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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乞放坊场欠钱状元祐元年四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二、《净德集》卷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近岁以来,四海之利,多归公上。
官司之积,动计钜万;
私室之有,十已九空。
恭惟圣政日新,德泽流霈,穷幽极远,蒙被生成。
其事如大病之后,偶得良药,以活其命,有望更生;
而脏腹空虚,支体瘁弱,喘息之气,所存无几。
切宜调护抚养,俾就安完,天下之肥,然后可得。
是以堆垛、市易、义仓、抵当、免行之类,凡为聚敛者,一切废罢,此诚德惠及民之深,而与之休息也。
独有出卖坊场一事,最为深害,亦愿体恤,以慰其心。
其立法之初,盖为在官司吏无有纪极,百费浮冗,贪吏从而侵渔,州郡衙前既勒力役,而所得酒榷之利,尽以奉于公家,有至财竭破生而死于冻馁。
朝廷知其如此,于是拘收坊场,官自出卖,所得净利,一以募人执役,二以给公家之用。
行之渐久,弊从而生。
盖小人之情,竞利而不虑患,实封投状,务在必得。
既妄添所买之直,又虚增抵产之数。
适值民间钱币阙乏,酒货不售,课利、净利、抽贯税钱供纳不足,才出季限,又有罚钱;
或委保百姓管押纲运,其押纲之人,往往盗窃官物,走窜失陷,则须勒保人赔填;
或原买价高,界满无人交割,转更拖欠。
缘此数事,坊场多有破败,乃至出卖抵产,以偿官钱;
或抵产价高,出卖不行,则强责四邻承买;
或四邻贪乏,承买不尽,则摊及飞邻、望邻之家,抑令承买;
或本户抵产罄尽,尚欠官钱,则勒保人代纳,亦须破坏产业;
或虚指债负,妄起讼端,横赖论索。
郡县急于官课,不问有无逋欠,遂使平人承认。
械颈受箠,道路相望,囚系坐狱,殊无虚日。
其甚者,至于自经沟渎,鬻及男女,而犹不能免。
大率一县之内,中户以上,因买坊场或充壮、保而破散拖欠久者,十常四五。
官方如此百计督责,极力掊聚,而逐界所得实钱,十分只及五六成都管内坊场,第一界卖七十二万馀贯,第二界六十六万馀贯,第三界四十二万馀贯,大率则收得一半入官外,馀无可催理。)
一则因元买价高,虚张其数;
二则为物轻钱重,酒无厚利;
三则日趋困穷,难于偿纳。
以此天下坊场钱积压少欠,其数极多。
神宗皇帝深知其弊,曾于元丰三年明堂大赦并八年正月赦文累行蠲放,及与展送纳。
诏令所至,人皆鼓舞歌颂,以为天地大恩莫过于此。
除已蠲放外,至今欠钱不下八九百万贯。
簿书之内,虽有现欠之名,刑狱之下,必无可足之理。
方当陛下布政之初,聚敛刻剥之事大半罢去,天下臣庶,欣戴称颂,以为仁宗复生,尤宜广霈德泽,以慰其望。
臣愚伏愿陛下特降睿旨,所系今日以前因买坊场拖欠课利、净利并抽贯税钱及过月罚钱之类,见勒买人或保人送纳并破卖抵产者,并与除放。
庶几穷困之人,普沾大恩,复遂馀生。
况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上下恭俭慈仁,出于天禀,内无土木华靡之费,外无兵戈攻战之赏,四海所入,国用丰盈。
虽放免数百万贯逋欠,如去泰山之一尘,何阙于事!
且天下之务,固有是非轻重,惟聪明睿智,能权而行,遂中于理。
今放释逋负,以安生灵,与督责收敛,以广用度,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为轻,何者为重?
权而行之,正在此日。
又况冬春以来,雨雪愆候,祈祷备至,未闻沾足,则除放欠负,俾民免于冻馁,亦可以感天地之佑,召阴阳之和,使风雨时若也。
臣又闻真宗皇帝尝御偏殿,亲阅三司逋欠,放八万三千数,盖真宗以逐次降赦放欠,多为有司废格不行,或根究追逮,益为烦扰,故按籍引对而释之。
臣愿陛下远法真之恤民,近仿神宗之布惠,断自圣意,特行蠲放坊场欠钱,天下不胜幸甚。
〔贴黄〕臣今所奏,只是乞朝廷特放坊场欠负,可与不可,禀自圣明。
即非冲改户部条贯,须至立法。
伏乞留中裁酌,早赐施行。
〔又〕臣每见赦令放欠,多为有司百端抑遏,追究根穷,幸其稍戾于法,遂不除放,使圣朝仁泽,不及困穷。
大抵人君发号施令,当如震雷时雨,不测而至,则天下知恩出于上。
若委自有司,毫釐契勘,立为条约,然后施行,则弊生于下,有损治体。
伏愿圣慈如以臣言万一可行,即乞将臣此奏留中,作朝廷意旨,降诏蠲放,不必付在有司。
汤思退右仆射同平章事绍兴二十七年六月 南宋 · 王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七、《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六
天之立君,无辅佐何以为治;
古者置相,有左右与之共功。
况我累朝,具存彝制。
天下安而注意,尤勤考谨之求;
海内幸其同心,故取谋猷之协。
诞扬显册,敷告大廷。
具官汤思退器度闳深,性资忠厚,卓尔不群之志,沛然自得之文。
早俛拾于异科,即遍仪于要路。
一不二,故纵横曲折以皆宜;
人百且千,则润色讨论而皆善。
处异同而中存匪石,行富贵而视若浮云。
屡陈造膝之忠,密赞厉精之政。
柔不茹而刚不吐,大臣之体具焉;
言寡悔而行寡尤,君子之机审矣。
比廓开于公道,方登用于大贤,擢冠枢廷,俾颛庙算。
知五兵之本,不戢则焚;
居一纪之间,以诚故久。
是用峻岩瞻于右揆,补衮阙于中台,益封公社之崇,晋陟文阶之峻。
仍陪多邑,并示优恩。
以调鼎鼐之和,以壮栋梁之重。
于戏!
