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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忠庙记 北宋 · 李騊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一、乾隆《潼川府志》卷一一、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六、《全蜀艺文志》卷三七
曾子武城,寇至则去,寇退则反;
子思居卫,则曰「如伋去,君谁与守」。
二子所为不同,而孟子以为曾子、子思同道,岂非曾子知所去,子思知所守者耶?
余观夏公之死,诚有得于子思之守也。
方王室之乱,朝廷纲纪荡然,藩臣跋扈,而长蛇封豕,强者辄胜,天下之人夺气丧胆,卒无有豪杰之士慨然特立,不待文王而后兴者。
公于此时,乃能婴孤城、提弱卒,与孟知祥董璋争一日之胜,而奋不顾身死之。
为当时所难,而公能行之,何者?
方董、孟二蜀连衡拒命,负固猖獗,攻剋遂、阆。
称兵之初,众号十万,旌旗延亘,直薄武信
自忠武召还,继镇此土。
兵次明月池,而公以骑卒二千势不相轧,乃坚壁深池,坐困强敌。
始自戊寅,迄于己巳兵以洞室穴城,自夕达旦,公亦以骁劲力守,曾不少衄。
不幸食尽势穷,义不苟生,眦裂血面,竟以死谢。
方是之时,邛、雅、资、眉、黎、茂刺史请命于蜀,不啻奴隶,而康文通辈亦束手趋成都,且语知祥公以死自守,必无降意,则公之大节,固已有素,非偶然者。
然而世之议者,乃列公为死事,而不得与死节者比,此尤可叹惜。
王彦之守中都,屡战北,竟为公所擒而死,裴约之见杀,刘仁瞻之病卒,皆未有卓然奇节不为敌人所屈如公者。
死节死事,何自而分?
岂不以公去梁奔晋为公之疵,而不知公之去就,亦必自有所见。
观公之战单廷圭元行钦,决庄宗之围,挫王彦之勇,河阳之惠政,武信之遗烈,至于设庠序以阐文教,营雉堞以讲武事,深沉机略,静以制胜,意其忠义自将,非若庸人武夫死于无名者。
昔者张巡之守睢阳,势穷备竭,竟诟贼而终。
使公不幸有如张巡,彼肯摇尾乞怜为龌龊苟全者耶?
苟援兵继来,孤垒坚守,可以振扬北师,鞭挞坚寇,贰虏之首坐致麾下,将见公之功名自此辉赫,非特一死而已。
以其所已为,观其所未为,则公之大槩不论可知。
今夫世之人临小利害仅若毫发,至有俛仰词色,以为去就。
况公之守土,效死勿去,与子思之居卫,节守无异,而议者乃以死事名之,果信然与?
大观四年,騊被命出守是邦,恭谒祠下,痛公之大节既不为秉笔者所知,而百载之后复未有显号以扬公之美,因请漕台,闻知朝廷。
政和元年九月,蒙赐「旌忠」庙号。
旧未尝立庙宇,惟郡圃祠堂,卑隘湫陋,不足以仰副朝廷追显之意,遂议更置。
度地于东城之隅,恳请民部吴公、直秘阁赵公,官给七十万缗以足经费,凡板干柱础,瓴甓垣墉,不取诸民,而悉给于官。
曾未阅时,而殿宇凛然,亦以大公之威而竦邦人之视。
因备述公守土始末,且敷扬朝廷所以赐号忠节之意,刻之坚珉,庶几可以为公无穷之荣,而摅百载湮没之愤。
使邦人每过祠下,辄曰:「此公之祠,效死勿去者。
忠义之事,吾曹安可忘乎」?
夏公名鲁奇字邦杰,其始终出处详之史册,此不复书。
按:乾隆遂宁县志》卷一一,乾隆五十二年刻本。
宋故苻公墓志元符三年四月 北宋 · 张仲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
公讳守规,字汉公姓苻氏,仕五代后唐庄宗宣武军节度使、追封秦王讳承审之五世孙。
公幼有大节,轩昂不群,务学好古,不求人知。
长以世禄之及,俯从武弁,非其好也。
性静专,不喜治生事,不苟得,不苟笑。
人有喜必称,有恶必戒,治心养性,得之术。
自其父武卫太傅薨,事其母仙居县太君三十年,温凊如一日。
毕其弟妹未婚嫁者数人,承顺不违,惟□仙居意是奉,宗族内外,咸称其孝。
仙居奄弃,执丧如礼,独力以办,襄事未尝取兄弟一金之助。
尝谓所知曰:「余奉先君遗诲,居家以孝,事君以忠,教子以经术,与人以信义,清白如是足矣。
吾服事斯语,能不忝其先,虽贫甚,泊如也」。
朋友死,无田不能葬,舍己田以葬之。
遇人艰急,解衣以衣之。
非其志不就,非贤士大夫不友。
教子孙力学,以奉先公遗诲。
仕宦凡五十年,更十任,所至皆有治状。
家藏书万卷,无馀赀,惟乐善不污是好。
呜呼,真君子人欤!
元祐辛未间,其子既第迎侍如官所,遂不出仕,如是凡七载。
年七十,请致仕于朝。
又三年,不幸以终,享年七十有三。
娶周氏,封崇德县君,仁顺仁孝,亲族称懿。
子一人曰世英元祐三年进士,今为宣德郎
女三人,长适宗室淄州防禦使叔峙,次适宗室合州防禦使仲葩。
孙男一人曰袤,举进士
孙女二人,长适左班殿直李沔,次未嫁。
将以元符三年四月庚子葬于河南府洛阳县贤相乡陶村原,祔先武卫太傅公之域。
公子世英号恸踵门,来余告曰:「顷者先考不幸奄逝,尝诲不必求铭于世。
今日罪逆,不敢违前日之戒,且惧终无以昭万一于后,愿记其大略,以示无穷」。
仲容且老矣,与公游旧,得其行事为详,悲噎感怆,于是乎书。
呜呼!
凡人之生,好名者多矣,而公能乐道;
好利者多矣,而公能固穷。
其事亲也以孝,有曾子养志之行焉;
其友弟也以义,有王商推逊之德焉。
教其子以道,能克慰其先;
行其身以善,将必显于后。
方诸世人,可以无恨矣。
惜乎志大而名不彰,才高而命不偶,官止于西京左藏副使,勋止于从三品,不能致身显仕以大有闻于世,守道以终,悲夫!
元符三年岁在庚辰四月初一日丁酉左朝议大夫致仕、柱国赐紫金鱼袋张仲容谨志。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墓志三七九七。
宋故降授西上閤门使新就差知镇戎军事兼管内劝农使管勾泾原路沿边安抚司公武功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上骑都尉郭公墓志铭大观四年闰八月 北宋 · 王允中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一、山左冢墓遗文
公讳景脩,字伯永
其先代州雁门人,自崇韬事后唐庄宗,以佐命元勋位将相,焜耀一时,因家于汲。
公六代祖仲贤徙居河朔
宋兴,又徙居汶,故子孙为汶人。
曾祖讳义方,举三《传》,两贡礼部,行义修索,乡里矜式。
祖讳用诚,恬晦不耀。
父讳琳,赠左屯卫大将军
十岁而孤,二弟方幼,屯卫抚养过于所生,至长悉以家赀与之,其自奉甚约,裕如也。
娶宗氏,赠永嘉郡太君
屯卫永嘉皆以公累赠也。
永嘉生公
公自三班借职积官至四方馆使,历霸州阿翁寨主、延州肤施县登州刀鱼战棹巡检提举沙门寨五岛公事、密州管界都巡检使京东第五第六副将开封府第一、河北京西第五泾原第六将,知宁化军火山军阶州管勾沿边安抚司公事,知赵州、德顺军
公少苦学,有大志。
始举进士不利,会朝廷方踵唐制复武举,故相国吕公大防河北转运使,公以所为文贽谒,吕公爱其,以公应诏熙宁六年中本科第。
其在阿翁寨日,寨濒界河,城隍久不治,边臣幸南北通好,备禦不谨,闻有鼠窃,当职者习以为常,恬不为虑。
公曰:「一障之间,生聚所赖,忍坐视其被害邪」!
即募兵民乐从者,更代役之,以治郛郭。
属秋潦,环城无燥地,寨宇有蔬圃,得赀颇厚,公即坏之取土以办。
安公焘察访本道,见公所治壁垒完整,知兵民乐输而不劳,遂列其事以闻。
而安抚阎君骄横,行部,见公抗直不屈,诬以生事,公曰:「寨城之制,图籍具在,今增不踰旧,非生事也」。
阎理屈而止。
元丰初,公在肤施,朝廷方兴西师,征赋调度,吏倚法扰民。
会吏以病去,延帅沈公括知公才,俾摄邑事。
公躬按籍以稽人民,周知其要,而轻重施舍,一随其力,故民不烦而事集。
元丰四年,从种公谔拓地至米脂,而城峻势不可攻,谍报戎主遣牙头将总铁骑三万以援米脂,觇者报以为然。
公请间,言曰:「今吾军远来,利于速战,乃顿兵坚城之下,日久未拔,馈饷将不继,士气不振。
今强敌在前,若一鼓而破,则米脂可传檄而下。
万一王师小却,前有强敌,后有坚城,或贼以轻骑阻吾粮道,则事可虑矣。
元帅威望素著,信赏必罚,第宜自重,不可履危陵险。
请分公麾下千人,自山背转而上,假为公以督战,则诸军莫敢不用命」。
种公然其计,公至则坐胡床指麾,诸军望之以谓真种公也,短兵驰击,无不以一当十者。
然贼焰方炽,王师自巳至午未利,公曰:「危矣」。
即以所领精兵千骑驰下,击其中坚。
公身先士卒,手刃二巨酋,诸将乘之,贼兵大溃,尸相枕藉,无定河水为之赪。
至晚,诸部献馘,种宣言曰:「微郭侯,几败大事」。
米脂伪守知单弱无援,即日乞降,种曰:「果如公言」。
特诏授公左侍禁
公拜命,往谢,种劳之曰:「赏止是邪?
我且入对,当面陈公米脂奇功」。
会种病卒,赏遂不行,公恬然不较,人服其贤。
登州沙门岛寨在海洲中,其囚皆四方恶少,分隶五岛,岛置戍卒百人锢守。
当职者常惧其众且悍而难制,得纤过则文致其罪而置于法。
诸岛卒长任私意专杀,即诈以病死称,寨官不复省察。
公至,叹曰:「凶徒虽不足惜,然朝廷既贷其死,而复杀之,则不亦累吾君好生之德乎」!
