恶之,谓所亲曰:「刘舍人以此洗涤邪」?
公之建言,或以为过计,及后乃大服云。
扬州雷塘,即江都之雷陂也。
旧属民,自唐以来,耕种其中。
往数十岁,官取蓄水以备漕运,旧田主二十六家皆夺业失职,官始议以他田偿之,竟无与也。
然塘亦破决不修,漕运未尝赖此。
发运使因以假扬州种稻,而旧田主二百馀口皆饥寒,县官莫省。
及公至,持太和年契书诣府自讼,公即判还之。
发运使犹以漕运事动朝廷靳留之,公用种稻事證明其无用,朝廷乃听公。
杜公丞相衍致仕,居南都,闻之喜曰:「真良太守矣」。
九月,恭谢天地,改元嘉祐,进公朝散大夫封宣县开国男
天长富人陈乙杀人,捕得,赇县吏脱己,而以诬王甲
贫弱不能自明,遂受诬,囚至府。
公察之,心知其冤,而囚畏吏,不敢言。
公以委户曹杜诱,使精意鞫之。
诱不能有所反,而狱益傅致證左,牢不可破。
将论囚,公亲讯之。
囚得公语言,知其能为己直也,乃敢告冤,果陈氏杀人,远近传以为神。
明年四月,迁起居舍人、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
公初治扬,前守政苛,吏民不安。
公以宽简拊之,而民大和。
及至郓,郓比易守,政事不治,市邑攘夺,公行不禁,讼或累月不决。
公拨遣簿书,决平狱讼,不数日则已无事。
乃更约束,明赏罚,下吏奔走承命。
月馀,境内正清,盗贼屏息。
使客行寿张道中,遗钱一囊,人不敢取,以告耆长,长为守视,顷之客还,取得之。
又有暮遗物市中者,旦往取,故在其所。
先是西路久旱,不登,郓州尤多蝗虫。
公入境而雨至州,数日蝗自出境亡去,岁以有年。
居郓五月,召还朝,纠察在京刑狱,充宗正司修玉牒官
四年正月,同权知贡举
是岁始更贡士令,奏名者才二百人。
其罢黜者虽多,莫有不服者,至有为赋以颂得人。
上例赐近臣墨字,公得「稽古」二字,时论荣之。
杨佐判都水监,请凿京北孟阳河,盛冬兴役,死者数百人。
又坏民庐舍,发掘丘墓百五十馀所,而河讫不成。
百姓遮宰相自诉,执政乃收检计工役官匠属吏,囚呼冤不承,狱久不决。
公奏理之曰:「始相度此河,使生者劳敝,死者暴露,百姓怨痛,谤议沸腾,皆为之。
今置佐不问,而专罪馀人,不合人情」。
求以为首。
会有诏疏狱,一概解纵不问。
是时士大夫稍矜虚名,每得官辄让,众亦予其恬退之称。
让不失始利,而得名益高。
让端无穷,或四五让,至七八让,天子尝优容之。
下至布衣福州陈烈等,初除吏亦让,赐之粟帛亦让。
公以为此皆挟伪求名,要上迷众,其渐不可长。
乃建言诸让官,或一让,或再让,或不得让,宜一以故事旧典为准,以防未乱。
是岁天子将亲大祫于太庙,丞相欲加上尊号。
公以礼部兼领名表,丞相请撰表辞。
公止之曰:「陛下自宝元以来不受徽号,至今且二十年,天下之人咸知天子持盈好谦。
今复加数字,既不足尽圣德,而前美并弃,诚亦可惜,愿加深思」。
富丞相不怡,曰:「适已奏闻,乃是上意欲尔,不可止也」。
公曰诺。
退谓子弟曰:「吾备位近臣,当献可替否,宁得罪权门,岂可使主上受虚名而弃实美耶」?
遂上疏曰:「陛下尊号,既已云『体天法道钦文聪武圣神孝德』,尽善极美矣,复加『大仁』,不足增光,而曰『至治』,有若自矜。
今百姓多困,仓廪不实,风俗未清,贤不肖混淆,狱讼繁多,盗贼群辈,水旱继有,四夷虽粗定,然本以重赂厚利羁縻之,非畏威慕义也,未可谓至治。
然则让而不居,于圣德弥高矣。
臣谓陛下永执至道,以当天心,必有一谦四益之报。
增加数字,未必发扬光辉,而反累二十年昭升之美。
又入今岁以来,颇有灾异,日食地震,雨雷大雪,飞蝗涌水,伤害广远。
以理论之,陛下寅畏天命,正当深自抑损,岂可于此时加上尊号?
伊尹戒商王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诚望陛下求诸道而已」。
章凡四上。
天子得公奏,顾侍臣曰:「我意本谓当如此」。
遂断章表不受。
于是忤时相。
初,郭后既以废薨,天子加恩,追复其号,而不许谥与祔庙,且二十馀年。
至是礼官乃倡议,请依礼祔郭后于庙,朝议将许之。
公疏争曰:「昔《春秋》之义,夫人不薨于寝,不赴于同盟;
不反哭于庙,不言夫人,不称小君。
徒以礼不足,故名号阙然
郭后之废,虽云无大罪,然亦既废矣;
及其追复也,许其号而不许其礼,且二十馀年。
今一旦欲治以嫡后之仪,致之于庙,恐其未安于《春秋》也。
《春秋》之夫人,于彼三者一不备,则不正其称。
郭后于三者无一焉,而欲正其礼,恐其未安于义也。
且《传》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
废兴之间,固必有正不正之礼存焉。
今欲扶所废以为正,必将抑所兴以为不正。
古者不二嫡,万世之后,宗庙之礼,岂臣子所当擅轻重哉?
谨案景祐诏书,本不许郭氏祔庙,议已决矣,无为复纷纷以乱大礼,宜令诸儒极其论难」。
有诏并张洞奏状重议。
论景祐诏书,以谓追复郭后,是人主意,停止庙谥,则执政所为。
公以议不同,不连章。
已而丞相太常趣定议,将以祫前升祔。
公闻之,又上奏曰:「臣观之言,乃是曼辞饰说,茍蔽前失。
以追复郭后则出于天子,以停止庙谥则出于大臣
共一诏书也,而论之异同。
若不幸而此言传于,且归过君父,亏损圣德,此其一也。
且臣前奏最要切者,以为废兴不两立,而人君无二嫡,备万世之后,礼分不明也。
既不以此为辞,若不幸朝廷过听之,是虽自以能讦上起废为功,而犹且阴逼母后,妄渎正礼,此其二也。
愿并下臣章,令两制详议」。
有诏是公,议者乃止。
于是祫祭有日,礼官建白,请以孝章皇后以下四主享于别庙,不升合食。
上重其事,有诏两制集议。
公与胡宿等共上议曰:「案《春秋传》曰:『大祫,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
国朝事宗庙,且百有馀年,至祫之日,别庙后主,皆升合食,遵用以为典制
此皆祖宗制节,垂法以贻子孙者也,未易轻改。
且行之已久,祝嘏宗史,既守以为常,一旦轻议损益,恐神灵不安,亦未必当先帝意也。
《传》曰『祭从先祖』,如其故便」。
公以论列未尽,又特上奏曰:「九经所载祫祭制度,最明备者莫如《春秋公羊传》。
自汉以下,皆引为證。
所谓未毁庙者,岂有帝后之限哉?
此乃国朝所以依缘循守,行之且百年者也。
今群臣不务推原《春秋》之法,而独引后儒疑近之说,不务讲求本朝之故,而专倡异代难通之制,不务将顺主上广孝之心,而轻议宗庙久行之仪,欲摈隔四后,使亿万斯年,永不得合食于先帝,臣窃恨之。
贡禹议罢园庙,匡衡议迁郊兆,群臣和之者非一,自以为周公孔子复生,不可得变。
元帝成帝信之,然而通人未以为当。
既而皆悔之,则无及矣。
夫宗庙之礼,神灵之位,岂可使举措数有后悔哉?
此自陛下所当留圣思也」。
初,上春秋高,朝议或有恐上劳拜起者,而礼官承旨,遂造此议。
上微闻之,又得公章,谓近臣曰:「朕初谓礼当然,茍以拜起为烦,吾犹能之,何惮也」?