谓之千载盖难矣,独推期运则非;
襄我二人有合哉,当以国家为念。
伸大义以尊王,施实德以惠民
尽除朋党之私,永监祖宗之宪。
俾予以治,惟乃之休。
冲相寺礼佛碑绍熙二年五月 南宋 · 姚伯永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一
舟过寺下,絜属登阁,炷香扫尘,仰定光佛像。
姚伯永、罗西仲、道士师成同到。
绍熙辛亥五月晦
冲相寺中住持传法赐紫沙门守一上。
按:光绪广安州新志》卷三九,民国十六年重印本。
戒珠寺重修卧佛殿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北涧集》卷二
蕺山会稽之胜,勾践昔游,右军旧处,一水一石,尚可仿像。
唐大历十三年,定光葬后,石裂龛涌,一再不已,闻空中声,索肖涅槃像,奉以邃宇,则既安既固。
于是用其说,举此役,落成于开成五年
会昌之变,乃坏。
大中初,再振于寺僧齐翰、里人谢乾。
嘉定五年真净则颙感杨宾梦像求浴六十年矣,又欲承通义师师觉先志,尽发所有而新之。
卧胁吉祥,飞甍邃严,曲尽其巧,有加于旧。
或曰:「佛者,觉也,示灭有诸」?
曰:「有生非灭与?
生灭世间相也。
瞿昙不坏世间相,于生灭法中,直指所谓不生不灭者,天地不先,尘墨不后,虽有圣智,莫尽其际。
区区浅闻狭见,管窥蠡勺,尺泽方北溟,疲精竭思,妄加揣量,只益自苦。
盍尝观夫日乎?
大明丽天,无所不昼;
暝入于地,无所不夜
不有西崦之沉,则咸池之浴何自而入;
无咸池之浴,则扶桑之照何自而升?
故曰常在灵鹫山及馀诸住处,是以信蜕凡胎圣之报雪颅,不知所以孺慕也;
酬胜幢觉树之依大权,不知所以悲仰也;
外侮怡然,不知所以适其适也;
厥类跃然,不知所以乐其乐也。
虽爱恶之不齐,揆之于理,皆妄也。
爱恶在己,则内制于私,外蔽于物,沦于生灭也;
克诸己,不生不灭者出焉」。
辞曰:皇觉不作,作必有则。
修无所修,得无所得。
惟一真实,不一不二
何以明之,入生出死。
生报尽矣,趣装前途。
倏然去留,传舍贾胡。
之方中,鸟啼花笑。
我则示之,漏尽钟晓。
背时之宜,解其爱缚。
援溺拯迷,舍是奚药。
幻出空声,像亦幻出。
以幻修幻,而迹其迹。
蕺山崇崇,可磨可砻。
矢辞刻山,与山始终。
四无室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北涧集》卷三
问:宣子以内三术为之主,立性具之体;
以外三术为之张,发身器之用。
遐榻拟古,曰无生窟;
篆袅碧缕,曰无声漏;
爝火不息,然无尽灯;
落日悬鼓,观无量寿。
不越寻丈,扁曰「四无」。
于四无中,问清泰津。
或谓余曰:「灯即佛身,镜即佛界。
于此界中,复有溟渤弥卢,原隰丘陵,草木鸟兽,人及非人,俱从佛生,得佛法分。
云胡西墉设象注想,不务内观,区区外驰」?
则语之曰:「见月执指,孰与忘指。
忘指执月,与执指同。
灯即佛身,镜即佛界,子知之矣。
不知镜即月也,而佛与灯不一不二
子识药矣,未识药忌,药忌反毒,益壅病蒂。
望吾四无,适越而北辕,日骛日远,只益背驰」。
因作而歌曰:镜非月,灯非佛。
了了见,竟何物?
云无蒂,天无畛。
流景西颓,丝发无隐。
书士琴二首 其二 书醉翁操后1092年4月24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二水同器,有不相入;
二琴同手,有不相应。
今沈君信手弹琴而与泉合,居士纵笔作诗而与琴会,此必有真同者矣。
本觉法真禅师,沈君之子也,故书以寄之。
愿师宴坐静室,自以为琴,而以学者为琴工,有能不谋而同三令无际者,愿师取之。
元祐七年四月二十四日
按:《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一。又见宛委山堂本《说郛》卷一○○《杂书琴事》,《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七三,《八代文钞》第二九册,《六艺之一录》卷四○五,《宋人八帖》。
智通居士(黄提宫伯成)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二、《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一九
从上诸圣,无言语传授,只说以心传心而已。
今时多是师承学解,背却此心,以语言传授,谓之宗旨。
为人师者,眼既不正,而学者又无决定志,急欲会禅,图口不空,有可说耳。
欲得心地开通,到究竟安乐之处,不亦难乎?
古德云:「句能刬意,意能刬句,意句交驰,是为可畏」。
又云:「意中不停句,句中不停意」。
如招庆问罗山云:「岩头和尚道恁么恁么,不恁么不恁么,意旨如何」?
罗山遂唤大师,招庆应诺。
山云:「双明亦双暗」。
庆便作礼而去。
三日后复来问:「前日和尚意旨如何」?
山云:「我尽情向汝道了也」。
庆云:「大师是把火行」。
山云:「若如是,据尔疑处问将来」。
庆云:「如何是双明亦双暗」?
山云:「同生亦同死」。
庆又礼谢而去。
后又僧问罗山:「同生不同死时如何」?
山云:「如牛无角」。
又问:「同生亦同死时如何」?
