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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阳门诗 唐 · 郑嵎
押词韵第三部
津阳门者,华清宫之外阙,南局禁闱,北走京道。开成中,嵎常得群书,下帷于石瓮僧院,而甚闻宫中陈迹焉。今年冬,自虢而来,暮及山下,因解鞍谋餐,求客旅邸,而主翁年且艾,自言世事明皇。夜阑酒馀,复为嵎道承平故实。翼日,于马上辄裁刻俚叟之话,为长句七言诗,凡一千四百字,成一百韵止,以门题为之目云耳。
引用典故:八音 绕床呼卢 巢叶龟 蛾眉 鸾来仪 河清 九门 六龙 桥山 青门 三郎 鲐老
津阳门北临通逵,雪风猎猎飘酒旗。
泥寒款段蹶不进,疲童退问前何为。
酒家顾客催解装,案前罗列樽与卮。
青钱琐屑安足数,白醪软美甘如饴。
开垆引满相献酬,枯肠渴肺忘朝饥。
愁忧似见出门去,渐觉春色入四肢。
主翁移客挑华灯,双肩隐膝乌帽欹。
笑云鲐老不为礼,飘萧雪鬓双垂颐。
问余何往凌寒曦,顾翁枯朽郎岂知。
翁曾豪盛客不见,我自为君陈昔时。
时平亲卫号羽林,我才十五为孤儿。
射熊搏虎众莫敌,弯弧出入随佽飞(开元中未有东西神策军,但以六军为亲卫)。
此时初创观风楼,檐高百尺堆华榱。
楼南更起斗鸡殿,晨光山影相参差(观风楼在宫之外东北隅,属夹城而连上内,前临驰道,周视山川。宝应中,鱼朝恩毁之以修章敬。今遗址尚存,唯斗鸡殿与毬场迤逦尚在)。
其年十月移禁仗,山下栉比罗百司。
朝元阁成老君见,会昌县以新丰移(时有诏改新丰为会昌县,移自阴鳖故城,置于山下。至明年十月,老君见于朝元阁南,而于其处置降圣观,复改新丰为昭应县,廨宇始成,令大将军高力士率禁乐以落之)。
幽州晓进供奉马,玉珂宝勒黄金羁(安禄山每进马,必殊特而极衔勒之饰)。
五王扈驾夹城路,传声校猎渭水湄。
羽林六军各出射,笼山络野张罝维。
彫弓绣韣不知数,翻身灭没皆蛾眉。
赤鹰黄鹘云中来,妖狐狡兔无所依。
人烦马殆禽兽尽,百里腥膻禾黍稀(申王有高丽赤鹰,岐王有北山黄鹘,逸翮奇姿,特异他等。上爱之,每弋猎,必置于驾前,目为决胜儿)。
暖山度腊东风微,宫娃赐浴长汤池。
刻成玉莲喷香液,漱回烟浪深逶迤(宫中除供奉两汤池,内外更有汤十六所。长汤每赐诸嫔御,其修广与诸汤不侔,甃以文瑶宝石,中央有玉莲捧汤泉,喷以成池。又缝缀绮绣为凫雁于水中,上时于其间泛钑镂小舟以嬉游焉)。
犀屏象荐杂罗列,锦凫绣雁相追随。
破簪碎钿不足拾,金沟残溜和缨緌。
上皇宽容易承事,十家三国争光辉。
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
相君侈拟纵骄横,日从秦虢多游嬉。
朱衫马前未满足,更驱武卒罗旌旗(杨国忠为宰相,带剑南节度使。常与秦、虢联辔而出,更于马前以两川旌节为导也)。
画轮宝轴从天来,云中笑语声融怡。
鸣鞭后骑何躞蹀,宫妆襟袖皆仙姿。
青门紫陌多春风,风中数日残春遗。
骊驹吐沫一奋迅,路人拥彗争珠玑(事尽载在国史中,此下更重叙其事)。
八姨新起合欢堂,翔鹍贺燕无由窥。
万金酬工不肯去,矜能恃巧犹嗟咨(虢国创一堂,价费万金,堂成,工人偿价之外,更邀赏伎之直。复受绛罗五千段,工者嗤而不顾。虢国异之,问其由,工曰:“某生平之能,殚于此矣,苟不知信,愿得蝼蚁蜡蜴虿之类,去其目而投于堂中,使有隙、失一物,即不论工直也。”于是又以缯䌽珍贝与之,山下人至今话故事者,尚以第行呼诸姨焉)。
四方节制倾附媚,穷奢极侈沽恩私。
堂中特设夜明枕,银烛不张光鉴帷(虢国夜明枕,置于堂中,光烛一室。西川节度使所进,事载国史,略书之)。
瑶光楼南皆紫禁,梨园仙宴临花枝。
迎娘歌喉玉𥦖窱,蛮儿舞带金葳蕤(瑶光楼即飞霜殿之北门,迎娘、蛮儿乃梨园弟子之名闻者)。
三郎紫笛弄烟月,怨如别鹤呼羁雌。
玉奴琵琶龙香拨,倚歌促酒声娇悲(上皇善吹笛,常宝一紫玉管。贵妃妙弹琵琶,其乐器闻于人间者,有逻逤檀为槽,龙香柏为拨者。上每执酒卮,必令迎娘歌《水调曲遍》,而太真辄弹弦倚歌,为上送酒。内中皆以上为三郎,玉奴乃太真小字也)。
饮鹿泉边春露晞,粉梅檀杏飘朱墀。
金沙洞口长生殿,玉蕊峰头王母祠(山城内多驯鹿,流涧号为饮鹿,有长生殿,乃斋殿也,有事于朝元阁,即御长生殿以沐浴也)。
禁庭术士多幻化,上前较胜纷相持。
罗公如意夺颜色,三藏袈裟成散丝(上颇崇罗公远,杨妃尤信金刚三藏。上尝幸功德院,将谒七圣殿,忽然背痒,公远折竹枝化作七宝如意以进。上大喜,顾谓金刚曰:“上人能致此乎?”三藏曰:“此幻术耳,僧为陛下取真物。”乃于袖中出如意,七宝炳耀,而光远所进,即时复为竹枝耳。后一日,杨妃始以二人定优劣。时禁中将创小殿,三藏乃举一鸿梁于空中,将中公远之首,公远不为动容,上连命止之。公远飞符于他处,窃三藏金栏袈裟于篑中,守者不之见。三藏怒,又咒取之,须臾而至。公远复噀水龙符于袈裟上,散为丝缕以尽也)。
蓬莱池上望秋月,无云万里悬清辉。
上皇夜半月中去,三十六宫愁不归。
月中秘乐天半间,丁珰玉石和埙篪。
宸聪听览未终曲,却到人间迷是非(叶法善引上入月宫,时秋已深,上苦凄冷,不能久留,归。于天半尚闻仙乐,及上归,且记忆其半,遂于笛中写之。会西凉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曲》,与其声调相符,遂以月中所闻为之散序,用敬述所进曲作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法曲》)。
千秋御节在八月,会同万国朝华夷。
花萼楼南大合乐,八音九奏鸾来仪。
都卢寻橦诚龌龊,公孙剑伎方神奇。
