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奏乞放坊场欠钱状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二、《净德集》卷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近岁以来,四海之利,多归公上。官司之积,动计钜万;私室之有,十已九空。恭惟圣政日新,德泽流霈,穷幽极远,蒙被生成。其事如大病之后,偶得良药,以活其命,有望更生;而脏腹空虚,支体瘁弱,喘息之气,所存无几。切宜调护抚养,俾就安完,天下之肥,然后可得。是以堆垛、市易、义仓、抵当、免行之类,凡为聚敛者,一切废罢,此诚德惠及民之深,而与之休息也。独有出卖坊场一事,最为深害,亦愿体恤,以慰其心。其立法之初,盖为在官司吏无有纪极,百费浮冗,贪吏从而侵渔,州郡衙前既勒力役,而所得酒榷之利,尽以奉于公家,有至财竭破生而死于冻馁。朝廷知其如此,于是拘收坊场,官自出卖,所得净利,一以募人执役,二以给公家之用。行之渐久,弊从而生。盖小人之情,竞利而不虑患,实封投状,务在必得。既妄添所买之直,又虚增抵产之数。适值民间钱币阙乏,酒货不售,课利、净利、抽贯税钱供纳不足,才出季限,又有罚钱;或委保百姓管押纲运,其押纲之人,往往盗窃官物,走窜失陷,则须勒保人赔填;或原买价高,界满无人交割,转更拖欠。缘此数事,坊场多有破败,乃至出卖抵产,以偿官钱;或抵产价高,出卖不行,则强责四邻承买;或四邻贪乏,承买不尽,则摊及飞邻、望邻之家,抑令承买;或本户抵产罄尽,尚欠官钱,则勒保人代纳,亦须破坏产业;或虚指债负,妄起讼端,横赖论索。郡县急于官课,不问有无逋欠,遂使平人承认。械颈受箠,道路相望,囚系坐狱,殊无虚日。其甚者,至于自经沟渎,鬻及男女,而犹不能免。大率一县之内,中户以上,因买坊场或充壮、保而破散拖欠久者,十常四五。官方如此百计督责,极力掊聚,而逐界所得实钱,十分只及五六(成都管内坊场,第一界卖七十二万馀贯,第二界六十六万馀贯,第三界四十二万馀贯,大率则收得一半入官外,馀无可催理。)。一则因元买价高,虚张其数;二则为物轻钱重,酒无厚利;三则日趋困穷,难于偿纳。以此天下坊场钱积压少欠,其数极多。神宗皇帝深知其弊,曾于元丰三年明堂大赦并八年正月赦文累行蠲放,及与展送纳。诏令所至,人皆鼓舞歌颂,以为天地大恩莫过于此。除已蠲放外,至今欠钱不下八九百万贯。簿书之内,虽有现欠之名,刑狱之下,必无可足之理。方当陛下布政之初,聚敛刻剥之事大半罢去,天下臣庶,欣戴称颂,以为仁宗复生,尤宜广霈德泽,以慰其望。臣愚伏愿陛下特降睿旨,所系今日以前因买坊场拖欠课利、净利并抽贯税钱及过月罚钱之类,见勒买人或保人送纳并破卖抵产者,并与除放。庶几穷困之人,普沾大恩,复遂馀生。况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上下恭俭慈仁,出于天禀,内无土木华靡之费,外无兵戈攻战之赏,四海所入,国用丰盈。虽放免数百万贯逋欠,如去泰山之一尘,何阙于事!且天下之务,固有是非轻重,惟聪明睿智,能权而行,遂中于理。今放释逋负,以安生灵,与督责收敛,以广用度,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为轻,何者为重?权而行之,正在此日。又况冬春以来,雨雪愆候,祈祷备至,未闻沾足,则除放欠负,俾民免于冻馁,亦可以感天地之佑,召阴阳之和,使风雨时若也。臣又闻真宗皇帝尝御偏殿,亲阅三司逋欠,放八万三千数,盖真宗以逐次降赦放欠,多为有司废格不行,或根究追逮,益为烦扰,故按籍引对而释之。臣愿陛下远法真庙之恤民,近仿神宗之布惠,断自圣意,特行蠲放坊场欠钱,天下不胜幸甚。
〔贴黄〕臣今所奏,只是乞朝廷特放坊场欠负,可与不可,禀自圣明。即非冲改户部条贯,须至立法。伏乞留中裁酌,早赐施行。
〔又〕臣每见赦令放欠,多为有司百端抑遏,追究根穷,幸其稍戾于法,遂不除放,使圣朝仁泽,不及困穷。大抵人君发号施令,当如震雷时雨,不测而至,则天下知恩出于上。若委自有司,毫釐契勘,立为条约,然后施行,则弊生于下,有损治体。伏愿圣慈如以臣言万一可行,即乞将臣此奏留中,作朝廷意旨,降诏蠲放,不必付在有司。
汤思退守右仆射同平章事制(绍兴二十七年六月) 南宋 · 王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七、《宋宰辅编年录》卷一六