山云:「如虎戴角」。
欲了从上来事,当以此段因缘时时在念,然不得著意穿凿,穿凿即错。
莫爱诸方奇言妙句,宗师各自主张。
密室传授古人公案之类,此等杂毒,收拾在藏识中,劫劫生生取不出生死岸头。
非独不得力,日用亦被此障碍,道眼不得明彻。
古人不得已,见汝学者差别知解多而背道泥语言,故以差别之药,治汝差别之病,令汝心地安乐到无差别境界。
今返以差别语言为奇特,执药为病,可不悲夫!
古德云:「佛是众生药,有众生病即用,无众生病用药,即药返为病,甚于有病者」。
前所云「杂毒不可收拾在藏识中」,亦此之谓也。
日用尘劳中种种不如意事,是众生病;
一念回光返照,是佛药。
茍能于佛于众生直下不生分别,则病瘥药除,始契得庞公所谓「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之语矣。
学此道未得个入头处时,觉得千难万难,闻宗师举觉愈觉难会。
盖以取證求歇底心不除,返被此作障碍。
此心才歇,方知非难非易,亦非师家可以传授
知迷不悟,是大错;
执迷待悟,其错益大。
何以故?
为不觉故迷,执迷待悟,乃不觉中又不觉,迷中又迷。
决欲破此两重关,请一时放下著。
若放不下,迷迷悟悟,尽未来际何时休歇!
学道人日用空境易而空心难,境空而心不空,心为境所胜。
但空心而境自空矣。
若心已空,而更起第二念,欲空其境,则是此心未得空,复为境所夺。
此病不除,生死无由出离。
不见庞公马祖偈云:「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
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
此心既空矣,心外复有何物而可空耶?
思之。
但得本,莫愁末。
空却此心是本,既得本则种种语言种种智慧,日用应物随缘。
七颠八倒,或喜或怒,或好或恶,或顺或逆,皆末也。
于随缘处能自觉知,则无少无剩。
古人入门便棒便喝,唯恐学者承当不性燥。
况忉忉怛怛,说事说理,说玄说妙,草里辊耶!
近年已来,此道衰微。
据高座为人师者,只以古人公案,或褒或贬。
或密室传授为禅道者
或以默然无言,为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为禅道者
或以眼见耳闻举觉提撕为禅道者
或以猖狂妄行击石火闪电光,举了便会了,一切拨无为禅道者
如此等既非,却那个是著实处?
若有著实处,则与此等何异?
具眼者举起便知。
此道无限剂,世间尘劳亦无限剂,但看当人日用所向如何尔。
故《华严经》云:「于诸世间,心如虚空,无所染著」。
普观法真实之相,发大誓愿灭众生苦,永不厌舍大乘志愿,灭一切见,修诸菩萨平等行愿。
所谓平等行愿,乃亦无限剂心,所向处无障无碍是也。
学世间事,用心不到则学不成。
学出世间法,无尔用心处。
才拟用心推求,则千里万里没交涉矣。
虽然如是,无用心处,无摸𢱢处,无著力处,正好著力。
莫见恁么道,又节外生枝,云既无用心、无摸𢱢、无著力,却如何趣向。
若作此见,转没交涉矣。
高克恭山水乾隆戊子 清 · 弘历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御制诗三集卷七十四
云容疑吐巘,雨意欲垂空。
乔树润如滴,孤峰势独雄。
许浑句已契,米芾法真同。
讵是珍希见房山真迹石渠宝笈中不多见),偏欣气韵充。
元勋不伐(一)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九、《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九
不伐足下:相简愿见有日。
比承自屈,所见过于所闻矣。
书词称引,所推拟太高,若某者安能如是?
盛意不可虚,辱请诵所从来,而足下择焉。
不肖早从李公择、孙莘老游,稍知自重而已。
适于四方,得友数公,蒙琢磨之益,仅能不溺于流俗尔。
学问既少,记忆早衰,缉缀翰墨,粗能达意;
至于作诗,盖童子雕篆之流,少而好之,晚不能休。
而先达苏子瞻猥见题品,以为绝伦。
鄙心实不堪以为能,故数年来病眩,因不复作也。
若乃见己与道同体,俛仰于万物之中,而为之宰,不肖则安能?
自当求于世之有道者耳。
雅闻足下父子溷俗而志刚,居今而好古,学问文章下足以与今之人并时,上足以配元氏之作者,而愀然忧不能,退然谢无有,稛载而乞于垂橐之车,岂能有以加益?
然有一于此,今之君子好以文章轻重人,似是千虑之一失,最能溺后生,愿足下钩其深而勿游其濒也。
至于知言行之不二,知至诚之无息,足下不但能言之,愿相与讲学,推之行事,岁晚望效焉。
言国论朝纲疏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一、《宋史》卷四○八《吴昌裔传》、乾隆《中江县志》卷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四
臣闻寿天下之脉者在国论,闲人心之邪者在朝纲。
国论之不立,脉病随之矣;
朝纲之不正,邪气乘之矣。
天道阴阳之界限,人才消长之枢机,世运治忽之萌象,昔之君子,每于此乎觇焉。
臣仰惟皇帝陛下临御海宇,几一周星,改纪政弦,亦再阅岁。
以斥远坏烂之天下,而希端平恢拓之治功,励精虽勤,责效逾邈。
作兴不逮于初意,运掉若乖于素期。
勍敌鸱张,军慝猬起,环视世务,事事不牢,犹幸拔擢风宪之官,开广忠直之路,御笔径下而外庭不知,国家真元,存此一发,或者以是知隆平之运尚可冀也。
臣一介疏远,廉靖自将,忽蒙误恩,获玷分察
若昔先正居是职者,曰此为何官,曰此官不比闲慢差遣
故有入台之次日而论社稷之大计,供职之三日而言治乱之本原。
臣虽妄庸,其于受命之始,敢不空臆尽言,以答陛下之亲擢哉!