马知舞彻下床榻,人惜曲终更羽衣(上始以诞圣日为千秋节,每大酺会,必于勤政楼下使华夷纵观,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又设连榻,令马舞其上,马衣纨绮而被铃铎,骧首奋鬣,举趾翘尾,变态动容,皆中音律。又令宫妓梳九骑仙髻,衣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为霓裳羽衣之类,曲终,珠翠可扫。其舞马,禄山亦将数匹以归,而私习之,其后田承嗣代安,有存者,一旦于厩上闻鼓声,顿挫其舞,厩人恶之,举彗以击之。其马尚为怒未妍妙,因更奋击宛转,曲尽其态。厮恐,以告。承嗣以为妖,遂戮之,而舞马自此绝矣)。
禄山此时侍御侧,金鸡画障当罘罳。
绣■({衤羽})衣褓日屃赑,甘言狡计愈娇痴(上每坐及宴会,必令禄山坐于御座侧,而以金鸡障隔之,赐其箕踞。太真又以为子,时襁褓戏而加之,上亦呼之禄儿。每入宫,必先拜贵妃,然后拜上,上笑而问其故,辄对曰:“臣本蕃中人,礼先拜母后拜父,是以然也。”)。
诏令上路建甲第,楼通走马如飞翚。
大开内府恣供给,玉缶金筐银簸箕(时于亲仁里南陌为禄山建甲第,令中贵人督其事,仍谓之曰:“卿善为部署,禄山眼孔大,勿令笑我。”至于蒡筐簸箕釜缶之具,咸金银为之。今四元观,即其故第耳)。
异谋潜炽促归去,临轩赐带盈十围(禄山肥博过人,腹垂而缓,带十五围方周体)。
忠臣张公识逆状,日日切谏上弗疑(张曲江先识其必反逆状,数数言于上。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而误疑禄山耳。”)。
汤成召浴果不至,潼关已溢渔阳师。
御街一夕无禁鼓,玉辂顺动西南驰(其年,赐柑子使回,泣诉禄山反状云:“臣几不得生还。”上犹疑其言。复遣使,喻云:“我为卿造一汤,待卿至。”使回,答言反状,上然后忧疑,即寇军至潼关矣)。
九门回望尘坌多,六龙夜驭兵卫疲。
县官无人具军顿,行宫彻屋屠云螭(时郊畿草扰,无御顿之备,上命彻行宫木,宰御马,以飨士卒)。
马嵬驿前驾不发,宰相射杀冤者谁。
长眉鬒发作凝血,空有君王潜涕洟。
青泥坂上到三蜀,金堤城边止九旂。
移文泣祭昔臣墓,度曲悲歌秋雁辞(驾至蜀,诏中贵人驰祭张曲江墓,悔不纳其谏。又过剑阁下,望山川,忽忆《水调辞》云:“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上泫然流涕,顾问左右曰:“此谁人诗?”从臣对曰:“此李峤诗。”复掩泣曰:“李峤真可谓才子也。”)。
明年尚父上捷书,洗清观阙收封畿。
两君相见望贤顿,君臣鼓舞皆歔欷(望贤宫在咸阳之东数里,时明皇自蜀回,肃宗迎驾,上皇自致传国玺于上,上歔欷拜受。左右皆泣,曰:“不图今日复观两君相见之礼。”驾将入开远门,上皇疑先后入门不决,顾问从臣,不能对。高力士前曰:“上皇虽尊,皇帝,主也。”上皇偏门而先行,皇帝正门而入,后行,耆老皆呼万岁,当时皆是之)。
宫中亲呼高骠骑,潜令改葬杨真妃。
花肤雪艳不复见,空有香囊和泪滋(时肃宗诏令改葬太真,高力士知其所瘗,在嵬坡驿西北十馀步。当时乘舆匆遽,无复备周身之具,但以紫缛裹之。及改葬之时,皆已朽坏,惟有胸前紫绣香囊中,尚得冰麝香。时以进上皇,上皇泣而佩之)。
銮舆却入华清宫,满山红实垂相思。
飞霜殿前月悄悄,迎春亭下风飔飔(飞霜殿即寝殿,而白傅长恨歌以长生殿为寝殿,殊误矣。上皇至明年复幸清华宫,信宿乃回,自此遂移处西内中矣)。
雪衣女失玉笼在,长生鹿瘦铜牌垂。
象床尘凝罨飒被,画檐虫网颇梨碑(太真养白鹦鹉,西国所贡,辨惠多辞,上尤爱之,字为雪衣女。上常于芙蓉园中获白鹿,惟山人王旻识之,曰:“此汉时鹿也。”上异之,令左右周视之。乃于角际雪毛中得铜牌子,刻之曰“宜春宛中白鹿”,上由是愈爱之。移于北山,目之曰仙客。上止华清,罨飒公主尝为上晨召,听按新水调。主爱起晚,遽冒珍珠被而出,及寇至,仓惶随驾出宫,后不知省。及上归南内,一旦再入此宫,而当时罨飒之被,宛然而尘积矣,上尤感焉。温泉堂碑,其石莹彻,见人形影,宫中号为颇梨碑)。
碧菱花覆云母陵,风篁雨菊低离披。
真人影帐偏生草,果老药堂空掩扉(真人李顺兴,后周时修道北山,神尧皇帝受禅。真人潜告符契,至今山下有祠宇,宫中有七圣殿,自神尧至睿宗逮窦后皆立,衣衮衣。绕殿石榴树皆太真所植,俱拥肿矣。南有功德院,其间瑶坛羽帐皆在焉,顺兴影堂、果老药室,亦在禁中也)。
鼎湖一日失弓剑,桥山烟草俄霏霏。
空闻玉碗入金市,但见铜壶飘翠帷。
开元到今踰十纪,当初事迹皆残隳。
竹花唯养栖梧凤,水藻周游巢叶龟。
会昌御宇斥内典,去留二教分黄缁。
庆山污潴石瓮毁,红楼绿阁皆支离。
奇松怪柏为樵苏,童山眢谷亡崄巇。
烟中壁碎摩诘画,云间字失玄宗诗(持国寺,本名庆山寺,德宗始改其额。寺有绿额,复道而上。天后朝,以禁臣取宫中制度结构之。石瓮寺,开元中以创造华清宫馀材修缮,佛殿中玉石像,皆幽州进来,与朝元阁道像同日而至,精妙无比,叩之如磬。馀像并杨惠之手塑,肢空像皆元伽儿之制,能妙纤丽,旷古无俦。红楼在佛殿之西岩,下临绝壁,楼中有玄宗题诗,草、八分每一篇一体,王右丞山水两壁。寺毁之后,皆失之矣。摩诘乃王维之字也)。
石鱼岩底百寻井,银床下卷红绠迟。
当时清影荫红叶,一旦飞埃埋素规(石鱼岩下有天丝石,其形如瓮,以贮飞泉,故上以石瓮为寺名。寺僧于上层飞楼中悬辘轳,叙引修笮长二百馀尺以汲,瓮泉出于红楼乔树之杪。寺既毁拆,石瓮今已埋没矣)。
韩家烛台倚林杪,千枝灿若山霞摛。
昔年光彩夺天月,昨日销镕当路岐(韩国为千枝灯台,高八十尺,置于山上,每至上元夜则然之,千光夺月,凡百里之内,皆可望焉)。