天之立君,无辅佐何以为治;古者置相,有左右与之共功。况我累朝,具存彝制。天下安而注意,尤勤考谨之求;海内幸其同心,故取谋猷之协。诞扬显册,敷告大廷。具官汤思退器度闳深,性资忠厚,卓尔不群之志,沛然自得之文。早俛拾于异科,即遍仪于要路。心一不二,故纵横曲折以皆宜;人百且千,则润色讨论而皆善。处异同而中存匪石,行富贵而视若浮云。屡陈造膝之忠,密赞厉精之政。柔不茹而刚不吐,大臣之体具焉;言寡悔而行寡尤,君子之机审矣。比廓开于公道,方登用于大贤,擢冠枢廷,俾颛庙算。知五兵之本,不戢则焚;居一纪之间,以诚故久。是用峻岩瞻于右揆,补衮阙于中台,益封公社之崇,晋陟文阶之峻。仍陪多邑,并示优恩。以调鼎鼐之和,以壮栋梁之重。于戏!谓之千载盖难矣,独推期运则非;襄我二人有合哉,当以国家为念。伸大义以尊王,施实德以惠民。尽除朋党之私,永监祖宗之宪。俾予以治,惟乃之休。
冲相寺礼佛碑(绍熙二年五月) 南宋 · 姚伯永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二一
舟过寺下,絜属登阁,炷香扫尘,仰定光佛像。姚伯永、罗西仲、道士杜师成同到。绍熙辛亥五月晦。冲相寺中住持传法赐紫沙门守一上。
按:光绪《广安州新志》卷三九,民国十六年重印本。
戒珠寺重修卧佛殿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北涧集》卷二
蕺山擅会稽之胜,勾践昔游,右军旧处,一水一石,尚可仿像。唐大历十三年,定光葬后,石裂龛涌,一再不已,闻空中声,索肖涅槃像,奉以邃宇,则既安既固。于是用其说,举此役,落成于开成五年。逮会昌之变,乃坏。大中初,再振于寺僧齐翰、里人谢乾。嘉定五年,真净则颙感杨宾梦像求浴六十年矣,又欲承通义师师觉先志,尽发所有而新之。卧胁吉祥,飞甍邃严,曲尽其巧,有加于旧。或曰:「佛者,觉也,示灭有诸」?曰:「有生非灭与?生灭世间相也。瞿昙不坏世间相,于生灭法中,直指所谓不生不灭者,天地不先,尘墨不后,虽有圣智,莫尽其际。区区浅闻狭见,管窥蠡勺,尺泽方北溟,疲精竭思,妄加揣量,只益自苦。盍尝观夫日乎?大明丽天,无所不昼;暝入于地,无所不夜。不有西崦之沉,则咸池之浴何自而入;无咸池之浴,则扶桑之照何自而升?故曰常在灵鹫山及馀诸住处,是以信蜕凡胎圣之报雪颅,不知所以孺慕也;酬胜幢觉树之依大权,不知所以悲仰也;外侮怡然,不知所以适其适也;厥类跃然,不知所以乐其乐也。虽爱恶之不齐,揆之于理,皆妄也。爱恶在己,则内制于私,外蔽于物,沦于生灭也;克诸己,不生不灭者出焉」。辞曰:皇觉不作,作必有则。修无所修,得无所得。惟一真实,不一不二。何以明之,入生出死。生报尽矣,趣装前途。倏然去留,传舍贾胡。春之方中,鸟啼花笑。我则示之,漏尽钟晓。背时之宜,解其爱缚。援溺拯迷,舍是奚药。幻出空声,像亦幻出。以幻修幻,而迹其迹。蕺山崇崇,可磨可砻。矢辞刻山,与山始终。
四无室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北涧集》卷三
问:宣子以内三术为之主,立性具之体;以外三术为之张,发身器之用。遐榻拟古,曰无生窟;篆袅碧缕,曰无声漏;爝火不息,然无尽灯;落日悬鼓,观无量寿。不越寻丈,扁曰「四无」。于四无中,问清泰津。或谓余曰:「灯即佛身,镜即佛界。于此界中,复有溟渤弥卢,原隰丘陵,草木鸟兽,人及非人,俱从佛生,得佛法分。云胡西墉设象注想,不务内观,区区外驰」?则语之曰:「见月执指,孰与忘指。忘指执月,与执指同。灯即佛身,镜即佛界,子知之矣。不知镜即月也,而佛与灯不一不二。子识药矣,未识药忌,药忌反毒,益壅病蒂。望吾四无,适越而北辕,日骛日远,只益背驰」。因作而歌曰:镜非月,灯非佛。了了见,竟何物?云无蒂,天无畛。流景西颓,丝发无隐。
书士琴二首 其二 书醉翁操后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二水同器,有不相入;二琴同手,有不相应。今沈君信手弹琴而与泉合,居士纵笔作诗而与琴会,此必有真同者矣。本觉法真禅师,沈君之子也,故书以寄之。愿师宴坐静室,自以为琴,而以学者为琴工,有能不谋而同三令无际者,愿师取之。元祐七年四月二十四日。
按:《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一。又见宛委山堂本《说郛》卷一○○《杂书琴事》,《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七三,《八代文钞》第二九册,《六艺之一录》卷四○五,《宋人八帖》。
示智通居士(黄提宫伯成)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二、《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一九
从上诸圣,无言语传授,只说以心传心而已。今时多是师承学解,背却此心,以语言传授,谓之宗旨。为人师者,眼既不正,而学者又无决定志,急欲会禅,图口不空,有可说耳。欲得心地开通,到究竟安乐之处,不亦难乎?