臣窃惟国朝家法,治体宽厚,而宪度浚明
外戚避亲近之嫌,不敢与政
阍寺供洒扫之职,不敢窃权;
近习畏清议之口,不敢辄奸国事。
军国大务则委二三大臣公议之,时政缺失则置五六台谏密察之,是以事归中书,责重言路,政令详审,朝廷尊严,定公是而销奸萌者此也。
景德之议论在战,庆历之议论在和,治平之议论在于镇定群疑,元祐之议论在于扶植众正。
议革弊者不牵于姑息,议变法者不狃于倦令,用君子则不参之以小人,主正论则不杂之以邪说。
上自人主,下至大臣,先事而谋,据义而守,此议论之所以纯一不二也。
今之国论,果何所择乎?
和战二议之衡决,邪正两途之并容。
议一楮币也,而乍收乍放之不齐;
议一督府也,而或罢或行之不一。
令出而还反,论定而数移。
有系随之牵累,而无介豫之坚决,无怪乎议论愈多而事愈不办哉!
欧阳脩以专胁而论夷简,蔡襄怀安而论晏殊唐介以灯笼锦而论彦博王陶以不押班而论韩琦韩绛以事寝不下而论富弼刘安世以除授多其亲旧而论公著、大防、纯仁。
事苟有阙,虽公衮之贤有所不避。
或以濮园之议而劾执政,或以袖中之文而弹新参,或率同列以言升之之交结,或连九章以议方平之除拜,或以废格诏旨罪吴奎,或以不协物望排宗愈。
人苟有过,虽丞弼之贤有所不屈。
台谏明眸以言之,人主虚心以听之,大臣为法而受之,此国之纪纲所以凭藉而不替也。
今之朝纲果无所挠乎?
言及亲故则为之留中,言及私昵则谓之讫了,事有窒碍则节帖而付出,情有嫌疑则调停而寝行。
今日而迁一人,曰存近臣之体;
明日而又迁一人,曰为远臣之地。
屈风宪之精采,而徇人情之去留,将恐士气销懦,下情壅滞,非所以纠正官邪而扶助国脉也。
虽然,国论者非一人之私也,天下之公是也;
朝纲者非台臣之利也,天下之公法也。
世之有容德者,常锐于慷慨愿治之初,必厌于玩习已安之后。
初则开导而易入,久则勉强而难平。
耳目之官,遂至孤立,甚可畏也。
臣愿陛下以公论责大臣而无爽其更化之初志,以公法责台谏而无替其导谏之初心,使君子有所恃而安,小人有所畏而慑,主本彊而客邪不入,脉理密而外寇潜消,则三院纪纲之地,自今皆微臣砥砺节行之日也。
之纲之纪,惟陛下谨守而力行之。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法安大师塔铭元丰七年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六、《山谷全书·正集》卷三二
禅师号法安,出于临川许氏。
幼谢父母,师事承天长老慕闲。
年二十诵经,通授僧服,则无守家传钵之心,求师问道,不见山川寒暑。
初依止雪窦重显
显没,则依天衣义怀
虽蒙天衣印可,犹栖法席数年,同参皆推上之。
法云禅师法秀尤与之友善,以经论入微为同业,参玄入不二为同门故也。
辞天衣,又探赜钩深,靡不经历。
年三十有七,归在临川
初受请住黄山之如意院,破屋坏垣,无以蔽风雨,师住十年,大厦崇成,僧至如归。
乃谢去,下江汉,二浙,上天台四明,溯淮、汶而还。
所至接物利生,未尝失言,亦未尝失人。
白首怀道,萧然无侣。
倚杖于南昌上蓝,又受请住武宁延恩寺
延恩父子传器,贫不能守之,初以为十方,始至,草屋数楹,败床不篑,师处之超然。
县尹士章欲纠合豪右,为师一新之,师曰:「檀法本以度人,今不发心而强之,是名作业,不名佛事」。
裴以师苦白,因止不为,师亦住十年。
安众之地,冬燠而夏凉,钟鱼而粥,钟鱼而饭,来者息焉。
元丰甲子岁七月,命弟子取方丈文书,勿复料简,商略为聚,如共住僧,数人与其一,则示微疾。
其八月辛未终于寝室,阅世六十有一年,坐四十有一夏。
弟子普观营塔于后山,距寺百步。
师平凡常谓人曰:「万事随缘,是安乐法」。
师之居延恩,人视之,不堪其忧。
于是法云秀常有众千数百,说法如云雨,所居世界庄严,其威光可以为兄弟接羽翼而天飞也。
以书招师云云,师发书,一笑而已。
予旧闻禅师为有道而陆沈者,每叹息其无传,晚得友道人惟清,清之言曰:「我初发心,实在延恩安公告戒策励,如父母师友,中心以谓凡住山者,法如是尔。
及游诸方,罕遇如安公者,以是提耳之诲,不忘于心。
安公名称利养,实不能与天下衲师争衡,然此自不满安公之一笑。
公可作石,置安公道场,使来者知住山规矩当如是」。
于是追迹行李,总其化缘起灭如此,而系之以词。
词曰:
三际十方,心田一契。
威音以来,诸佛所印。
其中种子,皆本来法。
东西相付,唯證乃知。
證得祖契,如是而住。
为万物主,是故无诤。
若有造作,无印之契。
妄认界畔,如空如海。
维此契心,有无根树。
问其所在,则伏冒佃。
由初不知,自本自根。
怀藏伪契,算其丘角。
一九非九,谓传密记。
目盲为幻,医穷子眼。
披如来衣,作大妄语。
见地不真,与万物讼。
见境峥嵘,故多诤论。
土牛耕石,终不得
堂堂安公,是大田主。
绝学无为,终日修行。
出入生死,无作无造。
法住法位,无有争地。
布慈悲云,雨一味法,飞蝗蔽天,赤旱千里。
而我境界,万物有年。
凿井耕田,不帝力。
安公法尔,一切亦尔。
安公道场,来者敬礼。
青神程氏夫人墓志铭元符三年十一月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八、《山谷全书·别集》卷一○、《豫章先生遗文》卷七
夫人程氏,父宇,青神人,年十四,归同县蔡君德永。
舅之党皆称其能敬,姑之党皆称其能顺。
闺闼中事,虽巾袜间,亦得其所。
持舅姑之丧也,能敬能哀,同里皆慕悦之。
夫死,而三男三女未嫁娶。
夫人能俭能勤,立蔡氏之门户,斥卖笄珥,命子祥蕃息之。
祥奉承家政,无秋毫不关夫人,以是二十馀年,而蔡氏为戎州富室,同里无与争长者。
家富矣,命诸孙无敢不学。
故其孙、楫同时与荐书,而椐、相、桓、权、桐、椿辈皆好文学
享年七十有二,其没于绍圣之元八月某甲子,其葬于元符之末十一月某甲子。
其垄在南溪之铁盘山,从先人之兆也。
三男子:长则祥,次高,次祺。
三女:二早卒,其季婿曰陈章。
初,夫人之王舅赞,避王均之乱,客于荆楚,数年乃归。
其伯父王某不悦,曰:「汝等恐惧,则轻去乡里,安乐则来同生赀乎」?
