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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驳苏威功臣地给民议 南北朝末隋初 · 王谊
 出处:全隋文卷二十三
百官者,历世勋贤,方蒙爵土。
一旦削之,未见其可。
如臣所虑,正恐朝臣功德不建,何患人田有不足(《隋书·王谊传》)
苏威开皇元年 南北朝末隋初 · 杨坚
 出处:全隋文卷一
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
以公有兼人之才,无辞多务也(《隋书·苏威传》)
修定五礼诏仁寿二年闰十月己丑 南北朝末隋初 · 杨坚
 出处:全隋文卷二
礼之为用,时义大矣。
黄琮苍璧,降天地之神,粢盛牲食,展宗庙之敬,正父子君臣之序,明婚姻丧纪之节。
故道德仁义,非礼不成,安上治人,莫善于礼。
自区宇乱离,绵历年代,王道衰而变风作,微言绝而大义乖,与代推移,其弊日甚。
至于四时郊祀之节文,五服麻葛之隆杀,是非异说,舛驳殊涂,致使圣教凋讹,轻重无准。
朕祗承天命,抚临生人,当洗涤之时,属干戈之代。
克定祸乱,先运武功,删正彝典,日不暇给。
今四海乂安,五戎勿用,理宜弘风训俗,导德齐礼,缀往圣之旧章,兴先王之茂则。
尚书左仆射、越国公杨素尚书右仆射邳国公苏威吏部尚书、奇章公牛弘内史侍郎薛道衡秘书丞许善心内史舍人虞世基著作郎王劭,或任居端揆,博达古今,或器推令望,学综经史。
委以裁缉,实允佥议。
可并修定五礼(《隋书·文帝纪下》,案:《初学记》十三以此诏为李德林作,恐误,德林死于开皇十九年。见《唐书·李百药传》。)
苏威开皇九年 南北朝末隋初 · 杨坚
 出处:全隋文卷三
公德行高人,情寄殊重,大孝之道,盖同俯就。
必须抑割,为国惜身。
朕之于公,为君为父,宜依朕旨,以礼自存(《隋书·苏威传》)
通极论(并叙) 南北朝末隋初 · 释彦琮
 出处:全隋文卷三十三
原夫隐显二途,不可定荣辱;真俗两端,孰能判同异?所以大隐则朝市匪喧,高蹈则山林无闷。空非色外,天地自同指马;名不义裹,肝胆可如楚越。或语或默,良逾语默之方;或有或无,信绝无有之界。若夫云鸿震羽,孔雀谢其远飞;净名现疾,比丘惮其高辩。发心即是出家,何关落发;弃俗方称入法,岂要抽簪?此即染净之门,权实而莫晓;倚伏之理,吉凶而未悟。遂使庄生宗齐一之论,释子说会三之旨。大矣哉!谅为深远,实难钩致。窃闻阴阳合而万物成,咸淡和而八珍美,何废四时恒序,五味犹别?以此言之,岂真俗之混淆,隐显之云异?或有寡闻浅识,则欲智凌;微庸薄宦,便将位比帝王。强自大以立身,谓一人而已矣。不信有因果,遂言无佛法。轻毁泥□,贱懱沙门。愚袭腐儒,戏招冥祸。或有始除俗服,状如德冠天人;才挂僧名,意似声高海域。傲然尊处,详为极圣。岂知十缠犹障,三学靡闻?不随机而接物,竟抱愚而自守。悲夫!二子殊途,一何舛驳;高怀达士,孰可然哉?冀欲解纷挫锐,假设旗鼓,虽复俱有抑扬,终以道为宗致。其犹五色绮错,近须弥而会同;万像森罗,依虚空以总集。归根自芸芸之物,吞谷实茫茫之海。斯诚光赞于佛道,述奖于玄门。庶令无我无邪,允谦允敬,式贻后进。论之云尔。
梵行先生者,高屏尘俗,独栖丘壑,英明逸九天之上,志气笼八纮之表,藉茅枕石,落发灰心,粪衣殊羊续之袍,绳床异管宁之榻,自隐沦西岳,数十年矣。
确乎不拔,澹然无为。
每自叹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但苍生扰扰,絷以爱罗,不可自致清升,坐观涂炭,复须弃置林薮,分卫人间。
于是屈迹暂游,方践京邑,次于灞上
有行乐公子者,控龙媒于流水,飞鹤盖于浮云,绣衣侯服,薰风合气,璁勒金鞍,争光炫日。
定知掷果之爱,是属潘生;
割袖之宠,已迷汉帝。
接轸城隅,陪曹王之席;
连镳池侧,追山公之赏。
道逢先生,怪而问曰:「先生貌若燕、赵之士,发如吴、越之宾,容色似困陈、蔡,衣制不关楚鲁。
徐行低视,细语颦眉。
瓦钵恒持,无异颜回之瓢器;
锡音乍振,何殊原宪之藜杖。
此地未之睹,我尝所不闻,敢问先生,何方而至」?
先生静默良久,徐而对曰:「观子驰骋于名利,荒昏于色声,戴天犹不测其高,履地尚不知其厚。
吾闻坎井之内,本无吞舟之鳞;
榆枌之间,讵有垂云之翼。
吾非子之徒欤?
其可识乎?
试当为子言之,幸子暂留高听。
吾师也,德本深构,树自三祇之初;
妙果独高,成于百劫之末。
总法界而为智,竟虚空以作身。
应气禀二仪,道周万物而已?
斯故身无不在,量极规矩之外;
智无不为,用绝思议之表。
不可以人事测,岂得以处所论?
将启愚夫之视听,须示真人之影迹,其犹谷风之随啸虎,庆云之逐腾龙,感应相招,抑为常理。
于是降神兜率之宫,垂象迦比之域,氏曰瞿昙,种称刹利,俗名悉达,道字能仁,乃白净王之太子也。
家世则轮王迭袭,门风则圣道相因。
地中三千,既殊于雒邑
国朝八万,有逾于稽岭。
宗亲藉甚,孰可详焉?
暨吾师生也,坤形六动,方行七步,五净雨华满国,二龙洒水遍空,神瑞毕臻,吉徵总萃。
观诸百代,曾未之有。
然复孕异尧轩,产殊禹契。
至如黑帝入梦之兆,白光满室之徵,徒曰嘉祥,讵可拟议。
身边则金色一丈,眉间则白毫五尺。
开┇字于胸前,蹑千轮于足下。
大略以言,三十有二,非可以龙颜虎鼻,八采双瞳,方我妙色。
校其升降者也,虽复吕公之相高帝,世谓知人;
若譬私陀之视吾师,未可同日。
于是崇业大宝,正位少阳。
甲观洞开,龙楼迥建。
至如多才多艺,允文允武,非关师保,自因天骨。
或于太子池临泛之辰,博望苑驰射之际,力格香象,气冠神功。
试论姬发曹丕,莫之与拟;
汉盈、夏启足涉言?
父王宿卫其严,喻视弥笃。
九重禁闼,声闻则四十里;
三时密殿,姬丽则二万人。
然以道性恬凝,志愿冲固,虽居三惑之境,不改一心之节。
历王城之四门,哀老病之三苦,乃自嗟曰:人生若此,在世何堪?
脱屣寻真,其于斯矣。
于时则新花落雨,青春始仲;
月则半轮低阁,永夜方深。
观妓直之似横尸,悟宫闼之如败冢。
天王捧白马而逾城,给使持宝冠而诣阙。
虽复秦世萧史周时子晋许由洗耳箕山庄周曳尾于濮水,方兹去俗,何其蔑如。
是以仙林始抽簪之地,禅河起苦行之迹。
沐金流之净水,游道场之吉树。
食假献縻,座因施草。
于是十方智圆,六通神足,魔兵席卷,大业克成,独称为佛。
是吾师也。
法轮则奈国初转,僧侣则憍陈始度。
至于迦叶兄弟,目连朋友,西域之大势,东方之遍吉,二十八天之主,一十六国之至,莫不服道而倾心,餐风而合掌。
于是他化宫里,乃弘十地,耆阇山上,方会三乘,善吉谈无得之宗,净名显不言之旨。
伏十仙之外道,制六群之比丘,胸前则吐纳江河,掌内则摇荡山谷,论劫则方石屡尽,辩数则微尘可穷。
斯乃三界之大师,万古之独步。
吾自庸才,谈何以尽。
纵使周公之制礼作乐,孔子之述《易》删《诗》,予赐之言语,商偃之文学,爰及左元放葛孝先河上公柱下史,并驱驰于方内,何足道哉!
自我含灵福尽,法王斯逝,遂使北首提河,春秋有八十矣。
应身粒碎,流血河追。
争决最后之疑,竞奉临终之供。
呜呼!
智炬消,慈云灭。
长夜诸子,诚可悲夫!
于是瞻相好于香檀,记筌蹄于贝叶。
三藏受持,四依补处。
而我师风无坠,特恃斯乎。
但世道纷华,群情矫薄。
人代今古,暨于像运。
既当徂北,稍复东渐。
所以金人梦刘庄之寝,摩腾伫蔡愔之劝。
遗教之流汉地,创发此焉,迄今五百馀年矣。
自后康僧会、竺法护、佛图澄、鸠摩什继踵来仪,盛宣方等,遂使道生、道安之侣,慧严慧观之徒,并能销声挂冠,翕然归向缁门,繁炽焉可胜道。
吾少长山东,尚素王之雅业;
晚游关右,慕之玄言。
俱是未越苦河,犹沦火宅。
可久可大,其唯佛教也欤!
遂乃希前代之清尘,仰群英之远迹。
归斯正道,拔自沉泥。
本号离欲之逸民,摧邪之大将,吾之俦党,其谓此乎」?
公子蹙頞而言曰:「观先生之辩,虽可谈天,然其所说,何太虚诞?
窃寻佛本启化之辰,当我宗周之运,自云娑婆总摄,靡所不归。
或复光照无际,声振有顶;
或复八部云臻,十方辐凑。
天竺去我十万里馀,俱在须弥之南,并是阎浮之内,那忽此间士庶,无至佛所?
如来亦何独简,不赐馀光,弗生我秦汉,靡载我坟籍?
详此二三,疑惑逾甚。
仆闻贞不绝俗,隐不违亲。
所以和光于尘里,披莲于火内。
至若束带重缨,无妨修德;
留须长发,足可闲居。
且道本虚通,触无不是,何必绝弃于冠簪,专在于锡钵?
窃以不伤遗体,始著孝心。
莫非王臣,终从朝命。
今既赭衣髡发,未详其罪。
不仕天子,无乃自高。
敢咨先生,请当辩析」。
先生曰:「吾闻大音不入于俚耳,其验兹乎?
犹欲以寸管窥天,小螺量海。
而我法门夐出,非吾子之能极。
吾且仰凭神力,更为言之。
吾师化道含弘,灵钧远被。
但众生缘薄,自为限碍耳。
何关佛威之不大,圣泽之无均。
其犹日月垂象丽天,雷霆发音动地,而简于聋瞽,岂光微声小者哉?
然佛游舍卫,有馀二纪。
三亿之家,犹不闻见。
何怪边地十万里乎?
窃以之生,本惟华夏之邑,夷狄不信其理何邪?
至于东方朔之升天,淮南王之入箓,然乘鸾排雾,世有其人,欲不长于神仙,犹密之而弗载,宁解味吾师之道术,书之于惇史乎?
况值秦皇焚典,经籍不全。
何容守此局文,遂无大见?
然有惑彼正真,甘兹随俗,未悟身之非洁,岂达命也无常?
服玩则数重不止,悭贪则一毛难落。
屑屑顽民,可悲之甚!
吾已无保于形骸,谁有营于炫好。
须发既剪,我心自伏;
衣惟坏色,爱情何起?
所以五缀而持想,六时而系念,萧然物外,是曰逆流。
窃闻夏禹疏川,则有劳手足;
墨翟利物,则不吝顶踵。
杀身以成仁,饿死而存义,此并有违于大孝,然犹盛美于群书。
吾养性栖玄,立身行道,方欲广济六趣,高希万德
岂学子拘之于小节,顾在肤发之间哉?
扇逐荣名馀事,从北面之朝也。
其若效浅禄微,唯劳诺走无暇。
功高位极,常惧危溢不安;
千仞弃珠,一何贱宝。
但火内之莲,非吾所发;
染而不染,何尔能知」?