乃移文诸岛,凡囚有罪,必先具款以报,公亲加按覆,有疾者亦以疾报,所隶遣医治之,以所全所失多寡为殿最而赏罚之。
自是讫公岁满,莫敢专杀,赖以全活者甚众。
公为京东第六副将,出戍熙河经略使范公育一见而奇之。
先是,育遣本道钤辖郝贵护军城兰州,烽障版筑,踰期不集。
令公代贵都统诸军。
始,诸将以公东人,官且卑,易之。
公既至,乃申严约束,责以期会,将佐惶恐,相戒勿犯。
凡三日而城成,驰驿以报,育称荐于朝而赏之。
府畿兵多市人游惰,不习武事,公料简之,咸别其勇怯勤怠而劝沮之,汰其不任征役者百馀人,由是一军号为精锐
绍圣四年泾原城灵平、平夏二城,公以本道第六将为行营中军将
帅臣章公楶俾公预议军事,功未半,会夏国左右厢监军嵬名阿埋、昧勒都逋等以全军十馀万挠筑兵,皆六州精锐,公说护军种朴曰:「夏人剽悍,今空国而来,宜持重以待之」。
乃谔之子,雅知公深沉有谋,用公之说,遂破贼,以功迁秩。
火山军据黄河东岸,当西北二虏之冲,每岁河将冰,常屯重兵以备虏寇。
军旧无总帅,诸将人自为长,莫知适从,公患之,曰:「若虏骑潜出,我军虽众而号令不一,必败事矣」。
公即建言,请择主将
朝廷因命公为河内统将,由是军政出于一,而事罔不济。
朔人旧有关市在久良津,津距界濠四十里,朔人忽生事,谓北客赍货入市,有历时不返国者。
偏头村俯近北界,商贾交易,朝往夕返,请迁榷场于偏头村。
公即移书经略使孙公览,言:「国家自景德与契丹盟,疆埸之事皆有誓约,南北守之且百年。
今闻欲迁关市,事虽甚微,而虏人背盟自此始矣。
今苟从其小,将以启其大。
兼云朔百须皆仰中国,苟绝之,大为我利」。
会有旨闭久良榷场,公即日下令遏绝,有神勇军士为边侯,纵北客私易,公廉得实,黥流远方,自是无敢犯者。
晋地狭赋薄,漕司常仰市籴以佐军储,岁载麰以入久良津,无虑数十万斛。
市易既绝而飞挽稍匮,掌漕计者密说公,请宽边禁,公曰:「我知奉诏旨尔,不知其它」。
元符三年,北虏尝夜入汉界,巡检何瓘手射贼杀百人,贼乃遁去,邻郡守与瓘有仇者诬以贪功生事,言于本路帅林公希,请正军法。
帅然其说。
瓘见公泣曰:「遂落仇人手」。
公慰谕之曰:「第安处,必有为君明辩者」。
公即上书抵帅曰:「群寇夜至,出于不意,边民将血贼齿。
瓘一警捕吏尔,有众不满百,躬犯锋镝,能以寡击众,沮遏贼势。
方当第功论赏,仇人欲挤之死地,苟不察其实,而亟加以罪,适足以挫忠勇之士,谁复为朝廷履行阵而效死力者乎」?
大悟,瓘遂获免。
公于瓘有再造恩,而绝口不以语瓘。
阶州并边,风俗尚武,人不知学,夫子庙像仅存,不庇风雨。
公下车,首兴庠序之教。
州掾孙逸领学事,诱民之秀者俾就学,唱之,于是州人之子弟靡然向风,驯服教法,有洙泗之风。
常平司鬻户绝田,公出俸买田,为诸生廪给,其寮吏与士民不率而乐从者甚众。
事将集,常平司以价不当不许,即建言请赐田,诏从之,学者刻石以颂公德。
崇宁二年秋,公当授代。
三月转运使杨珙行部至阶,老幼数千人遮道借留公以终惠养,恳切至于泣下,珙具以闻,诏俯从其请。
武都地吐蕃熙宁中尝攻破峰贴峡寨,杀吏民,朝廷命刘公昌祚讨定之。
吐蕃自唐以来兵利卒强,有地甚广,至与中国争衡。
真宗嗣位,吐蕃尝侵西鄙,朝廷命曹武穆公玮陇干,乘胜遂定其地。
自是势虽少衰,种落西徙,其七族者有曰浪,曰微家,曰乔家,曰厮泣精,曰彫吴,曰立逋,曰木林。
七大族,族各有帅,帅曰大首领
族各有附,强盛者有至五十族,少者半之。
族有长曰小首领,其俗武,剑车犀利,为诸羌之冠。
其地西接青唐,北连威茂,据潘邦叠三州之地,缔交青唐,辅车相依。
元丰中鬼章诱知河州景思立偏将王宁会踏白城,二将战没。
元符间青唐害洮西安抚种朴于一工城,皆倚七族以得志。
崇宁二年,王师再破青唐,种落不绝如线,惟七族负固不宾,诏公招来之。
公久任阶,凡山川险易,蕃俗情伪,无不谙究,即呼敏辩熟羌巡检厖逋、潘当儿精谓之曰:「今天子神武英断,自古未有。
偏师西征,青唐破灭,矧蕞尔七族,若井蛙穴蚁,其能久跳梁乎?
如能翻然效顺,当受厚赏安尔家。
茍尚执迷,阻兵负势,朝廷问罪,飞将自天而下,尔将无穴以处」。
令厖逋、潘等持檄遍谕之。
彼素闻公威望,服其德义,旬月之间,稍稍内附。
有彫吴族大人梦精出与公计事,公引之同席犒饮,梦精者狯狡而悍,诸蕃皆严惮之。
公俯察之,见衣间介甲,靴露佩刀,公窃计曰:「是酋疑我乎」?
乃引入卧内,屏人,慰劳其良苦,亲解衣以衣之,为夷语谓之曰:「今结逋方开示大信,以来远人,尔既归命,何甲也,我忍害尔乎?
我不忍害尔,尔忍刺我乎」?
结逋,华言至尊称也。
梦精呜咽流涕,再拜指天曰:「愿以死报」。
公与剧饮,甚欢而罢,约为父子,归告诸部曰:「郭公精贯白日,不可欺也。
若负此公,当受重祸」。
数月之间,微家族部大首领军都斜四等以潘州降,梦精以邦州降,叠州亦内附。
于是尽有三州之地,幅员数千里,金银铜铁朱砂水银坑冶一百八十馀所,牛羊驼畜百万计,公不折一矢,传檄而定,由汉以来未之有也。
捷书既上,诸道上章称贺,诏书褒谕,授公西上閤门使管勾沿边安抚司公事,阶置帅自公始。
公即建言,请以诸部大人梦精、军都斜四、燕罗厮度等各补遥郡团练使,充本族都巡捡使,诸小族亦各次第补官,充本族巡检,仍各赐心白旗,俾小大相制,控厄西蕃一带,诏皆从之。
公尝闻边吏有以熟户为生羌降而累赏者,又汉蕃交会,纵为箕敛,谓之打扑。
公切戒将吏,当尽革此弊,犯者当置之法。
未几,有熟户抹征诈为浪族以降,公疑之,穷治得其诈状,命斩以徇。
广济军戍兵邀降羌需求,公即杖而流之。
自是秋毫不犯,蕃族安堵,呼公为父。
崇宁三年冬十月,诏降羌酋领皆入觐。
先是,青唐伪主溪巴温、陇拶等收集散亡,保聚溪奇倚七族以谋窥故土。
有结毡者本浪人,有众万人,世为董毡役属,非七族列,常往来潘邦,鬻茶马以自给。
七族归附,与结毡绝,二寇患公为己不利。
至是,闻诸部酋长皆诣阙,遂约连衡,乘间入寇。
公先刺得其情,时驻军阶州峰贴峡寨,寨距秦州十四驿,公驰书以报,帅胡公宗回秦凤诸将悉戍熙河,尽阶兵所有千馀人,谍报贼且至,僚吏惶惧,莫知为计。
公曰:「无恐,吾仗忠信足以破贼」。
公召裨将曹定出令曰:「彼众我寡,有轻我心,当设伏以待之」。
乃选神臂弓五百,伏于旧寨之左,皆持满以待,需贼至则发。
约束既定,乃谕曹定等曰:「尔当以轻骑挑战、转斗,彼必以我为怯,候引至旧寨隘道,伏发则返击之,破之必矣」。
公以閤门通事舍人员济守城,公轻裘以牙兵百人据烽台亲督战,等引军与贼合战,少却,贼果以为怯,遂大噪追袭。
至旧寨伏发,贼军溃,复军奋击,公亲鼓之,斩馘千计,牛羊称是。
贼军退保黑谷寺,公谓幕中曰:「贼败不即引去,其志岂小也」?
后三日,谍报贼益兵至数万,公曰:「贼兵日益,而孤军伤残之馀,曹定中流矢病甚,不可与争锋,当婴城固守,待其师老则可图也」。
后一日,贼兵环城,公引将佐等登城视敌,见其铠仗鲜明,帜幄蔽野,极目望之不穷,莫知其数。
少顷薄城,矢石攻击如雨,守陴者皆股栗,公饮食起居自若。
公曰:「峰贴至阶二百里,贼长驱一夕可至,吾腹心之患也」。
乃选健斗之士数百开门披城,与贼相射,日数十接,常若鏖战状。
贼疑,戒严以待,故不敢纵兵四掠,阶城获全。
贼既屡攻城,死伤益甚,凡七日,夜遁。
先是,峰贴峡寨井久湮渫,尝引山泉入城,贼至则断水泉。
公令积缣于市,令曰:「以一缣易一斗水」。
人争浚井,一日之间,水泉清洁足用。
始贼至,窒水窦,意谓可坐困王师,公命贮水二十器以贻贼,曰:「恐尔乏水,举以相赠」。
贼惶骇以为神。
方孤城陷于重围中,援兵不至,士气销弱,疮病者公亲为傅药,手啖饮食。
公尝求救于洮东安抚司,请以奇兵由丙丁谷断贼归路,佯许之而军不踰境。
事平,朝廷命升一官与公之子伟,公不与也。
公建言:「臣不能乘机殄灭群丑,□将谁执,将士身冒矢石,效死以立功,愿加优恩」。
于是曹定进三官,仍为遥郡刺史,其馀将吏第功有差,其谦厚不伐,推功与人如此。
公以峰贴城围周四百步,高不及三寻,几为贼所破,乃增筑,及广东城,浚池积石,雄冠诸边。
公上言:「诸羌内附,距汉界远阻,他日抚御失宜,边隙易开,非长久策。
且其地广多腴田,宝货所聚
请先城叠州及四城,以控降羌,而潘邦二州更俟岁月,渐谋兴筑。
请以七族大首领分隶三州,州置蕃兵将以统之,使之渐循汉法,革其狼心。
且降羌地众,彼之所耕才十之二。
既城之后,劝课蕃汉,杂耕其中,兼可招通西南夷。
夷狄之俗非不生,岁得蜀茶数万斤充博易,则军有馀,不仰漕运。
又请于叠州置银汤钱监等务以通商贾百货,于西南别为一都会」。
因图其山川形势以上,诏许先筑叠州
崇宁四年闰二月己丑,师徒会于峰贴,将举事,会湟中有警甚急,诏公分兵赴援,筑事□。
河湟解严,乃议待命。
期岁,公屡抗章请如前议,不报。
二月甲子,诏班师,公叹曰:「大利垂成而罢,天也」。
叠州有五角山,世传产铜甚广,命工凿山,踰月而功不就,公亲作文以祭之。
是夕山摧而铜矿出,其精诚昭答如此。
秋七月,境内大雨,连旬不解,白江水泛溢,冲城东南隅且决,其势湍恶。
公躬登城,暴露昼夜,调急夫发禁旅以捍水,城乃完。
水去,公为长堤以制水,阶民曰:「非公,其为鱼乎」?