赞性刚,因尽推其财,策杖来客于僰道
夫人之父曰:「本归蔡氏,为其富也。
今则窭子,又何从焉」?
夫人辞曰:「为蔡家妇,大人命也。
死生同之,况贫富乎」!
呜呼,可谓贤矣!
夫人之孙相从予学,其言行可亲也。
因以眉山石君澥状夫人之本末来乞铭,择其可传后者为志而铭之。
铭曰:
被服祈祈,采馈于堂。
族姻粲然,贺其尊章。
骨立癯癯,执丧于室。
邻里焦然,忧以毁灭。
前富后贫,不二其初。
讫于既富,勤俭不渝。
南溪之冈,毓
伐山作宫,寿岁千百。
勒铭瘗中,用诏无期。
孙曾其兴,德源在兹。
黄龙庆老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
大乘讲师面墙顿教,小根魔子裨贩如来。
邪法峥嵘,如恶叉聚;
正宗淡薄,如指爪泥。
病在膏肓,药资瞑眩。
黄龙山者,无生师子之窟,不二旃檀之林。
超慧之海燕雷声,宗徒所记;
之佛脚驴手,野老犹传。
来坐道场,属当先觉。
窃惟长老庆公,提诸佛正印,是众生医王。
而目视云霄,陆沈丘壑,诸方劝请,坚拒不回,宴坐十年,草深一丈。
是必能射不射之手,为无为之功。
若然者,三七日中能仁,即非圣事;
五十六亿慈氏,不当下生。
伏冀开枯木之花,重光祖席;
发穷源之水,大布慈云。
于此同时,但沾法味(《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二。又见《豫章先生遗文》卷六。)
能射不射之手:《豫章先生遗文》作「能射之手」。
皇考朝请忌辰疏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山谷全书·外集》卷二四、《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八二
二亲之年,如白驹之驰过隙;
百身以报,如一滴之益沧溟。
罔极之恩,永思甚痛,式当讳日,恭设妙因。
傥承不二之音,咸开顿觉之路。
仰惟功德證知。
乙卯上殿劄子文定公云:此章深得敷奏之体。)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一、《斐然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南宋文范》卷一四
臣闻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
成位乎两间,则与天地合其德。
故体元者,人主之职,而《春秋》谓一为元。
元即仁也;
仁,人心也。
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则百官万民莫不正,而治道成矣。
尧、舜、禹传心之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人心谓利欲之私也。
行乎私欲,则背于义理,岂不危乎?
道心谓义理之公也,公与私在一念之间耳。
私欲蔽之,虽离娄不能自见也,岂不微乎?
惟危故安之为难,惟微故知之为不易,是故三圣研精审择而惧其杂,致一不二而惧其放。
不杂不放,本心昭然,然后能执守中道,无所偏倚,犹鉴明水静,于人之美恶无不知也。
犹权轻重,度长短,于事之举措,无不当也。
以此为元后,而仁覆天下矣。
周道既衰,孔子作《春秋》,首明此心,以示万世人君南面之法。
更秦绝学,异端并作,言黄老者以虚无为心,明申韩者以惨刻为心,好攻战者以权谋为心,毁伦类者以寂灭为心。
心体既差,其用遂失。
学士大夫谓诚不如诈,谓正不如谲,谓道德不贤于术数,谓教化不捷于法令,遗经虽在,而帝王之迹熄矣。
陛下浚哲文明,性与道合,举天子之事,传仲尼之心,使斯文不丧,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夫源清者流澄,本端者末正,有诸内必形诸外,为其事必有其功。
今士风陵夷,四维未张,惟利是从,不顾义理。
利在尼雅满,则欲以释怨悦其心;
利在刘豫,则欲以友邦通其好;
利在迷国之宰辅,则欲为之羽翼,以助其飞;
利在怙权之将帅,则欲为之疽囊,以厚其毒。
奸邪回遹,民之所恶者,相与封殖之使不摇。
守道秉节,天之所好者,相与倾挤之使不立。
邪说烂漫,人心不正,未有甚于此时。
圣人所为惧,《春秋》所由作也。
今陛下于仲尼百世以俟之意,圣性既自得之,若夫体元居正,端本清源,力行所知,以收拨乱反正、天下归仁之效,更加圣心焉,则何畏乎女真,何忧乎叛贼,何难乎中兴之业哉!
取进止。
刘莘老相公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七、《西台集》卷一七
呜呼!