遂手诏罢议。
龙昌期者,著书传经,以诡僻炫众,至诋毁周公,杂用佛说。
拥弟子十数人至都,文丞相荐诸朝,以所著书示两制
公与同列并奏昌期非圣不经,请下益州毁弃板本。
事未行而昌期用荐赐五品服,帛百匹,中外疑骇。
公拜疏曰:「臣按昌期之书,违古畔道,所谓言伪而辩,学非而博,是王制之不听而诛者也。
陛下哀其衰老,未使服少正卯之刑,则幸矣,又何赏焉?
孔子作《孝经》,非圣人者无法,而朝廷顾多昌期之毁周公,臣所不晓也。
且陛下使臣等议之,臣等不敢不尽忠。
今置臣等之言而不用,纵昌期之妄而不诛,乃反褒以命服,厚以重币,是非贸乱,沮劝颠倒,使迷国之计行于侧,而非圣人之俗倡于下,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伏乞追还诏书,毋使有识之士窥朝廷浅深」。
词极切直,昌期亦惶惧不敢受赐。
装卸营卒达等数十人酗酒斗呼,指斥乘舆,有司不之觉,皇城使以旨捕送开封府推鞫。
案成,弃达市。
公移府问所以不经审讯之由,府报曰:「近例,凡圣旨、中书门下、枢密院所鞫狱,皆不虑问」。
公曰:「此岂可行耶」!
遂奏请自今一准定格。
枢密使开封府有例,不复论可否进呈,报公不行。
公争之曰:「先帝仁圣钦恤,以京师刑狱最烦,故建纠察一司,證审真伪。
自迩以来,每有大辟,倍加精慎。
此则先帝不敢兼于庶狱庶慎,惟有司之任。
今乃曲忤圣旨,中书门下、枢密院所鞫公事,不复审察,未见所以尊朝廷、慎刑罚,而适足启府县弛慢狱卒、侵侮罪人、衔冤不得告诉之弊。
又朝廷旧法,不许用例破条。
今顾于刑狱极慎,人命至重之际,而废条用例,此臣所不喻也」。
天子乃以公章下开封府,著为令。
翰林学士韩绛上言:「国朝官制未立,如中书门下宰相职号令,乃以近臣兼判两省,例已重。
诸如此类,宜加裁定,正其名体,他官典领,一用旧例。
百司常务,多关二府,请择重轻,移付于下。
走吏章服与公卿不殊,宜著为等级。
台阁省寺无所传录,可依仿《周礼》、《唐六典》,著为一书」。
天子以为可行,召公翰林胡宿受诏同详定。
公以谓:「此帝王能事,朝廷大务,必将损益沿革,成一朝之制,不独空言而已。
当得其人,乃能成事。
前日朝廷欲正大乐,先定律吕,自景祐至今近三十年,而功不就。
今之所为,又重于乐,自非周召之才,恐虽三十年亦未可望也」。
凡再辞,不许。
既受命,公乃奏请,未置局,先条可改正裁损申明数事,送中书门下参详可否,然后删定。
诏许焉。
未及上,明年三月,韩再奏趣行之。
公乃与胡公政事堂,略条一二事,咨丞相曰:「国家必欲兴修官制,勒成一经,为后世法,则宜先简别条贯,澄清流品,使事事有法。
不然者,虚列官府,徒作空文,无用也。
今且以数事言之。
枢密院五代以来,始与中书对掌机务。
名体不正,无甚于此。
尚书二十四司,今为虚名,官冗员众,蠹财害政。
即欲改正官制,则当罢枢密院,废三司郎官不治事者,以前资散官处之,可乎?
审刑院审官院群牧司提举司纠察司,骈衍于官,皆当省,还属尚书九卿,此裁损者也,可乎?
唐制,谏官史官宰相入立仗下。
唐制,中书出制敕,门下审之,而后尚书出告身。
唐制,学士下领外职,舍人分判六曹,皆美政也。
必欲申明官制,无先于此者,可乎?
开元时,官有定员,职有常守,故李林甫之为《六典》也易,然犹仅成一书耳,卒之不能行也。
本朝随事建官,取便事而已,有司奉法守职可矣。
茍不能尔,恐虽成书,犹且复废。
宇文之《周官》,唐之《六典》是也」。
丞相久之度不能行,曰:「然。
此诚难事,业已行,姑徐徐为之」。
居月馀,韩以中丞言事,出知蔡州
又数月,公帅长安,然胡公犹在朝,而朝廷亦不复问官制云。
十月,上亲祫祭太庙,礼毕,公以加恩上骑都尉,进封开国子
初,翰林侍读学士吕溱真定府召还,监司积与不平,捕亲吏,按验穷治,得尝借官曲作酒,及以私货往河东交易二罪。
先谪知舒州,而后狱具。
大理寺约法,乃未尝受推,法不当蔽罪。
事起,外议纷纷,言有死罪十。
独天子素知薄过,不致于理,夺侍读分司南京而已。
公行制书,具道上所以待意,许自新。
上恩如此,诏词理当尔,非有所左右也。
而自中丞知杂谏官、御史,争上言罪大责轻,公制词不直。
天子察公无过,以其章示公。
既而言者终不息,上厌甚,不得已为不用赦,再削一官。
舍人命词,与公无异,言者乃止。
御史吴中复尝荐文学郑叔熊于朝。
故事,御史荐士,无特授官者。
前数年,观文殿学士王公举正尝荐叔熊,既不行矣。
已而执政中复故,乃更追用举正前章,除叔熊以官。
叔熊实以医自名,为中复治嬖妾有功,中复故称之。
公刺讥中复中复闻之,恨甚,又憾前诋欺不遂。
而公洁廉无私,无可加诬者。
公前议郭后,有语云:「上之废郭后,虑在宗庙社稷之际,不得不然耳」。
中复即深文排诋,析言搆语,云此欲开导人主废后,是许敬宗之伦。
中复既唱其端,随者翕然。
执政诸公虽知其不直,然亦恶公数正言异己,欲因事挤之。
御史章上,将开陈其端绪,冀人主意动,则挻之矣。
而上辄曰:「此岂可行」?
敕封去之。
每上辄然,至十馀章。
后日有御史复上殿,上逆谓之曰:「是又将言刘某耶」?
御史实自欲言他事,皇惧甚,退更相告言。
谏官、御史本亦承望上旨,虽数妄作,不能不反顾己患,既揣知上意,即噤齰不复言。
当是时,非人主素知公,公几不免。
公为人亮直正固,其处己明甚,循理蹈义,志之所充,乃形于言,不以纤毫异内外也。
又以为德性茍充,则功名可遗,学问茍明,则文章不足事也。
其以待人,亦推己意而同之。
然世俗方以夸严无实为成名,虚誉崇饰为尚贤,内不能自知则高自期待,外以悦人则复以才能许人。
士之浮薄慕名者喜乐之,与公异操,故与世多不合。
其夫人尝谓公曰:「人以君为傲,宜有以接俗弭谤」。
公曰:「吾何傲也哉?
