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李提点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二、《龙云集》卷一八
提点执事:有人问胡威曰:「子孰与父清」?
曰:「吾父清恐人知,吾清恐人不知,自以为弗如也」。
某窃意世所谓文章,其不欲人知,正应如胡威之望其父耳。
独尝怪左思之赋三都也,弊神十年,仅获成就,晚乃祈之于张华之一言。
顾华绝识耳,使华而佁儗,是则十年操笔之勤,遂废于率尔之一言乎。
世之人难乎求知也有已矣。
马迁之史,必曰「藏之名山,副在京师」,然后有以高视无穷之来世。
谓适足以覆酱瓿者,汉人之笑《太玄》也,扬雄则曰:「姑俟后有扬子云者,乃始无憾」。
此两人者,岂有求哉?
是故王武子好马,而不知神睹乃在其叔;
刘纲好术,而不知仙道近出其妻。
彼不告,非无意也。
南邻之訾北邻,谓瓦釜大,瓢赍小,则所从见数故也,鸡德虽具,顾出鸿鹄下,则长近人故也。
啼眉堕马,弄姿康衢,不无诲淫之冶容,而世必贵伯姬之不下堂也。
市人之相与贸易也,持操去来者,曾不若坐而待售者之得善价也。
何则?
自处者然也。
虎之攫也必弭耳,隼之击也必戢翅。
与夫金矿焉而未锻,玉璞焉而未剖,所自贵者每在,则岂直发露而后为快哉?
故意文章必若胡威之望其父而后可也。
某固惫者,以文自业,有日于此,始尝谓名可以力取,而区区笔墨,是真足以媒身也。
间一二妄发,小复概见其所有者。
然其拙者曾未能感动当涂大人一日之识拔,而其工者则反为流俗之所诟病,视若世仇然。
于是退而自诋曰:「是诚在我」。
夫贮之胸腹,丹素不藏,虽有察者莫之能侦,则太上吾宁无作;
作之而侦之者随至,则其次吾宁啬焉以有待。
若乃计毫末于纷纷之曲直,相与莫己知者十百而啅,则寸许之颊舌,殆恐难得而给矣。
暴之欲黼绣之张,抗之欲悬金石而奏,则自非每与瞽聋数遭,几何不掉臂而过之?
斯真下矣。
剋责惩创,局影孤吊,若此者数十稔,而不意天幸,适得今兹之执事也。
伏惟洒辞布藻,博古究今,决云潢、引日星者,此自执事馀事,有无俟某言而足者。
若乃用意至到,平日所以眷怜迂愚,尤不宜虚辱,惟是箧椟下俚,有欲为执事惜,真不得矣。
旧所为文合一通,谨献之节下
牛场之与鼠坻,用之则膏田畴、殖五稼,不用则为牴粪弃道周矣。
某之所得如是,不犹愈于牴粪乎?
观览焉而赐之教,幸甚。
某再拜。
常州墓志铭1173年7月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六、《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浪语集》卷三五、《黄氏日钞》卷四○、《南宋文范》卷六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河东之薛,有降居闽之长溪者,世久不能迹其始。
既又家于永嘉,其长老之记曰,唐补阙令之后迁焉。
裔孙庠,以驯行闻于乡。
庠生强立,始修补阙之旧,续其禄,盖终江宁府观察推官,赠左光禄大夫
光禄四子:嘉言,尚书司封郎中
昌言,通判婺州
弼,敷文阁待制
徽言,起居舍人
公讳季宣,字士龙,起居之子也。
起居学于胡文定公安国,而雅为赵忠简公鼎所厚,其立朝皆有本末。
最后丞相建与虏和,起居自殿坳直前,引义固争,反复数刻,中寒疾以卒。
夫人胡氏亦继卒。
于是公生六年矣,伯父待制收鞠之,任以官。
公幼逮事过江诸贤,闻中兴经理,大略已能识之。
喜从老校退卒语,得岳、韩二三大将兵间事甚悉。
志尚荦荦,与常儿异。
年十七,起从妻父荆南孙汝翼,辟书写机宜文字
荆州袁溉道洁,虚郡斋迎致之,公遂委己师焉。
道洁及登河南程夫子之门,闻蜀隐者薛叟名,晚游蜀,以物色求之莫能得。
末至一郡,并舍有叟旦笈之市,午漏下辄扃其户。
道洁从壁间觇之,方隐几默坐,意象静深。
问诸邻,则曰是鬻香薛翁,不知其所从来。
道洁亟款门,以弟子礼见。
旦往陈所学,叟漠然如不闻。
久之乃曰:「经所以载道,圣人作经以明道,子何博而寡要也」?