州有奸民,自称有神,能知人祸福以惑众。
公出,遇之不避,令吏执付狱,得其奸状,杖羁他州。
公守阶六年,岁常登,皆仁化所致。
老幼爱公如父母,不忍欺,为立生祠以事之。
公久去松楸,以病请散地。
诏公入觐,父老持公泣,信宿不得行。
公陛对,天颜温穆,抚谕叠复,语及招纳事,公称谢曰:「皆陛下之德、将佐之功也」。
命公守赵,条北边十馀事,上嘉纳,特除公东上閤门使
赵接西山,与太行通,自昔多寇,至有白昼持梃剽掠者,莫敢谁何。
公下令乡郭,令邻里各相保任,厚赏以捕□命,卒致盗绝民安。
赵当信使往来之冲,县猾吏因治道路为奸,公下令曰:「俟辽人至雄则兴役,犹足集事」。
民赖其赐。
二年八月,以入□霈泽迁四方馆使
贼徒李免等百人起平定军,转西山入赵境,公传檄属县,发官军并力追捕,而贼匿于山林,恃险遮阻,以径狭隘,军不能成列,犹斩级四五,贼北去。
朝廷以贼所经历,悉加重责,公亦罢免,仍按罪以闻。
已而有旨独释公,议者以谓非简在圣衷,未易致也,徙德顺
时方暑伏,公闻命即行,虽中暍力疾以驰。
赴治未几,徙镇戎,公病已革,不能出拜。
时方会一路兵夫广怀德军城,方属秋霖久,公念戍役之劳,犹忧形于色而忘其疾痛也。
临终神色不乱,以遗令授子孙以忠孝为本。
大观二年八月二十七日,终于军之正寝,享年六十四。
公自妙龄卓立,有成人风,深沉有大度,喜愠不形于色。
十岁遭永嘉丧,毁瘠,杖乃能行。
内治闺门,外治官府,未尝厉声色,而下莫不趋走承命,所至必以诛奸恶抚善良为先。
从政虽尚简易,而事无不举。
至于听讼必雍容委曲,以察其情伪,故裁决必当。
御羌夷以恩信,州帑供馈,必损长贰数以均寮吏,人以为难。
其为人白首一节,虽登显仕,自奉养若寒士。
平居屏远声色,惟以书史自娱,虽在军旅中,讲诵不废,世称儒将
其用兵行师,料敌制胜,皆中机会,故未尝不捷。
其好贤乐善,振孤恤贫,诚心不欺,根于天成。
上嗣位之初,守臣例得遣子弟以方物入贡补官。
时公二子未仕,公以族侄既孤而贫,乃令押贡物,俾先被一命。
睢阳许通者,父死于官,不能归者二十年,队将白琪、巡检张构死不能殓,至鬻儿女,公皆罄所有以济之,咸得归葬。
阶州监茶场郭子□以上书狂妄,罪当远窜,公哀其母老,□赒其行。
凡至诚笃于亲旧,赴人急难者类多似此。
熙宁中公举武科,将试秘阁,故事先较骑射于马军司以定取黜。
会故相国王公禹玉秉钧,其弟倩玉雅与公游善,适遇之□京师,相见握手欢甚,谓公曰:「马军贾夔乃吾家门人,试有期,幸先示报,当密达公之名,万无相遗理」。
公虽愧谢,竟不往谒。
元丰中,公之从种公谔军也,或劝公市级以图赏,曰:「人皆为之,何独异也」?
公辞以君父不可欺。
大观初年,公将陛对,閤门前期例取脚色,吏阅公举,将有元祐大臣若刘公挚、苏公轼,吏白请除之,公不许,吏曰:「公举将几二百,中多名臣,无乃自累乎」?
公曰:「我尝实被其荐,二公何负于我,敢忘之乎?
兼除之则为欺」。
□其忠诚不欺举类是。
公自始从仕,未尝辄干进,常曰:「进退有义,穷达有命,安得侥倖邪」?
晚节尤倦游,屡乞宫祠,朝廷方赖公,每请皆寝而不报。
武都之功,世称俊伟,每权贵至,寮吏咸请公丰馈以广誉。
公曰:「吾仰俯无愧足矣,库物皆出民力,上付我以抚夷狄,岂得而私用之」?
由是忤贵权,争出力以沮毁,故赏不极功,材不尽用,知者叹息。
公德行纯懿暴人之耳目者,虽市儿里媪皆能道之。
娶刘氏,封荣德县君
生三男二女。
再娶程氏,封嘉兴县君
长子蚤世,次曰俦,右班殿直
次曰伟,左班殿直,伟以公帅阶尝掌机宜。
女之长者适进士董东成,次适进士王彦辉。
孙男二人:长曰三省,三班奉职
次未名。
孙女一人,尚幼。
其孤将以大观四年闰八月戊申,葬公于郓州须城县庐泉乡酅上里焦村之原,前期,以故吏孙逸所状行求铭于余。
余为齐学教授日,公为京东第六将,驻军于齐,从公之游且久,辱公之知为深。
义不敢辞,乃为之铭曰:
猗欤郭公,文武兼美。
虽属橐鞬,终学诗礼。
料事之明,龟卜莫比。
赴敌之勇,鹰扬是拟。
何以决胜,知彼知此。
何以用众,以角以掎。
何远之怀,□□不贰。
公在武都,七族方肆。
缔交青唐,阻兵怙势。
辅车相依,凶虐是恣。
詟以威灵,谕以德意。
握手交欢,披□相示。
彼乃屈膝,争献其地。
一矢不折,千里自致。
有劳不伐,惟上所记。
时乃畴庸,既荣以位。
宜寿而康,胡夺之亟。
嗣炽而昌,方显报施。
铭以昭之,传千万世。
张溱、贾平、周举刊。
宋故供备库副使致仕苻君墓志铭崇宁四年正月 北宋 · 蔡天辅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
君讳守诚,字亶夫
宛丘人
秦王存审,当五代诸侯僭窃,从李克用屡建奇功,后事庄宗,以将相位高天下,寔君之六代祖也。
显德初秦王以女孙册后,而苻氏始世家于京师
君即故如京使昭矩之曾孙,内殿崇班閤门祗候承训之孙,东头供奉官、累赠左千牛卫大将军惟熙之子,而追封仙居县太君毕氏,其母也。
君幼孤,事仙居至孝,有称于族党。
方在童龆,笑言必时,人皆卓然以远大期之。
长,娶宗室定州观察使从质之女,恩补右班殿直,始获试吏。
而饬己祗事,乃以年劳叙迁左班殿直,历侍禁供奉官
既升通籍,由内殿崇班承制,又迁供备库副使
初监洪州武宁县酒税,秩满,主两浙漕计者以姑苏会郡,榷沽之利,岁入越十馀万缗,求才力可办者,莫如君焉,因荐任之。
勾当京东窑务,又西京同巡检陕府兵马都监勾当车营致远务
即以疾致其仕,归休于祥符县永昌坊之里第。
亦既阅岁,终于正寝,时乃崇宁三年十月十二日也,享年六十有四。
君在陕郊,以前政贪秽狼藉之馀,兵籍谬紊,力役之任,更休失次,群情为之汹然。
会君之来,一皆条革其弊,而众用以安。
盖忠厚之资,不苟操践,宪令之外,非所持循,故所至皆取能誉。
方今士大夫之立朝者往往知君之才而论荐之,不幸白首,迄无所遇,不克大有施设。
疾既殛矣,命家人辈语以后事,且及诸族之未葬者,当自致资力,以襄其事,由是得从藏掩之惠者甚众。
噫!
君将殆矣,犹思以德爱人者如此,则君生平志意之所及者,固可得而知也。
子一人世美右侍禁
女三人:长适皇叔坊州防禦使仲沄,次适皇兄宁武军节度观察留后孝骘,次在室。
孙三人,皆尚幼。
崇宁四年正月十三日,葬于河南府洛阳县淘牙村先茔之侧。
铭曰:
苻氏之族,世有其后。
惟君之贤,忠义有守。
竭节奉公,进退不苟。
未及引年,请归林薮。
杜门清时,捐馆盛际。
举君之灵,藏于洛汭。
佳城郁郁,百千其世。
刘友谅刊。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一二八二。
郭崇韬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七、《何博士备论》卷下、《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九
人谓汉高祖以布衣之微,召号豪杰,起定祸乱,乃瓜裂天下,以王勋将,英布连城数十,南面称孤,举天下之籍而据其半。
及夫释甲就封,创血未乾,皆相视诛灭。
盖由高祖封赏过制,陷之骄逆,其于功臣不能无负。
光武率义从之士,平夷盗逆,收还神器。
天下既定,遂鉴高祖之失,第功行封,爵为通侯,大者不过数县,而不任以吏事,是以元勋故将皆能自全。
李靖,谈兵之雄者也,亦以谓光武得将将之道,贤于高祖远甚。
嗟夫!
是皆不深求高祖光武之事者也。
天下之事,有所必然者,虽圣智不能迁而避之。
高皇以宽仁大度,役天下之智力而集大业,岂所谓阴忮暴忍而喜忌人之功者耶?
秦为无道,天下高材疾足争起而竞搏之,皆有代秦之心也。
彭越黥布皆以人杰操兵特起,未以其身轻属于人者也。
韩信挟百战百胜之略,择主而附,亦有大志,故身定全齐而自王之。
方汉王大败于彭城随何不能缓颊于淮南,则黥布不至。
及困于固陵,诸侯弃约不会,微张良之画,则彭越韩信不从。
方是时,汉王不捐数千里之地数以充三人者之欲而致其兵,则楚不亡。
汉之待此三人者,譬若养虎,饱则不动,饥则噬人。
由是观之,封赏过制,岂得已哉,欲就大业于须臾之决故也。
虽然,大业就矣,而三人者之逼,天下之所共寒心也。
以天下之皆寒心,则彼持是而安归,且高祖亦得安枕而卧乎?
故疑似之衅一发而大祸集矣,此其势必至于夷灭而后定也。
光武痛宗社之祸,收率怀汉之民,投袂而起,凡所攀附者多南阳故人。
其尤伟杰者,寇、邓数人而已。
然较其材略,徒足以供光武指顾之役,非有骄桀难制若之与高祖也。
天下既定,封以数千之户,莫不志欲盈足,惟恐持保之不获,为光武者,独隙以诛除之哉?
而曰光武独得保全勋旧之术,高祖功臣有不容之忍,此不求二主所遇之不同与夫势理有所必至者也。
后唐庄宗武皇之遗业,假大义,挟世雠,以与梁人百战而夷之,乃有天下,可谓难且劳矣。
然有二臣焉:其为者,李嗣源
为寇、邓者,郭崇韬也。
嗣源居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得国兵之权,执之而不释也。
庄宗无以夺之,而稍忌其逼。
崇韬常有大功于国,忠而可倚,而嗣源之所畏者也。
庄宗苟能挟所可倚而制所可忌,则嗣源虽怀不自安而有顾惮,非敢辄发也。
庄宗知其所忌而不知其所倚,故崇韬以忠见疏,谗疾日急,使其营自救之计,乃求将其征蜀之兵。
庄宗扫国中之师属之而西,崇韬虽已举蜀,捷奏才上,而以谗死矣。
庄宗知得蜀足以资其盛强,而不知崇韬之死已去嗣源之畏。
邺下之变,嗣源以一旅之众西趋洛阳,如蹈无人之境,其迁大器,易若反掌。
且内有强臣窥伺间隙,乃空国之师勤于远役,固已大失计矣,而又去我之所倚与彼之所畏者,则大祸之集可胜救哉!
虽得百蜀,无救其失国也。
使崇韬之不死,举全蜀之众,因东归之士,拥继岌,檄方镇,以讨君父之雠,虽嗣源之强,亦何以禦之?
嗣源之逼而不践其祸者,庄宗高祖之略故也。
崇韬有寇、邓之烈而不全其宗者,庄宗光武之明故也。
嗟夫!
人臣之祸,起于操权,而速祸之权,莫重于制兵。
崇韬谋逭祸自全,而方求执其兵,此于抱薪救火者何异也。
五代 宋 · 何去非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七、《何博士备论》卷下、《历代名贤确论》卷一○○
唐以陵夷蹙弱,遂亡天下。
而真主未兴,五代之君遂相攘取,朝获暮失,合其世祀,不数十年。
自古有国,成败得丧未有如此之亟者。
然窃观之,莫不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
梁祖起于宛朐群盗之党,已而挟听命之唐,鞭笞天下,以收神器,亦可谓一时之奸雄。
然及其衰暮,而河汾李氏基业已大,固当气吞而志灭之矣。
借使不遂及于子祸,则其后嗣有足以为庄宗之抗哉?
此梁之亡不待乎旋踵也。
唐武皇假平雠之忠义,发迹阴山,转战千里,奄践汾、晋。
及其子庄宗以兵威霸业,遂夷梁室而王天下,可谓壮矣。
然天下略定,强臣骄卒遂至不制,一倡而叛之,不及反顾,而天下遂归于明宗
至于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犹庄宗也。
夫以新造未安之业,而有强臣骄兵以乘其失政,其能自立于天下乎?