老者吾尊之,少者吾宾之,贵者吾严之,贱者吾安之,自谓宜矣。
世俗之人,又欲其足之随之,谄之狎之,然则是乡原已,吾不为也」。
是时执政为上兴太平,复行王化,取其文致与周汉等隆而已。
士大夫知旨者,趋欢附和,咸得显仕。
公乃介然独立,上下交忤,谤言益多,执政滋不悦。
公在西垣七年,诏诰典重,褒贬有体,不可增损一字。
为上尊号表,时凡五请一谢,不移时即具。
又尝一日有诏,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宰相得旨,即日待进,公将上马,遂不解带,援笔书之,凡数千言,词意皆不同,吏誊白不暇。
往反才食顷,执政皆惊视,以为所未尝见。
吏有窃言曰:「公乃以此见忌耳」。
故事,舍人翰林者,皆以久次。
执政不欲公在内,每有阙,辄置不用。
永兴军阙守,公自请治之。
执政喜公之去,疏奏,即除翰林侍读学士、知永兴军府事。
公谢曰:「臣本求永兴,不望侍读,不敢受」。
诏不许。
既行六日学士阙,遂越用范镇,众人为公惘然。
公之辞行,面陈用将之术,且言:「顷来边吏颇以饮食佣役得罪,即今武吏,多不愿临边。
孙沔吕溱,贵重有功名,犹以此见废,设复有孟舒魏尚之徒,臣固知议者之不能容。
此乃冯唐所以疑汉文帝不能用颇、牧也。
臣愿陛下容边臣,阔略细过,无督以微法」。
又言:「马军都指挥使张茂实,本周王乳母子,尝养宫中。
往年市人以狂言动茂实,近者御史中丞韩绛又以倾宰相,重摇人心。
臣谓要令两善,莫若解茂实兵权,处以外郡,于茂实不失富贵,而朝廷得远嫌疑」。
上皆然之,是后边将遂无以酒食坐者,茂实顷之亦出知曹州
公以十二月至雍部。
先是关中比岁不登,百姓流移,长安尤甚。
公开仓廪,赈乏绝,宽赋敛,止逋责,省徭役,缓期会,约束豪右,毋敢固粜。
民苦大钱数变法疑惑,公使官吏俸钱,一皆中给,民因知官不复变法矣。
事必当请者,请而行之,其馀则皆以便宜厝置。
视事三日,大雪盈尺。
雍人喜曰:「此公赐我」。
数月,流民稍自归。
明年大丰熟。
是时,朝廷遣使均田,欲以等贫富,以致颂声。
上因公之西,敕至部徐访利害以闻。
于是孙琳主均河中府耀州,召聚吏民,暴露田间。
百姓相传县官且增赋税,所在斫伐桑柘,关中嚣然。
公遽上言:「方今灾伤流移,恐未可以均田。
愿且召还孙琳,别俟丰岁,以安民心」。
初,以方田法步地,千步为方。
方度之,诚使其覈实无颇,然但为能知田亩高下耳。
至于均税之法,以地肥瘠为差。
其勤力从事,田亩修治者,则赋重自若;
其惰窳不事事,而田亩荒瘠者,因获减赋。
然此当以肥瘠言也。
吏非廉明,用心不一,或不能尽知田事,或挟私与夺,上无由察也。
故均田之害,人皆知之,独言事者乐其名。
公所以求待丰岁者,恶斥言之耳。
之度田,起自万泉龙门
此两邑皆山田,崎岖二三百里间。
人以谓审如琳法,非旬岁不可周遍也。
皆不出一月而奏毕功,论者惊笑其谩。
会公奏至,中书犹信言,以公为不晓,用章报公,敕榜告民毋得残桑柘而已。
顷之,河中民果诉增减田税不平,凡数百户
七年四月,迁礼部郎中
九月,大飨明堂,进封彭城郡开国侯
公与欧阳公永叔相厚,及欧阳参知政事,尝为丞相公言公所为,不如谤者之言也。
久之,韩公谢曰:「虽失之东隅,可以收之桑榆乎」?
欧阳曰:「公能如是,大善」。
将还公为翰林学士,会上不豫,事且寝。
八年四月英宗皇帝即位,进吏部郎中
公治长安,豪猾敛手,良民得职。
大姓范伟积产数巨万,冒武功县令范祚为其祖。
伟所取信者,持祚为令时黄敕耳。
伟家不徭役者五十年,更西事调发,下户困蔽,而伟自若。
盗相祚墓,以己祖母合葬之,谩云祚继室也。
雷简夫处士登用,能为文辞,伟赂简夫,使为墓碑,以信其伪。
伟因此出入公卿间,持府县短长。
数犯法,至徒流,辄以赎去。
安人皆知伟罔冒,畏伟不敢言。
吏受赇者,辄为伟蔽匿。
公因事发之,穷治,伟伏罪,长安中欢呼称神明。
会大赦,未断而公去雍,伟因谋反变前状,自后连五狱,證逮四五百人,展转二年。
朝廷以委御史,乃不得变,而伟亦以更大赦,杖之而已,长安人恨之。
公在雍三年,治声四出,巴蜀人皆愿得公为守,引领冀望,或相与至界上,问使客刘公何时来。
是年,公以疾自请。
八月,召赴阙,勾当三班院,徙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上初即位,有疾,皇太后尝临朝。
上疾愈,乃归政。
适有小人言二宫不欢,谏者或讦而过直。
公以谓当以义理从容感讽,不可以口舌争也。
是时方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
公因陈前说,曰:「舜至侧微也,尧越四岳,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其孝友之德,光于上下。
何谓孝友?
善父母为孝,善兄弟为友」。
辞气明畅,上竦体改容,知其以讽谏也。
左右属听者,无不嗟喜动色,即日传其语于外。
既退,王翰林谓公曰:「公直言至此乎」?
慈寿闻之,亦大喜。
治平元年四月,公得惊眩疾,数月不朝告,且满百日,公求便郡养疾。
执政曰:「刘某器识才学,朝廷未见其比者,虽病,固当留」。
乃复赐告。
尝一日讲毕,上学士诸公曰:「曾见刘某否,病今何如?
可往省之」。
于是,王、范两学士来见公,道上语。
会内苑橙实初熟,上使中贵人以五十枚赐公,面问公起居,所以慰抚甚厚。
公拜表谢,而病亦少间,因自陈家贫,复求补外,上怆然许之。
九月,除知卫州,换汝州
郡久废不治,公召曹吏曰:「吾以病来此,汝无以吾病故,习前态。
谩欺分毫,黥罚汝」。
吏人素闻威名,战栗不敢犯。
已而更以吏事委属僚,时时更改判画,举大纲而已。
其所以赈饥穷,省徭役,诛锄黠恶,方略如旧。
吏皆窃言:「公病犹尔,况不病耶」!
二年十一月上郊,进封开国公
三年四月,迁右谏议大夫
公谢曰:「臣久病茍禄,已无愧耻,诚不敢复望迁秩,重招讥议」。
诏不许。
公前后拜官,未尝辄让,唯初拜侍读及除谏议辞之。
其诚心以谓所不宜处,则不欲茍受之,非以邀名也。
居无何,召还阙。
公自陈病笃,不能朝,愿罢学士,治南台
许焉。
十一月,改集贤院学士、权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四年正月,今上嗣位,改给事中
明年四月八日,薨于位,享年五十。
所著《春秋传》十五卷、《春秋权衡》十七卷、《春秋说例》二卷、《春秋文权》二卷、《春秋意林》五卷、《弟子记》五卷、《七经小传》五卷,皆成书。
《易外传》二十卷、《元滋》九篇、《通古》五卷、《古风》五卷,皆未就。
文集若干卷。
公学问广博,无书不通,自浮屠老子,以及山经、地志、阴阳、卜筮、医药、天文,略皆究知大略,求其意义合于圣人者。
而世人所谓善者,亦不废也。
尝与吕溱济叔同在礼部,夜视填星,指曰:「此于法当得土,不然乃得女」。
居数日,使者来,因言宫中两夫人皆当就馆,吕相视笑。
数月,果生两公主
又尝斋太乙宫,与内弟王钦臣夜语曰:「岁星往来虚危间,危甚明盛,以吾观之,当有兴于齐者」。
岁馀,英宗齐州防禦使入继大统,遂登大位云。
长安时,得三代时钟鼎器皿数十,皆有篆刻铭识,文字奇古。
公按读之,因以考知前代制度,用匜敦簠簋,与前世学者所说不同。
其所言齐黄同冕,亦书传所不载也。
公珍惜之,尝曰:「我死,子孙以此烝尝我」。
及病累年,尝使子弟诵书其侧,时阅古器以自适。
尝叹曰:「我所著书,皆圣人微旨,而不及尽有成,岂非天哉」!
公与人交,不求其备,得一善则称道之。
其推进者甚众,而与江休复邻几最善。
尝曰:「邻几和而不流,柔而不犯,当求之古人,阮籍陶潜之伦也」。
荐之于朝。
邻几所以骤用修起居注,公有力焉。
又尝称贾直孺,人或讥贾者,公曰:「贾何必全美,居今之世,而劲直有守,不阿贵位,此其足以过人远矣」。
凡公论交如此。
邻几死,哭之恸曰:「唯君知我」。
欧阳永叔为志墓石,公为书之,以致意焉。
梅尧臣圣俞与公亲且旧,既卒,其家不能自存,公哀之,未有以助也。
圣俞尝欲书程丞相神道碑,病不果,公为成之。
程氏喜饷白金五百两,公不发封,尽以赙氏。
公平生未尝轻为人书铭,特此二事,以经营二友云。
公两娶武威伦氏,皆侍御史赠某官程之女。
前夫人先公十七年卒。
继以女妹,累封河南郡君
子男四人。
定国,郊社掌座,早死。
奉世进士及第大理寺丞
当时大理评事
少子安上,太常寺太祝
女子三人,长嫁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幼。
公于宗族,赒给甚厚,家事未尝问有无。
岁时朝廷行礼,得以推恩,辄以旁逮疏族。
先人有田在苏州,公未尝取一粒,皆以畀内外亲属。
及其终,家无馀财。
公既殁,朝廷推恩,以两子孙望、旦皆为将作监主簿,又除族子安世试将作监主簿
世父敦,坐法堕官,公常怜之,雅意欲官其子。
故诸孤以世名闻,所以成公意也。
某年少公四岁,及某能读书,则公学问成立矣。
故某所学所闻,资取于公,而公志之所存,某窃预焉。
公于某友爱天至,尝曰:「唯得兄弟,可以忘我病」。
公不幸至于大故,哀痛感慕,无心以处,岂复能详记其徽美耶!