始与深语。
未几复舍去。
道洁漫浪沔鄂间,讳其学,绝不为人道,独与公倾倒无所靳。
公自是笃意于学。
道洁语公,伊洛轶书多在
时同郡萧振方制置四川,乃往为其属。
道洁期至蜀授以书,会偏裨有诬其所部将者,公请正阶级法。
议不合,谢去,遇道洁于峡。
而公既出蜀矣,调鄂州武昌
武昌号难治,连败数令。
公年尚少,郡将部使者易之,迎谓:「是邑久不可为,子敢当之乎」?
公曰:「独患在上者以县为可为,今知其不可为,则可为矣。
愿宽其衔辔,俾得自尽」。
皆诺之。
科徭兴发,率以公故独不及。
唯论和籴,始不见答,欲解印绶去,卒体其诚,得罢。
公既获乎上,民赖以宽,有所废置,皆争趣和。
乃大治,版籍、期会、简稽、出纳,悉就绳尺,密而不烦,严而不迫。
虏亮未叛盟,公白其长,视要害,前备禦,辄不省。
及兵交,稍稍即公咨计画。
虏亮悉众瞰江,诏成闵还师入援。
汪枢使澈宣谕荆襄,公告:「成闵得蔡,有破竹之势,盍守便宜勿遣?
乘虚下武昌,径陈、汝趋汴都,虏内顾且惊溃,释此成业,而聚兵相仗,鲜克以济」。
不能用。
昼夜驰不顿舍,后骑能属者三之一,而陈、蔡新附诸城,亦踵接复为虏矣。
江淮仕者大抵无固志,纷纷遣其孥系马庭木以须。
公独留家不遣,誓与民俱死。
县故多盗,铁冶、营田,棋布诸乡。
亡命奸人,出没其间,所治即孙吴故宫,自古江左重地也。
公念除盗上策,莫如联保甲,疆陲有事,唯素整者可不乱,乃访求河北、陕右弓箭手保甲法及淮西刘纲保伍要策,讨论甚具。
会有伍民之令,乃出其法行之。
五家为保,二保为甲,六甲为队,因地形便合为总,不以乡为限,总首、副总首领焉。
官族、士族、富族、皆附保蠲其身,俾输财共总之小用。
诸总必有射圃,民暇则习,无蚤暮之节。
尽禁蒱博,独许以击刺驰射角胜。
五日更至庭阅,其尤者劳赏之。
旗志总别为色,枪仗皆中度。
候望干掫不幸死者,予棺,复家三岁。
诸乡皆置楼,盗发,伐鼓举烽以相号召,瞬息遍百里。
总首白事,吏毋得预,追胥兴发,一以县檄为验。
环邑沟渎不渫,夏潦波道,在事者病之,役大莫敢睥睨。
及保甲成,天大雨,公出坐通衢,传呼总队,具畚锸、赋丈尺,三日而毕。
市多火,公戒诸队钩绳梯缶,各专其一,暮夜仓卒,随用而索,甚速且整,火不能灾。
县治白鹿矶、安乐口,皆置戍。
复请于宣谕司,得战舰十、甲三百,罗落之守计定。
讫虏退,人心不摇。
大军之屯州县,客主不相能,多为鬨暴。
公曲得其欢心,以事至者,必微见曲直而明假借之,皆大喜且大服,誓死以报。
内郡发输边,县当餫信阳,公部以往。
先是诸将出师,部勒无法,或侵苦之,道殣相望。
文吏董役者,则又甚焉。
民见调,辄与亲戚为死决。
公语父老曰:「子弟相从者,吾受其无咎」。
皆怃然阳应。
既发,队伍次舍悉放行军。
亲与役夫同苦乐,病者挟医护视,始轻所负,剧则皆弛之,增剧则以马若舆载之,病者未至,队长毋得即安。
号令齐一,道上担肩相差如引绳,无敢少蹉跌。
观者相语曰:「此谁将军部曲耶,乃整肃如是」?