古德云:「句能刬意,意能刬句,意句交驰,是为可畏」。又云:「意中不停句,句中不停意」。如招庆问罗山云:「岩头和尚道恁么恁么,不恁么不恁么,意旨如何」?罗山遂唤大师,招庆应诺。山云:「双明亦双暗」。庆便作礼而去。三日后复来问:「前日和尚意旨如何」?山云:「我尽情向汝道了也」。庆云:「大师是把火行」。山云:「若如是,据尔疑处问将来」。庆云:「如何是双明亦双暗」?山云:「同生亦同死」。庆又礼谢而去。后又僧问罗山:「同生不同死时如何」?山云:「如牛无角」。又问:「同生亦同死时如何」?山云:「如虎戴角」。欲了从上来事,当以此段因缘时时在念,然不得著意穿凿,穿凿即错。
莫爱诸方奇言妙句,宗师各自主张。密室传授底古人公案之类,此等杂毒,收拾在藏识中,劫劫生生取不出生死岸头。非独不得力,日用亦被此障碍,道眼不得明彻。古人不得已,见汝学者差别知解多而背道泥语言,故以差别之药,治汝差别之病,令汝心地安乐到无差别境界。今返以差别语言为奇特,执药为病,可不悲夫!
古德云:「佛是众生药,有众生病即用,无众生病用药,即药返为病,甚于有病者」。前所云「杂毒不可收拾在藏识中」,亦此之谓也。
日用尘劳中种种不如意事,是众生病;一念回光返照,是佛药。茍能于佛于众生直下不生分别,则病瘥药除,始契得庞公所谓「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之语矣。
学此道未得个入头处时,觉得千难万难,闻宗师举觉愈觉难会。盖以取證求歇底心不除,返被此作障碍。此心才歇,方知非难非易,亦非师家可以传授。
知迷不悟,是大错;执迷待悟,其错益大。何以故?为不觉故迷,执迷待悟,乃不觉中又不觉,迷中又迷。决欲破此两重关,请一时放下著。若放不下,迷迷悟悟,尽未来际何时休歇!
学道人日用空境易而空心难,境空而心不空,心为境所胜。但空心而境自空矣。若心已空,而更起第二念,欲空其境,则是此心未得空,复为境所夺。此病不除,生死无由出离。不见庞公呈马祖偈云:「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此心既空矣,心外复有何物而可空耶?思之。
但得本,莫愁末。空却此心是本,既得本则种种语言种种智慧,日用应物随缘。七颠八倒,或喜或怒,或好或恶,或顺或逆,皆末也。于随缘处能自觉知,则无少无剩。
古人入门便棒便喝,唯恐学者承当不性燥。况忉忉怛怛,说事说理,说玄说妙,草里辊耶!近年已来,此道衰微。据高座为人师者,只以古人公案,或褒或贬。或密室传授为禅道者;或以默然无言,为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为禅道者;或以眼见耳闻举觉提撕为禅道者;或以猖狂妄行击石火闪电光,举了便会了,一切拨无为禅道者。如此等既非,却那个是著实处?若有著实处,则与此等何异?具眼者举起便知。
此道无限剂,世间尘劳亦无限剂,但看当人日用所向如何尔。故《华严经》云:「于诸世间,心如虚空,无所染著」。普观诸法真实之相,发大誓愿灭众生苦,永不厌舍大乘志愿,灭一切见,修诸菩萨平等行愿。所谓平等行愿,乃亦无限剂心,所向处无障无碍是也。
学世间事,用心不到则学不成。学出世间法,无尔用心处。才拟用心推求,则千里万里没交涉矣。虽然如是,无用心处,无摸𢱢处,无著力处,正好著力。莫见恁么道,又节外生枝,云既无用心、无摸𢱢、无著力,却如何趣向。若作此见,转没交涉矣。
题高克恭山水 清 · 弘历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御制诗三集卷七十四
云容疑吐巘,雨意欲垂空。
乔树润如滴,孤峰势独雄。
许浑句已契,米芾法真同。
讵是珍希见(房山真迹石渠宝笈中不多见),偏欣气韵充。
与元勋不伐书(一)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八九、《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九