晋人挟震主之威,乘衅而起,君父夷虏,假其兵力以收天下,易若反掌。
一朝嗣主孱昏肆虐,而戎人骄功恃强,殚耗天下不足以充其要取之欲,乃负反之,及其所以蒙祸辱者不可胜言。
观其所以自托而起者如此,则晋安得而后亡哉!
汉祖承戎虏扰践之馀,生灵无所制命,起视天下,复无英雄慨然投袂而作者,乃建号而应之
而天下之人无所归往,亦皆俛首听役于汉。
然一旦委裘,而强臣巨室已不为幼子下矣。
故不胜其忿,起而图之,侥倖于一决,而周人抗命,卒无以禦之,而至于亡。
周之太祖世宗,皆所谓一时之雄,而世宗英特之姿,有足以居天下而自立者。
然降年不永,孺子不足当天之眷命,而真人德业日隆,已为天下之所归戴,则其重负安得而不释哉?
由是观之,自梁以迄于周,其兴亡得丧、世祀如此,安足怪哉,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
又尝究之,若唐之庄宗与夫末帝,皆以雄武壮决,转斗无前,摧夷强敌,卒收天下而王之,非夫孱昏不肖者也。
明宗之旅变于邺下晋祖之甲倡于并门,彼二王者,乃低摧悸迫,儿女悲涕,垂颐拱手,以需死期,无复平日万分之一者,何也?
有强臣骄兵以制其命,唯至乎此,始悟其身之孤弱,无以自救之也。
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强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骄兵。
臣非故强也,恃勋赏之积而卒至于强;
兵非故骄也,恃战役之勤而卒至于骄。
故古者揆乱定倾之主,不忧天下大计之不集,而深虞大臣之或强,战士之或骄,故常先事而董治之,使其操制常在于我。
是以天下既集而国家安强,举而遗之冲人弱息,而变故不作。
彼以乱继乱者则不然。
方其图天下之即集也,日责功于将,而责战于士。
责功之亟,则凡所以酬将者未尝恤其或至于强;
责战之功,则凡所以抚士者未尝病其或至于骄。
是以天下略定,强臣倚骄兵而睥睨,骄兵挟强臣而冀望。
一旦相与起而迫之,反视其身徬徨孤立,而大事且去,则虽有平日壮决之气,持是而安归哉!
唐之庄宗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由此故也。
嗟乎!
图天下于亟集而不计其既集之利害者,终亦亟亡而已矣。
应诏大询状建炎三年一月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七、《石林奏议》卷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右,臣准吏部牒,备坐都省劄子:臣僚上言,边事未宁,乞大询众庶备禦之策。
圣旨令行在职事官以上具所见实封闻奏,仍限五日者。
臣以疏拙不才,罪戾废弃之馀,仰蒙陛下过听收召,今者备列六官之长
恩厚德大,虽在承平无事之时,犹当感激奋励,图报万一,况此中外艰虞,陛下焦劳旰食,日不暇给之际,且复屈己下逮,思尽群策,主忧臣辱,义当即死,虽其愚陋,敢不竭尽犬马之诚,或冀千虑一得。
窃惟逆虏不道,凭陵中国,四年于兹矣。
所举无不中,所为无不成,卒莫能少挫其锋者,岂以荒秽暴起之馀,越数千里之地,虐用其民二十馀年,叛天逆理,流毒于我,而我合天下之智,真不能与之抗乎?
其患在于始谋不臧,动失机会,因循横溃,养成其势。
是以在彼者日益肆,在我者日益困,于今救之于末,为愈难也。
夫兵,机事也,不度时,不料敌,则不可为。
故机会一失,则为之每难于靖康之初矣。
若以今去冬,盖又有难者焉。
去冬所闻出没于陕西、河北之间者,或曰游骑,或曰签军,未知主谋总众者何人。
今闻粘罕尝亲至相州,又至濮州,又至开德府,是主兵者在粘罕,此难者一也。
去冬开德府河,我尚恃河以保南境,故虏屡击桥,我辄争得之。
开德既陷,河已非我有,则河南之地,惟虏所欲往,此难者二也。
去冬河北京东诸郡存者尚众,南倚开德,北倚大名,东倚东平,此三大镇者鼎足相峙,而沧州又在其北,德、博与濮更为唇齿,其力犹足以相抗。
今惟东平岿然独当宋魏之冲,沧州孤绝在后,此难者三也。
南京自古最为南北咽喉关键,唐安史之乱,张巡许远以死守之,卒全江淮。
今又京师粮道所寄,沿汴而下,距维扬无十日之程,视唐利害尤重。
澶、魏既破,道途之言皆谓虏骑尝已至楚丘,万一遂薄南京,则上可绝京师,下可迫楚、泗,此难者四也。
京东河北诸郡初固皆欲死守,故我力虽不能经纪,而一方自为婴城之计,民社各欲保其乡里者,犹有可恃。
开德等陷,人情震骇,皆无固志,闻德州乃望风迎降,而巡社之民亦或反为之用,则见存诸郡岂复可保?
此难者五也。
只此三两月之间,难易不同,又复如此,不早为计,虏既多得吾地,遂择膏腴利便之所以为巢穴,重诱吾民,胁之以威,骎骎四出,今日复振,则三两月复陷一州,以渐及于东南。
取者不复可得,陷者不可复振,则三两月之后,其救之岂不更难于今日乎?
又况猖蹶之志,有不止于此者。
臣窃观虏前年去年春,先破西京长安而去,抽还陕西京西军马,未几河北京东诸郡相继遂陷。
盖其为谋自有次第,是必欲潜窥淮甸,而惧京西陕西河北之民踵蹑其后,故先去其援。
今既得志矣,则乘间而南。
不在今,必在今秋。
若先自单州南京,次又趋宿州,次又自淮阳军楚州,则沿汴一带皆不可枝梧。
然是特为淮甸虑而已,何者?
我犹可恃江以为之限也。
若更分兵,一自陈、颍出和州,渡宣化、采石以趋金陵,一自唐、汝出襄阳,抵鄂州荆南以处上流,则长江之险,我亦不得专,吾复何以为计哉!
此臣所以私忧也。
为今之计,必先深戒靖康机会之失,然后论起备禦之策。
所为靖康之失者何也?
固守京师而不知避是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初不以为难。
后世巡狩之礼虽废,然事有急缓,必不得已而从权者,未尝有人主跬步不去王室之义。
臣在经筵,尝因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论之矣,以谓王者无故而迁都则不可,因事而巡狩则无不可。
自昔变难扰攘之际,未有不因迁避而存、迟疑固守而亡。
唐明皇安禄山幸蜀,代宗以吐藩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黄巢再幸蜀。
此五君者,虽一时不免奔趋远适之劳,而后日皆保安全无事之福。
晋成帝苏峻之变而不避故危,梁武帝当侯景之乱而不避故亡。
此已事之明验,不待深考而知者。
靖康主谋之臣不知论此,乃合迁都巡狩为一事,不料敌之弱彊,不度我之胜负,徒袭宣和末议,以固守京师为得计,已大误矣。
又复决意谓虏必不再至,远则边境未尝为防托力拒之谋,近则大河未尝为经画必守之计,终岁分争于口舌之间者,仅在战和二说,以逞其私。
缓其所可急,急其所可缓,逮期至事迫,始命李回复蹈何瓘之覆辙,以数万众守河,而旋设四辅
至则尽溃,四辅兵未集,虏已过河,讫束手不能效一战,祸遂至于不可言,此天下所以痛心疾首不能释也。
扬州京师也,东京京西见存诸郡则边境也,长淮则大河也。
陛下视靖康之失如彼,则今日之图其缓急先后宜如何哉?
且天子居而在京师,则以京师为家,而外以经营四方;
出而在外,则择外之安存深固之地为家,而外以经营四境。
为家者一定,应事之机,往来进退,而以马上治之,固不以所一定者自为域也。
汉高帝起于汉中,东向而当项羽,故以咸阳为家,而萧何守之。
咸阳有定,而高帝往来进退,必至于擒者,未尝有定也。
光武起于南阳,西向而当群贼,故以河内为家,而以寇恂守之。
河内有定,而光武之往来进退,必至于诛贼者,未尝有定也。
使高帝不离咸阳光武不离河内,不唯天下得失未可必,安知无坐困于敌人者哉?
臣愚以谓,今隆祐太后、六宫既在钱塘者,陛下之咸阳河内,所宜为家者也。
陛下若定家钱塘,銮舆进则负江而北,退则阻江而南,惟便利之所在,不必固守维扬,以顺动为重。
陛下与大臣讲此宜详矣。
今虏猖蹶大约已可见,臣所不知者,朝暮缓急之势也。
慎重国体,固欲举措得宜;
精审敌情,亦必机会中节。
伏望陛下博通下情,广远斥候。
如势必至于过江,则愿以进退顺动之意预定其期,亟下诏书,明喻中外,无幸其不来,而使得仓猝乘吾不意。
所处既定,扈从臣子之心安矣,四方形势之望彊矣,则备禦之策,惟吾力行而已。
臣谓今日之务,有当为而未可为者,有不可不为者,有不得已而预为者。
臣闻虏虽得吾两河诸郡,然事势犹未成,人心犹未一,吾能乘其未成未一之际,并兵力战,复过大河,以与河北见在诸郡山寨水寨之众相为表里,因以待衅驱逐,使不得安吾境,此当为者也,然势未可为。
先且厚慰抚两河,然后专事京东京西淮南控扼之地,谋其藩篱,内拒淮为险,以塞南牧之路,使不得觊觎,此不可不为者也,则当速为。
淮狭而难守,江阔而易守,万一三路藩篱不能捍,而淮不可保,必退而守江,则镇江金陵与上游荆南、襄、鄂之地,择其要害,抗以舟师,此不得已而为之者也,然不可不预为。
请试一二陈之。
今夫虏之骤彊,诚天假之,连年战胜之威百倍于我。
两至京城,如蹈无人之境,残破州郡,唯其所欲,我之不敌,亦已审矣。
而臣方以可复过河驱逐出境者,夫较彊弱虽在力,而论强弱所由致则在理。
天下无常弱,唯理之所在而已。
我得其理,则其气伸;
其气伸,则其势不激而自彊,不在力之众也。
我失其理,则其气屈;
其气屈,则其势不挫而自弱,不在力之寡也。
后唐庄宗父事契丹阿保机,及庄宗之难,阿保机谓其使者姚坤曰:「吾闻此儿有宫婢二千人、乐官千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败也。
我自闻其祸,则举家断酒,解放鹰犬,罢散乐官。
我亦有诸部乐官千人,非公宴不用」。
由此言之,虏虽非人类,未可谓冥然全无知识者也。
德光石敬瑭,破张达,敬瑭问所以速战而胜者,曰:「吾谓唐兵能守雁门而扼诸险,则事未可知。
今兵长驱深入而无阻,吾知大事必济。
且吾兵多难久,宜以神速破之,此所以胜也」。
然则德光虽彊,亦必视形势地利,度其所可济而后决胜。
宣和之末,边臣失计,既与虏通,又与之来,我中国政事之过,觇之多矣。
深谋狡智,乘我而重轻之者,既已窥于前,逮其两入,我所以待之者未尝有一事一为当其节,彼复谓我无能为而可侮者,又有以察于后,则饱其吞噬之气,以驯致其彊者,岂无自而然哉?
今陛下若能监宣和致寇之失,而一切尽反之,屏声色,远谗佞,抑侥倖,戒奢靡,简诛求,抚彫瘵,凡可以兴衰扶危者无不为。
左右大臣能承陛下之意,深求靖康误国之弊,而一切尽矫之,收人心,作士气,择将帅,练军伍,较地利,料敌情,凡可以救灾捍患者无不举。
夫彼既以是觇而乘我,亦必以是觇我而知其不可乘;
既以是察而侮我,亦必以是察我而知其不可侮。
我亦持此感人而人服,率此用众而众从,其理一易,而气随之,彼岂终怙其彊,我岂终屈其弱乎?