公子曰:「先生强夸华以饰非,护墙茨而不埽。
请听逆耳之笃论,略条其弊也四焉。
仆闻玉树不林于蒹葭,威凤不群于燕雀。
先生道虽微妙,门人独何庸猥?
或形陋族微,或类卑神闇。
无三端可以参多士,无十亩可以为匹夫。
堕王事之不间,耻私门之弗立。
寄逃役于佛寺之内,才容身于法服之下。
见人不能叙寒温,读经不解立正义,空知高心于百姓。
背礼于二亲,非所以自荣。
其弊一也。
仆闻采椽士阶之俭,唐尧之所以字民;
琼室玉台之盛,商辛之所以败俗。
况如来行惟少欲,德本大悲,只应宴坐于冢间,经行于树下。
何宜饰九层之刹,建七宝之台,不悯作者之劳,不惭居者之逸,非所以自约。
其弊二也。
仆闻无自伐功,老聘之极教;
不赞己德,唯佛之格言。
劳谦则君子终吉,克谦则圣人尚美。
必若内德充盛,自然外响。
驰应宾侣,坐致揄扬。
岂况佛心澄静,亡诸得失之咎?
如何独许世尊之号,不欲推人?
然彼群经莫二之宗,各谈第一之称,自生矛盾,将何以通?
非所以自逊。
其弊三也。
仆闻情存两宝,心慎四知。
方曰通人之雅怀,廉士之高节。
或散之于宗族,或弃之于山水。
况玄道清净,反俗沙门
而复纵无厌之求,贪有为之利,劝俗人则令不留髓脑,论《贝亲》施则便无让分毫。
或胜贵经过,或上客至止,不将虚心而接待,先陈出手之倍数。
此乃有识之同疾,海内之共知。
非所以自廉。
其弊四也。
仆直言虽苦,可为药石。
先生高见,览以详之」。
先生曰:「吾子不肖,何谓道邪?
子但好其所以同,宁知其所以异。
徒欲圮毁,未损金刚。
吾道弘邃,岂可轻矣?
吾闻万机斯总,圣皇所以称大;
百川是纳,巨壑所以为深。
王则不耻于细民,海则无逆于小水。
况吾师大道,旷无不济。
有心尽摄,未简怨亲。
自当品戒德之小大,混族类之高下。
故有除粪庸人,翻渺不生之位;
应书贵士,倒坠无间之狱。
内秘难识,外相孰知?
子何自擅为铨衡,吾未相许为水镜。
若但以貌取人,失之远矣。
遂使叔向鬷蔑之语,长者悟沙弥之说。
且复穷通有运,否泰无恒。
或始荣而后辱,或初微而后盛。
异辙纷纶,可略言也。
至如立锥无地,非慕之德;
馀苗不绍,岂传汤武之圣。
讵知吞并六国,其先好马牧人;
约法三章,则唯亡命亭长
樊、灌起贩屠之肆,出厨钓之间。
历代因循,高门相袭,遂为四海强族,五陵贵氏,冠冕陵云,风流盖世。
暨若朝阳晞露,羡皂隶之难留;
宿草负霜,混蝼蚁之莫别。
是知用与不用,虎鼠何常?
寻末穷本,人伦一概。
那忽轻以乘轩,蔑兹瓮牖。
虽复才方周旦,亦何足观。
尝试言之,朝市虚烦,身心空弊,智者同弃,贤人共鄙。
但觉斯怀之可入,所以避地而归来。
吾则厌来苦而知昨非,子便耽往欲而惑今是。
宁自安贫乐道,少贱多能?
奚用太庙之牺牲,竖子之烹雁?
吾今素质自居,默念无杂,不假导于仁义,岂乱想于繁华?
固亦骑遗牝牡,自忘寝膳,讵守寒温之小才,音义之薄伎。
修心可以报德,何局定省之仪?
弘化可以接引,宁止俯仰之事?
此吾所谓一胜也。
吾师空间乐处,不唯聚落;
轻微务纳,岂独珠璎?
是以栖形五山,游神三径。
或受童土,或餐马麦。
赞净心之小施,讥杂相之多舍。
庶令藉此而建善根,因兹而表诚信。
斯自束修大体,供养恒式。
岂佛身之欲须,乃含生之达志。
便以凡俗难悟,憍嫉未除,竞献名宝,利收多福。
所以玉槃高刹,掩日耸于半天;
绣桷飞甍,连云被于宇内。
争名好尚,善将焉在?
著相寡识,遂及乎斯。
虽乖至真之理,足感荣华之乐。
生民唯此为功,如来亦何抑说。
此吾所谓二胜也。
吾闻谈无价之奇宝,冀欲拯贫;
赞不死之神香,只将愈疾。
但众生信邪巫之狂药,舍正觉之甘露,困毒已深,怀迷自久。
吾师之出世也,本许救济为功。
知我者希,无容缄默。
使物识真以回向,何是非而自取?
若夫二佛不并于世,两日不共于天,厥号无等,庶弘至教,非如君子之小圣,事谦让之风者已。
然至理同归,逐情异说,是经称最,各应宜闻。
此吾所谓三胜也。
吾闻不趋四民之利,莫致百镒之金。
但大患未亡,有待须养。
吾称乞士,则受之以知足;
子名施主,则倾之以国城。
何容责我之贪非,不自揣己之悭蔽?
是验分财相得,独应乎?
吾闻天王武库,出给尚不由臣下。
况吾师福物,取与宁独任凡僧?
本虽四辈而来,今属三宝而用,为道兴供,义乖行福。
既为十方常住,非曰私拟诸己。
自专则法律不许,请众则和合无由。
不知子何德以能销,吾何情而敢擅?
只惧我之同咎,岂欲贪利者哉!
窃以粒重七斤,投水则烟火腾沸;
饭馀一钵,与人则群类充满。
佛犹无吝于饥犬,宁有惜于饿乌?
是知辄用固以招愆,回施许而获益,真是众生之薄福,则非吾师之褊心。
至如饿鬼不睹川流,病人弗觉美味,罪关于饿病,岂流味之无也?
窃闻功臣事主,粟帛不次而酬勋,明主责躬,苍旻不言而效德。
子弗能自慨之无感,专谤吾师之不惠,持此饕餮,何以为人?
至若郑侯倾产于交游,田君布心于宾客,空规豪荡之声势,讵拟福田而推扬。
此吾所谓四胜也。
吾虽言不足,而理有馀。
子但惊所未闻,惑于所不见。
吾之所说,子可悟矣」。
公子曰:「先生虽高谈自雪,终类守株。
所论报应,何其悠眇。
仆闻开辟混元,分剖清浊,薄淳异禀,愚圣派流。
至如首足之方圆,翔潜之鳞羽,命分修短,身名宠辱,莫非自然之造化,讵是宿业之能为。
窃见景行不亏,夭身世而婴祸;
狂勃无礼,竟天年而享福。
遭堕若斯,因果何验!
且气息则聚生散死,形神则上归下沉。
万事寥廓,百年已矣。
何处天宫,谁为地狱?
庸人之所信,达士未之言。
先生犹或系风,请更量也」。
先生曰:「公子辩士哉,见何庸浅!
所谈不逾百世,所历无越八荒,讵能晓果报之终期,察因缘之本际?
不可局凡六识,罔圣三明者也。
吾闻播殖百谷,非独水土之功;
陶铸四生,讵止阴阳之力。
既有根于种类,亦无离于集起。
窃见或体合夫妻,子孙不孕;
或身非鳏寡,男女莫均。
至于萤飞蝉化,蜂巢蚁卵,非构两精之产,岂从二藏之妊?
若但禀之于乾坤,人亦奚赖于父母?
一须委运,慈孝何归?
是知因自参差,果方环互;
支分三报,星罗万品。
或今身而速受,或来世而晚成。
此理必然,亦何而朽?
窃以赏罚不滥,王者之明法
罪福无舛,业道之大功。
政治则五刑罚禄位赏,幽祇则三涂罪人天福。
目前可以为鉴诫,岂伊、吾之构虚论哉!
子未陷囹圄,谁信有廷尉
不游岱宗,便谓无鬼府。
但善恶积成,则殃庆有馀。
被之茂典,尔所未悉。
至如疏勒涌泉之应,大江横石之感,羊公白玉,郭巨黄金,骢标鲍宣之马,珠降哙参之鹤,爰及宣王之崩于杜伯襄公之惧于彭生白起甘死之徵,李广不侯之验,陆抗殃则遗后,郭恩祸则止身,斯甚昭著,孰言冥杳?
虽有知无知,六经不说,然祭神祭鬼,三代攸传。
必也死而寂寥,何求存以仁行?
无宁弃儒、墨之小教,失幽明之大理
子可惜良才,大甚愚僻,早须归悔,体我真言」。
公子曰:「先生虽悬河逸辩,犹有所蔽。
仆闻天蒸民,刚柔为匹,所以变化形器,含养气灵。
婚烟则自古洪规,嫁娶则列代恒礼。
罪应不关于子胤,道亦无碍于妻妾。
遂使善慧许卖华之约,妙光纳施珠之信。
众香六万,尚曰法师
毗邪二千,犹名大士。
何独旷兹仇偶,拥此情性?
亢龙有悔,其欲如之。
品物何以
佛种谁因续?
先生之一蔽也。
仆闻猛兽为暴民之业,毒虫含伤物之性。
所以顺气则秋姿,除害则夏苗,天道之常,何罪而畏?
至如牛豕充牺,羔雁备礼,运属厨人之手,体葬嘉宾之腹,本天所生,非此焉用?
然复鸟残自死,虎听内律,如何阙养形命,空作土尘?
先生之二蔽也。
仆闻天列箕星,地安泉郡。
酒之为物,其来尚久。
销愁适性,独可兹乎?
所以、阮七贤,兴情于斗石之量;
勋、华两圣,盛德于钟壶之饮。
管则藉此而谈玄,于则因兹而断欲。
闻诸往哲,未尝不宴。
但自持之于礼,何用阻众独清?
先生之三蔽也。
仆闻八政著民天之食,五味资道器之身。
降兹呼吸风霞,饵饮芝露,敢为生类,罔弗由之?
自可饱食用心,无废于道业,何假持斋倦力,有乏于勤修?
先生之四蔽也。
先生若改斯蔽,仆亦慕焉」。
先生曰:「吾闻刚强难化,固当尔耳。
子之蔽乎,自不知其蔽;
吾之通也。
子岂识其通?
由此观之,未可与言道也。
窃以鄙言无逊,尚避至亲;
邪行不仁,犹惭先达。
然其男则才离襁褓,羡双飞以求娶;
女则仅辞乳哺,怨空房而感情。
苟贪小乐,公行世礼,积习生常,混然谁怪?
此而无耻,尤类鹑鹊。
勿将群小之制婚,敢非高尚之敦雅。
且婚者,昏也。
事寄昏成,明非昌显之裁范,谅是庸鄙之危行。
独有展禽柳下之操,可以厉淫夫;
彭祖独卧之术,可以养和性。
斯固播之于良书,美之于方策。
况乃吾师之成教也,弘净行之宗经。
岂复顺彼邪风,婴兹欲网?
将出六天之表,犹无携妓妾;
既超四空之外,焉可挟妻孥?
唯有二果白衣,系业通许;
一床居士,精而难混。
但品物之,自有缘托,何必待我之相配?
方嗣于吾师,独不闻同一化生,士无女业,咸屏四大,法喜资形。
此吾所谓一通也。
吾闻生死去来,本方步蠖;
显晦上下,无异循环。
业之所运,人畜何准
是以卫姬、蜀帝之徒,牛哀伯奇之类,狐为美女,狸作书生,抑亦事归难思,岂易详也?
窃以持戒无畏鬼龙,含德不惧蜂虿。
怖鸽投影,猛虎越江。
我善则报之以明珠,人恶则应之以毒气,谅由息之生杀,岂禽兽唯害物邪?
虽复飞走别形,惜身莫异,轮回无始,谁非所亲?
恕己为喻,亦何不忍!
讵可宰有生之血肉,充无用之肌肤。
至若死而归土,物我同致,所以黄不食鼋,孔犹覆醢。
况吾仁慈之隐恻,孰甘美于肥鲜?
但五律渐开,双林永制。
此吾所谓二通也。
吾闻酒池牛饮,著乎在晋。
百六数穷,亦乱国斯起。
三十五失,抑有由之?
但令身酩酊,是焉可验?
来生幽暗,将复何已?