公生北方,少为国器。
九茎,一时之瑞。
千尺,挺拔其萃。
道广且周,纯行以粹。
学博而渊,文富而丽。
大佩峨冠,众目环视。
落笔风雨,词场夺气。
遂冠诸生,得名当世
自此直行,志一不二
熙宁之初,作于先帝。
或出或举,可进可退。
或默或语,有命有义。
元丰之末,召节其驶。
横榻已严,专席尤厉。
永泰向焉,命以三事。
衮佩随之,显无与二。
物盛而变,誉忽为毁。
厚忽为薄,荣忽为瘁。
竟斥炎陬,胡跋尾疐。
魑魅与邻,二童遘厉。
索水洋洋,遂与俱逝。
呜呼哀哉!
公逝于南,旋殡三岁。
三岁之间,九丧相继。
十旐同归,水陆万里。
行道兴嗟,石人亦涕。
仅返故山,合窆如礼。
非有子贤,未易得此。
呜呼哀哉!
念昔曾祖,尝都相位。
景德之初,主臣道契
史官有传,未铭于隧。
公实铭之,丘山北赐。
论德在前,怀恩为次。
绋不共持,吊不同缀。
千里寓文,祭公以意。
公如明神,则必享是。
呜呼哀哉,尚飨。
何叔京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
奉亲屏居,诸况仍昔。
所忧所惧,大略不异来教之云,而又有甚者焉耳。
躁妄之病,在贤者岂有是哉?
顾熹则方患于此未能自克,岂故以是相警切耶?
佩服之馀,尝窃思之,所以有此病者,殆居敬之功有所未至,故心不能宰物,气有以动志而致然耳。
若使主一不二,临事接物之际真心现前,卓然而不可乱,则又安有此患哉?
或谓子程子曰:「心术最难执持,如何而可」?
子曰:「敬」。
又尝曰:「操约者,敬而已矣。
惟其敬足以直内,故其义有以方外。
义集而气得所养,则夫喜怒哀乐之发,其不中节者寡矣」。
孟子论养吾浩然之气,以为集义所生,而继之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盖又以居敬为集义之也。
夫「必有事焉」者,敬之谓也。
若曰其心俨然,常若有所事云尔。
夫其心俨然肃然,常若有所事,则虽事物纷至而沓来,岂足以乱吾之知思?
而宜不宜、可不可之几,已判然于胸中矣。
如此则此心晏然有以应万物之变,而何躁妄之有哉?
虽知其然,而行之未力,方窃自悼,敢因来教之及而以质于左右,不识其果然乎否也。
《遗说》所疑,重蒙镌喻,开发为多。
然愚尚有未安者,及后八篇之说并以求教。
有未中理,伏惟不惮反复之劳,有以振德之
孔明失三郡,非不欲尽徙其民,意其仓卒之际,力之所及止是而已。
若其心则岂有穷哉?
以其所谓「困于豺狼之吻」者观之,则亦安知前日魏人之暴其边境之民不若今之胡虏哉?
孔明非急近功、见小利,诡众而自欺者,徙民而归,殆亦昭烈不肯弃民之意欤。
钦夫传论并所疑数条请求指诲,幸以一言决之。
《味道堂记》诚非浅陋所敢当,故有前日之恳,非敢饰辞以烦再三之辱。
既不蒙听察而委喻益勤,益重不敏之罪,谨再拜承命,不敢复辞矣。
然须少假岁月,使得追绎先志之所存,俟其略见彷佛而后下笔,庶几或能小有发明,可以仰丐斤削耳。
下喻行己临官之道,此高明平日所学举而措之,则夫世俗所谓廉谨公勤有不足言矣。
区区乃方有愧于此,其何以仰助万分之一乎?
《祠堂记》推尊之意甚善,而所谓「人心天理不容亡灭,学者于此百世以俟圣人而已」者亦佳,但亦有可议者。
如以字谓诸先生,一也。
「立不教,坐不议,无言心成」,乃庄周荒唐之说,非圣贤授受本旨,二也。
以穆、尹、欧阳文章末技比方圣学,拟不以伦,三也。
明道无恙时,学者甚众。
今曰未尝为师,四也。
吕正献之未薨,伊川已去讲席,盖其道有非当时诸贤所及知者,是以难合,非特以两公之亡为轻重。
今曰二公薨而伊川去,五也。
又曰正叔自谓道已大成,可以无愧,气象浅狭,恐非先生之志,六也。
世传了翁所序明道《中庸》,乃吕与叔所著,了翁盖误。
而今又因之,七也。
摭其语而论之,其失如此。
盖其大概切切然以辨谤释言为事,亦浅乎其知先生矣。
尝爱《明道墓表》有云:「学者于道知所向,然后见斯人之为功;
知所至,然后信斯名之称情」。
盖此事人随其所至之浅深而自知之,彼不知者岂可以口舌彊争,彼知之矣,则又何待较短长而后喻哉?
《记》中所称「兼山氏」者名忠孝,《语录》中载其问疾伊川之语。
然顷见其《易》书溺象数之说,去程门远甚。
而尹子门人所记,则以为忠孝自党论起绝迹师门,先生没不致奠,而问疾之语亦非忠孝也。
然则其人其学亦可见矣。
愚见与所闻如此,不审明者谓之何哉?
岁前报叶、魏登庸,蒋参预政,陈应求枢密知院事
南北之使,交贽往来;
元夕有旨,州县张灯。
山间所闻者不过如此,罗、李之除,则未知也。
闻相麻以四事戒饬:理财用、省冗官、汰冗兵,其一则未闻。
盖未尝见麻,但传闻尔。
宰相带知国用,参政同知皆入衔,并恐欲闻之。
金声玉振之说,改定旧说,写呈求教,不知是否。
《诸葛传》所疑琐细,不能尽录,其大者帖于册内矣。
自牧斋记绍兴十六年八月1146年8月24日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范香溪文集》卷六、《宋元学案》卷四五
永丰柴哲吉卿,怀铅束书,来香溪从予游。
与之言物理性命之学,洒然以喜,其有志乎治气养心,盖拳拳也。
既累月,告归觐其亲,且曰:「哲不佞,初不知学,然亦不敢一日忘所欲学。
他日温凊之间,结茅为斋以居,名之曰『自牧』,盖所欲学者也。
愿觊一言以归,书之斋壁,用谨不逮。
是耳善诲于朝夕,而门墙不远也」。
予应之曰:子知「自牧」之谓乎?