龙宫御榜高可惜,火焚牛挽临崎峗。
孔雀松残赤琥珀,鸳鸯瓦碎青琉璃(寺额,睿宗在藩邸中所题也,标于危楼之上,世传孔雀松下有赤茯苓,入土千年则成琥珀。寺之前峰,古松老柏,洎乎嘉草,今皆樵苏荡除矣)。
今我前程能几许,徒有馀息筋力羸。
逢君话此空洒涕,却忆欢娱无见期。
主翁莫泣听我语,宁劳感旧休吁嘻。
河清海宴不难睹,我皇已上升平基。
湟中土地昔湮没,昨夜收复无疮痍。
戎王北走弃青冢,虏马西奔空月支。
两逢尧年岂易偶,愿翁颐养丰肤肌。
平明酒醒便分首,今夕一樽翁莫违。
贺陈中书除夕郎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小舟回棹清苕曲,林下新传拜夕郎。
品固自高庸借重,官非因夭始腾芳。
人都不到天游处,马尚能寻夜直堂。
只尺钧衡住无屋,万间庇士可曾忘。
丙子轮对劄子(二)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六、《洺水集》卷一、《辛稼轩诗文钞存》附录
臣闻自天地肇分以来,有中国则有戎狄也,而惟四方云扰,割据中原,则紊天地之常经,失华戎之大分,未有甚于此时者。然考其始兴,稽其灭亡,率不过数十年。石勒、慕容隽各十馀年,苻健、姚秦三十馀年。元魏东西虽百馀年,而不能全有中原之地。故自元魏而后,奄地之广,传世之多,未有若女真者。肆我祖宗,得请于上帝,假手蒙古,连岁屏除,岌岌之势,千钧一发矣。然一狄亡,一狄生,而又中原英豪与夫乘时奸夫变出须臾,患生盘纠,风尘翕忽,平定难期。盖中原腹心也,吴蜀荆襄四肢也。腹心受病,未有四肢独安者,其可不重勤圣虑哉?甲子之夏,辛弃疾尝为臣言:「中国之兵不战自溃者,盖自李显忠符离之役始。百年以来,父以诏子,子以授孙,虽尽僇之不为衰止。惟当以禁旅列屯江上以壮国威,至若渡淮迎敌,左右应援,则非沿边土丁断不可用。目今镇江所造红衲万领,且欲先招万人,正为是也。盖沿边之人幼则走马臂弓,长则骑河为盗,其视虏人素所狎易。若夫通、泰、真、扬、舒、蕲、濡须之人,则手便犁锄,胆惊钲鼓,与吴人一耳,其可例以为边丁哉!招之得其地矣,又当各分其屯,无杂官军。盖一与之杂,则日渐月染,尽成弃甲之人。不幸有警,则彼此相持,莫肯先进;一有微功,则彼此交夺,反戈自戕,岂暇向敌哉!虽然,既知屯之不可不分矣,又当知军势之不可不壮也。淮之东西,分为二屯,每屯必得二万人乃能成军。淮东则于山阳,淮西则于安丰,择依山或阻水之地而为之屯,令其老幼悉归其中,使无反顾之虑,然后新其将帅,严其教阅,使势合而气震,固将有不战而自屈者」。又言:「谍者师之耳目也,兵之胜负与夫国之安危悉系焉。而比年有司以银数两、布数匹给之,而欲使之捐躯深入,刺取虏之动息,岂理也哉」!于是出方尺之锦以示臣,其上皆虏人兵骑之数、屯戍之地与夫将帅之姓名,且指其锦而言曰:「此已废四千缗矣」。又言:「弃疾之遣谍也,必钩之以旁證,使不得而欺。如已至幽燕矣,又令至中山,至济南。中山之为州也,或背水或负山,官寺帑廪位置之方,左右之所归,当悉数之。其往济南也亦然」。又曰:「北方之地,皆弃疾少年所经行者,彼皆不得而欺也」。又指其锦而言曰:「虏之士马尚若是,其可易乎」?盖方是时,朝廷有其意而未有其事也。明年乙丑,弃疾免归。又明年丙寅始出师,一出涂地,不可收拾,百年教养之兵一日而溃,百年葺治之器一日而散,百年公私之盖藏一日而空,百年中原之人心一日而失。邓友龙败,朝廷以丘崇代之。臣从丘崇至于淮甸,目击横溃,为之推寻其由,无一而非弃疾预言于二年之先者。所集民兵皆锄犁之人,拘留维扬,物故几半。臣言之崇,一日而纵去者不啻万人,此盖犯招兵不择之忌也。禁旅、民兵混而不分,争泗攻寿,相戕殆尽,此盖犯兵屯不分之忌也。兵数单寡,分布不敷,人心既寒,望风争窜,此盖犯军势不张之忌也。十月晦夜,虏人以筏济兵,已满南岸,而刘世显等熟卧不知,遽报寖急,仓皇授甲,晨未及食,饥而接战,一鼓大溃。至若烽亭,近在路隅,一闻边声,燧卒先遁。所至烽烟不举,虏猝至前,率不能办。此又犯谍候不明之忌也。丘崇经理曾未三月,而虏骑已渡淮矣。夫往者之辙,来者之鉴也,覆而不鉴,则又前辙耳。今日之事固与前日大异,向也一于谋人,今焉专于自治。九重之所宵旰、庙堂之所经理、将帅之所举行,无一日而或忘也。而来自边方者犹以为兵屯未分焉,兵势未张焉,所招之兵未皆壮勇焉。又言城筑之事,春夏非时,则土气融液,板干促迫,则工力苟简,异时恐不坚密焉。而臣区区之愚,窃谓边方事宜诚难遥度,伏愿陛下申诏诸将,使之相度山川形势,览观丙寅覆辙,某城当筑,某壕当浚,某堡当脩,某寨当葺;上而川蜀,中而襄汉,下而两淮,凡彼之所必攻而我之所当备,某所可设伏也,某所当控扼也,某所可邀击也,某地可持守也;酌其轻重,量其缓急,某所当屯若干也,某屯当增若干也:大纲细目,俾各以所见,条具来上,而朝廷为之斟酌而行之,如其所欲为而责其成功。不及今无事之时,使之得以尽其所欲言,一旦有故,彼将曰,某城朝廷所筑也,某兵朝廷所屯也,某寨朝廷所脩也,某池朝廷所浚也,力尽于不当为之所,而功遗于所当用之地,非吾所与知也,于是得以有辞矣。昔之英主驾驭将帅,或面诘,或疏问,使之空臆尽言,因得以第其才能,而占其成否,皆若是也。虽然,凡若是琐琐者皆边将事耳,若关宗社之大计,图不世之伟功,则固有李德裕处回鹘之事而可以弭后患,种世衡自任边方之责而不以累朝廷,此则未敢遽言也。盖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惟至神独断之。李德裕有言:「迹疏而言亲者危,地卑而意忠者忤」。臣不量其贱而冒昧及是,惟陛下幸赦之。