至如文举之樽不空,玄石之瞑难悟,盖惟耽酒之狂客,曷可以论至道哉!
但使深酣则过多,微宴则愆薄,欲言饮而无失,未之有也。
往贤之所严戒,良以此乎?
纵不关物命,亦无宜举酌。
此吾所谓三通也。
吾闻戒自禁心,斋唯齐志,可谓入道之初行,教民之本法。
但支立而已,身亦何知?
若纵情嗜欲,终为难满。
所以节限二时,足充四大。
觉翳螳之附后,见野狼之对前。
危亡之期既切,饥渴之情遂缓。
自忻道胜而肥,何嗟食短而倦!
窃以帝王之祠宗庙,夫子之请伯阳,犹须绝味辛荤,清居斋室,况吾欲亡身而访道,宁复留心于美膳者哉?
此吾所谓四通也。
莫谓子所不能,谓吾为蔽。
吾之所辩,幸子择以从之」。
公子于是接足叩头,百体皆汗,魂飞胆丧,五色无主。
既如料虎,复似见龙。
恍焉若狂,莫知所对。
先生摩顶劳曰:「吾唯悯物,子何怖邪」?
公子稍乃自安,泣而对曰:「仆本生下邑,无闻大觉之名,禀性疏野,翻踵外邪之见,不遇先生,几将祸矣。
比承下风之末,精义入神,仰恃大慈,追收前失,请容剃落,受业于先生之门也」。
先生曰:「子悟迷知返,善矣哉(《广弘明集》四)」!
上书谏文帝八事 隋 · 何妥
 出处:全隋文卷十二
其一事曰: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
孔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由此言之,政之治乱,必慎所举,故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
察今之举人,良异于此,无论谄直,莫择贤愚。
心欲崇高,则起家喉舌之任,意须抑屈,必白首郎署之官。
人之不服,实由于此。
臣闻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伏见留心狱讼,爱人如子,每应决狱,无不询访群公,刑之不滥,君之明也。
刑既如此,爵亦宜然。
若有懋功简在帝心者,便可擢用。
自斯以降,若选重官,必须参以众议,勿信一人之举。
则上不偏私,下无怨望。
其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党,则罪无掩蔽」。
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所谓比者,即阿党也。
谓心之所爱,既已光华荣显,犹加提挈。
心之所恶,既已沈滞屈辱,薄言必罚。
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则欺上之心生矣。
屈辱既加,则有怨恨,谤讟之言出矣。
伏愿广加逖访,勿使朋党路开,威恩专擅。
有国之患,莫大于此。
其三事曰:臣闻舜举十六族,所谓八元、八凯也。
计其贤明,理优今日,犹复择才授任,不相侵滥,故得四门雍穆,庶绩咸熙。
今官员极多,用人甚少,有一人身上乃兼数职,为是国无人也?
为是人不善也?
今万乘大国,髦彦不少,纵有明哲,无由自达。
东方朔言曰:「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
斯言信矣。
今当官之人,不度德量力,既无吕望傅说之能,自负傅岩、滋水之气,不虑忧深责重,唯畏总领不多,安斯宠任,轻彼权轴,好致颠蹶,实此之由。
《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
言不胜其任也。
臣闻穷力举重,不能为用。
伏愿更任贤良,分才参掌,使各行有馀力,则庶事康哉。
其四事曰:臣闻《礼》云:「析言破律,乱言改作,执左道以乱政者杀」。
孔子曰:「仍旧贯,何必改作」!
伏见比年以来,改作者多矣。
至如范威漏刻,十载不成,赵翊尺称,十年方决。
公孙济迂诞医方,费逾巨万,徐道庆回互子午,糜耗饮食。
常明破律,多历岁时,王渥乱名,曾无纪极。
张山居未知星位,前已蹂藉太常曹魏祖不识北辰,今复辚轹太史
莫不用其短见,便自夸毗,邀射名誉,厚相诬罔。
请今日已后,有如此者,若其言不验,必加重罚,庶令有所畏忌,不敢轻奏狂简(《隋书·何妥传》,苏威兼领五职,上甚亲重之,上八事以谏。)
苏威手诏大业九年十月壬辰 隋 · 杨广
 出处:全隋文卷五
玉以洁润,丹紫莫能渝其质,表岁寒,霜雪莫能凋其采。
可谓温仁劲直,性之然乎!
房公威器怀温裕,识量弘雅,早居端揆,备悉国章,先皇旧臣,朝之宿齿
栋梁社稷,弼谐朕躬,守文奉法,卑身率礼。
昔汉之三杰,辅惠帝萧何,周之十乱,佐成王者邵奭。
国之宝器,其在得贤,参燮台阶,具瞻斯允。
虽复事藉论道,终期献替,铨衡时务,朝寄为重,可开府仪同三司,馀并如故(《隋书·苏威传》)
下诏责苏威大业十二年七月 隋 · 杨广
 出处:全隋文卷五
立性朋党,好为异端,怀狭诡道,徼幸名利,诋诃律令,谤讪台省
昔岁薄伐,奉述先志,凡预切问,各尽胸臆。
不以开怀,遂无对命,启沃之道,其若是乎!
资敬之义,何其甚薄(《隋书·苏威传》)
奏劾卢恺 隋 · 阙名
 出处:全隋文卷二十九
房恭懿者,尉迟迥之党,不当仕进。
威、二人,曲相荐达,累转为海州刺史
吏部预选者甚多,不即授官,皆注色而遣。
威之从父弟彻、肃二人,并以乡正徵诣吏部
文状后至而先任用,肃左足挛蹇,才用无算,以威故,授朝请郎
之朋党,事甚明白(《隋书·卢恺传》,何妥苏威不平,奏阴事。坐与相连,上以属吏宪司。)
元宗皇帝纳谏疏 唐 · 吴兢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九十八
自古人臣。不谏则国危。
谏则身危。臣愚食陛下禄。
不敢避身危之祸。比见上封事者。
言有可采。但赐束帛而巳。
未尝蒙召见。被拔擢。
其忤旨。则朝堂决杖。
传送本州。或死于流贬。
由是臣下不敢进谏。古者设诽谤木。
欲闻已过。今封事谤木比也。
使所言是。有益于国。
使所言非。无累于朝。
陛下何遽加斥逐。以杜塞直言。
道路流传。相视怪愕
汉高帝周昌之对。晋武帝刘毅桓灵之讥。
况陛下豁达大度。不能容此狂直耶。
夫人主居尊极之位。颛生杀之权。
其为威严峻矣。开情抱
纳谏诤。下犹惧不敢尽。
奈何以为罪。且上有所失。
下必知之。故郑人欲毁乡校。
子产不听也。陛下初即位。
犹有褚无量张廷圭韩思复辛替否柳泽袁楚客数上疏争时政得失。自顷上封事。
往往得罪。谏者顿少。
是鹊巢覆而凤不至。理之然也。
臣诚恐天下骨鲠士。以谠言为戒。
挠直就曲。斲方为刓。
偷合苟容。不复能尽节忘身。
纳君于道矣。夫帝王之德。
莫盛于纳谏。故曰。
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又曰。朝有讽谏。
犹发之有梳。猛虎在山林。
藜藿为之不采。忠谏之有益如此。
自古上圣之君。恐不闻已过。
故尧设谏鼓。禹拜昌言。
不肖之主。自谓圣智。
拒谏害忠。桀杀关龙逄而灭于汤。
王子比干而灭于周。此其验也。
夫与理同道罔不兴。与乱同道罔不亡。
人将疾。必先不甘鱼肉之味。
国将亡。必先不甘忠谏之说。
呜呼。惟陛下深鉴于兹哉。
隋炀帝骄矜自负。以为莫巳若。
而讳●憎谏。乃曰。
有谏我者。当时不杀。
后必杀之。大臣苏威欲开一言不敢发。
五月五日献古文尚书。帝以为讪巳。
即除名。萧瑀谏无伐辽。
出为河池郡董纯谏无幸江都
就狱赐死。自是蹇谔之士。
去而不顾。外虽有变。
朝臣钳口。帝不知也。
身死人手。子孙剿绝。
为天下笑。太宗皇帝好悦至言。
时有魏徵王圭虞世南李大亮岑文本刘洎马周褚遂良杜正伦高季辅。咸以切谏。
引居要职。尝谓宰相曰。
自知者为难。如文人巧工。
自谓已长。若使达者大匠
诋诃商略。则辞拙迹见矣。
天下万机。一人听断。
虽甚忧劳。不能尽善。
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
如明鉴照形。美恶毕见。
当是时。有上书益于政者。
皆黏寝殿之壁。坐望卧观。
虽狂瞽逆意。终不以为忤。
故外事必闻。刑戮几措。
礼义大行。陛下何不遵此道。
与圣祖继美乎。夫以一人之意。
综万方之政。明有所不烛。
智有所不。上心未谕于下。
下情未达于上。伏惟以虚受人。
博览兼听。使深者不隐。
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
其能直言正谏。不避死亡之诛者。
特加宠荣。待以不次。
则失之东隅。冀得之桑榆矣。
文中子补传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五、《邵氏闻见后录》卷四、《皇朝文鉴》卷一四九、《永乐大典》卷六八三八、《四续古文奇赏》卷四四、《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八○
文中子王通字仲淹河东龙门人
六代祖玄则,仕,历太仆国子博士
兄玄谟以将略显,而玄则用儒术进。
玄则生焕,焕生虬。
齐高帝将受宋禅,诛袁粲,虬由是北奔魏。
魏孝文帝甚重之,累官至并州刺史封晋阳公谥曰穆,始家河汾之间。
虬生彦,官至同州刺史
彦生杰,官至济州刺史封安康公谥曰献
杰生隆,字伯高
隋开皇初,以国子博士待诏龙门
隋文帝尝从容谓隆曰:「朕何如主」?
隆曰:「陛下聪明神武,得之于天,发号施令,不尽稽古。
虽负之资,终以不学为累」。
帝默然有间,曰:「先生,朕之陆贾也,何以教朕」?
隆乃著《兴衰要论》七篇,奏之,帝虽称善,亦不甚达也。
昌乐猗氏铜川,弃官归,教授,卒于家。
隆生
玄则以来,世传儒业。
幼明悟好学,受《书》于东海李育,受《诗》于会稽玙,受《礼》于河东关朗,受《乐》于北平霍汲,受《易》于族父仲华
仁寿三年始冠,西入长安,献《太平十二策》,帝召见,叹美之,然不能用,罢归,寻复徵之。
炀帝即位,又徵之,皆称疾不至,专以教授为事。
弟子自远方而至者甚众,乃著《礼论》二十五篇、《乐论》二十篇、《续书》百有五十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五十篇、《赞易》七十篇,谓之《王氏六经》。
司徒杨素重其才行,劝之仕,曰:「汾水之曲,有先人之弊庐,足以庇风雨,薄田足以具𩜾粥。
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
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
或谮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
以问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
不可慢,则仆失矣。
得失在仆,公何与焉」?
待之如初。
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尝示之射,发无不中,曰:「美哉,艺也!
君子志道、据德、依仁,然后游于艺也」。
不悦而去,谓门人曰:「夫子矜而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纳言苏威好蓄古器,曰:「昔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物」。
太学博士刘炫问《易》,曰:「圣人之于《易》也,没身而已矣,况吾侪乎」!
仲长子光者,隐于河渚,尝曰:「在险而运奇,不若宅平而无为」。
以为知言,曰:「名愈消,德愈长;
身愈退,道愈进,若人知之矣」。
通见刘孝标《绝交论》,曰:「惜乎,举任公而毁也,任公不可谓知人矣」。
见《辩命论》,曰:「人事废矣」。
弟子薛收问:「恩不害义,俭不伤礼,何如」?
曰:「是汉文之所难也。
废肉刑害于义,省之可也;
衣弋绨伤于礼,中焉可也」。
王孝逸曰:「天下皆争利而弃义,若之何」?
曰:「舍其所争,取其所弃,不亦君子乎」!
或问人善,曰:「知其善则称之,不善则对曰,未尝与久也」。
贾琼问息谤,曰:「无辨」。
问止怨,曰:「不争」。
故其乡人皆化之,无争者。
贾琼问群居之道,曰:「同不害正,异不伤物。
古之有道者内不失真,外不殊俗,故全也」。
贾琼请绝人事,曰:「不可」。
曰:「然则奚若」?