周世宗之兴,中国、契丹之势未有以异也,奋然一起,以唐晋之兵治唐晋之敌,不血刃而复三关,虏遁逃折北之不暇,彊弱之易变,于此可见矣。
窃闻两河山寨水寨之民动以万计,其怨虏深入骨髓,仰怀祖宗二百年德泽蟠结之久,南向号呼,以待中国之救者,未尝一日而忘。
我诚能力行前之所陈于内,而使人重抚此遗民,以收其用于外,数月之后,徐为大举,臣知大势一返,当如转圜石于千仞之上。
王寻之师非不众,而光武破之于昆阳
曹操之师非不彊,而周瑜败之于赤壁
苻坚之师非不锐,而谢玄溃之于淝水
事不至此,未可以定中兴之期,所谓当为而未可为者此也。
天下之势在州郡,州郡能立形势者在将与兵。
祖宗以来,处河北、河东陕西三边之术略可见矣。
总之有帅,命之有将,属之有兵。
以某郡为帅府,则与之将者若干人,与之兵者若干人。
险要之地如何为堡寨,捍禦之卒如何为屯戍,如是而守,如是而战,如是而分,如是而合,有定法也。
其自中出者,唯选帅命将、出师之节而已。
臣独怪兵兴之后,我之境土日蹙,则前日号为边面者皆迤逦次迁于腹里,而朝廷未尝以三边之法处之。
除一二大帅之外,其馀州郡虽与敌境相接,犹一用承平故事,吏按籍,以书生文吏计资考而为之守,朝夕所从事犹在簿书狱讼、期会往来之间,将之有无未尝问也,兵之多寡未尝知也。
忽遇卒变于内,盗贼聚于外,则时出行在之兵为之诛讨,事已复归,泰然相忘,守一定之法,而治不急之务,与从容无事之时无以异。
主兵者不过兵官巡尉,为兵者不过弓手疲卒。
幸而随其守之才,或粗能招集军民,或其僚属间有可用,皆各出私意,自保朝暮,帅臣有名无实,一旦有事,战守无所取谋,合散无所听命,胜不相闻,败不相救。
如向者颍昌蔡州等诸郡弃城逃遁,守臣例不过以力不足藉口,朝廷亦莫能诘。
而日近濮州冀州等处虽能固守,外无一兵一骑以为之援,亦卒至于陷没而后已。
以此治边面,虏何惧而不吾侵也?
臣愿亟取淮南京东京西三路要害之郡与虏相近者,一以前日三路极边之法治之。
东则郓州徐州南京,西则颍州寿州和州,南则唐州襄州荆南,各随其远近立为军数,或使之召募,或为之分隶,而命以大将,与其帅参治。
中择近臣明敏宏毅、忠信沉远者一人为之总帅,以节制之,小郡与偏裨联于大郡,大郡与将联于总帅
应州郡常事一皆命之馀官,守将专领军事,各条其所当为者上之,朝廷为择其可者颁于总帅,而授于所部。
虏未至则如何守,既至则如何战,攻某州某州应援,入某地则某州牵制,预定成算,日久按习,缓急有事,举而尽行,必使腹心可以相倚,臂指可以相及。
守者如檀道济之在寿阳,援者如曹景宗之在钟离,击者如韦睿之在合肥,拒者如臧质之在盱眙
纵今人才寡少,未必皆得如数人,然不可不以是求而用之。
虽未能克敌,岂遽以单弱奔溃孤绝陷没乎?
所谓不可不为而速为者此也。
保江,下策也。
虏势既未可测,则我亦当为不可测之备。
去年秋,始获进对,即尝论虏或宿师河洛,分兵鼓行,直趋襄沔,横据荆渚,因我舟楫人卒顺流进逼江左,即王浚等入吴之路,以为彼之上策。
自许、蔡而南,一出历阳,俓断采石,以趋金陵,即苏峻所从乱晋、本朝曹彬所从下江南,以为彼之中策。
是时河南京东诸郡尚存,虏之去就犹远,姑自河洛言之而已。
今既不止于此,则尤当过为之防。
敢终言其详。
自古有事于东南,未尝不先以舟师出上流,盖所以夺我者,以势不以力也。
王浚益州荆南,作大船,连舫百二十步,受二千馀人,以木为城,驰马其上。
及既进,自巴丘十四日至牛渚。
苏峻历阳,即今和州,其袭姑熟,进慈湖,盖今太平州之间,由采石而渡。
曹彬下李氏,亦循用其迹。
虏骑去尝已至汝州蔡州矣。
汝州襄州,至荆渚,自蔡州光州,至历阳,固不难,则江之可防非一道也。
然是犹有可言者,皆中国人也,益州作船,七年而后成。
度虏虽得荆南,其势未必遽能至是。
然虏多燕人,粗能知书,或窃取浚之馀意而效之,与袭苏峻之故道,则亦未易可当。
但其驱我人而用之,吾固亦可以我人而拒之,无足惮者。
若欲自为之谋,则弃鞍马、事舟楫,舍所长而用所短,我视平原易地,得算为终多也,唯控扼者如何耳。
臣尝建议,欲以鄂州荆南别为一路,置帅府
此实上流控扼之要,而襄汉之所从出,吴孙氏尝都以拒魏,唐始以岳鄂为观察使,后升为节度,其意可见。
镇江金陵韩滉在唐,最为近事。
筑石头五城,修坞壁,起建业,抵京岘,楼雉相望。
建业金陵,京岘即镇江之境也。
造楼船三千柁,以舟师由海门大阅至申浦,复与扬州陈少游以甲士三千临江,会于金山
朱泚之乱,东南赖以安静。
今车驾或驻两浙,则镇江金陵尤所当先治。
舟师不讲已久,去冬虽尝募海船四百馀艘于镇江,然而战阵之习未闻其严也。
镇江之师止可为镇江之用,未见金陵所以待上流者,江东之备当以江东之舟与人用之。
镇江有子城而无外城,未有无城而能守险者。
今若速以鄂州荆南各分一路以抗于上,而命镇江金陵扬州三帅力举韩滉故事修之以至于下,则彼度地之利害,较技之短长,必有觇而知畏者。
所谓不得已而预为者此也。
恭惟陛下以圣神文武之资,诞受中兴之业,躬履艰勤,克己愿治,其长虑却顾宜无不至,今日复以虏势之迫,下询于众。
《易》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
人谋鬼谋,百姓与能」。
夫圣人成天地之能,而并立于其间者,不过明则谋之人,幽则谋之鬼。
而百姓之安危,天下之安危也,既尽人谋而同其安危,则内可以保一己,外有以保天下,百姓其谁舍之乎?
《洪范》九畴,其次七稽疑曰:「汝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
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
谋众稽疑之道,其效盖如此。
陛下既用是道,则不可不求是效。
若臣所见,常智皆所共察,利害得失,显然易明,窃料陛下亦尝熟计于胸中矣。
卿士之言亦或宜有与臣同者。
陛下果尝计于胸中,而臣又言之,卿士又同之,则愿陛下断而必行耳。
虽然,陛下无乃以方祈请二圣,宇文虚中奉使未回,意和议可恃,不欲重见兵端乎?
臣以为不然。
夫靖康所以旷日持久、不力为备者,正以耿南仲持和议,堕虏计中而不悟。
虚中之请,成否未可知,安可舍目前之急,而待万里之报?
盍姑存其说而不废。
幸而有成,不过虚为之备;
如其不成,固无后悔。
况必欲还二圣,非我形势先彊,彼肯遽有顺从
今但自为备,非彼见迫,我不交锋,不可谓之兵端。
臣智识凡陋,思虑短狭,不足以仰塞明诏,不胜拳拳忧国爱君之诚,惟陛下垂惠采择。
干冒天威,臣无任惶惧激切屏营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刘延庆等劄子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庄简集》卷九
臣闻《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
言治众而不用法,无不凶也。
故曰:「将军死绥,咫步无却,顾望避敌,逗挠有刑」。
艺祖以英武定中原,养兵止二十馀万,惩罚训练,一按师律,尝曰:「唐庄宗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以军法束此辈,纵其无厌,诚为儿戏。
朕抚养士卒,不吝爵赏,犯吾法者,惟有剑耳」。
故能南征北伐,洒濯氛祲,神戈所指,无不从志,诚御将得其道也。
臣伏观近年以来,将帅之柄付之宦官,兵政不修,赏罚不严,驯致前日敌骑充斥,㳽漫两河,非小变也。
幸赖宗社之灵,陛下神圣,得天人之助,金人退师。
宜于此时修军政以耀威棱,明赏罚以耸群听,择其误国生事,罪状明白,将士怨愤,久稽天诛,如刘延庆父子者,重置典宪,以励三军。
平燕之役,延庆提数十万众当契丹残破之师,兵锋未交,一夕遁去,刍粮器甲,委为盗资,兵夫枕藉,填满坑谷,挫损国威,莫此为甚。
金人缘此,遂有轻侮中原之意。
其子光世、光国亦皆凶悖专恣,傲睨不恭。
近者金人围守太原,事势危急,朝廷遣光世赴援,既迁延不进,反与折氏为仇,旋致败衄,拥兵奔逃。
光国顷为陕西提刑,陵轹州县,五路官属畏其凶燄,寻医侍养、托故解职者不可胜数。
今两路用兵,防秋在近,正藉将士用命以守禦边疆,以卫护王室。
延庆父子蒙国厚恩,一门之内建籍正任,园地田宅,歌童舞女,志满意得,不复以朝廷大计为念。
种师中姚古王元之流,皆陛下亲擢。
元为真定总管师中河北制置使河东制置使,委任华重,亦复偃蹇自肆,使之禦敌则望风先奔,使之策应则逡巡不进,用兵行师,如循一轨。
若此之类,朝廷未尝少加诘问,有罪不坐,犯法不诛,此皆异时因循姑息之政,亦何以感励将士,使之仗节死难者乎?
前日失守,追斩梁方平,骄将惰卒,孰不知惧?
以陛下英明,当今日外国内侮之时,制军御众,若不稍加裁戢,但务涵容,茍玩岁月,遂使忘身效节、率众先登者获讥于士卒,偾军蹙国、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义士痛心,勇夫解体,岂不殆哉!
伏望明诏三省、密院大臣,将自来奸欺罔功、罪恶显著、最为敌人所讥笑如延庆等,重赐显戮,传首边城,或镌削官职,窜流远方。
庶几边将革心,军声大振,赏罚当而功罪明,威令行而军政肃矣,不胜幸甚。
取进止。
史断二 其六 周世宗江南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六、《太仓稊米集》卷六五
五代之君如唐庄宗周世宗可谓有英武之略矣。
然内无平一海内之政,外无经略天下之才,故事业止于偏霸而不足称述。
世宗深患唐、晋以来吴、蜀、幽、并皆阻声教,未能混一,命近臣著开边之策。
比部王朴献议,以谓唐与我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取也。
江南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也。
世宗欣然纳之,于是始有平江南之志焉。
曾不旋踵,一举而得八州,再驾而平寿春,卒致唐主请以画江为界,而江北之地悉为吾囊中之物,其为盛烈岂不壮哉!
钟谟入贡,乃遣归告其主,以治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
议者以为江南未服则亲矢石,期以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
其规模宏大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
呜呼!