日月有期,将以来岁某月,从祔于先公。
诚冀自托于大贤君子,垂名无疆,而惧他人闻见之不详,且世俗之多诸恶,不敢尽也。
故自抑推割,而纂述其大概,唯执事悯怜而赐纂述焉。
谨状。
开府仪同三司司徒检校太师武宁军节度徐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上柱国韩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富公行状元丰六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六、《范忠宣公集》卷一七
曾祖处谦,故内黄,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邓国公
曾祖母刘氏,赠鲁国太夫人
荀,故商州马步使,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韩国公
祖母赵氏,赠韩国太夫人
父言,故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国公
母韩氏,封秦国太夫人
公讳弼,字彦国,其先出于周大夫富辰之后。
高祖讳璘,因五代之乱,自齐徙居于汴,仕京兆少尹
邓公,始迁于,今为河南人
初,秦国太夫人梦有天赦,旌幡鹤雁,降盈其家,觉而生公
才数岁,方戏于庭,忽大雷震,同戏儿皆奔走,公独神意自若,人以此异之。
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
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
后应举京师,我先君文正公方居文馆,见公而奇之,与语终日,曰:「真王佐才也」!
自此深爱重之,亲怀其文以见丞相王沂公御史中丞晏元献公洎诸近侍,曰:「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
晏公世号知人,遂以女妻之。
仁宗再复制科,文正公谓公曰:「子之才非常流,宜应是诏」。
天圣八年,公遂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
逾月,用丞相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
秦国公忧,服除,会文正公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获二过于天下也。
矧忠良渐逐,则异日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闻骨鲠之论哉」?
通判绛州
时天下久安,四方弛武备。
因东南岁凶,民多失职,或散为盗贼,公因上章言四事:一曰阅将,谓宜立武学、设科目,教养选求将帅之才,及不当禁孙、吴之书。
二曰聚兵,谓诏凶荒之郡,置营募兵,收其壮健,不止免为盗贼,兼可训练以为四方之备。
三曰救农,谓以流民弃地召饥者,贷以种食,而耕为屯田,上可以资仓储,下可以赈穷乏。
四曰弭寇,谓宜增邑尉、弓手之数,明其赏罚,以捕小盗;
巡检之冗员,明其兵力,以防大寇。
景德四年,召试馆职,公以不为词赋求免,仁宗特令试以策论。
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自此登制科人,试馆职止用策论,由公始也。
丞相王沂公辟,通判郓州
宝元元年赵元昊河西,僭大号,遣使致书,且求割地、邀金帛。
时事起仓卒,朝廷施设用人,或失折冲制胜之术。
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斩其使,则可以示国威、折奸谋。
二曰闻阅兵四方,驰使烦数,非所以示威重、安民心。
三曰兵兴财用至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必将侵刻人民,伤蠹国本。
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士。
五曰不宜以节旄王爵购募首恶,殆非示武明罚之道,徒可取轻夷狄。
六曰勿用夏守赟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
七曰备边乏人,宜选择群臣,不限品格,各举其类,以收才能。
八曰每遣边臣,请赐对,观其敷奏,以察人才,抚以德音,俾竭死力。
书奏,中外服其切中时务。
二年,召还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改知谏院
时朝廷悉天下兵以防西北,而东南九道至乏守备,公上言:「宜于逐道,择其要郡,各募兵数千人,立帅训练,以备他虞」。
又茶盐之禁方密,利厚而法重,致贫民抵刑者众。
公上言:「愿省羸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禁,以追王风」。
康定元年岁旦日食,公上言:「请罢其日锡宴,以答天谴。
虽戎使在馆,亦宜彻乐,就赐饮食」。
朝廷不从,公曰:「万一北虏行之,则贻朝廷羞矣」。
后使虏者还,云虏中果于此日罢宴,中外服公远识。
先是,仁宗推委执政,而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尝贬谏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
公因日食,上疏曰:「惧灾修省之道,无若开通言路,纳谏无讳,使人人皆得尽言,陈上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修,不独可答天谴,亦将遂致太平。
矧庶政之多,岂一二台谏之臣,所能毕举?
必资众贤多士之助。
愿降诏求言,尽除越职之禁,俾狂夫瞽叟皆得献议,则可以下尽人情,上答天戒」。
寻下诏,许臣僚皆得言事。
公又言:「西陲用兵,臣僚奏封事甚多,乞选侍臣置局,详择可采,悉施行之」。
刘平战殁,中贵人黄德和逃归,诬以降贼,朝廷以兵卒禁守平家。
公上言曰:「臣闻受命之日,即时首路,志在忘家徇国,宁肯降贼?
德和自以败归,茍求脱免,而造此语。
兼闻遣内臣体量,深恐同类附会,误朝廷赏罚,请遣文武信臣以往」。
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要斩。
入内都知守忠除陜西兵马都钤辖,公上言曰:「有唐之衰,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
今命守忠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
臣恐兵权遂移,边将无功,请罢遣」。
朝廷从之。
又言:「今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而相臣不预。
乞如国初,宰相兼枢密使」。
朝廷从之。
西夏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置于荆湖间。
公上言曰:「二人向化而来,宜厚加赏劳,探访贼情。
今乃置之远郡,俾被羁縻之苦。
矧其亲属,必已夷灭,使有悔顺之痛,将何以招怀来者?
请召还优待,以佐灭贼之计」。
又言:「朝廷取士路狭,天下必多遗佚。
两汉有贤良、孝廉、孝弟、明经秀才进士之科,在唐亦有制举五十馀科,本朝唯进士、学经二科,及近复制举,大概所取文士而已。
其他人材,悉皆弃遗。
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可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逐路监司察访选举,以尽遗佚之才」。
朝廷从之。
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差使契丹
二年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
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为之,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堂吏
公遂白执政,请收堂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他日公当居此,无事沽激」。
盖羞己不能戢吏,而以此诱公觊止其事。
公正色曰:「今以公事来白,何得以私意相诱?
必得吏正其罪乃止」。
由是执政者惭而憾之,差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
西鄙连年用兵,师老财匮,北虏乘我之弊。
庆历二年正月,聚其众于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非时来聘,朝廷为之旰食。
预选报聘者,难其人,遂命中书遍择侍臣,率畏避免辞。
执政有忌公者,以事方危难,若俾公往,则觊其小失,因可害公,于是力荐公宜使契丹
仁宗召公,面谕之,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骄慢如此,臣焉敢爱死」?
遂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
英等入境,仁宗中使慰劳,英偃蹇托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尚闻命起拜。
今公岂得闻天子之命而不拜耶」?
英畏其言,遂使人掖而拜之。
前后接伴者,未尝敢与虏使语及他事。
时朝廷犹未测虏使所以来,及国书中意。
公欲知其情,遂开怀与之谈论,时动以息兵继好之意。
大名,宴劳,尹劝六符酒,公亦赞之,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
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当以一篑遽弃耶」?
六符笑而饮之,退谓公曰:「朝来九仞之言甚好,愿善承之」。
公曰:「敢不奉教」。
自是英等始肯渐贡其诚实。
他日,六符谓公曰:「国书中事,可从者从之,其不可从者,宜别思一策,以善言答之。
况王者爱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
又一日,英等与公从容语,请却左右。
公即为屏之。
英等曰:「此来盖因两国相疑,初闻南朝北朝借兵助元昊,而北朝南朝将违约袭幽燕」。
公曰:「北朝南朝欢好既久,纵有间言,南朝不疑也。
凡疑不可有,有则两情不通,而奸人得逞其离间之计。
若两朝洞达此理,自然无事」。
英等笑而称善,曰:「如此议论通透,夫复何疑」?