代宰执贺平奚寇表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北海集》卷二七
帝德广临,始获全燕之盛;天戈薄伐,遂平正寇之馀。戮桀黠之渠魁,抚伤残之降众。神祇嘉悦,疆埸乂宁。臣某(中贺。)臣闻受天命而臣万方,王者所以大乎一统;柔远人而安诸夏,天子所以守于四夷。惟去来荒忽之难常,故叛服恩威之迭用。维时北狄,实隔中华。乘五季之不纲,盗一方而自擅。既合并于八部,因噬服于诸蕃。星躔掩析木之津,舆地阙幽州之贡。赖累圣扩涵容之德,越百年无讨伐之虞。属寇运之告终,致戎猷之失守。民心厌乱,胡马尚忘于北嘶;物意归仁,塞草亦知夫南向。蠢兹奚种,思逆天常。当众军效顺之初,独怀旅拒;洎故境复平之后,犹缓大刑。窃拥驼马之群,偷安沙漠之地。伺我边隙,奋厥狡谋。天诱其衷,辄空离于巢穴;神降之罚,敢侵轶于疆陲。王师一麾,敌众再北。举太山而压卵,势必自摧;张螳臂以当车,力何能禦!执俘相系,委伏争奔。歛京观以如山,牧马牛而蔽野。顾人劳则下皆怨,而势定则内相图。肆首恶之伏辜,掩凶徒而悉殄。诛行夷落,声震龙荒。关塞闾阎,永袭汉家之俗;田园耕织,共安豳土之风。恭惟皇帝陛下道冒八纮,威加九有。旌旃所指,先之以无敌之仁;鈇钺有征,临之以不杀之武。伟此平燕之举,亶为复古之能。馀孽载歼,大勋是集。克就祖宗之志,用申庙社之休。矧雹陨羌营,仰天心之助顺;而禾生燕土,见神载之呈祥。岂人力之能为,殆神功之默运。捷音诞布,欢颂攸同。臣等获与庙谋,恭闻宸算。运筹中幄,惭无补于皇猷;坐治明堂,愿永扬于圣化。
乞括买马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九、《梁溪集》卷六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
臣窃以马之于军旅,其用大矣,而马政之不修,未有如近年者。自监牧之法废而为给地牧马,州县行文具以塞责,民间养羸瘠以充数,而茶马司惟以博易珠玉为事,无良马焉。燕山陷没,北边之马又皆为夷狄所得。夫金人专以铁骑取胜,而中国之马耗亡如此,何以禦之?臣顷在密院,尝献言请括买天下之马,及许客人结揽陕西纲马赴京师。其说谓:凡养马者必是上户及吏人、医官、僧道之流,立三等价下州县括买之,未为厉民,而旬月之间数万之马可具足,以济一时之乏。又陕西纲马管押至京,馈养不时,死损过半,令客人结揽,则达者必多。又请复监牧之制。而朝廷许令相视监牧,结揽纲马如所言,独不行括买之令。靖康末,金人既破京城,首下令取马,违者族诛,凡得马馀万疋,而京师之马为之一空。是吾所有者不能用之,而反以资敌,得不为失计乎?今行在之马不满五千,可以披带者无几,权时之宜,以奋张军容,非括买不可。宜先下令,非品官将校不许乘马,然后诏州县籍有马者,以三等价取之。严隐寄之法,重搔扰之禁,奉行有绪,稍激劝之,则数万之马尚可得也。又命陕西、四川茶马司益市马,而广西邻特磨道,亦有可市者,募客人结揽送纳,以给诸军及分给沿河、江淮间帅府要郡,然后举行祖宗监牧之制,择官委之,待以岁月,则马不患乎不蕃,庶可以足军旅之用。
按:年月日据《三朝北盟会编》补。
三吊吟四首 其三 宋末元初 · 方回
押阳韵
湍溪涨梅潦,一夕十丈强。
愚哉浴马僮,视之如寻常。
高岸一失足,马尚能腾骧。
僮尸不可得,漂流落何乡。
握辔徒自谨,堕阱已足伤。
人间平坦途,中亦有海洋。
回新进士启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省斋文稿》卷二四
伏以我后劳于求贤,盖三举矣;吾州慨然上对,得五人焉。继前辈起家之荣,为后生稽古之劝。举有惬志,曾无间言。窃惟致治之由,用儒为急。昔者三王而上,确乎一道之承。异端兴于七雄,始缀甲兵而讥书策;大乱极于五季,专用鎗剑而鄙毛锥。观历年长短之不同,则择术是非之可见。今朔马尚驰于中土,而重兵未撤于近边。常情皆言用武之秋,明主独切右文之念。思多士生此王国,岂徒誇三年应诏之多;有一德克享天心,实欲冀异日行言之实。使齐疆复归于鲁,而晋盗悉奔乎秦。儒效若斯,武功何有?孰仰当于睿意,良有待乎儒英。恭惟某官躬迈往之资,擅博闻之誉。以通经而拾地芥,固所优为;由举首而破天荒,殆同创见。况棣萼继登于虎榜,而莱衣同拜于鲤庭。家庆方来,可验斯文之力;邦荣有大,伫恢所学之功。某赞喜未遑,驰辞先辱。鹿鸣歌而扬侯举,已预荣观;龙标夺而卢肇归,更逢盛事。其为欣幸,未易殚论。
生日谢表(一 元祐六年二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七、《栾城集》卷四八
臣辙言:伏蒙圣恩,以臣生日,特遣中使降诏书,赐臣羊酒米面者。忝贰中台,席犹未暖;恩颁细札,庖已分甘。爰因诞辰,宠贲私室。臣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伏念臣才无他技,生实多艰。近从江海之羁,遽闻廊庙之政。龌龊从众,曾何补于微尘;出入弥旬,已自惊于素食。惟是累朝之故事,本优当世之名卿。不遗臣子之私,特助室家之喜。岂兹非薄,亦被宠荣?此盖伏遇皇帝陛下,仁贵慎微,礼恩从厚。既竭大烹之养,兼存推食之恩。庶无饥渴之忧,以尽腹心之报。虽草木不知于亭育,而犬马尚识于仁私。被服恩光,永思报称。臣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臣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宋端明殿学士宣奉大夫致仕新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赠特进程公珌行状 南宋 · 吕午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八、《新安文献志》卷九四下、《洺水集》附录、《程氏贻范》乙集卷一三