世宗之言则善矣,谓之规模宏大则吾不知也。
迂论八 其一 光武太宗身致太平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自古拨乱之主,身致太平,未有若光武太宗者也。
光武发迹昆阳,破寻邑百万之众,杖节渡河,诛王郎,击败铜马、青犊、赤眉之属,张步隗嚣,皆身在兵间,冒锋镝,履行陈。
自平陇、蜀之后,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偃武事,脩文教,非儆急未尝复言军旅。
太子问攻战之事,则不答。
臧宫马武之徒请击匈奴,则报以不如息人。
每旦视朝,日昃乃罢,讲论经理,夜分而寐。
虽身济大业,而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览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享国三十馀年,海内称治。
太宗起义兵晋阳,斩宋老生,击败薛举、仁杲,破刘武周,走宋金刚,擒窦建德,降王世充,皆身为大将,削平僭窃,四方遂定。
既即大位,知守成之为难,委任房、杜与谋大政,而魏郑公王圭马周之徒,谏必行,言必听,以仁义治天下,数年之后,天下大治。
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卫,东薄海,南踰岭,户辟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几至刑措,享国二十馀年。
夫以光武王莽之馀,太宗当隋炀之后,身平祸乱,创复大业,不数年间遂致太平,享国长久者,彼诚知君道,而雄材盛德足以致帝王之隆也。
故履患难而无惧慑之志,处安乐而无骄逸之心,太平之治,其应如响,不其然乎。
善哉魏郑公之言曰:「五帝三王,顾所行何如耳」。
黄帝蚩尤,七十战而胜其乱,因致无为。
九黎害德,颛帝征之,已克而治。
桀为乱,汤放之。
无道,武王伐之。
汤、武身及太平。
然则圣帝明王所以拨乱致治者,类皆如此。
后唐庄宗夹河数十战而后胜。
梁一得位号,遂肆骄逸,不旋踵而失之矣,尚能致治也哉!
打马命辞十一则 其九 宋 · 李清照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九
晋襄公以二陵而胜者,李亚子以夹寨而兴者。
祸福倚伏,其何可知?
汝其勉之,当取大捷。
记残经 北宋 · 李昭玘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三、《乐静集》卷五、《皇朝文鉴》卷一三一、《清源文献》卷一二、《曹南文献录》卷六○
南台古刹有佛书数百卷,多唐季五代时所书,字画精劲,历历可喜。
按《大藏经目》,凡五千四百卷,今所存才十一,首尾可读者又无几也。
《阿含经》四卷,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造。
广明元年刘汉宏黄巢扬州高骈按兵不出,诏克让屯汝州
许州部将周芨杀其帅薛能,克让惧下叛,引其军还兖。
十二月潼关,克让复出战关外,士饥,烧营以噪,克让遽走入关,势不能守,贼遂犯京师
王缙代宗,或夷狄入寇,必合众沙门诵《护国仁王经》为禳厌,人事不修,而终以赇败。
呜呼!
将相大臣不能以身任社稷安危,而托浮屠氏以生死,负天下多矣。
然辱国丧师,不罹诛殛之祸者,又何幸也!
《正法华经》一卷,乾符六年女弟子牛妙音书。
僖宗既立,天下多乱,盗贼群啸,王仙芝摇毒于江湖,黄巢磨牙于闽粤,荒墟暴骨,不堪行路,士大夫顾唐将亡,窜匿避祸,如触网罟,畏死无日,闺门女子区区媚佛以自救,亦可哀矣。
《大涅槃》、《般若经》共三十卷,武宁军节度使朱友恭造。
友恭全忠养子李彦威也,后为龙武统军,与氏叔琮同弑昭宗全忠亟诛之以灭天下谤。
天复三年所书。
崔垂休全忠宦官韩全诲劫天子奔凤翔,昭宗初不知谋,全忠既至,帝怒,谕使还镇。
未几,复引兵薄城下,恶焰赫然,寖逼舆卫。
强藩悍镇,阴虞烂额之祸,进退首鼠,莫肯同出一手以扶天步。
全忠祸心滋大,欺天盗国,人共怨怒。
友恭犹诡情佞佛,以厌天下耳目,使世无佛则可,果佛报应,人则又将欺佛而盗福,不亦愚乎?
毗荼耶杂事》一卷,德妃伊氏造,唐庄宗次妃。
初,神闵敬皇后刘氏以微贱得立,归赐于佛。
性喜聚敛,货贿山积,惟写佛书馈赂僧尼,而士卒不得以衣食。
妃为此,岂非畏后所偪耶?
后有印章曰「燕国夫人伊氏」,盖未进封时所铸也
唐制,太后皇后之宝,皆尚宝主之,未尝用印。
凡封令书,即太后宫官印,皇后内侍省印,而夫人不闻有用印之礼。
是时两宫交通藩镇,使者旁午于道,而恬不知禁,则夫人私自铸亦不为僣矣。
按《五代史》称德妃韩淑妃太原晋高祖反时为契丹所虏,不知是何从至也。
馀中断横裂,虫镌鼠齧,雨败尘腐,无复完缀,想夫飘散蹂藉、炷灯拭案、补坏帷、塞屋漏者,又不胜其数也。
释氏之戒,为人写四句偈,获福无量,心生不信,罪抵千劫。
今其徒怠弃如此,何顽顿之甚也!
不然,祸福自人,不在于黄藤赤轴之间耶?
余感其祸乱之迹、残缺之馀,因书其事,聊寄其一叹云。
宗一墓志铭 北宋 · 李昭玘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六、《乐静集》卷三○
阎氏世为郓人,自六代祖宝佐唐庄宗常山,以功封太原王
周广顺二年,改郓州钜野郓城济州,今为济州人
济之诸阎,皆王后也。
君讳某,字宗一,曾祖某,光禄寺少卿
祖某,楚州录事参军
父某,宣德郎致仕。
公少聪警特立,读书能强记,人与论事,或不中理,遽面质之,问诘不少屈。
尝谓男子之志,事无难者,自断不疑可也。
治平间,朝廷以诗赋造士,学者或困于所习,君方从师授声律,窃笑之曰:「此女功组织之事耳」。
试操笔为之,点缀百馀言,皆浏亮中节,终不甚好也。
性至孝,就养唯谨,家事巨细经强给不见所阙,有所须必时至。
门外之亲间有变故,不以告,惟恐伤其意。
少有疾,或遇事不悦,左右俯仰问省调适,必起居如常时,欢然笑语,然后旁顾却立,移就食息,里人称之。
凡三试礼部,不中,元祐五年始擢进士第,授济州钜野主簿
先是,宣德君有别业在滏阳,晚年尤寄意泉石,因卜居焉,虽得其好,而坟墓之国未尝忘也。
君既归,贺者塞门,置酒堂上,奉觞再拜曰:「不肖子违负慈训,淹致养之日几二十年,始得一命。
效官有日,将奉版舆东归,志愿足矣。
敢上千岁寿,惟大人无辞」。
坐客劝侑相属,宣德君意甚欢,径醉,观者指目荣之。
某月日将赴官,感疾甚亟,顾谓从子闿曰:「命也,奈何!
汝既知所立矣,无堕吾志。
二子孤弱,为我教之,无使不类,吾死无憾」。
后几日卒,里人闻之,匐匍而至,皆前日之客也。
既伤君之不幸,又复念宣德君之忧无已也,哭之甚悲。
呜呼!
斗升之禄,未能供一朝之养,而七十之老,反有哭子之哀,天之施报,复何赖焉!
虽然,阴阳之理各生于所极,不甚废则不甚兴,剥复之道也。
君既有子矣,为善之力竟将谁归?
娶某氏。
男某、某,皆举进士
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乡。
闿来乞铭,为之铭曰:
尽孝以事亲,禄未及酬,而殒厥身。
谁其尸之,为此不仁?
尚克有悔,以贻后人。
韩相昉辞换官书 宋 · 洪皓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六、《鄱阳集》卷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四
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
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而以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也。
徐庶蜀先主,母为曹孟德所获,以方寸乱而遂辞,孔明相善,亦不止。
乌震归唐,庄宗母为张文礼所执,虽手鼻断而不顾,永叔以为大不孝。
天下岂有无母之人哉?
颍谷封人,职之卑者也,犹爱母而舍肉;
翳桑饿人,士之困者也,犹念母而舍食。
乌有反哺之慈,谯子作训,以称其孝;
枭有返噬之逆,汉帝作羹,欲绝其类。
伏惟执事少赐详察,度其心而处某焉。
重念某踰越险阻,万里寻盟,备尝艰难,一终听命。
既更成而不结,遂怀怒以侵,使在其间,礼不当执。
后车驾省方而至,遇雷雨作解而苏,矜其困穷,俾之换授。
德虽至厚,然日月不照覆盆;
情固可哀,彼禽兽犹知有母。
恐负终堂之痛,长怀陟屺之思,忧极肠回,泣尽目肿。
于亲有害,在义当辞。
湛恩虽等于丘山,丹恳敢控于廊庙。
愿推恻隐,藉报劬劳。
终养有违,已愧乌之不若;
贪饕不顾,兹比枭以何殊?
傥辱台慈,特垂锡类,则百岁老母,不虞被戮之亡;
而一介行人,得申来谂之告。
为亲而屈,何惮乞怜?
惟命之从,岂敢逃死!
泽州请立旌忠庙劄子宣和四年四月 宋 · 王孝迪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一、《宋会要辑稿》礼二○之三(第一册第七六六页)、雍正《泽州府志》卷四五
臣闻天下之大闲,忠义是也。
忠则秉心常不欺,义则临难毋苟免,人主所以维持国家,赖此而已。
比者盗发东南,震惊赤子,武林重镇,望风奔溃,无复古人仗节捐躯之气。
臣谓褒崇忠义,以劝方来,正当今之急务也。
谨按《五代史》,裴约裨将庄宗泽州
李继韬上党叛,婴城固守,誓不从贼,力屈势穷,卒被屠戮。
欧阳修尝谓「吾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人,其一也」。
后唐迄今二百年,幸逢明圣咸秩无文之世,而名未编于祀典。
泽之士民,相与筑室而祀之,规模庳陋,识者兴叹。
臣愚望圣慈特降睿旨,委自漕臣,量支系省钱,增广祠宇,明诏太常揭美名以宠之,仍举侯爵加焉,载之祀典。
俾岁时省祭,有司奉牢醴以从事,岂独慰英灵于九泉,庶几厉风节于百辟。
天下幸甚,取进止。
按:乾隆凤台县志》卷一三,乾隆刊本。
旅獒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横浦先生文集》卷九
余读《孟子》,尝怪其云「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夫君心之非,何由而见之?
及读《旅獒》,见召公谆谆如此,然后知古之大人,其事君也,犹子事父母也。
子于父母,同气而异息,同心而异体,故人子之心拳拳体父母之心,知其喜怒哀乐、寒煖燥湿之节,以调养之。
臣之于君亦然,专体君之心而察之。
召公武王之心,故武王稍有放怠,则召公已知之,而训戒已洋洋乎耳目之间矣。
夫当之未诛也,天下之责在武王,天命之定在武王文王之业在武王
武王于是时,其心肃然,无敢少怠。
使西旅于此时而献獒,武王敢受之乎?
既受诛矣,天下之责已塞矣,天命之归已定矣,文王之业已成矣,使武王之心常如之未诛时,则西旅献獒,固将却之。
武王既诛,既通道于九夷八蛮,其心亦稍放且怠,而渐起狎侮之心矣。
何以知其稍放且怠而起狎侮之心乎?
召公于受旅獒时而见之,故召公区区为此篇以训焉。
深察其言,有若严师尊父之训于未知稼穑艰难者。
何哉?
夫仁义何常之有,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
使武王此心一开,不有以救之,其去也不难矣。
观其「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言,何其悲辛警切如此也!
呜呼!
绵绵不绝,蔓蔓奈何,毫毛不拔,将用斧柯,勿恃圣人之资而辄放怠也。
召公高识远见,体武王之心,见其微有放怠之非、狎侮之渐,格而正之,则武王未可知也。
武王自是其敢少怠而入狎侮之路乎?
岂不见晋武帝自平吴后而侈心作,唐宪宗自平淮西后而侈心作,唐庄宗自弑朱梁后而侈心作,皆为不终之君。
使无召公之训,乌知武王之克终乎?