既而知为武昌白丁,相视叹息。
斯役也,在行者千有八百。
役罢,死者一人,跌伤者一人,馀还畀其父母妻子如初约。
当是时,诸公争知之,举辟交至,公一无所就。
吏部铨得婺州司理参军,召对,首言治体有本末,愿遴三公之选,责以进人材,张纪纲。
延端直之士,与之讲问学、求治道。
又论中都官员多职寡,牧伯之任分为五六,唯大军胜战,将兵而下,废为隶役。
因道远方民瘼甚悉。
王枢使炎前在鄂,熟公治行,及是新得政,求助于公。
公语之曰:「上天资英特,群臣幸得遭时,乃忽略根本而奔走军旅之间,盍以仁义纲纪为本?
至于用兵,请俟十年之后」。
宣义郎,知平江府常熟县
退,待次具区滆上。
明年,复召审察,公固辞,徘徊踰年乃就道,至则除大理寺主簿
是岁江湖大旱,流民往往北渡江,边吏复奏淮北民多款塞者。
虞丞相允文白遣公行淮西,收以实边。
持节劳来,耄稚满车下,为之表废田、相原隰,复合肥三十六圩,立二十有二庄于黄州故治东北。
以户颁屋,以丁颁田,二丁共一牛,犁、杷、锄、锹、钁、镰具,六丁加一錅刀。
每甲辘轴二,水车一,种子钱丁五千,廪其家,至食新罢。
凡为户六百八十有五,分处合肥、故黄适等。
合肥赢故黄三户,户授二室。
受田之丁,合肥八百一十有五,故黄六百一十有四。
会其钱若米之费,财二万缗、六千石。
流民已为大姓有者,仍隶其主户就抚之。
并边归正者,振业之。
合三千八百馀户。
始公以乾道七年十二月淮西,反命以明年之夏,计道里往来与察边郡、检麦田之属,专于田事者仅数月,垦筑、冶铸、斲削,皆受成于公。
赋役省而功坚,度可支数十年。
位置向背,经纬条达,民生所须,不外索而足,淮人谓耳目所未睹。
公曰:「吾非为今日利也」。
合肥之圩,边有警,因以断栅江,保巢湖
故黄,实古邾城,地直蔡冲,诸庄益辑,则西道有屏蔽。
其措意深远矣。
光守宋端友自上招集北归户一百十七,公至固始,验新民止五户,馀皆保塞数年,端友混新旧户为一,籍以幸赏;
异时有以善马涉淮者,杀而要夺之。
公亟举奏端友有挟,人谓章且不下,语闻,上感悟,属廷尉治
方穷竟,端友以忧死,习为媒者皆竦。
虞丞相始不乐公矣,故为多端縻公,以缓其归。
或迎说公:「见上,盍少自绌?
毋与当路者忤」。
公曰:「上遣我视边,固欲得利害之实」。
卒极陈之,且曰:「臣根本其敝,不计而谩为,而后外以卤莽报;
不思而出令,而后外以难行寝。
号为责实,未免徇名,则趣办皆徇名之人;
志在大功,反规小利,则迎合皆规利之辈。
诞谩者败而不诛,谀说者察而不去,左右为欺囊橐。
迩为援则远坚,大为间则小肆。
其荐退人物,曾非诵言,游扬中伤,乃自不意。
齐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断,而在毁誉者之刑。
臣观近政,非无阿、即墨之断,奈何毁誉之人自若」?