公讳珌,字怀古,世籍徽之休宁。胄出重黎,休父与婴卓见经传。至晋,元谭持节渡江,守新安有功于民,诏赐田宅于歙,遂家焉。有灵洗忠义自奋,侑食武帝。继是蝉联,代有显人,为新安著姓。曾祖讳自诚,里中称长者;妣吴氏。祖讳会亨,强记博识,书法偪长苏公;妣姚氏。考讳文夷,故承务郎致仕,累赠宣奉大夫;妣黄氏,继黄氏,俱赠淑人。宣奉公少以文学称,蜚声庠序。公儿齿颖悟,稍长卓荦有大志。十岁赋《冰》,有「莫言此物浑无用,曾向滹沱渡汉兵」之句,识者谓必有立于世。读书日数千言,弱冠与诸老游,议论超卓,每曰:「张公栻、吕公祖谦,人正学醇,不寿不大,天也」。绍熙四年登进士第,时丞相赵公汝愚典举春官,一见公文,曰:「天下奇才也」!擢魁多士。有以道学疑者,置本经第二,公论称抑,授迪功郎、主临安府昌化簿。邑介万山,士风弗振。公至,笃意经理,不啻父兄之于子弟。由是捧乡书、预廷对者相望。邑酤额重,榷禁严,有种秫者官必履亩而籍,民以为病。公言于御史,奏蠲其额,百里德之。凡讼久不决者,投牒台郡,乞以委公,能声藉甚。公以明经擢第,素工音律,复试兼科。秩垂满,丁外艰,居丧哀毁备至。服除,再欲试词科,丞相谢公深甫曰:「君廊庙材也,何必是」?嘉泰纪元十一月除建康府教授,枢密丘公崇留守陪都,于僚属中重许可,一见公,遇以国士。开禧二年六月,丘公宣抚江淮,辟公充准备差遣。公处幕中,凡所赞画,皆一时急先之务。郭倪守维扬,调民兵万馀城守,皆占民庐,盛暑不释,疫疠大作。公言兵未至,何以苦居民如是,遂白丘公,即释之。归去者欢声雷动,居者炷香于门,伺公出,举手加额曰:「此宣干赐也」。八月,升充干办公事。丘公寻开督府,公有募兵之命,循江而上,所选皆精悍。时金师南下,传言恟恟,淮民多渡江。公建四策以处之,有故土者官给以粮,令还本里;勇敢愿为军者籍之;无土著者给粮,令散居各谋生计;有马牛出鬻者,官出镪为市,烙以火印,俟兵退,明春给复之,毋令射利者容其奸。凡区画合宜者,公之策居多。嘉定二年二月,以荐及格,改宣教郎、知临安府富阳县。四年十月,公始至,代者以邑之豪猾姓字授公,公缄而束之高阁,曰:「不愿知其名也,使闻而改过足矣」。秩满启视,则靡有一造庭者。公先教后政,感人动物,率若是。六年,历二考馀,治状彰著,当路名公交荐,几三十疏。七年二月,除主管官诰院。八年三月,除宗正寺簿。时旱甚,公上言曰:「比年以来,灾异不一。向也旱,今也防侵轶。春既告旱,夏必伤潦。不惟此尔,乃去岁之秋月食望,日食朔,而又金星见昼,镇星失行,太阴躔高,木星度下者,非细变也。其可不震惕,如祸在朝夕哉?臣愿陛下刚健辉光,日新其德,蠲苛赋以培国本,去繁刑以寿国脉,显忠消佞以厉臣节,言听谏行以作士气。一政令之设施,必曰其事果合于天否乎?一人才之黜陟,必曰某人果当于天否乎?天心何自知之?当人心则当天心矣。盖转移其象,消弭其灾,非大有以饬厉之,未见其可也」。寻轮当陛对,上言曰:「臣闻觇人之国者不以其兵之强、国之富、土地之广,而惟以风俗观之。西汉之末,士大夫崇议论之美,而乏经理之用,儒者不畔六经之说而流为虚文,州县有惠养之名而未有经久之政,边方无目前之警而有不可测之虞。譬之蒲楫维舟,容与安流,一旦风涛,未知所届。古之人君知天下之将有事也,必阴求杰特之才储之,以为他日之用。盖平居无犯颜敢谏之士,则临难无仗节死义之人。汉之王陵、周勃、汲黯,皆有三代之遗直。至若公孙弘辈,则如发蒙耳,缓急何赖焉?人才之生,无间今昔,上有所好,中才激昂,惟陛下重图之」。宁宗温颜开纳。六月,除枢密院编修官,九月,差校上舍试。明禋,公充读册官,礼毕,宁宗忽问宰臣曰:「顷读册文,语音清彻者为谁」?宰臣以公对。宁宗深器重之。九年四月,兼权右司郎官。轮当陛对,公上言:「臣闻天之道日运而无积,圣人之治日新而不穷。陛下更化之初,尝登正士以革奸庸,伸谠言以破谀佞,以祖宗之法而塞侥倖之门,严责实之政而变欺诞之习。风行雷动,固已月异而岁不同矣。然物以久而故,人以久而玩。诚能因已定之规模,而加作新之功,则黜陟所形而天下竦其好恶,赏罚所及而天下震其威明。搜遗拔异以收徯属之心,听言行谏以昭容受之实。辟功名之涂而使人人有欣欣不自已之意,示信必之权而使天下不敢萌苟且之风。则治日隆,德日新,虽至万世,无弊可也。夫苟一切安于逸豫,则强者必弱,智者必晦,敢言者必缄默,有志者必退缩,天下之治,盖未知其所终矣」。又曰:「臣闻自天地肇分以来,有中国则有外邦。由刘、石迄元魏而后,奄地之广,传世之多,未有若金国者。肆我祖宗请和于金主,复有蒙古连岁搆兵,岌岌之势,千钧一发矣。然一敌亡,一敌生。而又中原奸豪与夫乘时奸夫,变出须臾,患生盘纠,风尘翕忽,平定难期。盖中原腹心也,吴、蜀、荆、襄四肢也。腹心受病,未有四肢独安者。其可不重勤圣虑哉?甲子之夏,辛弃疾尝谓臣言:中国之兵不战自溃者,盖自李显忠符离之役始。百年以来,父以诏子,子以授孙,虽尽僇之,不为衰止。惟当以禁旅列屯江上,以壮国威。至若渡淮迎敌,左右应援,则非沿边土丁断不可用。盖沿边之人幼则走马臂弓,长则骑河为盗,其视敌人素所狎易。若夫通、泰、真、扬、舒、蕲、濡须之人,则手便犁锄,胆惊钲鼓,与吴人一耳。招之得其地,又当各分其屯,无杂官军。盖一与之杂,则日渐月染,尽成弃甲之人。不幸有警,则彼此相持,莫肯先进。一有微功,则彼此交夺,反戈自戕,岂暇向敌哉?既知屯之不可不分,又当知军势之不可不壮。淮之东西分为二屯,每屯必得二万人乃能成军。