又曰:「此来国书大意,止欲复晋祖所与故地关南十县耳。
吾主深戒使臣,毋得先泄书意,今不免为公言之者,欲公先闻于天子,议其可不,思其所以答之耳,吾侪当为两朝共惜生民也」。
又言:「将来两朝遣使,必慎择其人,使通两主之意,以解其疑」。
其意盖喜公之明决忠信,不以戎狄外之,欲复得如公者以终其事也。
六符密谓公之介曰:「六符燕人,与南朝之臣本是一家,今所事者乃是非类,则于公敢不尽情?
彼方盛强,且与西夏世婚相党,南朝慎勿与之失欢也」。
因再三诅誓。
此皆非虏使所当言,亦由公至诚感动使然。
至都,公先以其言奏之,朝廷始尽得虏情,豫以待之。
公又请遣大臣就馆与议,若措置得宜,可使此虏息心;
万一乖失,不能揣见虏情,两疑不解,则为患不细。
仁宗御史中丞贾文元公馆伴,不许割地,而许以结婚,将以太宗亲孙允宁之女嫁其子梁王,或止增岁币。
公闻之,语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朝廷,遽有许与,若增岁币犹可,如结婚其可哉」?
四月,拜公枢密直学士,公上章恳辞不受,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英等闻之甚喜。
公至虏境,接伴者问公以书意,公即诘其求地之故,彼曰:「吾故地也」。
公曰:「且燕、蓟尚皆中国旧封,岂得关南却为北朝故地也?
又闻北朝来书,以晋阳为旧附之封,且晋阳自古未尝北属,此语尤不中理。
况彼此大国,岂当妄相加陵?
设有他国如此加陵,北朝岂能堪耶?
皇帝初闻,即欲厚有报复,徐思先朝欢好,又以久为兄弟,故且隐忍。
闻今来书中,但略辨北朝所疑而已」。
至虏帐,见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向来贾中丞言结婚与岁遗事耶」?
公曰:「然」。
六符曰:「北朝皇帝不允此议,坚要割地。
南朝亦尝议及之乎」?
公曰:「北朝若论割地,此必是志在败盟,假此为名耳。
南朝亦必不从,当横戈相待而已」。
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
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兴兵相拒,而遣使好辞更议。
公主益岁币,北朝犹不相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
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
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
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
虏主曰:「以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意将何为?
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
公对曰:「雁门元昊,虑其潜有侵轶,故塞之,且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十馀年,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
城隍皆完葺其旧,且非创有增立。
民兵亦皆旧有,久不补,将废,故按籍补之。
非违约也」。
虏主曰:「非卿言,寡人不知其详」。
又曰:「寡人欲得者,祖宗故地耳」。
公曰:「晋高祖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
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理前代所取之地乎?
必欲各理异代旧疆,则岂北朝之利也」?
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之以兵,独不先告我知乎」?
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南朝耶?
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也不知元昊与弟有姻,今元昊负恩作乱,故讨之。
而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将何以处之』」?
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理」?
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既平河东,遂袭幽、燕。
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谋燕、蓟乎」?
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既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
太宗怒其反覆,遂伐燕、蓟
北朝有以召之,过不先在南朝,与今时异矣」。
六符又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
公曰:「南朝皇帝曾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之地与人?
澶渊方以白刃相向,章圣尚不与昭圣关南故地,但约岁致金帛,岂今日而可求割地耶?
北朝今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
今以金帛代之,亦足使坐资国用。
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故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意。
譬如人家,兄顺其弟,弟必亦当顺兄,则敦睦矣。
若兄既顺弟,弟不顺其兄,则必致争讼,他人亦共见其曲直矣。
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也,朕独避用兵乎?
况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鉴临之,今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心,亦不愧天地矣。
天道助顺,人道助信,朕何忧不胜乎』」?
六符顾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即当共奏之,使两主意通」。
翌日,虏主召公同猎,引公并马,问公所欲言,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
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
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耶?
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以失地为辱矣。
既为兄弟之国,不可一荣一辱。
朕岂忘燕、蓟旧封,焉有可复之理耶?
此事政应彼此自喻耳』」。
退而六符谓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甚开悟。
然金帛必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
公曰:「结婚易生衅隙,况夫妇情好难必,而复人命修短,存殁或异,则所托不坚,不若增金帛之便也」。
六符曰:「南朝皇帝必有女」?
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
虽允宁女,成婚亦在四五年后。
今欲解目前之疑,岂可待乎?
不若金帛之速也」。
公又知虏欲结婚,志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长公主常制,赍送不过十万缗耳」。
由是虏缓结婚之意。
虏主曰:「事皆多卿等口传,而书中不言,何也」?
公曰:「书之末有令臣口陈之语,斯可凭矣」。
虏朝示公以辞日,公曰:「议未决,安敢徒还?
愿留毕其议」。
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
宜以誓书俱来,足明修好决矣」。
公乃还,奏其事,仁宗大悦,除公以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
七月,复假前官,持二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辞于政府
公既行,至乐寿县,忽思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者小异,则何以示信折敌耶?
乃窃发书视之,果有不同,遂日夜驰驿,归至都,时欲晡矣。
径叩閤门閤门吏白公以常制:前夕进名,翌日方对。
公曰:「我以机事来,主上所急要闻也,迟之罪在尔曹」!
吏遂急奏,公得对,既而宿于漏舍,一夕,乃易书而往。
非公精虑善断,几败国事。
及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结婚则夫妇难必谐和,徒使南朝嫁女异国,怀骨肉之思,诚不如金帛为便。
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
公曰:「『献』字乃下奉上、臣奉上之词,非可施于敌国也。
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
虏主曰:「今南朝以厚币遗寡人,是惧寡人矣,尚何『献』字之惜」?
公曰:「南朝皇帝承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以善意相承,致币帛以代干戈,岂惧北朝哉?
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事相邀耳。
南朝顾惜生灵,故曲为岁增金帛。
北朝见陵无已,则南朝亦不暇顾生灵矣」。
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
公曰:「亦不可」。
虏主曰:「卿勿固执,恐败乃事。
我若拥兵南下,岂不为卿国之祸乎」?
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哉」?
虏主曰:「不可保也」。
公曰:「既不保,安知其不败乎」?
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
况自古有之」。
公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而臣事之。
当时遗赂,或称『献纳』,则不可知。
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
虏主默然,复见公辞色俱厉,知其志不可夺,乃曰:「我自当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
公又尝谓虏宰相刘六符等曰:「北朝皇帝谓南朝北朝,此是以五代之际待南朝也。
自祖宗削平诸国,东至南海,西暨蜀汉,提封万馀里,精甲满天下,何邻国之惧乎」?
六符曰:「南朝岁增金帛二十万,尚何爱于一字」?
公曰:「金帛自前世固尝有之,至于『献纳』二字,实系国体。
金帛,南朝所轻;
国体,南朝所重,何可比也」?
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日出争至晡时方罢,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山可踰,若于『献纳』二字,则如天矣,不可得而升也。
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诺」。
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
公至都,上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矣。
愿朝廷严敕馆伴,力拒绝之。
彼察吾意稍缓,则必逞其志,然后归耳」。
时非公忠愤忘身,词辩如涌,几贻国辱。
公始受命,闻一女卒;
再受命,闻一男生。
皆亟行不顾,其徇公忘家如此。
寻迁翰林学士
公上章及面启仁宗曰:「朝廷专力西事,河北无备。
臣不敢以死争,实虑激起干戈,国家无以支吾。
遂奉朝廷之命,岁增金帛以缓其兵。
此岂得谓之有功,而遽受厚赏哉?
臣愿朝廷增修武备,俟衅而动,庶雪国耻」。
遂不拜。
仁宗益嘉公有功而能让。
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公复上章曰:「臣昨奉使契丹,彼执政之官,汉使未尝见者,臣皆见之。
两朝使臣,昔所讳者,臣皆言之。
以是得详知其情状,愿朝廷勿以既和而忽之。
臣今受赏,彼一旦渝盟,臣不唯受朝廷斧钺之诛,天下公论,其谓臣何?