予将广子意而遂言之。
《易》曰「卑以自牧」,此岂惟论交当世而已哉?
善学者尚友古人于千载,而终与之齐,用此道也。
世之空腹自贤者,读书未能断句,已下视服、郑,殆十八九为庸人。
彼惟自处于庸人,谓加于庸人足矣,故广己以自高。
然则自高者,乃所以为卑,而卑以自牧者,乃所以崇吾德也。
今夫登山者处己高矣,仰而左右视,则巍然崔崒者犹在其上焉。
为学亦然,贤如孟轲,亦至矣,亦且忧不如舜。
盖古人之学不极乎至足不止,宜其见己之卑,而未见其高也。
子欲无为庸人乎,则宜法古人用心而思企之,然后可以言自牧之道。
夫人之生,固有物焉,混然天成,在善养无害而已。
自牧之道,以礼制之,惧其放也;
戒物之感,惧其诱也;
居之虚静之地,欲其安也。
饮天和,如甘泉;
味道腴,如荐草;
惩忿窒欲,如去败群;
一不二,如恶多歧。
勉之慎之,曰自牧之
自牧繄久,体正而肥,益力不已,充实光辉,且将无入而不自得,又岂复有牧之者乎?
能知此,则自牧之学,必以圣贤为师,仰大道之高邈,方积跬而履卑,眇己事之甚陋,敢虚张而自欺?
顾吾子名斋之意,岂有取于斯乎?
子归矣,持是说为《自牧斋记》。
绍兴十六年八月二十四日记。
书简帖(三三) 北宋 · 米芾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八、《宝真斋法书赞》卷一九
黻启:前人回,郡官访及,方下船著公服,又欲即行,故草草数字,必不怪也。
辄假小舟至郭,送彦诚观师还寺,舟至即西,至幸如期少顷至也。
馀到润留书复古次。
百冗草草。
芾顿首,不二禅师故人。
坛经赞(称经者,自后人尊其法,而非六祖之意也。今从其旧,不敢改易,亦可谓经,则论在其本经下卷之末。)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镡津文集》卷三
赞者,告也,发经而溥告也。
《坛经》者,至人之所以宣其心也。
何心邪?
佛所传之妙心也。
大哉心乎!
资始变化而清净常若,凡然圣然,幽然显然,无所处而不自得之。
圣言乎明,凡言乎昧。
昧也者变也,明也者复也。
变复虽殊,而妙心一也。
始,释迦文佛以是而传之大龟氏,大龟氏相传之三十三世者传诸大鉴六祖谥号大鉴禅师。),大鉴传之而益传也。
说之者抑亦多端,固有名同而实异者也,固有义多而心一者也。
曰血肉心者,曰缘虑心者,曰集起心者,曰坚实心者,若心所之心益多也,是所谓名同而实异者也。
曰真如心者,曰生灭心者,曰烦恼心者,曰菩提心者,修多罗其类此者殆不可胜数,是所谓义多而心一者也。
义有觉义,有不觉义,心有真心,有妄心,皆所以别其正心也,方《坛经》之所谓心者,亦义之觉义、心之实心也。
昔者圣人之将隐也,乃命乎龟氏教外以传法之要,意其人滞迹而忘返,因欲后世者提本而正末也。
故《涅槃》曰:「我有无上正法,悉已付嘱摩诃迦叶矣」。
天之道存乎易,地之道存乎简,圣人之道存乎要。
要也者,至妙之谓也。
圣人之道,以要则为法界门之枢机,为无量义之所会,为大乘之椎轮。
《法华》岂不曰:「当知是妙法,诸佛之秘要」。
《华严》岂不曰:「以少方便,疾成菩提」。
要乎其于圣人之道利而大矣哉!
是故《坛经》之宗,尊其心要也。
心乎,若明若冥,若空若灵,若寂若惺。
有物乎?
无物乎?
谓之一物,固弥于万物;
谓之万物,固统于一物。
一物犹万物也,万物犹一物也,此谓可思议也。
及其不可思也,不可议也,天下谓之玄解,谓之神会,谓之绝待,谓之默体,谓之冥通。
一皆离之遣之,遣之又遣,亦乌能至之微?
其果然独得,与夫至人之相似者,孰能谅乎?
推而广之,则无往不可也;
探而裁之,则无所不当也。
施于證性,则所见至亲;
施于修心,则所诣至正;
施于崇德辩惑,则真妄易显;
施于出世,则佛道速成;
施于救世,则尘劳易歇。
此《坛经》之宗,所以旁行天下而不厌。
彼谓「即心即佛」,浅者何其不知量也!
以折锥探地而浅地,以屋漏窥天而小天,岂天地之然邪?
然百家者,虽茍胜之,弗如也,而至人通而贯之,合乎群经,断可见矣。
至人变而通之,非预名字,不可测也。
故其显说之,有伦有义;
密说之,无首无尾。
天机利者得其深,天机钝者得其浅。
可拟乎?
可议乎?
不得已况之,则圆顿教也,最上乘也,如来之清净禅也,菩萨藏之正宗也。
论者谓之玄学,不亦详乎!
天下谓之宗门,不亦宜乎!