曰:「庄以待之,信以应之,来者勿拒,去者勿追,沉如也,则可」。
谓姚义能交,或曰简,曰:「兹所以能也」。
又曰广,曰:「广而不滥,兹又所以为能」。
又谓薛收:「善接小人,远而不疏,近而不狎,颓如也」。
尝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
又曰:「美哉,周公之志深矣乎!
宁家所以安天下,存我所以厚苍生也」。
又曰:「易乐者必多哀,轻施者必好夺」。
又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
重歛之国,其财必贫」。
又曰:「廉者常乐无求,贪者常忧不足也」。
又曰:「我未见得诽而喜、闻誉而惧者」。
又曰:「昏娶而论财,夷虏之道也」。
又曰:「居近而识远,处今而知古,其惟学乎」!
又曰:「轻誉茍毁,好憎尚怒,小人哉」!
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阶也;
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
绝阶去媒,谗佞远矣」。
北山黄公善医,先饮食起居,而后针药;
汾阴侯生善筮,先人事而后爻象。
大业十年尚书蜀郡司户
十一年,以著作郎国子博士徵,皆不至。
十四年,病终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
二子:福郊、福畤。
二弟:凝、绩。
评曰:此皆通之《世家》及《中说》云尔。
玄谟仕,至开府仪同三司
绩及福畤之子勔、勮、勃,皆以能文著于唐世,各有列传。
余窃谓先王之六经不可胜学也,而又奚续焉?
续之庸能出其外乎?
出则非经矣。
茍无出而续之,则赘也,奚益哉?
或曰:「彼商周以往,此汉魏以还也」。
曰:「汉魏以还,之徒记之详矣,奚待于续经,然后人知之?
必也,好大而欺愚乎,则彼不愚者孰肯从之哉」!
今其六经皆亡,而《中说》犹存,《中说》亦出于其家。
虽云门人薛收、姚义所记,然予观其书,窃疑唐室既兴,凝与福畤辈依并时事,从而附益之也。
何则?
其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德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圭魏徵陈叔达薛收之徒,考诸旧史,无一人语及通名者。
《隋史》,唐初为也,亦未尝载其名于儒林、隐逸之间,岂诸公皆忘师弃旧之人乎?
何独其家以为名世之圣人,而外人皆莫之知也?
福畤又云:「凝为监察御史,劾奏侯君集有反状,太宗不信之,但黜为姑苏
大夫杜淹奏凝直言非辜,长孙无忌君集善,由是与有隙,王氏兄弟皆抑不用。
陈叔达方撰《隋史》,畏无忌,不为文中子立传」。
叔达宰相,与无忌位任相埒,何故畏之,至没其师之名,使无闻于世乎?
魏徵实总《隋史》,纵叔达曲避权威,肯听之乎?
此予所以疑也。
贞观二年卒,十四年君集高昌还而下狱,由是怨望,十七年谋反,诛。
此其前后参差不实之尤著者也。
李靖圣人之道,曰:「无所由,亦不至于彼,道之方也,必也无至乎」。
又对魏徵以圣人有忧疑,退语董常以圣人无忧疑,曰:「心迹之判久矣」。
皆流入于释老者也。
夫圣人之道,始于正心脩身齐家治国,至于安万邦,和黎民,格天地,遂万物,功施当时,法垂后世,安在其无所至乎?
圣人所为皆发于至诚,而后功业被于四海。
至诚心也,功业迹也,奚为而判哉?
如通所言,是圣人作伪以欺天下也,其可哉?
又曰:「佛,圣人也,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
又曰:「《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
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
斋戒脩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
茍为圣人矣,则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乌有可行于西方,不可行于中国哉?
苟非圣人矣,则泥于中国,独不泥于西方耶?
秦焚《诗》、《书》,故灭;
使《诗》、《书》之道盛于天下,秦安得灭乎?
老庄贵虚无而贼礼法,故王衍阮籍之徒乘其风而鼓之,饰谈论,恣情欲,以至九州覆没;
释迦称前生之因果,弃今日之仁义,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严斋戒,弛政刑,至于百姓涂炭。
发端倡导者,非二家之罪而谁哉?
此皆议论不合于圣人者也。
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
宋兴,柳开、孙何振而张之,遂大行于世,至有真以为圣人可继孔子者。
余读其书,想其为人,诚好学笃行之儒。
惜也,其自任太重,其子弟誉之太过,更使后之人莫之敢信也。
余恐世人讥其僭而累其美,故采其行事,于理可通而所言切于事情者,著于篇,以补《隋书》之阙。
论给田募役状1085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四、《文献通考》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一四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丰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礼部郎中苏轼状奏:臣窃见先帝初行役法,取宽剩钱不得过二分,以备灾伤,而有司奉行过当,通计天下乃及十四五。
然行之几十六七年,常积而不用,至三千馀万贯石。
先帝圣意固自有在,而愚民无知,因谓朝廷以免役为名,实欲重歛,斯言流闻,不可以示天下后世。
臣谓此钱本出民力,理当还为民用。
不幸先帝升遐,圣意所欲行者,民不知也。
徒见其积,未见其散。
此乃今日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所当追探其意,还于役法中散之,以塞愚民无知之词,以兴长世无穷之利。
臣伏见熙宁中尝行给田募役法,其法亦系官田(如退摊户绝没纳之类。),及用宽剩钱买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边郡弓箭手。
臣知密州,亲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
曾未半年,此法复罢。
臣闻之道路,本出先帝圣意,而左右大臣意在速成,且利宽剩钱以为它用,故更相驳难,遂不果行
臣谓此法行之,盖有五利。
朝廷若依旧行免役法,则每募一名,省得一名雇钱,因积所省,益买益募,要之数年,雇钱无几,则役钱可以大减。
若行差役法,则每募一名,省得一名色役,色役既减,农民自宽,其利一也。
应募之民,正与弓箭手无异,举家衣食,出于官田,平时重犯法,缓急不逃亡,其利二也。
今者谷贱伤农,农民卖田,常若不售,若官与买,则田谷皆重,农可小纾,其利三也。
钱积于官,常苦币重,若散以买田,则货币稍均,其利四也。
此法既行,民享其利,追悟先帝所以取宽剩钱者,凡以为我用耳,疑谤消释,恩德显白,其利五也。
独有二弊,贪吏狡胥,与民为奸,以瘠薄田中官,雇一浮浪人暂出应役,一年半岁,即弃而走,此一弊也。
愚民寡虑,见利忘患,闻官中买田募役,即争以田中官,以身充役,业不离主,既初无所失,而骤得官钱,必争为之,充役之役,永无休歇,患及子孙,此二弊也。
但当设法以防二弊,而先帝之法,决不可废。
今日既欲尽罢宽剩钱,将来无继,而系官田地,数目不多,见在宽剩钱虽有三千万贯石,而兵兴以来,借支几半,臣今擘画,欲于内帑钱帛中,支还兵兴以来所借钱斛,复完三千万贯石,止于河北、河东陕西被边三路,行给田募役法,使五七年间役减太半,农民完富,以备缓急,此无穷之利也。
今弓箭手有甲马者,给田二顷半,以躯命偿官,且犹可募,则其馀色役,召募不难。
臣谓良田二顷,可募一弓手,一顷可募一散从官,则三千万贯石,可以足用。
谨具合行事件,画一如左。
一、给田募役,更不出租。
依旧纳两税,免支移折变。
一、今来虽以一顷二顷为率,若所在田不甚良,即临时相度,添展亩数,召募得行。
但役人所获稍优,则其法坚久不坏。
一、今若立法,便令三路官吏推行,若无赏罚,则官吏不任其责,缪悠灭裂,有名无实。
若有赏罚,则官吏有所趋避,或抑勒买田,或召募浮浪,或多买瘠薄,或取办一时,不顾后患。
臣今擘画,欲选才干朴厚知州三人,令自辟属县令,每路一州,先次推行,令一年中略成伦理,一州既成伦理,一路便可推行,仍委转运提刑常切提举,若不切推行,或推行乖方,朝廷觉察,重赐行遣。
一、应募役人,大抵多是州县百姓,所买官田去州县太远,即久远难以召募。
欲乞所买田,并限去州若干里,去县若干里。
一、出榜告示百姓。
卖田如系所限去州县里数内,仍及所定顷亩(或两户及三户相近共及所定顷亩数目亦可。),即须先申官令佐,亲自相验,委是良田,方得收买。
如官价低小,即听卖与其馀人户,不得抑勒
如买瘠薄田,致久远召募不行,即官吏并科违制分故失定断,仍不以去官赦降原减。
一、预先具给田顷亩数,出榜召人投名应役。
第二等已上人户,许充弓手,仍依旧条拣选人材。
第三等以上,许充散从官
以下色役,更不用保。
如第等不及,即召第一等一户,或第二等两户委保。
如充役七年内逃亡,即勒元委保人承佃充役。
一、每买到田,未得交钱,先召投名人承佃充役,方得支钱,仍不得抑勒
一、卖田入官,须得交业与应募人,不许本户内人丁承佃充役。
一、募役人老病走死或犯徒以上罪,即须先勒本户人丁充役,如无丁,方别召募。
一、应募人交业承佃后,给假半年,令葺理田业。
一、退摊户绝没纳等,系官田地,今后不许出卖,更不限去州县里数,仍以肥瘠高下,品定顷亩,召募得行。
一、系官田,若是人户见佃者,先问见佃人。
如无丁可以应募,或自不愿充役者,方得别行召募。
右所陈五利二弊,及合行事件一十二条,伏乞朝廷详议施行。
然议者必有二说,一谓召募不行,二谓欲留宽剩钱斛以备它用。
臣请有以应之。
富民之家以三二十亩田中分其利,役属佃户,有同仆隶。
今官以两顷一顷良田,有税无租,而人不应募,岂有此理。
又弓箭手已有成法,无可疑者。
宽剩役钱,本非经赋常入,亦非国用所待而后足者。
今付有司逐旋支费,终不能卓然立一大事,建无穷之利,如火铄薪,日减日亡。
若用买田募役,譬如私家变金银为田产,乃是长久万全之策。
深愿朝廷及此钱未散,立此一事,数年之后,钱尽而事不立,深可痛惜。
臣闻孝子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武王、周公所以见称于万世者,徒以能行文王之志也。
苏绰为魏立征税之法,号为烦重,已而叹曰:「此犹张弓也,后之君子,谁能解之」?
子威侍侧,闻之,慨然以为己任。
及威事隋文帝,为民部尚书,奏减赋役,如之言,天下便之。
威为人臣,尚能成父之志,今给田募役,真先帝本意,陛下当优为武王周公之事,而况苏威区区人臣之孝,何足道哉!
先帝之遇,保全之恩,又蒙陛下非次拔擢,思慕感涕,不知所报,冒昧进计。
伏惟哀怜裁幸。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按:《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六。又见《宋会要辑稿》食货一三之一(第六册第五○二○页)、食货六五之二七(第七册第六一七○页)。
相州天禧镇宝山灵泉寺传法高僧灵裕法师(并序 绍圣元年十二月 北宋 · 释德殊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民国《安阳县志·金石》卷七
释灵裕法师姓赵氏定州曲阳人也。
在幼童时,每见沙门佛像必拜礼,闻屠宰声必加悲怆。
年七岁,即欲捐俗,父母不许,遂博览群书。
及十五,丁父忧,苫块哀瘠,杖而后起。
事亲笃孝,编之史册。
服毕,遂往赵郡应觉寺出家。
后闻慧光律师邺都,即往从之。
已殁,乃投道凭法师,授《十地论》及《华严》、《涅槃》等经。
皆晨夜研究,博寻旧解,阐发新异,众翕然称之。
时齐方兴释典,有法上者为僧大统,学者望风向附。
专精独立,不偶伦类。
后法上颇钦服之。
常与诸僧共谈儒教,旁设讲席,听者同集,两得所闻,覆述句义,无一遗者。
自是擅名邺下,远近师附,俗呼为裕菩萨,多从之受戒焉。
持性刚洁,器识坚明,志存远大,不局偏授。
每有传讲,必恭恪勤厚,延请乃赴。
既临讲席,听者莫不肃然自持。
一夕,布萨说戒,静影惠远法师造《涅槃经疏》,详练捡覆,缘此传
师励声曰:「惠远读疏,言是法师因缘,众僧说戒,岂是魔说」?