孟子曰「汤、武反之」,盖谓此也。
余于《旅獒》得孟子格君心之义,故表而出之,使为人臣子者,当如是也。
题先祖武肃王翰墨 南宋 · 钱伯言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六三
士之悖师之学久矣。
近世苏东坡欧阳文忠公持师弟之丧,其平生所为文章,虽议论宏放,庇吾钱氏,而大抵未尝悖于师学也。
独为赵清献公作《表忠观记》,与文忠公私著《五代史》大相违戾。
此其故何哉?
岂以一己之私恨,而可掩百世之公议欤?
盖唐室末年,藩镇大炽,争以符谶附会,欲盗窃称号,孰得传国玺而肯归之于朝廷耶?
文忠公以曾孙之盛而不书,反谓求玉册于朝廷,欲僭天子之礼。
使当时果有僭天子礼之心,岂不收玺自为,而谓闭门天子则不可,奈何直至晚岁,方欲假区区之仪物,而示区区之功,岂不致笑于他人耶?
矧诸侯之求册,国之大事也,同光初,诸国来者矧已定,求册之使,何得不书,乃独于世家书之?
况玉册之赐在同光三年,不在元年。
且是岁八月二十有七日庄宗吏部侍郎李德休持节备礼,真封吴越国王,又授其四子为节度使,及太师中书令、兼领江浙两使。
武肃王既受玉册,因以镇海军节度使授其子元瓘,仍以太师、中书令兼领二浙,自称吴越国王,岂不厚诬君子乎?
噫!
同光距今二百年矣,故家图籍,散亡殆尽,独先王是帖传之明矣。
叔父先世宝之,不敢以示人。
宣和癸卯之四月,始获盥手以观于叔父扬州宪台浮山堂。
熟读立思,为之流涕。
不知何年,当以是帖告诸贤良。
六世孙、中奉大夫提举南京鸿庆宫会稽县开国子钱伯言题。
按:《钱氏家书》第五种
请行三年丧劄子绍兴七年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三、《斐然集》卷一一、《中兴礼书》卷二三七、《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七、《宋史》卷一二二《礼志》二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六、《宋史纪事本末》卷七二、《南宋文范》卷一四
臣闻三年之丧,自天子至于庶人,一也。
古之圣帝明王,躬率天下,著明于父子之恩,君臣之义。
逮汉初,其道不变。
其欲短丧者有之,而圣人不许,责宰我曰:「之不仁。
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公孙丑欲使齐宣王为期丧,曰「犹愈乎已」,孟子譬之紾其兄臂而徐徐云耳,兄臂不可紾,徐徐是亦紾也。
亲丧不可短,为期是亦短也。
此皆圣贤大训,载在方策,以示后世者也。
汉孝文自执谦德,用日易月,至今行之,子以便身忘其亲,臣以便身忘其君,心知其非,而不肯改。
以臣观之,孝文固有罪矣。
孝景冒奉遗诏,陷父于失礼,自陷于不孝,乃千古薄俗之首也。
自常礼言之,犹且不可,况变故特异如今日者,又当如何?
恭惟大行太上皇帝、大行宁德皇后蒙犯风尘,永诀不复,实由尼雅满,是有不共戴天之雠。
考之于礼,雠不复则服不除,寝苫枕戈,无时而终。
所以然者,天下虽大,万事虽众,皆无以加于父子之恩、君臣之义故也。
伏观十二月二十五日圣旨,沿国朝故典,以日易月,臣窃以为非矣。
自常礼言之,犹须大行有遗诏,然后遵承。
今也大行诏旨不闻,而陛下降旨行之,是以日易月,出陛下意也。
大行幽厄之中,服御饮食,人所不堪,疾病粥药,必无供亿。
崩殂之后,衣食敛藏,岂得周备?
正棺卜兆,知在何所?
茫茫沙漠,瞻守为谁?
伏惟陛下一念及此,荼毒摧割,倍难堪忍。
推原本因,皆自粘罕怨雠之切,切于圣情,情动于中,必形于外,苴麻之服,其可二十七日而遂释乎?
纵未能遵《春秋》复仇之义,俟雠殄而后除服,犹当戒汉景之薄,丧纪以三年为断。
不然,以终身不可除之服,二十七日而除之,是薄之中又加薄焉,必非圣心之所安也。
滕定公薨,滕文公欲行三年丧,问于孟子孟子曰:「亲丧固所自尽也」。
自尽者,言己之亲,己当竭其哀痛,非他人所能止也。
滕文公用其言,曰:「是诚在我」。
至今美之,未闻以为过也。
晋武帝为文帝服丧,虽从权除服,而犹素冠蔬食,如居丧中者。
羊祜欲请帝遂服三年,裴秀傅玄难于复古,且以君服不除,而臣下除之,是有父子无君臣也,其议遂止。
当时未有以孟子之言晓之者。
武帝至孝感慕,遂以蔬素终三年。
司马光曰:「汉文师心不学,变古坏礼,后世帝王不能笃于哀戚之情,而群臣谄谀,莫肯釐正。
晋武以天性矫而行之,可谓不世之贤君。
而裴、傅庸臣,习常玩故,不能将顺其美,惜哉」!
夫有父之亲,有君之尊,服莫重焉,岂为难于复古欤?
臣下不行,而自废人子所当为之大事乎?
方滕之百官皆不从也,文公犹以为疑,孟子曰:「上有好者如风,下之从者如草,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莫敢不哀者,以身先之故也」。
文公笃信而力行,颜色戚,哭泣哀,于是时四方来吊者皆悦其得礼,何则?
举措合于人之良心,良心不可灭故也。
今在陛下断之于心,身自行之,裴秀傅玄之言曾何足恤乎?
陛下离违大行十有一年,鸡鸣问寝,以天下养,既不足以当大事矣,独有三年之服,少称孝思,尚可自勉耳。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以有君臣父子也。
陛下一举而恩义皆尽,夷狄有人焉,岂得不心服乎?
吴王夫差每出必使人谓己曰:「汝忘越王之杀汝父乎」?
则对曰:「唯,不敢忘」。
陛下衰服在躬,痛苦随之,甚于夫差
夷狄有人焉,岂不知畏乎?
虽宅忧三祀,而军旅之事皆当决于圣裁,则谅阴之典有不可举,盖非枕块无闻之日,是乃枕戈有事之辰。
鲁侯有周公之丧,而徐夷并兴,东郊不开,则以墨衰即戎。
孔子取其誓言。
后世晋王克用薨,兵压境,庄宗决胜于夹寨。
周太祖殂,契丹入寇,世宗接战于高平
古今莫不以为孝。
今六师戒严,誓将北讨,万几之众,孰非军务
陛下听断平决,得礼之变,卒哭之后,以墨衰临朝,合于孔子所取,其可行无疑也。
武夫悍卒,介胄之久,不无倦心,独可以至恩大义感动而使之?
前日诏书,令大将偏裨发哀成服,识者无不称善。
此乃汉祖义帝缟素之节,得驭军之本,制胜之大几矣。
陛下更以身率之,深有以感动于人。
仁者为此增思慕大行之,智者为此画扑灭女真之策,勇者为此奋百死无一还之气,天下匹夫匹妇皆可率而效命于龙荒之外。
自古所谓君臣之义,父子之恩,悉归于陛下,巍然为万世帝王之师,不亦善乎?
子思之论丧礼也,曰:「必诚必信,勿有悔焉」。
盖人子之丧亲,非可再为者也。
今日行礼一有未尽,是为不诚不信,他日追悔,尚何及耶?
居丧三年,虽若久矣。
自孝子当之,若白驹过隙,惟恐日月之逝也,亦何久之有?
如合圣意,便乞直降诏旨云:「恭惟太上皇帝宁德皇后诞育眇躬,大恩难报,欲酬罔极,百未一伸。
銮舆远征,遂至大故,讣音初至,痛贯五情。
想慕慈颜,杳不复见。
怨雠有在,朕敢忘之?
虽军国多虞,难以谅闇,然衰麻枕戈,非异人任,以日易月,情所不安。
兴自朕躬,服丧三年,即戎衣墨,况有权制,布告中外,昭示至怀。
其合行典礼,令有司集议来上。
如敢沮格,是使朕为人子而忘孝之道,当以大不恭论其罪」。
陛下亲御翰墨,自中降出,一新四方耳目,以化天下。
天地神明,无不佑助。
臣不胜大愿。
臣虽守外郡,不当论事,然职列禁严,献纳论思,均有责焉,且其所述,皆前古圣贤之论,非出私意。
陛下学问高明,孝思深切,遭此大变,振古所无。
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由舜而论,仅同敝屣,夫何足以解忧者?
必将有取于此言。
是以不敢缄默,谨昧万死,荐之聪听。
取进止。
五代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五、《范香溪文集》卷四
五代之乱极矣,凡八姓十有二君,历四十馀年,干戈战伐,殆无宁岁。
其间悖逆祸败,自古未有若是其烈,而兴灭起废,亦未有若是其亟者也。
周世宗以英伟之资,为圣人驱除,固无得而议者,其馀则皆可以为覆辙之戒。
盖梁由强藩以取唐,故梁臣多跋扈,末帝尚姑息,将帅相残贼,而梁以亡矣。
唐庄宗之取梁,与明帝之取汴,皆石敬瑭力也,其势不得不忌,忌则石氏兵起,而唐以亡矣。
晋之取唐,资契丹为援,虏固贪惏而无厌,则必有所不忍,德光入寇,而晋以亡矣。
郭威之于汉,犹石氏之于唐也,则隐帝亦不得不忌,忌则邺兵渡河,而汉以亡矣。
大抵五代之所以取天下者皆以兵,兵权所在,则随以兴;
兵权所去,则随以亡。
而其所以起废之亟者,无忠臣义士以维持之也。
方晋之未灭梁也,晋大臣多不欲庄宗即尊位,而梁臣苏循乃先以臣礼谒见,蹈舞为呼万岁。
及晋兵入汴,诏赦梁群臣,李振喜曰:「有诏洗涤,将朝新君」。
呜呼,有臣如此,梁安得不亡乎?
冯道庄宗,又相明帝,又相悯帝,及潞王反,则迎潞王,及晋灭唐,则又事晋,契丹灭晋,则又事契丹汉高祖立,则又事汉,及周灭汉,则又事周,方且著书自陈更事四姓与契丹所得阶勋官爵以为
呜呼,有臣如此,唐与晋、汉安得不亡乎?
盖自朱温图受唐禅,士以朋党见杀者虽未必尽贤,要之不与梁而与唐,亦忠节也。
昭宗时,天下贤士大夫,或杀或去,留班列者无几矣,而裴枢陆扆辈与它缙绅坐贬死,凡数百人,朝廷为空。
则腼颜于梁、于唐、于晋、汉、周者,皆倾巧乱人,谋身卖国,如振、道者也。
呜呼,以一旦朋党之祸,使四十馀年遂无一忠臣义士出于缙绅,至于天下大坏极乱,元元涂地,而莫之救。
朱温以朋党贼虐当时之士,岂惟杀数百人哉?
实举天下生民,纳之涂炭,縻烂于数十年间也。
彼其洞胸流肠,岂足以偿白马之祸哉?
应诏言事状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
臣闻位卑而言高,罪也;
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
七月二十三日伏准省劄,七月十六日三省同奉圣旨:「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
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
朕惟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
七月二十一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具时政阙失奏闻」。
臣伏读圣训,中夜以兴,思所以对。
欲遂言之,则惧位卑言高之罪;
欲嘿而已,则又恶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之耻。
退自惟念,与其忍耻以生,曷若获罪以死!
况圣明在上,容受强直,万无获谴以死之理,臣何忌而不言?
伏读圣训,曰:「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
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也。
谨按《春秋》书不雨、书旱,夫旱亦不雨,奚又书旱,得非旱比不雨加甚乎?