臣畏公论甚于斧钺,愿收新命,则中外之人必曰:使臣不受赏,是事未可知,则守备不敢懈弛。
非臣饰小廉,恐误国事也」。
亦不拜。
七月,再除前命,公直携纶诰纳于上前而罢。
逾月,复除枢密副使
元昊使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仁宗俟缀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章丞相谕公曰:「是朝廷特命,不缘使虏之劳」。
公知不可辞,方拜受。
公既在枢府,自以遇主得位,于是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知无不为,忤权要不为身谋。
杜祁公为相,先文正公参知政事韩魏公枢密副使,与之同心协力,期致太平。
仁宗龙图天章阁,命两府辅臣各陈天下大政之先,公条列十馀事上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言乞择宗室之才者,使补外官,试以为政,渐增朝廷藩屏之固。
又奏以为安民在守宰得人,守宰难朝廷遍择,请令两府协心共议择诸路转运使,委转运使知州,令知州知县,则天下治矣。
元昊六宅使贺从赍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公上言曰:「处事心当在初。
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通判就驿置酒,及入见,赐与亦多,又听称其伪官,此适足长其骄慢无厌之心也。
今若许以不臣,则契丹尚臣属之,必曰:『彼既与南朝为敌国,则天下独我之尊』。
因此妄有邀求,如何可拒」?
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
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
十二月,朝廷册元昊夏国主
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
公上言:「今若虏使未至而行,则是事由我出;
使至而后行,则是恩归契丹
万一虏词不顺,岂可则却拒元昊而徇契丹
则为夷狄所笑」。
朝廷从之。
是年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路近河东境外,朝廷欲发兵调才为备。
会垂拱奏事,仁宗面谕曰:「虏主在云中受礼,恐遂袭我河东,今两府设备」。
公上章奏曰:「契丹必不入寇,其事有九:出兵无名,一也。
自称王师,不肯窃发,二也。
河北平坦,可以长驱;
河东险阻,易入难出,必不肯舍易就险,三也。
河北富贵,河东贫乏,不肯舍富就贫,四也。
河北无备,河东有备,不肯舍无备而攻有备,五也。
若欲入寇,当行诡道,不应先言云中受礼,六也。
契丹始与元昊约同困中国,今契丹背约,受中国益币,元昊屡出怨辞。
契丹元昊境,筑威塞州以备之,而呆族屡杀威塞役兵。
契丹元昊使之,遂发兵西伐,必无会合入寇之理,七也。
契丹惜燕地如腹心,若寇河东,岂不防我攻燕牵制,八也。
契丹自得燕、蓟,更不由河东入寇,九也。
臣以谓契丹异日作难,必在河朔,所以奏河北守禦之策也。
乞自守一要郡,躬行其事,庶将刷身羞国耻」。
其后契丹果不入寇。
公在西府,力刬久安之弊。
京邑局务,如皇城群牧司之类,有以亲近官领之,而十年不更代者,公为立三年之制,仍不许干求久任。
由是权倖之徒,多不便之。
会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仁宗不疑,而公恐惧不安,遂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路宣抚使,避之于外。
使将还,遂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
谗者不已,复罢公安抚使
后岁馀,谗者无验,加公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
河北大水,民流移入京东,至公部中者六十七万人。
公择属郡之丰稔者五州,劝民输粟,多者二石,少者五斗,得十五馀万斛,随其处而储之,仍佐以官廪,复于乡村。
城郭辟卢舍十馀万区,择官吏,至于前资待阙寓居者,皆给俸而遣,各即流民之所,选其羸病老幼不能自营食者籍名,授历而分领之。
均占居处,给粮假器,使便樵苏之利,而无远赴待给之劳。
至明年二麦既登,计其乡里远近,给以裹粮,俾归土著,活者五十万人。
及募其强壮,黥为军者万馀,得不为盗,且用衣粮活其妻子父母兄弟。
及弛其公私山林池泽之禁,恣其所取以自活者,复不可胜计。
其偶不幸者,即为葬埋,公自为文以祭之,谓其冢曰丛冢。
朝廷闻之,遣使奖劳,拜公礼部侍郎
公以赈恤乃安抚之职,恳辞不拜。
时王则据贝州乱,齐州禁卒千人,谋屠其城以应之。
有诣公告者,公以齐非属郡,且不可报以移文。
会有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公受檄,使往合齐人而捕之,至悉就擒,而上章自陈擅遣中使之罪。
向非公深谋果断,几速其变,齐人为鱼肉矣。
朝廷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亦恳辞不拜。
俄加资政殿大学士
明堂礼毕,拜礼部侍郎
秦国太夫人久违乡里,请京西一郡,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
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并命。
宣制之日,仁宗小黄门数辈密询于庙堂,闻士论翕然,或举手相贺。
后数日,翰林欧阳文忠公奏事垂拱殿仁宗曰:「近除文、富二相,士人相贺。
古者求相,得于梦卜。
今朕得于人情,则不待梦卜也」。
欧阳公顿首称贺。
嘉祐初仁宗弗豫,辅臣虽在政府,朝夕不得详知起居状。
公与文潞公惧有奸人矫妄之变,遂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之长止之曰:「未得诏旨」。
公叱之曰:「岂有宰相一日不见天子耶」?
遂直入见上。
因以监视僧徒祈禳为名,奏乞留宿内殿。
自此宫中命令出纳,事无巨细,皆关白丞相而后行,内外帖然。
至末年,赖以为法。
公以民间常多疾苦,及横赋重役,朝廷有不知者,遂遣使分往诸路,宽恤民力,其所革弊事及省徭役甚众。
公又以仁宗春秋渐高,国本未立,遂与昭文文潞公、集贤刘公沆、参知政事王文安公同议,择宗室之贤者,建立储贰
王公素闻英宗贤圣,遂共以其名上之,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复疑也」。
诸公喜而退。
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仁宗渊默垂拱,万机之政,皆仰成宰相府。
公选用贤俊,庶位得人,而野无遗才。
除榷茶之禁以省刑罚,至于民物丰阜,夷夏安宁,而天下不知辅相之权。
则公代天翊世之勋,不可胜言矣。
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仁宗为特罢春宴。
五遣中使诏起复,公上章恳求终丧,从之,仍给半俸。
英宗即位,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
逾年,以足疾求退,章二十上,方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
今上即位,移镇武宁军,进郑国公
累求罢将相,上以公辅佐累朝,年耆德盛,为海内所重,人无间言,虚心待之。
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未能拜,固辞。
诏以新官复判河阳
熙宁元年正月,移判汝州,且俾入觐,诏曰:「渴见仪容,愿闻风论」。
以公足疾,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庭入殿扶持,仍不拜。
又以门距殿上远,上特为之御内东门小殿以见之。
恩礼优重,群臣莫及。
赐其子绯衣银鱼,召坐从容,日昃始退。
再对,上欲留为集禧观使,公恳辞。
之官,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
明年正月,召还京师
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
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未陛见,闻有人于上前言「灾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
孟子梁惠王:『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
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是皆不闻以灾凶归之于时数也。
在人之一身,则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在一家,则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一身一家,至小也;
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
宁有国家天下之灾祥,而反归之于天数?
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于天也。
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灾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于此」。
是时群臣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皆不受。
而群臣犹坚听乐之请,公上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者与群臣皆当上寿,故未止其奏。
臣以为陛下圣政惟新,四海属目,正宜彰盛德以示夷狄,愿并上寿罢之,益足见陛下严恭寅畏之美也」。
上从之。
即日而雨,公复上章曰:「陛下答谢天谴,不为不至;
上天报应陛下,不为不速。
矧令戎使目睹中国异事,更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远斥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即太平可至」。
上即亲书答诏云:「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
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
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
公又上章,力陈「君子小人之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
望陛下深思,辨察用舍,小失则招致祸乱,为国大患」。
八月,以疾辞位,除判河南府,复得请判亳州,移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四年,拜左仆射、判汝州,再上章以不谙近制,诏许归洛养疾。
其年冬,乞还政事,拜司空,复武宁节钺封韩国公致仕
元丰三年改官制,授开府仪同三司
又以王文安公之子同老陈嘉祐尝启建储旧勋,上以诸公未尝自言,深嗟异之,特拜司徒,仍以子绍京为閤门祗候
六年闰六月二十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八十。
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赐祭文,遣入内供奉官勾当御药院梁从政致祭,赐赙慰恤其家甚厚。
士大夫识与不识,皆垂泣相吊。
公自还政,未尝一日忘爱君忧国之心,朝廷有大事,或降诏访问,必竭诚尽忠,纤悉以陈,略无顾忌。
安南用师,公复力言:「大兵远行,供饷皆出民力,虑将帅漕郡县之官,务逃己责,不恤百姓。
愿深加存抚,以安国本」。
晚年复上书,力裨时政。
临终犹以遗稿一封,付其子上之。
公为人端厚明粹,识度渊远,事无巨细,皆反覆熟虑,深极底里,必万全无失,然后行之。
凡受爵进位,未尝不辞让至六七,不得已,然后拜受。
接士以至诚,虽微官布衣,皆与之抗礼,笑语从容,送之及门。
人有所长,不啻在己,委曲采问,觊尽其能。
汎与人语,词气极温;
及其临大节,正色慷慨,莫之能屈。
深嫉邪恶,辟之尽力。
闻端人良士偶在忧患,必诚心轸恻,竭意劳护。
其处家虽纤悉之务,皆有规法。
四夷蛮貊,尽服其名,北虏使至,多问公所在及安否,如爱父兄。
至公为宰相王德用枢密使,谓馆伴者曰:「南朝用二公,何得人之盛耶」?