远闻而惮之,自尔罔不趋筵,禀于戒范,女人尼众莫敢面参。
其严毅如此。
尝与邺下诸法师连坐开讲,齐安东王娄睿拜诸僧,次礼至前,不觉怖畏流汗。
退询厥由,知其戒行精苦,遂奉为戒师,造宝山寺以居之。
通达三乘,辩对乘机,前后所讲,科目无常。
时同学者或讥之,曰:「此乃大士之宏规也,岂拘拘于常情哉」?
后周灭齐,废毁释教,乃衣斩纕,冠布绖,与同侣二十馀人潜遁村落,昼诵儒书,夜理佛经。
时岁饥谷贵,乃造卜书一卷,占者取米二升而已。
负米者相继,叹曰:「先民有言,舐密仞伤,验于今矣」。
乃取卜书对众焚之,更以所得供馈同厄。
及隋兴复释教,始去纕绖,改袭旧仪,真绯正紫五大色服正背之衣,凡乖律则,并不入室,常服祁支,才过其肘。
人或诮之:「法师若此,将非邀誉耶」?
对曰:「君子求名,小人求利,亦何爽乎」?
诮者赧然心服。
开皇三年相州刺史樊叔略创立讲会,延集名僧。
有诏令立僧官叔略乃举都统
叔略曰:「都统德裕,德非其德。
都统之用,用非其用。
既德用非器,事理难从」。
叔略不听,乃潜游燕赵。
久之,还居相州大慈寺
开皇十一年文帝长安,令住兴善寺
延入宫掖,与皇后独孤氏归敬之礼,求受菩萨戒。
曰:「至尊是万基之主,灵裕乃凡庸比丘,讵敢为师也」?
逊辞不已,方始从受。
未几,诏为国统。
因辞,请归于邺
文帝许之,乃命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苏威纳言虞庆则总管贺若弼等诣寺宣旨,代帝复受戒忏罪。
并送绫锦衣服,绢三百段,助营宝山寺
御自注额,改号灵泉
盖取入山之泉、师之上字合以为称,圣意欲存师名之不朽耳。
既还相州,更住演空寺。
净明寺是也。
仁寿中,分布舍利,诸州起塔,多有变瑞,时人咸以为吉祥。
闻,叹曰:「此相祸福兼表。
夫白花、白树、白塔、白云,岂非凶兆耶」?
未几,果应献后安养之徵,众始传言为信。
相州刺史薛胄所居堂础变为玉,喜,设斋庆之。
曰:「此乃琉璃耳,诫之慎之,宜禳祸祈福」。
不从,后杨谅作逆,竟坐累,流之边裔。
裕之明识,皆此类也。
大业元年终于演空寺,道俗相与殡于宝山灵泉寺侧。
所有经律疏义及诗颂杂集百馀卷,行于当世。
尝制寺十诰,以法御徒,终南释氏宗而奉之,其他可知也。
有弟子日光寺法砺,慈润寺惠休定国寺道昂,并昙荣等,皆以明律习禅,一时宗匠,各有别传,以载德业云。
元祐八稔秋九月,天禧仕人牛彦景命余就第敷演。
旬有二日,乘暇领徒游目宝山,攀萝扪石,越壑登峰,瞩岩隈灵龛,寻林泉胜概,考其名实,雅符史传。
至于元林塔像,道凭石堂,魏齐隆替之基,周隋废兴之迹,遗绪备存,勒之琬琰。
独师盛德徽猷,颖拔众表,墙仞法力莫大焉,而杳无支提,良用慨然。
乃募信士郭文真率众于寺之东南隅岑麓之上建塔设像,俾好古观风之士瞻仰有归矣。
时绍圣元年十二月八日释德殊叙并题额。
习《唯识论》小童师庆书。
相州卫弁洞天浩宗仪刊。
修塔匠人张宣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一二五八。
朝奉大夫渠州使君季公行状1110年10月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六、《溪堂集》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公讳复,字晞颜姓季氏
鲁三桓公子友之后也。
文子行父武子宿、平子如意、康子肥,皆秉政于鲁。
布、心兄弟,有声于汉,布以诺闻梁楚,心以勇闻关中
广陵太守广琛太学生偿,皆著籍于唐。
其后或居江左,或居浙右,处之龙泉,荆之江陵,皆其族也。
曾祖讳光,祖讳肃,考讳真,累赠奉议郎
其先自金陵旋居临川,遂为临川人
始季氏以资财雄里中,至奉议时生事犹裕。
尝有负数缗欲遁者,奉议公焚其券而厚赆之,其人愧谢而去。
君子曰:「季氏其有后乎」!
奉议公既捐馆,寿安太君潜夫人在堂,兄弟拙于生事,家无甔石之储。
公于是肄业乡校,折节读书,穷日之力而继之以夜,膏不足而续之以薪。
既而文章学问暴耀一时,其弟中复亦有场屋声,号为二季
自是,从其学者屦溢户外,故潜夫人甘旨之养无阙焉。
未几贡于礼部元丰八年进士第释褐,调歙州司户参军、摄休宁县
大抵六县事皆烦剧,士大夫畏之如沸鼎之汤,不可向迩,而休宁尤甚。
公以掾曹摄县事,又少年初宦,老胥皆易之。
至则据案听事,神观静深,剖析是非,有条不紊,四境大服,狴犴为之一空。
词人有作诗以声其美者,至今父老能诵之。
每日未晡,胥吏休于舍,讼庭寂无履声,往往与文人胜士赋诗饮酒,未尝怵迫于吏事也。
岁馀,又摄黟县,锄治强梗,严而不苛。
奸民有不便者,诉之部使者,诬罔甚危,休宁之民相率数千人,间道遮部使者,号泣于马前,曰:「愿还我旧治」。
赖提点刑狱高官复辨其诬罔,又按郡入境,见其邑事整肃,乃叹曰:「民言可谓无私矣」。
用荐者六人,改兴国军通山县
杨翰林绘谪于是邦,翰林前辈自居,视僚佐无可人意者,独与公开怀握手,为忘年之契。
每称其忠厚爱民,有古循吏之风。
未阅岁,丁潜夫人忧,服除调达州巴渠
蜀中阻远,而巴渠尤穷僻,前为令者例以为不足治,而民事一切灭裂。
公不鄙夷其民,而化以礼义,风俗大变。
节度推官,知南康军建昌县丞
时自夏五月至于秋八月不雨,大田之稼穑槁死殆尽,民皆号泣以待馁死。
公恻然悯之,尽心竭力,推行赈济之法。
穷冬洹寒,风饕雪虐,驱驰村落,未尝暂憩,以至岁时享祀,不暇还舍。
其孤儿弃于野者,俾耆保大姓收养之
公每行村落,累累然迎于道旁者数百人,盖老幼赖公而活者,仅万人也。
江左诸县皆旱,有司或不躬亲赈济,而强壮者得之,老弱者不及也。
公先籍民以什伍之法,计口而给粟,故老幼无不均之患。
江西部使者闻其经画有理,密遣人录其条目,颁之所属,不知所活又几人也。
宣德郎、知鄂州崇阳县事。
崇阳民悍吏奸,素号难治,凡为令者多以罪去。
张尚书咏在任六年,善政可纪,民绘其像而祠之。
其后为民之所称者,唯应通与公而已,民于是以二公配张尚书之祀焉。
太守性褊急,御下如束湿,民非辜得罪者噤不敢诉,公力为营救,多获全宥。
每上府计事,必祷曰:「宁得罪于太守,不可得罪于皇天」。
其至诚不欺多此类也。
有客死崇阳而寄旅榇于佛寺者,亲戚不闻问十馀年矣,公为出力,营葬于寺之西偏,揭其姓氏于冢上,以俟他日有考焉。
今上即位,迁奉议郎赐绯衣银鱼。
磨勘法转承议郎,差通判南剑州事。
待次乡邦凡三年,营构地宅,高明爽垲,殆甲一乡。
亲旧或献疑曰:「公年甫五十,自此登禁从、镇巨藩,未可量也,何遽为家居计耶」?
公笑曰:「吾郭外有田,可以供饘粥,又有宅一区,以御风雨,盈吾志矣。
嵇叔夜有言:『今但欲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故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意毕矣』。
万一倦游不仕,兴尽而归,不失为嵇叔夜
若必待暮年,血气既衰,不得已而引退,然后求田问舍,吾不为也」。
通守延平,凡佐二守。
前守责大指而失于阔略,后守严笃责而失于烦苛,公赞协郡事,各因其弊而救之,吏民皆以为便,而二守亦获助焉。
会有以从官迁谪闽中,而子弟以不谨贾谤者,部使者捃摭细故,傅致于法,兴大狱于延平,命公治之,文移逮捕,急于星火。
公尽诚推究,无所观望,遂平其狱。
朝奉郎,加云骑尉,以宝玺赦转朝散郎
受代赴部,以劳并转朝奉大夫,加飞骑尉,差知渠州军州事,借紫。
京师来归,优游里闬。
久之,遂有拂衣之兴,一日谓其亲族曰:「吾仕宦三十年,世味厚薄断可知矣」。
因作诗以见志,其略曰:「静中有高志,难与俗人言。
愿收朝市兴,归此一亩安」。
乃上章乞以本官致仕。
俄以疾卒于家,大观四年八月某日也,享年六十。
其年十月某日,葬于某乡某原。
先娶杨回之女,累赠金华县
继室张氏,故朝奉大夫维之女,累赠长安县
男女四人:端卿以目疾废,清卿奏补将仕郎,一男、一女尚幼。
孙男二人:天惠、天叙。
孙女三人:长嫁陈之永,次嫁谢迈,皆应进士举
一未嫁。
公平生岂弟风流,所至有惠爱,天资鲠介,嫉恶而好善,故悦公者少,而不悦公者多。
公亦自负其志,不妄与人交游。
晚得左司都公贶、给事谢公文瓘,一见倾盖如故,待以国士。
每论及前朝伟人钜公,如韩忠献范文正富文忠,未尝不抵掌慨慕,想见其为人。
至于始终出处之际,又参究而详考之,订其行事以为楷式。
建中靖国初,诏内外官言事,公历陈十事上之,皆当时利病,不报。
门下侍郎吴公居厚与公同乡里,尤爱公之才,欲引用之。
发运江淮,以京状荐公,及为户部尚书,辟公监榷货务,不就。
参大政,公未尝辄通书。
既而吴公罢政领宫祠,公乃遣使一伸乡曲之好而已。
公之恬于进取,大抵如此。
初居约时,士人蔡承昭导公游乡校,又同舍颜具微与公同砚席。
其后承昭贫寠,无以糊其口,乃挈家依公于通山,公为料理生事。
具微鳏居穷巷,父子以疫病相继而死,公为买棺瘗之,又育其二女,备礼择婿而嫁之。
平生笃于学问,六经、子史、百家小说、医药卜筮之书,无所不窥。
自幼至老,未尝一日舍书不读。
虽王事鞅掌,昏暮而归,必秉烛观书,夜分乃寐。
或与子弟商论古今,吟讽歌诗,了无倦色。
每对宾客,清谈亹亹,一座尽倾。
询以历代人物、本朝典故者,必探其本末,穷其端绪,论议锋起,听者不知其膝之前也。
其为文章则学西汉之法,而步骤规摹以韩退之欧阳永叔为师,尤酷爱永叔所作《为臣难论》,把玩不释手,读之成诵。
每叹曰:「吾恨不一瞻清光,搢笏跪诵于上前」。
其爱君忠切,亦天性然也。
其为诗略备诸家之体,而尤爱杜子美,以谓唐之治乱备见于此。
尝训释其义,未绝笔而公已没矣。
家藏书数千卷,皆手自雠校,亦有亲录者。
有文集十卷,藏于家。
公恢宏疏达,不为龌龊细谨。
每用度施予,不计家之有无,故月俸所入随手而尽,虽亲戚朋友不知其贫也。
既殁之后,橐无剩金,识者以谓清而畏人知,不愧古人矣。
呜呼!