且《春秋》书旱,必于夏秋,不雨皆于春冬。
周之夏秋,则建午建未建申,皆其月也。
是时天或不雨,则盛炎曝物,立致枯槁,故《诗》云:「旱既太甚,赫赫炎炎」。
不雨虽无是酷,然甚者亦兼旱焉。
如文二年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十年十三年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是也。
虽皆历而不言旱者,盖事起春冬,不可书旱;
已书不雨,则不可中变言旱。
故但撮其月总言之,欲人观之则知旱居其间,且见其灾之久也。
若不为灾,经自不书,故经无书一时不雨者,不为灾也。
惟庄三十一年不雨者,盖讥庄公不雨犹不惜民力,明年春又城小谷也。
其他不雨必踰时而后书,为灾之深浅睹文则辨焉。
冬十月不雨至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者,则见犹有救也僖公二年。)
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二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十年十三年。)
是一岁之望尽失也。
八月虽雨,已后时无益,故略而不书。
不为灾者但书时庄公二十一年。),为灾轻者书首月僖公二年、三年。),重者总始末而言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
书法如此,正欲别为灾之轻重,而传云「不雨不为灾」。
夫万物须雨而生,须雨而成,一时愆亢,犹有所损,且不雨有几,称年者三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安可谓不为灾乎?
《谷梁》谓一时不雨为闵雨,历时不雨为不闵雨。
僖公果有志于民,则必不爱牲币,恳请祷祈,经亦必书,如《诗》之《云汉》,以著其善。
今但云不雨,则爱民之意于何见乎?
陛下深问秋阳亢旱,诚得《春秋》书不雨之微旨。
宣王忧旱之诚,不过祷于先祖以及山川鬼神,盖祀典之正,非若今徼福于佛老氏,为异端之教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不雨之旨,躬行周宣忧旱之诚,以应天可也。
飞蝗在野,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隐五年书螟。
《释虫》云:「虫食苗心曰螟,食叶曰螣,食节曰贼,食根曰蟊」。
李巡曰:「食禾心为螟,言其奸冥冥难知也;
食禾叶者,言其假贷无厌,故曰螣也;
食节者言其贪狠,故曰贼也;
食根者言税取民财货,故曰蟊也」。
孙炎曰:「悉贪残所致,因以为名」。
郭璞以食处为名。
陆玑疏云:「旧说螟、螣、蟊、贼,一种虫也,如言寇、贼、奸、宄,内外之言耳」。
《会议》曰:谷,民之司命也,《春秋》书灾异,虽螟之为害,必详而录之,此亦重民命之至也。
汉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馀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
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独不入中牟
今州县吏贪墨残民,远朝廷万里,近亦数百里,陛下不得而见之也,怨嗟之声陛下不得而闻之也。
故天出灾异,自淮以南,飞蝗蔽天,以告陛下耳。
守令之间,岂无一人如密县中牟者乎?
臣愿陛下严戒监司守令,有贪墨残民者,必罚无赦,是应天以实也。
星变数见,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刘向以为君臣乱于朝,政令亏于外,则上浊三光之精,五星赢缩,变色逆行,甚则为孛。
北斗人君象,孛星乱臣类也。
时中国既乱,夷狄并侵,兵革纵横之应也。
鲁昭十七年,有星孛入于太辰,刘向以为时楚强,宋、卫、陈、郑皆附之,此孛彗流灾所及之效也。
鲁哀公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入于东方,董仲舒刘向以为其后楚灭陈之应。
是春秋星变,皆以夷狄陵中国也。
今年正月壬辰其日岁旦,风从乾位来,风为号令,乃号令不时之沴。
戊午雪,阴盛阳微之沴。
三月丙申,日有背气如仰瓦,其夜大雨雹。
癸卯夜,月入大微。
己酉,日复有背气。
丁巳立夏,其日风从艮位来。
五月癸卯夏至,风亦从艮位来。
皆与正月壬辰同占。
七月丙申太白经天,法曰昼见午上,星家谓去日四十七度差远,故见。
臣谓不然,《易》曰「日中见斗」,岂谓去日远也?
其夜月入氐。
壬寅夜,月掩垒壁阵星,又流星出天市。
癸卯夜,月入羽林军
乙巳,日左有珥。
丙午夜,汉星出天市。
癸丑夜,流星出织女,又月犯井。
丙辰夜,流星出辇道。
此皆《春秋》之所畏也。
又如六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此又变之大者。
臣谨按隐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其后戎执天子之使。
庄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宿在毕,主边兵夷狄象,后狄灭邢、卫。
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时戎侵曹。
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后狄伐邢,徐取舒,楚灭弦。
僖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后楚伐郑,狄灭温,楚伐黄。
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时楚灭黄,狄侵卫、郑。
十五年夏五月,日有食之,后秦晋侯,楚败徐于娄林。
文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楚灭江灭六。
文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楚灭舒
宣八年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楚庄遂强诸夏,观兵周室。
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后楚灭萧、成。
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后楚灭舒、庸。
襄二十四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比食又既,象阳将绝,夷狄主上国之象也,楚子果从诸侯伐郑。
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八年之间,日食七作,祸乱将重起。
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陈、灭蔡。
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时吴灭徐,楚围蔡。
定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顿,吴败越。
定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周室大坏,夷狄主诸夏之象也。
明年,中国诸侯从楚围蔡,以楚为京师
由是推之,日食皆为夷狄侵中国之应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书日食星变之旨,躬行宋景一言之善,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
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修政事以恭禦厥罚也。
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晋士文伯晋侯曰:「不善政之谓也。
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谴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
是天变系于政令之阙也明矣。
鲁庄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啖氏云:「王宠篡逆以黩三纲,不能法天正道,故去『天』字以贬之」。
斯言当矣。
夫圣王砺世之术,惟赏罚而已,赏当功则锡命一人而万邦怀,若《师》之九二是也。
若宜罚而赏,则一篡弑而乱臣贼子接迹而起矣,然则去「天」字以贬之,以明赏罚天之公理也。
是天变系于赏罚之不当也明矣。
政令之阙有十:监司牧守数易,一也;
州县差役不公,二也;
孤寒困于举将,三也;
吏员太冗,四也;
任子太滥,五也;
朝令夕改,六也;
衣服无章,七也;
狱讼多冤,八也;
酷吏残民,九也;
部胥阨塞衣冠,十也。
至如赏罚不当,殆有甚焉。
如近日宿州诸将,臣窃谓赏太重、罚太轻。
太祖皇帝亲征晋阳,北戎来援,太祖令何继筠分精骑数千拒之石岭关,斩首千馀级,其后遂平并州
其功可谓大矣,止拜建武军节度而已。
李汉超太祖李重进,关南之功亦大矣,及卒,太宗皇帝止赠太尉、忠武军节度而已。
宿州之役,比之晋阳、关南之功,不啻九牛之一毛,而诸侯超拜官爵,加继筠汉超数等,有如平北虏、恢复中原,不知何以赏之?
周世宗屡为刘旻所败,遂大燕将士,斩败将何徽、樊爱能等七十馀人,军威大震,果败高平,取淮南,定三关。
夫一日戮将七十,岂复有将可用?
世宗终能恢复如此,得非巽懦者去则勇敢者出耶!
太祖初有天下,尝谓:「唐庄宗姑息将士,朕则不然,惟有剑耳」。
诸将股栗。
削平僭乱,捷如破竹。
自靖康板荡,将四十年,国势不竞,日就多靡,宁有他哉,罚不必行,将不用命。
近者宿州之败,士死于敌及为庸将所误而死者数千人,积尸如丘,馀胔满野;
而误国败军之将,乃以宿州所得之金厚赂权贵,巧为游说以自解,偃然安处善地而戮不加焉。
籍没不行,诛戮不加,上天见变,昭然甚明。
愿陛下信赏必罚,以太祖为法;
号令将士,以五代为戒。
断然必行,正心诚意,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朕虽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
臣又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去华务实,求实言以自儆也。
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庄七年四月辛卯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刘向以为天垂象以视下,将欲人君防患远害,非以自全安也。
如人君有贤明之才,畏天威命,若高宗祖己成王泣金縢,改过修政,立信布德,存亡继绝,修废举逸,裁什一之税,复三日之役,节用俭服,以惠百姓,则诸侯怀德,士民归仁,灾消而福兴矣。
呜呼,之言可谓深切著明,求应以实者也!
人君如堂,人臣如陛。
堂岌乎其高,其情与下辽绝,固难以喻;
陛隤乎其卑,其情与上辽绝,固难以通。
岂上下之情不合也,其患有十焉,上之患七,下之患三:愎谏以拒人,饰辞以文过,作威以临下,恃智以衒物,矜慧以取胜,自广以狭人,耻过以作非,君之患也。
便辟、善柔、便佞,臣之患也。
愎谏以拒人,晋惠是也;
饰辞以文过,文皇是也;
作威以临下,汉宣是也;
恃智以衒物,德宗是也;
矜慧以取胜,显宗是也;
自广以狭人,汉武是也;
耻过而作非,灵帝是也。
人主有一于此,则便辟之臣进矣,善柔之臣进矣,便佞之臣进矣。
便辟之臣进,衣冠皆逢迎也;
善柔之臣进,俯仰皆媚悦也;
便佞之臣进,语言皆捷给也。
如此而欲臣下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是犹植曲木而望其影之直也,不亦难乎?
自古听言纳谏,莫若
恶直丑正,莫如
明四目,辟四门,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
醢谏臣梅伯,剖直臣比干,虽有关龙逢,三人不能救也。
秦二世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
汉成帝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
灵帝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
梁武朱异,贼臣斩关而不得闻;
隋炀帝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
唐明皇张九龄,安、史胎祸而不得闻。
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召逐客,时与臣同召者,张焘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
已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行将又去,惟臣在耳。
今臣复以瞽言妄发,是臣又将去也。
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启人主意,一激切则近讪谤。
辛甲七十五谏,刘安世胡宗愈至二十四章,谏者不餍其黩,而听者不厌其烦。
今言一出而亟迁,疏朝奏而夕罢,言者不得尽其意,闻者莫不骇其迁。
张震王十朋之去,士莫不扼掔结舌,以言为讳,而欲塞灾异之源,称寅畏之意,臣知其必不能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之旨,亟改前日之弊,推诚务实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其时政阙失奏闻」。
臣终有以见陛下至诚忧灾,思闻时政阙失而惕厉以自改也。
臣闻之《诗》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
《传》曰:「命百官箴,箴王阙失」。
夫古之圣帝明王,衮职不云无阙,而欲补其阙。
王政不云无阙,而欲箴其阙。
大哉言乎,此亦陛下闻阙失之意也!
臣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庄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明年三筑台,圣人书以恶之,谓其不畏天戒而劳民也。
今天变屡见,而土木之役踵相蹑,怨讟嗷嗷,口众我寡,台谏不敢指陈,侍从不敢睥睨,陛下居渊涓蠖密之中,必不尽知也。
陛下天资仁俭,岂肯知而不戒耶?
臣又闻道路之言,诸军阴遣悍卒,白昼于市井捉人,手执挺以度人长短,有及则者即三数卒拥入军中,谓之拖军。
怨愤之声,所不忍闻,士民相戒,不敢入市。
辇毂之下,有此冤抑,况千万里之外乎?
臣又闻陛下即位之初,大赦天下,文臣自承务郎以上各转一官,斯言一传,天下鼓舞。
今乃以一人之言,格二百员朝请大夫转行之命。
夫议赦之日,知其太滥,削之可也,勿许转行可也。
大赦已行,方以为滥而格之,失大信于天下,复有大于此者乎?
《传》曰:「主贤臣直」。
《语》曰:「邦有道,危言危行
邦无道,危行言孙」。
夫非主之圣则臣不容直,非邦有道则言不敢危,惟陛下上法,留意裁择(《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七。又见《宋史》卷三七四《胡铨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劄」下原有「典」字,据文意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