淮东则于山阳,淮西则于安丰,择依山或阻水之地而为之屯,令其老幼悉归其中,使无反顾之虑。然后新其将帅,严其教阅,使势合而气震,固将有不战而自屈者。又为臣言,谍者师之耳目也,兵之胜负与夫国之安危悉系焉。而比年有司以银数两、布数匹给之,而欲使之捐躯深入,探邻国之动息,岂理也哉?于是出方尺之锦以示臣,其上皆敌国兵骑之数,屯戍之地,与夫将帅之姓名,且指其锦而言曰:此已费四千缗矣。又曰金之士马尚若是,其可易乎?明年乙丑,弃疾免归。又明年丙寅始出师,百年教养之兵一日而溃,百年葺治之器一日而散,百年公私之盖藏一日而空,百年中原之人心一日而失。邓友龙败,朝廷以丘崇代之。臣从丘崇至于淮甸,目系横溃,为之推寻其由,无一而非弃疾预言于二年之先者。所集民兵皆锄犁之人,拘留维扬,物故几半。臣言之崇,一日而纵去者,不啻万人。此盖犯招兵不择之忌也。禁旅民兵混而不分,争泗攻寿,相戕殆尽,此盖犯兵屯不分之忌也。兵数单寡,分布不敷,人心既寒,望风争窜,此盖犯军势不张之忌也。十月晦夜,金人以筏济兵,已满南岸,而刘世显等熟卧不知,仓皇授甲,一鼓大溃,又犯谍候不明之忌也。丘崇经理曾未三月,而铁骑渡淮矣。夫往者之辙,来者之鉴也。覆而不鉴,则又前辙耳。今日之事,固与前日大异。向也一于谋人,今焉专于自治。九重之所宵旰,庙堂之所经理,无一日或忘也。而臣区区之意,窃谓边方事宜,诚难遥度。伏愿陛下诏诸将,使之相度山川形势,览观丙寅覆辙,上而川蜀,中而襄汉,下而两淮,凡彼之所必攻,而我之所当备,酌其轻重,量其缓急,大纲细目,俾各以所见条具来上。朝廷为斟酌而行之,如其所欲为而责其成功。不及今无事之时,使之得以尽所欲言,一旦有故,彼将曰:『某城朝廷所筑也,某兵朝廷所屯也,某寨朝廷所修也,某池朝廷所浚也。力尽于不当为之所,而功遗于所当用之地,非吾所与知也』。于是得以有辞矣。昔之英主驾驭将帅,或面诘,或疏问,使之空臆尽言,因得以第其才能,而占其成否,皆若是也。至若关宗社之大计,图不世之伟功,则固有李德裕处回鹘之事,而可以弭后患。种世衡自任边方之责,而不以累朝廷,此则未敢遽言也。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惟至神独断之」。十二月除秘书丞,依旧兼权右司郎官。公连岁班朝,屡求外补。十年四月除江东运判,畀节乡部,时以为荣。陛辞,宁宗谓宰臣曰:「程珌岂可容其补外」?遂复以旧职留。公之处都曹也,凡郡国狱谳之来上者,必审克之。每夜分不寐,多所平反,一时公论,独归重焉。六月丁内艰。十二年九月服除,或援旧比,勉公以姓字通当轴。公曰:「吾生平所守直道耳,况今忧患之馀,宁复干进哉」?十月,除浙西提举,谢表有云:「平生疏朴,既懒趋骠骑之门;咫尺寒温,亦罕至长安之第」。于此可以见公之心矣。部民投牒旁午,公随至剖决,靡有遁情。逮建台以激浊扬清为己任,一道耸然。公帑浮费,节以制度,以馀积下属郡,增常平廪,预备荒札,治最上闻。十三年十月瑞庆节,公以畿内使者随班称寿,宁宗惜其去,复除秘书丞兼权右司郎官。十四年正月,除秘书省著作郎,兼职如故。六月除军器少监,兼职如故,寻兼权侍立修注官。八月除国子司业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权直舍人院。公以宿望掌教成均,命下之日,六馆之士咸以获遂执经为幸。九月除起居舍人,兼职如故。十五年九月除权尚书吏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权中书舍人。公持铨衡,惟公惟平,人不可干以私。虽轧以权势,亦不为动,但应之曰:「此铨法也」。十六年正月,差知贡举,礼闱得人为盛。撤棘入见,奏谢宁宗,玉音再三褒奖。十七年七月,除守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薇垣史馆兼职如故。闰八月初三夜,理宗即位,十月除兼侍读。讲筵肇开,公上言曰:「臣闻人主之学与儒生异,与储君亦异。儒生之学在于释训诂,储君之学在于通大义。至于人主之学则不然,贵乎力行而已。傅说之告高宗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又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夫知而必见于行,闻而必见于事,是岂徒知徒闻哉?三代而来,英君谊辟知以讲学为务者,其功业必见于天下。至若叔季之世,岂无聪明之君?惟其不务人君之大德,而好文章之小技,至与臣下较工拙于一觞一咏之间,而纪纲陵迟,政刑败坏,生民涂炭,则未尝一过而问焉。夫如是又何取于学哉?我宋龙兴,圣圣相继,观尧舜之用刑,而深惩近代之密网,我艺祖岂徒学乎?观周公之《无逸》而重戒人主之自豫,我仁皇岂徒学乎?观大禹之勤俭而力非人主之贪心,我孝宗岂徒学乎?先皇嗣统,仰法明谟,推其所学而见之躬行,用能三十一年之间,方内乂安,旧疆浸复。是皆学形于治,而治本于学也。恭惟陛下飞龙在天,万物咸睹。既能以讲学为先,必能以躬行为急。凡经训之垂,史策之载,事之涉于事亲者,必反覆讲明而躬行于宁神养志之间。事之涉于进贤斥佞者,必反覆讲明而见于观人察士之际。事之涉于严监司牧守将帅之选者,必反覆讲明而见于博采公言之时。凡事之关于治体,涉于教条,必明辨审思而力行之。若夫多闻以为博,多见以为富,无益也。夫如是则智虑坚定,聪明益开。措之政事,功业日隆。上天眷休,与宋无极」。玉音称善者久之。是月除权刑部尚书,兼职并如故。经筵进读,因吕蒙正论唐末命令出于辅臣,公奏曰:「唐自天宝以后,玄宗时天下之富盛,不复留意于治。故举天下事,悉付李林甫。