退居西都十馀年,深居罕出。
尝之老子,乘小轿,过天津桥,市人喜公之出,随而观之;
至徽安门,市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
文潞公河南,择乡里年德诸公为耆英之会,公为之冠。
公平生达性命之理,临终安坐,奄然而逝。
未薨前旬日,有星坠于所居还政堂之后。
有文集六十卷。
夫人晏氏,封周国夫人
子三人:长曰绍庭,朝奉郎,少有才行;
次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而卒;
次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
女四人:长适观文殿大学士、知真定府冯京,早亡,追封某郡夫人
次为之继室,封某郡夫人
次适宣德郎范大琮;
次适霍丘县令范大圭
孙男三人:长曰直方,守秘书省校书郎
次曰直清,守将作监主簿
次曰直亮,假承务郎
孙女三人:长适试将作监主簿张辅,次未嫁,次尚幼。
其孤朝奉将以元丰六年十月甲子,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张里秦国公之墓次,某谨具公之家世历官行事,次为行状,将以求立言者铭于墓,纪于碑,及请谥于考功而书于国史。
谨状。
元丰六年七月,具位范某状。
范仲淹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三
范仲淹字希文苏州人武宁军掌书记、赠太师墉之子。
幼孤,母适朱氏,祥符八年登进士第,曰朱说者是也。
累迁大理寺丞上相府书,极陈天下之利害,当时皆以王佐许之。
宰相晏殊荐其文,召试秘阁校理
上欲以冬至率百僚上太后寿,抗疏言不可,遂罢出通判河中府
陈州
屡上疏言内降之弊,引韦后为戒。
章献厌世,擢为右司谏,言杨妃不当称太后郭后不当废,降知睦州
苏州,召为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
论事益切,执政忌之,命知开封府,欲处以烦剧,而不暇他议。
仲淹明敏通照,决事如神,京师谣曰:「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
每上殿奏事,多陈治乱,以开悟人主。
历诋人臣不法,言者以仲淹离间君臣,落职知饶州事。
司谏高若讷言贬黜太轻,欧阳脩上书责之,亦得罪;
余靖尹洙皆坐朋党被黜。
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以详其事,不肖指若讷也。
宝元初,元昊叛,上知其才兼文武,复职,知永兴军,道授陕西都转运,迁龙图阁直学士
延安新被围,朝廷择帅,皆畏不行,仲淹奏请兼领延安军,以待寇至,上嘉而从之。
阅兵得万八千,选六将俾领之,日夕训练,号为精兵焉
贼闻之,第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
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范雍也。
城青涧,开营田,招属羌,及请戒诸路养兵蓄锐,不宜轻动。
贼诈以书请和,仲淹以元昊国之叛贼,不可俾朝廷报贼,乃自作书,与陈逆顺。
贼寻陷好水,仲淹益信报贼书为是,而执政以其擅报,当诛。
上以为阃外之事,专之不足罪,止移知耀州
寻起知庆州,兼经略招讨
未几,贼兵三万叩城,仲淹鏖兵血战,贼兵奔北,遂戒诸将无追奔,既而果有伏兵。
又夺贼马砦为大顺城,及筑细腰,复胡芦等砦。
招明珠、灭臧二彊族万馀人,及命环州种世衡招千馀人,自是属羌皆为用。
久之,王师再丧于定川仲淹昼夜领兵赴援。
初,关辅人心动摇,及见仲淹耀兵,号令严明,威震戎落,人心遂安,第相贺曰:「边上自有龙图公为长城,我属何忧」!
初,上闻定川之败,颇以关中为忧,曰:「若得仲淹出援,可无虑」。
及闻仲淹出师,甚喜。
时议黥乡军,仲淹惟令刺其手,及兵罢,环庆路皆复得为农。
上寻以四路都招讨委之,开府于泾。
仲淹韩琦协谋,必欲收复灵、横山之地,元昊大惧,称臣。
明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以郑戬代之。
秋,拜参知政事,乃上取士、课吏、减任子、更卫兵、择守宰、谨赦令、厚农桑之策,塞侥倖之涂,开公正之路,天下侧耳,以听太平。
凡所措置,十未行一,而权势者大恶之。
明年,契丹与元昊争银瓮,旋而麟府奏警,仲淹自请出为河东陕西宣抚,二虏闻之,皆不敢动。
恳以边事为请,以资政殿学士复总四路之师,开府邠州
以疾请邓州,移杭州青州,迁户部侍郎
又请汝阴,至徐州而薨,年六十四。
奏至,上嗟悼泣下,曰:「朕方将大用,不谓其早死」!
兵部尚书谥文正
子纯佑,有才识,以疾废于家;
纯仁,登进士第,有父风,今为都官员外郎
太皇太后三代告词 其八 太皇太后父遵甫唐王告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四、《栾城集》卷三一
敕:高密之仁,其报在训;
汾阳之功,其报在暖。
虽其子孙不能专有其福,实生圣女以母天下。
汉唐之盛,旷无与伦。
太皇太后父遵甫,魏王之孙而楚王之子也。
生而富贵,动由礼义。
才甚高而不试,德虽隐而自彰
命之不融,中道而殒。
祚我神母,实代天工。
厚德载于三朝,贵名高于十乱。
仁民爱物,每以生灵而为心;
克己复礼,深恶外家之太盛。
临御期岁,遂安四方。
和熹才有馀而德不充,懿安福至厚而功不著。
欲报之德,不知所从。
兹予祀帝于总章,大霈庞恩于海宇。
追崇之典,所不敢忘。
改封尧都,增宠家庙。
可。
论立后上太皇太后元祐五年十一月十九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五、《范太史集》卷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二七、《皇朝文鉴》卷五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五、《经济类编》卷一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一、《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
臣伏奉诏旨,皇帝纳后六礼,令翰林学士御史中丞两省给、舍礼部太常寺官同共详议。
臣窃伏思,此国家大事,万世之始,福祚所系,风化所先,自古圣王重之。
今陛下宜先知者有四,不可不慎也。
臣谨稽之上古,参之后世,为陛下悉数而详言之。
一曰族姓,二曰女德,三曰隆礼,四曰博议。
所谓族姓者,臣闻古之帝王,所与为昏姻者,必大国诸侯、先圣王之后、勋贤之裔,不然则甥舅之国也,不以微贱,上敌至尊。
故其福祚盛大,子孙蕃昌。
昔者黄帝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
嫘祖黄帝正妃,其子孙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黄帝之后也。
高辛娶陈锋氏之女,是生帝尧
虞舜帝尧之二女,釐降于妫汭,遂有天下。
大禹娶于涂山,是生夏启,天下归之,子孙享国四百七十馀年。
成汤娶于有莘氏,子孙有天下六百馀年。
周之先祖后稷生于姜嫄,世有贤妃
太王太姜,是生王季
王季太任,是生文王
文王太姒,其礼尤盛,《大雅》歌之曰:「文王初载,天作之合」。
文王之初有识,天已生贤女为之配也。
又曰:「大邦有子,伣天之妹。
文定厥祥,亲迎于渭。
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自古昏礼未有如文王之盛也。
太姜炎帝之后也;
太任,太昊之后也;
太姒大禹之后也。
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圣人也,其馀皆为显诸侯。
周之子孙遍于天下,太姒之德也。
诗人美文王之圣本由太任,其诗曰:「思齐太任文王之母。
思媚周姜,京室之妇。
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又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文王之化自家及国,以正天下也。
南·关雎》,后妃之德,人伦之始,风化天下,皆美太任太姒也。
武王亦娶于姜,是生成王
周有天下三十馀世、八百馀年,其基本盖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贵。
所谓女德者,臣闻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亡系焉。
三代之兴,皆有贤妃
其亡也,皆有孽女。
之兴也以涂山,其亡也以末喜
商之兴也以有娀,其亡也以妲己
周之兴也以姜嫄,其亡也以褒姒
此皆圣贤所纪,《诗》《书》所载,垂之后世,以为永鉴者也。
秦汉以后,婚姻多不正,无足取法。
惟后汉显宗明德马后唐太宗文德长孙后、宪宗懿安郭后皆有德,出于勋贤之家;
其馀败乱,足以为戒而已。
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来,家道正而人伦明,历世皆有圣后内德之助。
自三代以来,未有如本朝家法也。
皇帝圣德明茂,睿质纯粹,天监在下,必生圣女,以佑皇家。
惟陛下远观上古,近监后世,上思天地宗庙之奉,下为万世子孙之计,选卜窈窕,以母仪万国,表正六宫,非有德孰可以当之?