上欣然开纳。
公复进曰:「外事无足道,咎根不除,抑臣深忧。
左右近侍,阴挤正士而阳浮称道。
陛下诚圣明,傥因貌言,万一垂听,臣恐石显王凤、郑注之智中也」。
又曰:「好名特为臣子学问之累。
人主为社稷计,唯恐士不好名。
诚人人好名畏义,何乡不立」?
上是之。
隆兴以来,经理两淮受遣者且数十辈,发御府金缯,听施置自便阅十年,鲜有当上意者。
及公使事有绪,恨得公晚,道进官二等,除大理正,侧席迟其至,顾问䌷绎,奏请论荐,皆报可,闻者意公且用矣。
七日,出守湖州
入辞,语益恳到,上慰勉遣焉。
公既数摩切左右,而湖多权贵人田宅,与相加尤数,公平心问理如何,不为变,益害公,合力撼摇,上记其忠,独保持之。
始至,书狱多入死,讯其由,则弃市者民间或窃祠之,名「伤神」,恶少遂轻相雠杀不顾。
公亟屏绝,死狱大减,条境内淫祠,次第除撤,会去郡而辍。
土俗小民悍强,甚者数十人为朋,私为约无得输主户租,前为政者或纵臾之。
公叹曰:「郡国幸无事,而鼠辈颉颃已尔,缓急之际将何若」?
取其首恶,黥窜远方,民始知有奴主之分。
陈亨伯割诸道留州钱输大农号经制翁彦国复附以总制,嗜进者竞裒歛以应赏格,已而遂定其多数为岁额。
州用日削而供亿稍饩,校军兴前五六倍,吏骪法擿抉无遗笔,犹廪廪不能给。
至是户部提点刑狱司以历付场务,一钱已上皆分隶经总制如式。
诸郡被符,搏手无策,相顾莫敢先。
公独言于朝曰:「自经总制立额,州郡凿空以取盈,虽有奉法吏思宽弛而不得骋。
若复隶额外征,掇其强半郡调度,顾安所取?
殆复为它谬巧重取之民,民何以胜」?
户部镌谯愈急,公争之愈强,台谏亦交疏助公,遂收前令不布。
凡可以纾民力者,知无不言。
如论和籴贾贱,请更平直;
徙汰军宽州;
添差隶郡者,止今见员,后勿遣。
函封相继,多格于有司,则以病谒祠。
朝廷惜之,却其请至八九,知不可夺,改知常州
未上,以乾道七年九月戊申卒于家,年四十,官止奉议郎
娶孙氏。
子法,补太学生
公之没,其友张淳治丧,程以古礼,公配孙夫人能顺听不违,里中观法焉。
十二月壬申,葬于永嘉县吹台乡慈湖之原。
周季绝学,古先制作之原晦而不章。
董仲舒名田,诸葛亮治军,王通河汾之讲论,千有馀年,端倪盖时一见也。
国朝程颢氏、程颐氏、张载氏,相与发挥之,于是本原精粗,统纪大备。
门人高弟,既尽晚出者,或骛于空无,不足以涉事耦变,识者忧之。
公之学既有所授,博揽精思几二十年,百氏群籍、山经地志、断章阙简,研索不遗。
过故墟废垄,环步移日,以验其迹。
参绎融液,左右逢原,凡疆里、卒乘、封国、行河,久远难分明,一经公讲画,枝叶扶疏,缕贯脉连,于经无不合,于事无不可行。
涖官随广狭,默寓之于簿领期会之间,其所部吏曹,经时而不知公为儒者也。
平生所际,文武之职不同,未尝为町畦崖岸。
而去就从违之际,守义不可夺。
言兵变化若神,而在朝每以不可轻试为主。
所见疏快轩豁,潜察之,自律严饬,虽倥偬,札翰正楷,无一惰笔。
少年豪举,既知学,销落,不留省其私,泊如也。
其为人平实质确,本于简易,行于敬恕,而坚志强力,又足以充践之。
善类方共倚属公,而公则死矣。
《诗》、《易》、《春秋》《、中庸》、《大学》、《论语》,皆有训义。
他所论著若《九州图志》之属,稿方立而未究也。
岁在壬午,先君子守黄,公夹江为令,归以公所为语某,固已矍然自失。
后十载,乃识公于朝,一见莫逆如故交。
其葬也,张淳既志其圹沄,复请诗以揭之。
丧不能文,今既免丧不死矣,其可不为公一言乎!