德宗付之卢杞,穆宗付之李逢吉,敬宗以后尤不足道,狎近小人,举国以听,此唐祚所以衰也。然唐虞三代,何尝不任其臣?但问其所任者,得人与否尔」。上曰:「所陈极是」。又问:「《太宗宝训》云『治世少而乱世多,君子少而小人多』,何也」?公奏曰:「先正有言,自五帝立纲陈纪以来,至于本朝,凡四千馀年,其间治平仅三四百年尔。其馀非昏闇之时,即削弱之时,非削弱之时,即危亡之时。然治世所以少而乱世所以多者,正缘君子少而小人多也。然天未尝一日不欲天下之平治也,圣君出则君子多,庸君出则小人多尔」。天颜大喜,以为极是极是。又因进读祖宗文章笔札卷毕,公奏:「翰墨词章固帝王之能事,然尧舜之文具存二典,寂寥数语,无非治要。至论书法,则太宗之留意词翰,实在僣国削平之后。真宗之锐情文墨,亦在澶渊却敌之馀。今日所甚急者,民力未裕,更当择监司;兵力未振,更当选将帅;士习未美,更当明政刑。区区翰墨词章,岂足为陛下进」?上曰:「朕每听卿所言,最为详明」。宝庆改元十月,除试礼部尚书,以身兼二制,力辞西掖。得请,仍兼直学士院,兼侍读,升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又因进读太宗谓近臣曰「方今四方所入财赋,两倍唐室」,公奏:「臣窃考淳化间,乃天下极盛之时。财赋之入,一岁止一千六百馀万。元丰增至五千万,然是时三百馀州也。南渡以后二百州,一岁之赋乃六千馀万。比国初增五倍,比元丰又增一倍矣。然边未撤警,国用未裕,取之以此,百姓固知朝廷之不得已也。最是州县之吏,又从而取赢焉,民困愈重矣。要须时取其甚者而警饬之,庶几百姓其少瘳乎」!上深以为然。时因霪雨,公奏:「雨与水皆阴类也,外而敌国,内而寇盗,皆所当虑。则所谓应天以实不以文,陛下恐惧警省,侧身修行,尤所当尽。如玩乾而自强,玩咸而虚受,玩颐而节饮,玩损而窒欲,以至法尧之求贤而吁于用鲧,法舜之达聪而深于恶谗,法文王之忧勤而日昃不食,法商宗之无逸而享国久长,其见于政事者尤当加意。今民贫极矣而州县不恤,兵贫亦极矣而将帅不恤,要当谨简监司以恤民,严饬将帅以恤兵。然后建重镇以新观听,择老将以专节制,益战士以壮军容,厚犒赏以作士气。使吾之根本益壮,精神益强,则守可也,和可也,攻亦可也,无往而不可焉。易歉而丰,化灾为祥,特反掌耳,而又何敌国寇盗之足虑邪?且昏垫之灾,未有甚于尧之九年者,而尧廷之上大纲小目,日事整饬。焦烈之害,未有过于汤之七年者,而有商君臣修其政刑,儳然若不能以终日。古人之畏天,一日为一日之功,一岁计一岁之效,君则断断行之,天则断断应之。天人相与之际,捷于影响」。上曰:「踰月住讲,不胜渴想。今闻卿讲论,顿觉豁然」。二年正月,上御经筵,命公再知贡举。八月兼权吏部尚书。十月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修玉牒官,仍兼侍读。时翰苑自参政楼公钥而后,虚其选者二十有一年,逮公拜命,中外莫不荣之。三年十一月,因经筵进读,公偶为风寒所侵,上眷优隆,赐汤液,赐鬵火,赐姜粥,天使络绎拊问,人皆知上有柄用意,而公知有忌者。会有长子戚,遂决意告归,力伸祠请。上答诏不允,挽留甚力,公请至于四五,绍定纪元三月上不获已,从之。除焕章阁学士、知建宁府。公以祈閒得郡,殊非本心,遂再力辞,上仍答诏不允,公遂黾勉于行。七月至郡,奉行宽大,崇化厚俗,期相安于无事,听讼烛见隐微,豪猾无得逞。属邑官赋,不事苛迫。时参政真公德秀家居,以书达公曰:「人称三四十年来,无此贤太守」。二年,汀、邵盗作,诸台以言论异同,由是贼势猖獗。汀之宁化、南剑之沙邑、邵武之建宁、光泽,皆莽为丘墟,骎骎迫汀、邵城治,七闽绎骚。十一月除公招捕使,节制军马。时建宁承平日久,禁卒额虽千馀,而罕知兵革。调遣他郡,则皆以城守为辞。公遂就本郡禁卒中选精悍者,仍创翼虎、飞熊二军,招刺强勇三千人,择土人知兵者训练统率而前,以纾二郡之急。且用间谍,离其徒党,使之自相屠戮。捷奏日闻,大酋二十,纳欸投降。平定有期,而闽漕怀旧恨,忌公成功,乃以坑降疑群盗。盗素服公威信,不以为然,公念间从中起,何以底绩,于是屡上祠请,且荐陈公韡以自代。三年三月,以焕章阁学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公归途经浦城,真公德秀迓于远郊,谓公曰:「玉堂既去,一路失此贤,师帅其将畴依乎」?公还故山,日徜徉于泉石,手不释卷,每以未老得閒为乐。四年二月,时李知孝在谏坡,以公守建日尝有私谒,公弗从,遂妄谗毁,去职与祠,公处之泰然。端平纪元,上亲揽权纲,厉精庶政,知孝贬斥,除公敷文阁学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公上免牍,答诏不允,诏词有曰:「属躬揽于政权,尤匪轻于名器。卿夙仪禁近,备罄忱恂。兹注想于典刑,肆亟攽于纶綍」。告词又曰:「久不见生,谅未究设施之蕴,何以告我」?尚有资启沃之忠,盖用公之意未艾也。嘉熙纪元四月,除知宁国府。二年六月除知赣州。公恳辞甚力,上皆从之,仍奉旧祠。三年正月除宝文阁学士,祠廪如故。六月除知福州,兼本路安抚。公上免牍,寻拜不允之诏。然公倦于出,再力伸祠请,遂复以旧职奉祠。淳祐纪元四月除龙图阁学士,奉祠仍旧。公归自建,以宠荣为惧,故频岁以来,纳禄之数不知凡几,上每答诏不允。诏词有曰:「卿昨告老,朕不欲强卿一来,姑畀祠廪。兹又抗牍祈遂谢事,甚非所以体朕也。矧卿尝为朕甘盘矣,何至遽起挂冠神武之想乎?其勿出此」。二年四月荐腾告老之章,恳请愈切,上方俞其请,除端明殿学士,依所乞致仕。公累载告休,一朝得遂,喜形于色。第以端殿殊恩,讵容遽拜?