然闺门之德,不可著见,必视其世族,观其祖考,察其家风,参以庶事,亦可知也。
昔汉之初,大臣议欲立高帝齐王,皆曰:「王母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
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
乃立代王,是为文帝
文帝为汉之贤主,亦由其母家仁善也。
故女德不可不先。
所谓隆礼者,臣闻天子之与后,犹天之与地,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后成者也。
《礼》曰:「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
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
教顺成俗,内外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
又曰:「天子修男教,父道也;
后修女顺,母道也」。
孔子鲁哀公曰:「古之为政,爱人为大。
所以治爱人,礼为大。
所以治礼,敬为大。
敬之至矣,大昏为大。
大昏至矣!
大昏既至,冕而亲迎,亲之也。
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是遗亲也。
弗爱不亲,弗敬不正,爱与敬,其政之本与」。
哀公曰:「寡人愿有言,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
又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
大昏,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
盖深非之也。
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
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
《礼》又曰:「玄冕斋戒,鬼神阴阳也,将以为社稷主,为先祖后,其可以不致敬乎」?
又曰:「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
今臣与众官讨论讲议,皆约先王之礼,参酌其宜,不为过隆,愿陛下勿以为疑。
进言者必曰:天子至尊,无敌于天下,不当行夫妇之礼。
荀卿有言,「天子无妻,告人无匹」也。
如此,则是周公之典、孔子之言皆不可信,而荀卿之言可信也。
臣谨案《礼》,冠昏唯有士礼,而无天子、诸侯之礼。
故三代以来,准以士礼,推而上之,为天子、诸侯之礼。
盖以成人之与夫妇,自天子至于士则一也。
臣窃闻亲王宗室之间娶妻,殊无齐体之礼、敬而亲之之义,天下岂有独尊而无偶配者哉!
至于鄙慝之礼,或杂戎狄之俗,或习委巷之风,下自士族,上流宫禁,有涉于此者,愿陛下一切屏绝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
故礼不可不隆。
所谓博议者,臣闻古者天子聘后,上公逆之,诸侯主之。
故《春秋》书:「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
夫国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预闻也。
慈圣光献之立也,吕夷简定其议,故其诏曰「览上宰之敷言」,其册曰「宗公鼎臣,诵言于朝」。
先是商陈氏女亦预选择,王曾宋绶皆以为言,大臣继有言者,遂罢陈氏。
仁宗所以为圣者,能从众也。
进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能预。
自古误人主者,多由此言也。
天子以四海为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
大臣无不可预之事,亦无不当预之人。
且陛下用一执政,进一近臣,必欲协天下人望,皇后以母天下乎?
臣恐陛下一日降诏云,立某氏为皇后,则大臣虽有所见,亦难乎论议矣。
今陛下之所选择,莫若出其姓氏宣问大臣,若圣志既定,而众议佥同,则卜筮协从,鬼神其依,天人之意无不同矣。
故议不可不博。
臣幸备劝讲,其职在以帝王之事裨益圣德,故敢献其所闻。
臣之愚诚,惟中宫正位之后,四海之内,室家相庆,则宗社之福也。
狂瞽之言,惟陛下留听。
干冒宸严,臣无任惶惧俟罪之至。
谏哲宗立刘后元符二年九月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道乡集》卷二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五、《皇朝文鉴》卷六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二八、《东都事略》卷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二五、道山清话、《宋史》卷三四五《邹浩传》、《思贤录》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五、《右编》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五、《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五、《宋元通鉴》卷四六、《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四二、赵宋五太后临朝事略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礼》曰:「天子之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成者也」。
「天子理阳道,治阴德;
天子听外治,内职」。
然则立后以配天子,安得不谨?
今陛下为天下择母,所立乃贤妃刘氏,一时公议,莫不疑惑,诚以国家自有仁祖故事,不可不遵用之耳。
皇后郭氏与美人尚氏争宠致罪,仁祖既废后,不旋踵并斥美人,所以示公也。
及至立后,则不选于妃嫔,必选于贵族,而立慈圣光献,所以远嫌也,所以为天下万世法也。
陛下以罪废孟后,与废郭后实无异焉,然孟氏之罪未尝付外杂治,果与贤妃争宠而致罪乎?
世固不得而知也。
果不与贤妃争宠而致罪乎?
世亦不得而知也。
若与贤妃争宠而致罪,则并斥美人以示公,固有仁祖故事存焉。
若不与贤妃争宠而致罪,则不立妃嫔以远嫌,亦有仁祖故事存焉。
二者必居一于此矣,不可得而逃。
况孟氏罪废之初,天下孰不疑立贤妃以为后。
及读诏书,有「别选贤族」之语,又闻陛下临朝慨叹,以废后为国家不幸,又见宗室有立妾之请,陛下怒其轻乱名分,重赐谴责,于是天下始释然不疑陛下立后之意在贤妃也。
今果立之,则天下之所以期陛下者皆莫之信矣。
载在史册,传示万世,不免上累圣德,可不惜哉!
可不惜哉!
且五伯,三王之罪人也,其葵丘之会,载书犹首曰「无以妾为妻」,况陛下之圣,高出三王之上,其可忽此乎!
万一自此之后,士大夫有以妾为妻,臣寮纠劾以闻,陛下何以处之?
不治则伤化败俗,无以为国;
治之则上行下效,难以责人。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夫名之不正,遂至民无所措手足,则其害可胜道哉,尤不可不察也。
臣伏观陛下天性仁孝,追奉休烈,惟恐一毫不当先帝之意。
然先帝在位,动以二帝三王为法,斥两汉以下不取。
今陛下乃引自汉以来有为五伯之所不为者以自比,是岂先帝之意乎!
是岂继志述事所当然者乎!
此尤公议之所未谕也。
臣观白麻内再三言之者,不过称贤妃有子,及引永平祥符立后事,以为所咨之故实,臣请论其所以然者。
若曰有子可以为后,则永平中贵人马氏未尝有子也,所以立为后者,以德冠后宫故也。
祥符德妃刘氏亦未尝有子也,所以立为后者,以钟英甲族故也。
又况贵人之系,实为马援之女;
德妃之时,并无废后之嫌,其与贤妃事体,迥然不同。
若曰贤妃德冠后宫,亦如贵人
钟英甲族,亦如德妃,则何不于孟氏罪废之初,用立慈圣光献故事,便立之乎?
迁延四年,以待今日,果何意邪?
必欲以此示天下果信之邪?
兼臣闻顷年冬享景灵宫贤妃实随驾以往。
是日雷作,其变甚异。
今又宣麻之后,大雨继日,已而飞雹。
又自告天地祖宗社稷以来,阴霪不止,以动人心,则上天之意盖可见矣。
陛下事天甚谨,畏天甚至,尤宜思所以动天而致然者。
考之人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此,安可不留圣意乎?
成汤,圣君也,仲虺不称其无过,称其改过不吝;
高宗,贤君也,傅说不告以拒谏,而告以从谏则圣。
臣虽至愚,不足以方古谏者,常念唐太宗犹有耻君不及之臣,况真可为如陛下之圣,而于身亲见之乎?
是以不敢爱身,冒犯天威,图报陛下亲自识拔大恩之万一,而区区血诚,尽于此矣。
惟陛下俯从而改之不以为吝,则万世之下,所以仰陛下之圣者,亦将在成汤高宗之上矣,岂不美哉!
岂不美哉!
伏望圣慈深赐照纳,不以一时改命为甚难,而以万世公议为足畏,追停册礼,别选贤族,如初诏施行。
庶几上答天意,下慰人心,为宗庙社稷无疆之计。
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