词曰:
坠绪茫茫,独求诸野。
有涤其源,昼夜不舍。
繄道之穷,维其尚口。
不耀其章,而躬自厚。
出孚于长,于长于君。
□□施之,乃没元身。
故吴之迹,故邾之遗。
既堙既平,其尚有稽。
华文阁待制庐州钱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水心文集》卷一八、《黄氏日钞》卷六八
公姓钱氏,讳之望字表臣常州晋陵人
曾祖孟回,殿中丞
祖知雄。
父友,赠中散大夫
少放达,喜奇策。
虏亮至瓜洲,参赞虞允文方课水战,公请「呼海船在澄江者,杂舟师上下,八面乘风,截流若神,贼骇不测,可沮径渡之计」。
虞公行其说,且问:「今当何向」?
时虏号百万江东危恐,公曰:「兵无众寡,勇者先奋,躁者先败。
贼虽蚁聚,而弃信残酷,驱胁远来,下莫顺听,此内溃之势也。
愿无怯,而静以待其变」。
未几,虏杀亮而遁。
符离之役,道谒张忠献公曰:「相公何不三边并出,使彼东西奔命,大功可立也。
今独趋海、泗,一不如志,疑谤交起,无能为矣」。
竟如公言。
乾道五年进士第,授襄阳府大军仓。
虞丞相录前验,差江西帅属
文政反,前帅龚参政茂良白上,以贼委公。
公荐黄倬可用,为方略授之,立擒文政
改官增秩,公奏:「赏宜厚,臣滥恩也,可损」。
上多公让,从之。
宣教郎添差通判镇江府,母丧免。
通判镇江府,知光州
未行,知楚州
上犹迟之,改知和州
初,上令建康都统郭纲及淮西帅漕实官田,括隐占,使兵为耕,公极谏括田扰,事不速集,但择故荒圩美田五百七顷,沟垾牛犁,踰月皆具,兵亟就屯,民不知役。
和故任武守,连数人益坏,公检御有方,郡复完。
代还,上论事甚久,因叹「机会无有」。
公对:「今有之,恐陛下未能行」。
上愕曰:「何谓也」?
公曰:「曹操伐乌丸,刘备谋袭许。
今虏酋往上京兵将从者十七八,傥鼓行即前,彼子悸于室,父困于涂,往返万里,士马疲极,将何以战!
一二日之机,古人必争,况岁月悬隔乎」!
上拊床曰:「好机会!
无人道此」。
金部郎官,俄知楚州,用屯田劳直秘阁
议者以「濠、楚使效多代名,自今逃死,须言上乃得收」,既有旨。
公言:「乾道初,招魏胜、郭升、张荣义,从人给田,勿课役,勒五部月一至州,习射犒激,名曰使效,盖陕西弓箭手法也,才三百馀人耳。
州县恶其犷锐难制,死亡不复补,甚者抑不令赴州,失本意矣。
然则非官所廪,安用代名!