《坛经》曰「定慧为本」者,趣道之始也。
定也者静也,惠也者明也,明以观之,静以安之。
安其心可以体心也,观其道可以语道也。
「一行三昧」者,法界一相之谓也,谓万善虽殊,皆正于一行者也。
「无相为体」者,尊大戒也;
「无念为宗」者,尊大定也;
「无住为本」者,尊大慧也。
夫戒定慧者,三乘之达道也;
夫妙心者,戒定慧之大资也。
以一妙心而统乎三法,故曰大也。
「无相戒」者,戒其必正觉也。
「四弘愿」者,愿度,度苦也;
愿断,断集也;
愿学,学道也;
愿成,成寂灭也。
灭无所灭,故无所不断也;
道无所道,故无所不度也。
「无相忏」者,忏非所忏也。
「三归戒」者,归其一也,一也者,三宝之所以出也。
说「摩诃般若」者,谓其心之至中也。
般若也者,圣人之方便也,圣人之大智也,固能寂之、明之、权之、实之。
天下以其寂可以泯众恶也,天下以其明可以集众善也,天下以其权可以大有为也,天下以其实可以大无为也。
至矣哉,般若也!
圣人之道,非夫般若不明也、不成也;
天下之务,非夫般若不宜也、不当也。
至人之为,以般若振,不亦远乎!
「我法为上上根人说」者,宜之也。
轻物重用则不胜,大方小授则过也。
「从来默传分付」者,密说之谓也。
密也者,非不言而闇證也,真而密之也。
「不解此法而辄谤毁,谓百劫千生断佛种性」者,防天下亡其心也。
伟乎《坛经》之作也!
其本正,其迹效,其因真,其果不谬。
前圣也,后圣也,如此起之,如此示之,如此复之,浩然沛乎,若大川之注也,若虚空之通也,若日月之明也,若形影之无碍也,若鸿渐之有序也。
妙而得之之谓本,推而用之之谓迹,以其非始者始之之谓因,以其非成者成之之谓果。
果不异乎因,谓之正果也;
因不异乎果,谓之正因也;
迹必顾乎本,谓之大用也;
本必顾乎迹,谓之大乘也。
乘也者,圣人之喻道也;
用也者,圣人之起教也。
夫圣人之道,莫至乎心;
圣人之教,莫至乎修;
调神入道,莫至乎一相止观;
轨善成德,莫至乎一行三昧
资一切戒,莫至乎无相;
正一切定,莫至乎无念;
通一切智,莫至乎无住;
生善灭恶,莫至乎无相戒;
笃道推德,莫至乎四弘愿;
善观过,莫至乎无相忏;
正所趣,莫至乎三归戒;
正大体,裁大用,莫至乎大般若;
发大信,务大道,莫至乎大志;
天下之穷理尽性,莫至乎默传;
欲心无过,莫善乎不谤。
定慧为始,道之基也;
一行三昧,德之端也;
无念之宗,解脱之谓也;
无住之本,般若之谓也;
无相之体,法身之谓也;
无相戒,戒之最也;
四弘愿,愿之极也;
无相忏,忏之至也;
三归戒,真所归也;
摩诃智慧,圣凡之大范也;
为上上根人说,直说也;
默传,传之至也;
戒谤,戒之当也。
夫妙心者,非修所成也,非證所明也,本成也,本明也。
以迷明者复明,所以證也;
以背成者复成,所以修也。
以非修而修之,故曰正修也;
以非明而明之,故曰正證也。
至人暗然不见其威仪,而成德为行蔼如也;
至人颓然若无所持,而道显于天下也。
盖以正修而修之也,以正證而證之也。
于此乃曰罔修罔證,罔因罔果,穿凿丛脞,竞为其说,缪乎至人之意焉。
噫!
放戒定慧而必趋乎混茫之空,则吾末如之何也。
甚乎,含识溺心而浮识,识与业相乘,循诸向而未始息也。
象之形之,人与物偕生,纷然乎天地之间,可胜数邪?
得其形于人者,固万万之一耳,人而能觉,几其鲜矣。
圣人怀此,虽以多义发之,而天下犹有所不明者也;
圣人救此,虽以多方治之,而天下犹有所不醒者也。
贤者以智乱,不肖者以愚壅,平平之人以无记悯。
及其感物而发,喜之怒之,哀之乐之,益蔽者万端,暧然若夜行而不知所至。
其承于圣人之言,则计之博之,若蒙雾而望远,谓有也,谓无也,谓非有也,谓非无也,谓亦有也,谓亦无也,以不见而却蔽,固终身而不得其审焉。
海所以在水也,鱼龙死生在海而不见乎水;
道所以在心也,其人终日说道而不见乎心,悲夫!
心固微妙幽远,难明难凑,其如此也矣!
圣人既隐,天下百世虽以书传,而莫得其明验。
故《坛经》之宗举,乃直示其心,而天下方知即正乎性命也。
若排云雾而顿见太清,若登泰山而所视廓如也。
王氏以方乎世书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斯言近之矣。
《涅槃》曰「始从鹿野苑,终至跋提河,中间五十年,未曾说一字」者,示法非文字也,防以文字而求其所谓也。
曰「依法不依人」者,以法真而人假也。
曰「依义不依语」者,以义实而语假也。
曰「依智而不依识」者,以智至而识妄也。
曰「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者,以了义经尽理也。
而菩萨所谓「即是宣说《大涅槃》」者,谓自说与经同也。
圣人所谓「四人出世(即四依也。),护持正法,应当證知」者,应当證知,故至人推本以正其末也。
自说与经同,故至人说经如经也。
依义、依了义经,故至人显说而合义也,合经也。
依法、依智,故至人密说变之通之而不茍滞也。
示法非文字,故至人之宗尚乎默传也。
圣人如春,淘淘而发之也;
至人如秋,濯濯而成之也。
圣人命之,而至人效之也。
至人固圣人之门之奇德殊勋者也。
夫至人者,始起于微,自谓不识世俗文字,及其成至也,方一席之说而显道救世,与乎大圣人之云为者若合符契也。
固其玄德上智,生而知之,将自表其法而示其不识乎。
死殆四百年,法流四海而不息,帝王者、圣贤者更三十世,求其道而益敬,非至乎大圣人之所至,天且厌之久矣,乌能若此也!
予固岂尽其道,幸蚊虻饮海,亦预其味,敢稽首布之以遗后学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