人才之难,自古然矣。
士固有博闻强记,贯穿坟典,文章学问为一世所宗者,然迂缓坚僻,不达世务,不过为腐儒而止耳。
其有商财较利,洞见毫发,烦剧之务赖之以济矣,然不学无术,昧于大体,不过为一俗吏而止耳。
苏威尝谓隋文帝曰:「江南人士有学术者多不习世务,习世务者又无学业,能兼之者不过柳庄」。
盖叹人才之难也。
公虽生于江南,笃于学问而通当世之务,敏于政事而明古人之大体,其贤于柳庄远矣。
余从公游甚久,知公最详,姑叙其平生大节以为行状,而小者皆略而不书,惟执事裁择焉。
谨状。
过隋论 北宋 · 谢薖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五、《谢幼槃文集》卷八
隋高祖椒房之亲,假黄钺之制,秉国政以辅少主,知周祚之将亡,有革命拯民之意,舜禹禅让之心。
当是之时,中外侧目,权贵忌之。
于是诏五王剑履上殿,以慰安其心,亲造赵王之第,阴欲观其行事而阳示不疑。
手持太阿之柄,虽阴谋窃发,曾莫摧其锋矣。
高祖既有天下,明政刑、修守战之具,欲以混一区宇,西斩吐谷浑,北破突厥,靺鞨重译而纳贡,高丽稽颡而入朝。
命爪牙之将,驱熊虎之师,旌旃楼船,千里相望,大军南渡,日阴未徙而亡陈。
天下已定,销兵偃武,有临朝愿治之心。
躬览万机,日昃不暇,衣服器用,崇尚朴素,遣使者以问疾苦,引乘舆以避老幼。
罢鱼龙之戏,痛《雅》、《颂》之声不作,则当时之士有牛弘许善心姚察虞世基之属承其诏。
欲举先王之坠典,修明五礼,则苏威薛道衡王邵之徒当其任。
如使高祖得行其志,则堂堂平隋,不可与周、陈同年而语矣。
惜乎高祖有为天下之志,而无为天下之量。
操持大器,恐天下之并起而轧己,譬如闾巷窭民,一旦有十金之藏,意其有担囊而趋者,惴惴恐惕,夜不能寐,彼独不知富家父亦自有体耶?
当此时,藏纬候图谶造兵器者有禁,客舍无公验者坐及守令,朝廷之上,言未卒口而鈇锧随之。
太子勇,立炀帝,其危亡之兆已萌而高祖不悟也,此其过在于无为天下之量。
所以无为天下之量者,何也?
忠厚不崇,刻薄而善疑也。
古之帝王刻薄而善疑,莫如秦始皇,其疑之愈深,堤防之愈密,而患辄随之而生。
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金人十二,盖疑天下之人有持兵而反者。
然不知陈涉之起,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奋臂一呼而金城不守也。
秦法,群臣侍殿上,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盖疑左右之人有包藏祸心者。
然不知荆轲之匕首乃发于燕督亢之地图,而无目之高渐离犹能举筑以扑也。
事有旷千百年而合若符契者,秦隋是已。
秦世皇刻薄而善疑,传之二世而亡;
隋高祖刻薄而善疑,传之炀帝而亡。
借使此两君崇忠厚之德,修宽裕之,以怀来天下,后虽有淫荒之子孙,宗庙尚可以延。
汉高帝不过泗上亭长唐高祖亦北面而称臣耳,其能取天下而有之耶?
故曰。
亡秦隋者非汉与唐也,秦隋自亡也。
《诗》云:「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
是以圣人为天下,稽之往哲,考之前事,察治乱之由,循宽猛之宜,仁风德泽,摇荡浸灌,人心归之如父母,措天下于磐石之安,谁得而侮之耶!
乞令中外遵依乾道新书奏乾道元年十月 宋 · 刘章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六、《宋会要辑稿》帝系一一之七(第一册第二一六页)、《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五、《续资治通鉴》卷一四二
臣闻李德林隋开皇初与修政敕令,时有苏威者每欲易其条目,德林请于朝,谓欲有更张者当以军法从事。
夫法之弊也故修之,修之而未必皆当,与众共议之可也,乃欲胁以军法,其亦不仁甚矣。
仰惟陛下清明远览,命官取新旧法并前后敕旨,缉而修之。
越岁书成,反覆参订,乃以奏御。
而丙夜之观尤为详悉,其间有未便于人情、未安于圣心者,莫不朱黄识之,还以下谕,俾疏奏以闻。
稍或可疑,必加改定,然后颁行。
欲望播告中外,惟新书是遵。
赵待制开墓志铭1180年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二、《宾退录》卷一六、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六、道光《安岳县志》卷一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五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丹棱县
特进、追复徽猷阁待制赵公既葬于普州安居县清润乡之北山,今四十年矣。
焘顷自武陵眉山,而公长子永实为州,数相从也。
一日盛服临况,泣而言曰:「先人所建立,人户知之,不肖孤何敢妄有称述!
犍为郡雍有容故所作行状及家所藏奏藁具在,惟墓碑久未刻铭,敢顿首以请」。
焘固辞弗能,则固请弗怠,且曰:「蜀耆旧惟公䌷金匮石室之书,识先人黜陟本末,亦惟公直笔正辞,信而有證,则铭吾先人,匪公之归将谁归?
幸公哀而许焉」。
焘与永年相若,乡者备使东川,永实守昌元,治有能声,始相好。
今俱老矣,乃复相过,似非偶然。
矧惟建炎绍兴之理财治赋,兹事最大,宜有纪录,使来世知所损益,今弗论次,事浸○落可惜。
焘既来遂宁,永又数以请,乃参校近史所载及中兴记注,仍考其世谱、官簿,序而铭之。
公讳开,字应祥,世家安居。
曾祖守忠,祖惟岳,父英,皆不仕。
父以公贵,赠金紫光禄大夫
公年二十游大学,积十五年,元符三年始赐进士出身
渠江慰,庆州梓州学教授辟雍正
遭父丧去官,服除,为淮南东路成都府路提举学事主管文字,始用举者改宣教郎,入礼制局校正所为检阅官,知鄢陵县,复入讲议司检详官,出为成都府路转运判官,都大同主管川陕茶马事,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运使,专一总领四川财赋,兼宣抚处置使参议,改四川都转运使,兼都大提举川陕茶马,提举江州太平观
绍兴十一年正月二日,卒于彭州寓居,享年七十有六。
自彭归葬于普,其年七月一日也。
官自宣教郎十迁至中奉大夫,职自直秘阁四迁至徽猷阁待制
既落职,复右文殿修撰
绍兴二十六年,乃追复徽猷阁待制
公幼嗜书,多所能解,记诵不舍昼夜,同舍生目以书痴。
每自言:「学贵用世耳,如不适用,虽多亦奚以为」?
其心计尤高,视管夷吾端木赐轻重废置之说如视诸掌。
既改秩,尽室如京师,买田慰氏,慨然有通变救弊志。
杜门不出阅四五年,间与四方贤俊究世务所当罢行者,于进取未始汲汲也。
其入礼制局才数月,局罢,乃授鄢陵
会复置讲议财利司,宰相即用检详官辟公。
公于财利事固辨析秋毫,然必以恤民为本,依仿《大易》所谓正辞禁非者而施绳墨焉,非暴征横歛白著于民也。
将漕益部,亟奏罢宣和六年所增上供认额纲布十万疋,减绵州下户支移、利州米脚钱十分之三,又减蒲江六井元符至宣和所谓盐额。
创为鼠尾帐,揭示乡户岁时所当输折科等实数,俾人人具晓,乡胥不得隐匿窜寄,至今用之。
尝言:「财利当出一孔,祖宗以三司总诸路转运司,此成宪也。
熙宁后因事设官,纷然各自封殖,而转运司至有穷乏不足处,此不可不循其本」。
因指陈榷茶买马五害,其大略谓:「黎州买马嘉祐岁额才二千一百馀,发堪给邮传者赴凤翔,馀悉听民私市。
置司榷茶,增立赏格,岁额四千,仍尽团纲上京,道殒殕,到者十无二三。
别置牵马兵又踰千人,犹不足用,贴差厢军及使臣等,其费日滋。
国难道阻,住纲日有死亡,而买数不减,官给刍秣如故。
此一害。
嘉祐以银绢博马,价皆有定。
提举官既旁缘作奸,擅买珠犀,交结权倖,马入无以偿,则空出资次关子,虚抬马价,以给夷人。
夷人不能留俟,即贱市关子以去。
黎州范洪复将所得关子不循资次搀支,价由此益落,夷人怨恨,聚众欲生变。
诸司共劾洪,而转运司更于额外分认马价,遣官监还,事乃得息。
此二害。
置司榷茶,借本钱于转运司常平司
转运司应副川、秦两司岁费约五十二万馀缗,常平司又二十馀万缗。
自熙宁讫今几六十年,旧所借初不偿一钱而岁借仍准初数,不知钱果安在。
三害
榷茶之初,豫俵茶户本钱,寻于豫俵数外更增和买,或遂抑豫俵充和买,且不给一钱。
茶户坐是破产,而官买岁增日益滥杂,自蜀之秦,沿路委积如山,半成朽壤,而有司犹指为见在官钱数。
官茶既不堪食,私贩曷由禁止?
向者溃兵残破兴州,乃私贩者导之。
梁、洋增戍,实以故。
此四害。
承平蜀茶之入秦者十几八九,已患积压难售,今关陇悉遭焚荡,而买乃拘旧额,不知竟何所用?
茶兵岁给衣粮动计钜万,籴粮买衣,州县未免科配。
此五害。
请依嘉祐故事,尽罢榷茶,仍令转运司买马,即五害并去而边患不生。
如谓榷茶未可遽罢,亦当并归转运司,痛减额以苏茶户,轻立价以惠茶商,如此则私贩必衰而盗贼消弭,本钱既常在而息钱自足用」。
朝廷是其请,即擢公都大同主管川陕茶马事,使推行之,仍令条具奸蠹以闻。
时建炎二年秋也。
于是大更茶马之法,官买官卖并罢,参酌政和二年东京务所创条约,印给茶引,使商执引,与茶户自相交易。
成都府旧买卖茶场合同场买引所,仍于合同场置茶市,交易者必由市,引与必相随,茶户十或十五共为一保,并籍定茶铺姓名,互察影带贩鬻者。
凡买茶引,每一斤春为七十,夏五十,旧所输市例头子等并依旧。
所过每一斤征一钱,住征一钱半,无得妄增。
合同监官除验引、秤、封记、发放外,并无得干预商茶户交易事。
此其大略也。
旧制买马及三千疋者转一官,比但以买卖数推赏,往往有一任转数官者。
公奏乞推赏必以马到京实收数为格,或死于道,降黜有差。
四年冬,买马乃踰二万疋,茶引收息钱凡一百七十馀万缗。
张忠献公既复明辟,繇知枢密事拜宣抚处置使,天子方托以不御之权,将治兵秦州,经营两河。
未至所治,雅知公善理财庀赋,即承制以公兼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运使,专一总领四川财赋。
时建炎三年十月也。
公见忠献首以兵食为问,公亟谂忠献:「之民力尽矣,锱铢不可以有加矣,独榷率稍存赢馀,而贪猾认为己私,共相隐匿,根穴深固,未易刬除。
惟不恤怨詈,断而敢行,庶几可救一时之急,舍是无策矣」。
忠献锐于兴复,委信不疑。
公于是大变酒法,自成都始,先罢公使卖供给酒,即旧扑买坊场所置隔槽,设官主之。
曲与酿具官悉就买,听酿户各以米赴官。
自酿凡一石米输钱三千,并头子杂用等二十二,其酿之多寡惟钱是视,不限数也。
明年遂遍四路行其法。
又措置卖户绝坊场没官抵拟田宅,并检估典卖定帖契税等钱。
又依成都府法,于秦州置钱引务,兴州鼓铸铜钱,官卖银绢,听民以钱引或铜钱买之。
凡民钱当入官者,并听用引折纳,官所支出亦如之。
民私用引为市,于一千并五百上许从便加抬,惟不得擅减钱引。
法既流通,民甚便焉。
六年间,累增印之料总为钱引一千七百一十万缗,人亦未始厌其多也。
最后又变盐法,其法实祖大观东南、东北盐钞条约,置合同场盐市验视、称量、封记、发放,与茶法大抵相类。
盐引每一斤纳钱二十五,土产税增添等共约九钱四分。
盐所过每斤纳钱七分,住纳一钱五分。
若以钱引折纳,别输称提勘合钱共六十。
其推行盖自绍兴二年九月始。
初变榷法,怨詈四起,建炎四年三月,言者遽奏乞罢之以安远民。
然亦知民力困竭,财赋无所从出而军费不可但已,则曰如谓大臣建请,务全事体,必须更制,即乞劄与张浚,令照会施行,忠献初不为变也。
先是,公尝坐创卖盐引卖绢事降一官,未及再期,竟卖引如公策。
公佐忠献,凡所建立,可谓谋无遗谞,意者克复之功当不再举,则秦地货食皆入吾手,斡旋自在,蜀民庶几少苏。
事乃不如人意,岂非天未欲六合为一乎!