虽曰免税,而所谓归正人,皆未起课役,非以使效故特优幸,议者殆未详也」。
公遂募五百人,部伍精熟,盗不敢发。
于是上令教两淮民兵万弩手,而公选胜兵七千八十九人,参之军制,束以队伍,别以事艺,严以训练。
他日,上遣官拍试,独楚应格。
始,公患大军更戍,无留郡兵,山水寨不就律,无以应敌。
徐子寅山阳宝应置三十六庄寨,禁无得私有军实,犯者众。
而羊家寨濒大海,奸猾所聚,公籍其尤剽悍二千三十五人,约为急难,且弛禁,许挟弓弩自便,皆感悦从命。
李植者,自言宿迁人韩世忠罢攻淮阳父将与宗族乡里自拔从之,今已零落,尚四五百家。
公叹曰:「诸葛孔明西县之民也」。
转相语,得四百十六人,定其要束,与庄寨同。
上为特补官。
在州四年,所行多此类。
直徽猷阁,公又条三边战守事曰:「扬州有三城三塘,楚有大、小清河淮东恃此,谓扼虏来处足矣。
虏设乘虚自招信盱眙淮阴,不一日薄扬州,不二日滁、真、通、泰亦径至江上。
彼两路何独不然!
陛下可无令韩琦范仲淹者通一路险易熟议之乎?
且卒饥财匮兵少,今日之大患也,然而卒欲饱则财愈乏矣。
财欲无之,则减兵且不暇,其何以增!
若兵自耕,民自战,沿江诸军,各择地分内闲田种之,而民兵万弩手用一法,给器械,较精惰,略计可十五万,与屯田大兵相参,此三路之郛郭也。
韩世忠镇江张浚建康淮东、西便为地分。
大仪、天长、昭关、柘皋,虏来则战,岂有定所!
三衙助之,所向克捷。
近诸郡修城筑堡,遣兵更戍,犬牙占认,尺寸之外,胡、越自分。
如是,则谁肯出力会战于要害之地耶?
臣观诸军气习,今昔顿殊。
昔欲战不欲守,今言守不言战,驯致疲愞。
十年之外,虽守不能矣。
陛下幸诏诸将复绍兴地名,使如世忠辈苦战立勋,梦寐庶几,无令消磨,坐相视尽」!
孝宗省奏,太息曰:「方天下无事,人乐安静,莫肯更张,此论可谓忧深矣」!
时光宗参决,上顾曰:「太子熟看,人材须用方见。
和亲久,材无所施,更无事,当遂委靡。
朕思之懔然,太子宜常在念。
钱某可使帅扬州」。
是岁淳熙十五年也,雨自五月六月清河溢,隳城千丈。
公拊循赈贷,恩纪勤,楚人德之。
进直宝文阁,知襄阳府
言者诮公昨在楚既修城,水卒突坏,削职罢。
公始至楚,以旧楼橹不壮,易之千间。
城败非楼橹咎,盖言者误也。
静江府
私钱滥恶,流入两浙,朝廷议禁绝。
提点铁冶刘炜,请以私钱二当官钱一,抽贯数百,约其多少,府库皆封鐍
市邑关闭,两淮骚然。
公四疏言:「止弊息奸,要在安静。
淮东地不产铁,人不私铸,货币转易,民何罪焉!