又上免牍,上复诏答不允,公遂拜命,日以登临自娱。六月八日,偶觉伏暑,越宿已康复,屏药却医,起居饮食,对客笑言,无异常时。十有三日,忽呼子暨孙列于前,语之曰:「吾奋由儒素,受知两朝。年几八帙,一无可憾。所望者尔曹力学自修,则吾虽亡犹生耳」。无一语及家事,言已薨于正寝。公生于隆兴甲申八月二十日,享年七十有九。遗奏闻上,恩赠特进,与致仕、遗表恩泽。讣音之传,士大夫识与不识,皆有斯文之叹。有《洺水先生集》六十卷、《内制类藁》十卷、《外制类藁》二十卷,藏于家。公生平以造就人才为己任,预荐进者,登揆席、参政机、班法从、居台谏,皆为当世名臣。性冲澹无声色奉,每戒家人用无过侈,服无过华,至姻族闾里,贫不克振,周之惟恐或后。义方训严,诸子刻志问学。平居暇日,常谓其子曰:「吾他时终于牖下,当歛以时服衣裳之外,他无所事也。厚葬,古人所戒,非徒无益,适为累耳,尔曹识之」。淑人之歛,黄白缁铢,不内诸柩。公娶金华王氏,封淑人,丞相文定公淮之长孙女,生于相门,不以富贵自骄,简静端庄,动由礼法,先公一年卒,实元年二月十一日也,享年六十八。子三人:若水,承事郎、监镇江府寄桩库;若曾,承奉郎、监两浙转运司造船场计置物料官,俱先殁。若愚,宣义郎、前饶州德兴县丞。孙男四人,其载蚤亡;其垕,承奉郎、监临安府粮料院;其深、其仁,并承务郎,未铨。曾孙二人:通孙、振孙。曾孙女一人。公之孤将以三年十一月三十日壬申,窆公于休宁县和睦乡万松山之原,遵治命也。盖尝论贤哲之生,气禀必异,故见诸躬行发诸词章,措诸事业,亦决非世俗所企及。惟公天禀清高,离伦绝类,已见于龆龀赋《冰》时。其持身介然有守,挺然特立,名流莫不钦敬,竞欲缔交。而后学有志之士,则皆尊之仰之,以为范模。于书无所不读,发而为文,自成机杼,神韵绝出,故落笔妙天下,援引今昔,博学之士不能究知。其词雅健精深,追逮古作。根本谊理,扶植名教,有补于当世,学者誇传而争诵之。论奏皆剀切当上意,虽经纶抱负不获尽展于世,而两朝眷渥,始终弗替。凡此皆近世所罕见者。午州里晚生,夙蒙公异知。试邑馀杭时,公为礼部尚书,以廉相举,故又于公为门下士。岁在乙未孟冬,午扶护先大夫归葬,方抵里中,未及伸致哀挽之请,公首赐长篇以为存殁之荣,是岂可忘哉?今公襄事有日,前期若愚书来曰:「先公生平出处,相知深,相予厚,莫若子,敢以行实一编丐定次,将告诸太史氏,以信今传后」。午何敢以不韪辞,谨具如右,谨状。淳祐三年十月日,门生朝议大夫、行监察御史吕午状。
再叠前韵别献孟 清 · 梁佩兰
出处:六莹堂二集卷四
舟行爱学牛马走,波平幸少蛟螭怪。
十二月来将立春,三十年前共投芥。
齐州几点指可数,中原一发天何隘。
冰气侵眉突作棱,雪花打笠飞无蒂。
可怜细雨昨夜湿,欲得南风无处卖。
黄公酒垆且就饮,麻姑爪甲那爬疥。
老来久受无尽珠,少小已绝摩登戒。
分携禺峡作两人,转忆罗浮上三界。
黄茅夹岸半虎迹,红梅种驿非公廨。
前路幽并客独行,今日船舷与君拜。
龙文百斛好独扛,犊鼻一竿聊复晒。
草堂写入陋巷志,棠溪汲取丹泉瀣。
苍天有意属豪杰,世人未必皆聋瞆。
山到南衡地自高,水出天彭众寻派。
神龙矫矫两翼飞,天马狞狞四蹄快。
此时朝庙推只立,况乃制作能不坏。
何人不奉北杏盟,有日来朝葛卢介。
平居共碎铁如意,夙昔对眠簟呈薤。
沙尘捲地马尚驮,土锉张灯日将迈。
将入承明侍衮龙,敢忘田间策健犗。
集英殿修撰谢表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二九、《北山小集》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衢州市
臣某言:今月十九日,伏奉告命,授臣依前左朝奉大夫、充集英殿修撰,差遣赐如故者。负衅投闲,居怀惴惕,均釐肆眚,与被甄收。承命若惊,衔恩知感。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伏念臣戆而自信,愚不知机。少也好修,弗踰绳墨之外;壮而多事,妄怀畎亩之忠。叩阍蚤丽于丹书,随牒俄嗟于皓首。及稍宽于党禁,遂浸列于周行。再游东观著作之廷,三与南宫笺奏之末。邅回久次,黾勉一心。辞职奉常,获守匹夫之志;分忧槜李,敢言循吏之能。属当隉杌凋敝之馀,而行还定安辑之政。军旅诚非于素学,抚绥方尽于夙心。决知绵薄之才,难抗猖狂之虏。利兵坚甲,既无吴会之师屯;高城深池,又异江湖之天险。度不能婴城而死节,固不敢开门而请降。蚤夜以思,进退惟谷。先奉宰臣之委教,且言朝命之已颁,茍守禦之力既穷,则迁避而行亦可。方出城之次日,适被召于行朝。而宣抚使藏怒久深,幸灾而发,怵吏兵而诱乱,揭捕赏以见要。劾以深文,期于必死。仰赖皇明之旁烛,不俾怙威而肆行。趣至永嘉,许归故里。恭惟拯溺救焚之意,可谓生死肉骨之恩。顾影扪心,沦肌刻骨。晚蒙睿奖,擢寘从班。念小己之难胜,繄厚恩之宜报。事君尽礼,敢萌贪荣患失之思;操心也危,每有私忧过计之累。宿愆难赦,孤迹易摇。谴诃实出于自贻,全贷终归于天造。旋膺出綍,误俾分符。复再致于烦言,徒仰喧于聪听。兹缘大享,爰发涣恩。敢图雨露之沾,俯暨朽枯之质。稍垂甄叙,曲被记怜。念畴昔以知非,皆冥顽之所致。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尧仁丕冒,汤德又新。日就月将,方缉熙于大学;云行雨施,期润泽于群生。思以任贤使能而致中兴,故虽片善寸长而不终弃。顾惟奇贱,适有遭逢。愚闇无知,悔莫追于往咎;衰迟待尽,情犹切于慕君。寒灰无冀于复然,病马尚蕲于终惠。誓当糜陨,少谢生成。臣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