忠献既遭谗,将召归,先为置副。
初命王伯绍,三年二月除王似,其年六月又命卢立之与伯绍同领宣抚处置使事。
六月宣抚处置,召归枢密卢法原除副,同王似治事。
四年三月,王似加资政迁,卢法原端明,仍为副,落处置等路字。
四月吴玠宣抚副使
八月,王似罢宣抚
五年闰二月,卢法原卒,宣抚司吴玠权。
三月,除邵溥
五月,移司阆州
十一月席益四川制置大使
忠献右府,寻得罪,公亦亟白王、卢求罢。
其自辨数曰:「开既兼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运使,专一总领四川财赋,窃谓应副军期,费用不赀,若加歛于民即民愈不堪,寻措置改修茶盐酒已坏之法,不惟广收息钱,兼岁入有常,不误指准。
建炎三年绍兴二年终,茶盐酒息增额钱并卖抵拟绝户田产等钱共收一千五百三十五万馀贯
随军秦州,应副过陕西驮,陕西创行印造铜钱引,纽计川钱八百三十四万馀贯,此外未尝创立名目,科配民间。
所榷茶盐酒并系祖宗旧法,置合同场买引置官监务,亦系朝廷已尝行者。
其犯人断罪刑名未尝辄有删定,但增添告捕赏钱,意欲犯法者少。
惟是营私官吏恶其不便于己,与怀异忌疾者共兴谤讟,谓改修弊法为生事扰民,口舌沸腾,必相陷害。
况某年垂七十,心力凋耗,若叨冒无耻,重致烦言,岂惟有辱士风,决然上误国事」。
王、卢察公雅非辞难畏谤讟者,而三军五兵之运方急,果不可无公,乃共疏公勋劳,乞加因任,许之。
同日又降诏谕川陕,以薄责忠献之故四年四月一日。)
是年(四年。)十一月忠献复登右府明年(五年。)二月右相,仍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
其年十一月十二日。),改除公权发遣四川都转运使,兼川陕宣抚使司参议,领茶马事如故。
公固尝论总领财赋于四路漕计或不相关,必须正其名称,使知所统属,此除盖从公请也。
先是,吴武安四川宣抚副使,专治战守,免书宣抚司四年四月。)
既而王伯绍罢,使知成都四年八月。)卢立之卒于阆州五年闰二月。)宣抚司事悉令武安权行主管五年闰二月。),寻复命邵泽民兼权五年三月。),自阆州移司绵州五年五月。),凡战守事泽民盖不得豫。
武安实专治军,于财赋盈虚初未尝问,惟务足吾军食而已,与公素所操持浸异。
武安谋为牵制之举,必欲从陆运粮,公执言不可。
武安讫自为之,两川调夫运米十五万石至利州,乃费民间雇夫钱六百馀万缗。
武安既叠以馈饷不给诉于朝,公亦自劾老惫,力求闲退。
诏特置成都府潼川府夔州利州路安抚制置大使,以席大光为之。
大光执政,得旨位在川陕宣抚司上,朝论政恐其势或有所偏也,仍诏忠献视师荆襄川陕五年十一月十七日。)
六年正月,罢绵州宣抚司十三日。),军马听武安移拨,钱物则委公拘收。
前已诏公躬亲至吴玠军前应副钱粮,而忠献亦奏诘公违慢六年三月一日。),又诏席大光趣公三月五日。)
翌日,更除公徽猷阁待制三月六日。),加武安两镇节钺六年三月十四。)
复降旨都转运使不当与四路漕臣同共系衔六年四月八日。)
成都潼川两路漕臣都转运使皆坐应副赡军钱物愆期,各罚秩二等六年四月二十二日。)
凡此皆所以交解间隙趣办馈饷也,而公复与制置大使不协,抗疏乞将旧来宣抚司年计应副军期但干钱物,兹不许他司分擘支用。
又指陈大使司都转运司钱就果、阆、利州籴米非是。
又言:「应副吴玠军须,绍兴四年总为钱一千九百五十五万七十万馀缗,五年视四年又增四百二十万五千馀缗,蜀今公私俱困,四向无所取给,事属危急,实甚可忧,乞许以茶马司奏计一走行在,庶得尽所欲言」。
又言:「军务惟钱粮最为要切,欲乞自都督府节制其调发,则无轻举妄动,枉费钱粮,亏损威势。
都督府节制其用度,则将兵请给皆可覈实裁处,量入为出,公私无由困弊。
即今公私困弊,无所措手矣」。
朝论既悉公与吴、席不可共事,乃以李子及代公为都转运兼都大提举茶马召公赴阙。
时六年八月也。
仍有旨,须子及到乃交替。
明年正月子及到,旋与制置宣抚司议駮。
才周岁,竟坐应副军须不足释位去八年二月十九日吴玠劾奏。)
众然后知主计之难,益多公之勤瘁云。
公治装入觐,会疾作,行尼,得提举江州太平观八年三月。)
身虽闲退,犹录进旧所为军务机密三事。
其一谓蜀与荆渚为根本之地,朝廷措置,在所当先。
其二谓兵视国势为强弱,蜀之民力未苏,其势未可轻动,乞速止蜀关大将牵制之谋,以除根本之祸;
复近关梁、洋、阶、成、凤五郡之税赋,使民皆归业;
无杀伤秦、巩伪地之民,使人有傒后之心,则国势强而兵自强。
其三谓招怀归业之民,当罢官营田,专用张全义河南故事,则效可见于期月。
公素所蓄积盖如此,谓公不知恤民可乎?
已而郦琼淮西叛,忠献再得罪七年九月十三日。)
御史张戒既劾忠献,并劾公与忠献迭相唱和,不宜独免,诏落徽猷阁待制,仍提举太平观八年九月二十一日。)
居顷之,朝论不以公置散为宜,复右文殿修撰都大主管川陕茶马。
公时已病,不得已强起,即累乞闲退九年二月七日戊午。)其明言者更劾公病不任事,诏从公所乞,复提举太平观十年四月九日癸丑。)
踰年乃卒。
公形容甚癯,而克自勉励,若强有力者。
公家之利,知无不为,而一毫不及于私。
十年主计,田庐皆荒顿,未尝有所增加。
晚虽多病,然综理庶务益不懈。
率夜漏下数十刻犹据胡床,集宾僚,举疑义,俾各极其所见而言,相与审谛而后施行,不专主己意,故鲜有败事。
及张子功成都,尝合诸司具奏:「开有功于蜀。
自开再黜,主计之臣率三四易,于开条画毫发无敢变更,乞复开旧职以劝能者」。
奏入不报。
至二十六年兵屯聚如故,而公所修榷法岁久亦浸坏,学士大夫无能出手为公补苴罅漏者,公之能名愈章彻。
朝廷既具见本末,乃诏追复徽猷阁待制,与一子恩二十六年六月十二日。)
乾道元年七月。),又官其二孙。
焘尝论公理财治赋之功实为当时第一,而或者咎公竭泽而渔,使来者无所施其智巧,今虽累经蠲放,而害终不去,当时稍存平恕,则今日之害决不至此。
呜呼,此所谓责人终无已者也!
然公亦不得不任其咎。
苏绰在西魏佐周武帝,以国用不足,为征税之法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政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
子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
及相隋文帝,奏减赋役,务从轻简,帝悉从之。
苏威顾能如此,曾谓今日无若苏威者乎?
此焘深所叹息,用敢因眉州恳求之诚,详纪公之行事,以俟来世云。
公娶傅氏,朝议大夫耆之女,赠硕人,先二十一年卒。
四子:长即眉州
曰常,右宣教郎,监行在分差户部关粮料院
曰成,右奉议郎四川总领所干办公事
曰纯,右通直郎通判成州
女三人,长适故权礼部侍郎孙道夫,次适通判阶州胡朝升,次适昌州司参军大光
孙曰扬,故盐亭县慰;
曰拯,新兴道县慰;
曰总;
曰拭,新金水县主簿
曰授;
曰秉;
曰常,前监雅州税;
曰抃,乾道八年进士,新洪雅县
有文集二十卷,藏其家。
铭曰:
蜀蕞尔国,偏处西南。
初幸自保,杜鱼蚕。
骤通秦塞,开明始贪。
胶扰肇兹,事难尽谈。
秦亟取蜀,箧胠囊探。
蔹既野蔓,仍谷覃。
山玉靡在,渊珠莫涵。
昔万亿𥞑,今储石儋。
上岂云富,下滋不堪。
役困财伤,告病如谭。
兵端孰弭?
寇锋谁戡?
蚁聚蜂屯,犹虓虎阚。
公起图之,宁忍一惭。
榷茗酒盐,兼用此三。
织楮寓币,重轻相参。
吏奸游贼,交斗并谗。
止蕃蝇营,射沙蜮含。
茍可救时,荼苦荠甘。
退省其私,不羸一簪。
公曰我法,要祇能暂。
彼兵与民,互为矢函。
长此安穷,乱是用餤。
解而更张,吾盍手揽!
天不憖遗,断鞅税骖。
使民至今,未弛负担。
岂无若,逞愿释憾!
公葬久矣,幽宫沈沈。
我作铭诗,神明所监。
刻诸北山,维石岩岩。
美其必传,泽讵卒斩。
后此千载,勿毁勿憾。
策问 其二十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九、《东莱吕太史外集》卷二
问:天下固有共指为两物而不相通者矣:文之与武也,吏之与儒也,材之与德也,利之与义也。
章甫鹖弁,相遇于涂,目若不相见者。
椠人墨客,仅能胜甲胄,剽韬略之数语,则史册夸大以为异事,或目以「文武兼备」,或目以「文武大略」,其难全盖如此。
黠吏生死案牍间,视司空城旦书为何等物?
而书生之从吏者,例皆迂阔迟顿。
如宋枭之《孝经》,苏威之《五教》,人至于今笑之。
自材与德区为二涂,坐镇雅俗之士,时君不责以职业。
至于所期以共功名者,则惟泛驾跅弛之材,是取义利之分旧矣。
金谷之计,清介者视之若将浼焉。
以货殖自许者,下比商贾,所谓义之一字适足以资其嘲诮而已。
学士大夫之相诋,其论具存,至今可覆也。
是四者果判然不相通耶?
则夹谷之会,文事武备,似不可分为两。
学优则仕,仕优则学,亦互为终始而无间也。
传载十六相之才,若宣慈惠和之类,乃世之所谓德利物和,义列于《十翼》,未闻其不可并立也。
果相通耶?
则降秦、汉以来千馀祀,睽绝而不合者,其必有间隔之地矣。
此固学者之所当讲也。
主上绍休圣绪,缉熙光明,人苟可用,无间文武,事有可诿,无间吏儒,混才德,贯义利,以起振古无前之盛治,千载之所未合者,将合于今日矣。
诸生际盛时,沐鸿化,其可默而无言乎?
愿仰质诸经,俯證诸史,昔何为而合,后何为而分,昔何为而一,后何为而两,悉条于篇,以观所学。
评史 宋 · 吕皓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四、云溪稿
屈突遣马千匹诣李渊,为互市。
止市其半,曰:「虏饶马而贪利,其求将不已。
所以少取者,示贫且不以为急也」。
命文静使突厥请兵云云。
中国失道,则四夷知之。
华夷之辨虽甚严,而此心之感通,不以华夷而有间也。
夫苟利之矣,安得复以非我所利而欺之乎?
高祖之突厥,心实利其马以为用,乃曰:「吾市其善者之半,且以示吾之不急也」。
彼则有以察吾之实矣。
尽善以至,宜何辞以却之乎?
心实利其兵以为援,乃曰:「吾恐其为边患,止藉数百人以为声势耳」。
假之以为声势,其功亦不细矣。
突厥异时挟不细之功以责报于我,其为蠹孰大焉?
此所谓猩猩知酒之将杀己,且骂而且饮者也,岂不可笑哉?
屈突通刘文静相持月馀,静摩其颈曰:「要当与国家受一刀」。
长安不守,再拜号哭曰:「臣力屈?