且天下安危在边,北使过淮,耳目所接,系国体尤重」。
上悟,以官会桩管米度牒僧费数百万缗,尽收淮东、西私钱纳炉鞴中,而后少定。
时宰讳公言切,竟以失察私钱,坐镌一官。
安抚司兵,自刘纲向子固有东西寨使效晁公武有效用,郭棣效士,有强勇名号杂,军律不齐,豪盗隐伏,为一方患。
公请并为强勇,募材武足千人,隶御前,置统领守将之,宿蠹始革。
公之在扬,会复治两淮民兵,而公在楚日既施设有绪,至是遂具为一路,条目取丁、结队、执色、总首、分部、开收、任责七事,上悉行之。
仍下其法于淮西
及将进丁入老,公手书属郡,喻上指恳切。
选丁壮四万八千二百馀人,增旧籍三之一。
于是淮西赵巩奏罢万弩手,上付公相度。
公奏:「绍兴末孝宗张浚置御前万弩营于建康癸未泗州甲申与虏斗,皆有功。
乙酉讲解,散归其家。
乾道中,令徐子寅复置于真州
其后就田自便,不复唤集,二十三年矣。
弩艺劣弱,壮健销堕,所见近事也。
至于土著无逃亡之患,自耕无坐食之费,民兵万弩手,最为近古,孝宗所命,所行,不可废也。
不原其立法之初而议其受弊之末,则羊亡而礼从之矣」。
万弩手得不废。
盖公在楚四年,在扬三年,及前后反覆为上言,大抵以屯田、民兵、万弩手、山水寨,为进战退守之要,始末皆守一说,思虑皆执一意,非若他视时上下,随世改易,揣摩而投合之也。
王卿月使虏,道病,公代之。
既,除直龙图阁再任,而言官以公营运贩易,降显谟阁罢。
初,公之并强勇军,总领必欲使扬州自当券食之半,公争不获;
别为营运,以其息给之,又力争曰:「御前军而仰食州郡,可乎」?
五具奏,始已,以本钱归备边库。
自是公屡被诋,辄黜。
有造游士之狱者,索其褚中,得公弹文,检御史所上,不差一字。
复以公提点铸钱事,留为军器监实录院检讨官
将用矣,而大奚山盗起,改除秘阁修撰,知广州
大奚孤峙海中,去州一潮汐。
民煮盐,自业渔采,亡命群聚,吏兵容之非一日。
提盐绳之急,怨而为变,诸司招捕前却,异同纷纭。
贼愈横,遂空巢窟,夺客舟,径指城下。
州人大恐,将逃。
公麾诸军奋击,一战殄灭,列栅山上,分兵戍之。
微公决策,广东几乱。
并阙官,罢摄士,捐丁田米分钞历日钱岁万七千缗,场务积欠四万馀缗,珠香翠毛不买一钱。
华文阁待制,寻知隆兴府,蕃、汉攀路涕泣。
改知庐州
至数月,疾病参半,犹自力判诸司累讼不定数百事,光、黄民争持曲直诣公。
会最郡用,除其冗复,岁省万五千馀缗。
衙兵两寨,以客将书表为将佐,公一澄革。
又以安丰忠勇军不治,奏斥统制公彦
欲考详沿边利害,别为纲目,而公病不起,以庆元五年七月十八日卒,年六十九。
庐人及淮西人待公疾瘳投词者千馀人,嗟叹曰:「包待制死耶」!
作十五咏诗以伤之。
六年三月十八日,葬江阴县昭闻乡由里山。
令人何氏,后公四十二日卒,祔焉。
子廷硕,早夭;
廷玉官;
廷瑞官;
廷玠,官。
一女,先嫁戎知刚,再嫁官。
孙男二,孙女六。
中大夫,爵晋陵男
初,孝宗虽脩绍兴故事,复与虏通使,而以其间讨军政,讲边备,阴择奇材,为有事之用,亲擢下僚至贵显数十百人。
公能最高,诚款内发,事有不便,陈义指切,未尝顾望。
所建置,后皆遵行不敢变。
然世未能知,故具记其言与事,所以见天子鉴识尽下,人臣忧惧思职,而公之遇合可考矣。
铭曰:
孝宗上圣,忘己好能;
匪徒好之,超侯躐卿。
时惟钱公,百选一逢;
材如源泉,用无穷。
东豫西,越南雍北;
四郊不警,虽警迄息。
冠带群胡,韶勺世雠;
畏战靡靡,明主所忧。
孝宗宾天,公困多毁;
侍从晚矣,岁月弗止。
既谋既明,既勤既成;
当时不知,况彼后生!
孰远而存?
孰坚而朽?
我垂于文,以俟夫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