非敢负国家」。
渊赐爵蒋公,遣河东招谕尧君素
素责作说客,谓将士曰:「吾事主上,义不得不死。
隋祚若终,自当断头」。
左右杀之以降。
隋氏失政,唐之义旗所指,靡然倒戈,誓以死自守者,惟潼关屈突通河东尧君素尔。
力屈而降,非固负国。
苟不能死,则自陈大义,乞骸骨以待尽,犹可自见杨氏父子于地下。
乃受其显位荣爵,已为不义,又以勉人,向谓「要当为国家受一刀」,乃今一卑贱亦不能堪受邪?
信矣,其临节不夺之难也!
君素不顾妻孥,不贪爵位,确于守节,视死如归,隋室一人而已。
帝伐高丽杨玄感黎阳为乱,以李密为谋主,问计安出?
曰:「天子远出,公出其不意,长驱入蓟,扼其喉咽,以绝归路。
高丽必蹑其后,不旬日可成功,此上计也」。
问次,曰:「关中四塞,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
收豪杰,抚士民,天子虽还,失其根本,可徐图也」。
又次,「简精锐,取东都,但恐固守不克,四方兵至,非所知也」。
曰:「下计乃上策」。
遂引兵向洛。
辽东城危,元感反书至,帝谓苏威曰:「得无为患」?
曰:「不足虑,恐因此而成乱阶」。
元感大败而死。
大川壅遏而将奔溃,虽童子引手触之,亦足以成滔天之势。
故秦将乱而有胜、广,隋将乱而有玄感
以吾观之,偶发于童子之触水尔。
宁必较其谋之得失,人之贤不肖哉?
李密三策之陈审矣,殆之请立六国后于胜、广者也。
故尝谓使玄感尽用三策,皆不足以成功,而皆足以亡隋,善乎,苏威之言,可谓能观人而察势者矣!
玄感败,李密亡命,往来诸帅,说翟让天下可定。
又曰:「洛口仓多,袭洛仓,恣民所取」。
越王使刘长恭讨,败之,让推为谋主。
炀帝庞玉援东都,柴孝和,秦地险固,使翟让守洛口,长安,业固兵强,然后以平河洛。
曰:「此诚上策」。
唐王以建成、世民救东都云云。
李密杨玄感画三策,玄感用其下而围东都,不克;
用其中而诈入关,又不克。
玄感应以败死,皆非善用密计者也。
然其后以下策说翟让不敢,故以数十骑西上,呼吸而集万馀人。
此可以见其几矣,盖恭帝元年五月也。
十月唐公始至,世民劝父入关,料顾恋仓粟而未遑远略,曾不以为忧,识者固先见之矣。
王世充受禅/以优异之恩遇诸将,而不能止叔宝、知节之辞去;
以儿女之态悦下愚,而不能遏州郡相继之外附。
于是百姓亡叛,而四邻连坐矣,诸将出讨,而家属收质矣。
世充始知虚文为计之穷,而又不免出于峻法也。
盖自新莽开其端,千百年间,效尤者未悟,悲夫!
唐师逼洛阳世充求救于建德,许以赴援。
又遗世民书,请退潼关,返郑侵地。
世民集将佐议,宜据虎牢以拒之。
众皆以腹背受敌,非完策。
世民以贼入武牢,其势强,乃分麾下,使通守东都。
世民趣武牢,不得进。
凌敬以率兵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更踰太行,趣蒲津关中震骇,郑围自解。
建德不从,世民轻骑先进,大军继之,擒建德,世充降。
窦建德举兵之初,志在靖乱,不妄杀人,劝农桑,轻货利,厉人以义,责人以不忠,殆非伪为之者。
隋末群盗,仅足以当南面抚字之任者,斯人而已。
其后不忍王世充使者流涕之请,勃然起而赴援,似未为失。
特恨其暗于兵机,而至殒灭耳。
建德苟能引兵疾驰,进据武牢,逼唐师而蹙其形,两军合从,转粟河北,以持其势,则彼将背腹受敌而宵遁矣。
建德反彰彰焉遗书世民,而使之得据险以阨救兵于二十里之外,则两军之势既悬绝,而危者先败。
一败则二继之,兹固危城未陷,而救师已败也。
虽然,使建德凌敬之计,留重将以守河阳,趣蒲津以震关中,亦可以解郑围乎?
噫!
兵事贵神速,世民先入武牢,而建德之亡形已先见矣。
世充穷寇,不能久支,元吉自足以当之。
世民既无回顾之忧。
彼分则我分,以蹑其后;
彼留则我留,以待其变。
虽有智者,不能以转已定之几,况以英雄而当孺子乎!
房玄龄杜如晦/国之将兴,人臣各出其所长以济同列之短,国之将亡,人臣各覆其所短以冒同列之长。
盖集群策而后就全功,任独断而多至败事。
故虽以多材多艺之人,犹拳拳于同列之去者,良有以也。
房、杜二公,各有长短,而相得同心,犹出一人。
不以其所短自愧,亦不以其所长愧人。
又从而相与引拔其类,以补所不逮,贞观安得而不治哉!
眉州刺史李敬业、弟敬猷,唐之奇、骆宾王、魏思温等各以失职怨望,乃谋作乱,以匡复庐陵王为辞。
武后李孝逸击之,传首神都,扬、闽、楚三州平。
陈岳论曰:「敬业苟能用思温之策,直指河洛,专以匡复为事,纵军败身戮,亦忠义在焉。
而妄希金陵王气,是真叛逆不轨矣。
其不败何待」!
信哉,斯言也!
狄仁杰徐有功/以武后之猜虐,诛戮不附己之人,曾无分毫顾惜。
乃独知信重狄仁杰,谓为国老而不名;
敬惮徐有功,不敢加诛而屡起用,何哉?
盖溺于己爱而过于防人,亦妇人性之常也。
武后以阴乘刚之资,敢于自肆,眤亲族而不悟,好贤士而不专,自非平时二公之公忠正直,真足以对越天地而无愧,又安能有以动其诚心,而起其敬信也哉?
太平经国之书序 宋 · 郑伯谦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经义考》卷一二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二
先王无自私之心,安家者所以宁天下也,存我者所以厚苍生也。
三代以还,人主始自私矣,以天下遗其子孙,故不得不为久恃无恐之计,然天下犹因其自私之心而获少安于其间。
至于秦、隋、魏、晋、南北之君,淫荒狂惑,则并与其自私之计而弗念矣。
夫有天下而至于不爱己,固无望其爱民矣。
而独惜夫爱己者之所以及民,亦褊迫浅陋,足以跻时于小康,而不足以凭藉维持于无穷也。
三代圣人之纪纲法度、宪章文物,所以本诸身而布诸天下者甚设也,而尤周密详备于成王周公之时。
彼其处心积虑,上彻乎,下及乎万世者也。
外不惧天下之谤而私其迹,曰:必使我子孙相承而宗祀不绝也;
内实达天下之道而公其心,曰:必使我君臣相安而祸患不作也。
是故兼三王,施四事,夜以继日,尽吾精神心术而为之。
其兵农以井田,其取民以什一,其教民以乡遂,其养士以学校,其建官以三百六十,其治天下以封建,其威民以肉刑。
大本既立,然后其品节条目日夜讲求而增益之。
其上则六典、八法、八则、九柄、九贡、九赋、九式之序,其次则祭祀、朝觐、冠昏、丧纪、师田、行役之详,下至于车妆圭璧之器,梓匠轮舆之度,与夫画缋刮摩抟埴之法,又其细者则及于登鱼、取龙、擉鳖之微。
毕公所谓克勤小物者,周公尤尽心焉。
盖一而再三申复之,贻谋燕翼。
后世岂无辟王,而皆赖前哲以免流彘之难。
共和摄政而天下复如故,龙漦作孽,宗周灭矣,犹能挟鼎玺而东。
战国之相吞噬,周块然而处其中,天下犹百馀年而宗主之。
至于垂亡临绝之际,自分而为东西,其子孙益缪戾乖忤而弗念厥绍,故天下始去周而为秦。
法亡则周亡,天下后世苟有《下泉》之思治,《匪风》之思周道,则陈淫乱之极,一变而复见《豳风》之正。
圣人序《诗》,所以寓其意于十五《国风》之末也。
秦人变古不道,不足深恨。
汉氏去三代甚近,而去周为尤近,不能因其自私之心而讲求周公致太平之迹,惴惴然徒惟得失之重而操心之危,苦智虑而尽防范,大抵不过为握持天下之术耳。
苟简目前,非能深长之思、经久之虑也。
封君古也,止于行推恩之令;
井田古也,止于议名田之法。
刑法止于定箠令,军旅止于京师之南北军、郡国之都尉
建官则仿秦旧,制礼则杂秦仪,学校则隶太常,而选举则数路,乡里则烟火万里。
其浅近功利,已略足以随世而及民矣。
然乍安而忽危,几亡而仅存,终不足以垂裕而传后。
其当世敏秀奇杰之士,深见远识而有志于先王之治者,则或请定经制,或欲退而更化,或愿建万世之长策。
每观王符论汉家失业之民岁至三十万,则田赋、乡里、刑法等制,益知其苟然而已。
仲长统欲定吏禄,重三公之权,改税法,更官制,沛然思惟善道而有易乱为治之意,论甚美矣;
至于请废封建,复井田、肉刑,亦复讲之未精也。
唐承八代之衰,太宗之所以造唐者,亦慨然欲庶几先王之治,而补汉氏之缺。
收召豪杰,相与修废起坠于贞观一二十年间。
税为租庸调,田为口分、世业,兵为府选,士为明经进士,官为七百三十员,天下为袭封刺史
然亦驳杂而不纯粹,疏略而无统纪。
未几,兼并不禁,课役不均,更租调为两税,变府兵而为彍骑,停世袭而为州县,不爱名器而为墨敕、斜封。
唐之子孙,固非善守法者,而立法之初,亦不得不分任其咎。
当其弊端未见,天下因其自私,而亦得以获苟安之利,一旦利尽害形,罅隙呈露,则遂以大坏而不得支持矣。
宋之元嘉、元魏泰和、隋之开皇仁寿,夫岂不为治安,而言治者不之数,功利在人,及身而止。
汉唐之事,何以得此!
虽然,汉承亡秦绝学之后,不独二帝三王之法度无复馀脉,虽五霸七雄区区富强之事,亦一扫而无遗。
草创之初,大臣无学,方用秦吏治秦律令图书,固难责以先王之制度也。
唐自元魏、北齐以来,受民以田,分民以乡,先王之制,十已用其一二;
继以苏绰之在周,约六典以定官制,而府兵之法亦微有端绪,先王之制,十已用其五六;
又继以隋文帝之富盛,苏威高颎之损益,而先王之制十已用其七八。
太宗蹑其后而行之,使其深观详酌,纤悉委曲,有以补前世之未备,则以唐之治为周之治,日月可冀也,而仅以若此,此岂无所自哉?
世变不古,功利之蟠结于人心,而此书之宏博浩翰,读之难晓,而说之易惑也。
彼其煨烬于秦火,贬驳于汉儒,好古如武帝,反谓之末世渎乱不验之书,伏藏泯没于山岩屋壁之间。
汉之末年,虽入秘府,竟未尝一出而试之于治。
其后刘歆取以辅王莽,五均六干,列肆里区皆有征,天下骚然受其弊。
其馀杜氏不过能通其句读,马、郑诸儒亦止于作为训诂而已。
隋唐之间,文中子讲道河汾,颇深识其本末,以为经制大备,后世有所持循,然徒载之空言,不及见之行事也。
唐太宗尝与群臣语及《周礼》,而房、杜、魏徵虽出王氏之门,然本无素业,留宿中书,聚议数日,竟不能定,问及礼乐,复不能对。
大本既失,他何望焉!
宋朝王氏以儒学起相熙、丰,又尝一用《周礼》,而计利太卑,求民太甚,其祸甚于刘歆
伊洛老师、横渠张夫子固习周公者矣,而又不及究其志。
盖自有《周礼》以来,若孔子文中子及伊洛、横渠诸子,则恨不及用;
房玄龄杜如晦魏徵,则愧不能用;
汉之刘氏、宋朝之王氏,则又悔不善用。
汉唐以至今日,天下之治所以驳杂而难考、弊坏而不可收者,大抵出于是三者之间也。
是以时君世主厌薄儒生,姗笑《王制》,悉意于浅功近利,就其自私之心,而姑为是目前苟简之谋,傥可以维持一世足矣,不暇及此宏阔之谈也。
嗟乎!
千载之下,有能起周公之治者,学者所不能而见也,有能讲明周公之制者,学者所不能而辞也。
按:《太平经国之书》卷首,志堂经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