不伐足下:相简愿见有日。比承自屈,所见过于所闻矣。书词称引,所推拟太高,若某者安能如是?盛意不可虚,辱请诵所从来,而足下择焉。不肖早从李公择、孙莘老游,稍知自重而已。适于四方,得友数公,蒙琢磨之益,仅能不溺于流俗尔。学问既少,记忆早衰,缉缀翰墨,粗能达意;至于作诗,盖童子雕篆之流,少而好之,晚不能休。而先达苏子瞻猥见题品,以为绝伦。鄙心实不堪以为能,故数年来病眩,因不复作也。若乃见己与道同体,俛仰于万物之中,而常为之宰,不肖则安能?自当求于世之有道者耳。雅闻足下父子溷俗而志刚,居今而好古,学问文章下足以与今之人并时,上足以配元氏之作者,而愀然忧不能,退然谢无有,稛载而乞于垂橐之车,岂能有以加益?然有一于此,今之君子好以文章轻重人,似是千虑之一失,最能溺后生,愿足下钩其深而勿游其濒也。至于知言行之不二,知至诚之无息,足下不但能言之,愿相与讲学,推之行事,岁晚望效焉。
言国论朝纲疏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四、《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一、《宋史》卷四○八《吴昌裔传》、乾隆《中江县志》卷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四
臣闻寿天下之脉者在国论,闲人心之邪者在朝纲。国论之不立,脉病随之矣;朝纲之不正,邪气乘之矣。天道阴阳之界限,人才消长之枢机,世运治忽之萌象,昔之君子,每于此乎觇焉。臣仰惟皇帝陛下临御海宇,几一周星,改纪政弦,亦再阅岁。以斥远坏烂之天下,而希端平恢拓之治功,励精虽勤,责效逾邈。作兴不逮于初意,运掉若乖于素期。勍敌鸱张,军慝猬起,环视世务,事事不牢,犹幸拔擢风宪之官,开广忠直之路,御笔径下而外庭不知,国家真元,存此一发,或者以是知隆平之运尚可冀也。臣一介疏远,廉靖自将,忽蒙误恩,获玷分察。若昔先正居是职者,曰此为何官,曰此官不比闲慢差遣。故有入台之次日而论社稷之大计,供职之三日而言治乱之本原。臣虽妄庸,其于受命之始,敢不空臆尽言,以答陛下之亲擢哉!臣窃惟国朝家法,治体宽厚,而宪度浚明。外戚避亲近之嫌,不敢与政;阍寺供洒扫之职,不敢窃权;近习畏清议之口,不敢辄奸国事。军国大务则委二三大臣公议之,时政缺失则置五六台谏密察之,是以事归中书,责重言路,政令详审,朝廷尊严,定公是而销奸萌者此也。景德之议论在战,庆历之议论在和,治平之议论在于镇定群疑,元祐之议论在于扶植众正。议革弊者不牵于姑息,议变法者不狃于倦令,用君子则不参之以小人,主正论则不杂之以邪说。上自人主,下至大臣,先事而谋,据义而守,此议论之所以纯一不二也。今之国论,果何所择乎?和战二议之衡决,邪正两途之并容。议一楮币也,而乍收乍放之不齐;议一督府也,而或罢或行之不一。令出而还反,论定而数移。有系随之牵累,而无介豫之坚决,无怪乎议论愈多而事愈不办哉!欧阳脩以专胁而论夷简,蔡襄以怀安而论晏殊,唐介以灯笼锦而论彦博,王陶以不押班而论韩琦,韩绛以事寝不下而论富弼,刘安世以除授多其亲旧而论公著、大防、纯仁。事苟有阙,虽公衮之贤有所不避。或以濮园之议而劾执政,或以袖中之文而弹新参,或率同列以言升之之交结,或连九章以议方平之除拜,或以废格诏旨罪吴奎,或以不协物望排宗愈。人苟有过,虽丞弼之贤有所不屈。台谏明眸以言之,人主虚心以听之,大臣为法而受之,此国之纪纲所以凭藉而不替也。今之朝纲果无所挠乎?言及亲故则为之留中,言及私昵则谓之讫了,事有窒碍则节帖而付出,情有嫌疑则调停而寝行。今日而迁一人,曰存近臣之体;明日而又迁一人,曰为远臣之地。屈风宪之精采,而徇人情之去留,将恐士气销懦,下情壅滞,非所以纠正官邪而扶助国脉也。虽然,国论者非一人之私也,天下之公是也;朝纲者非台臣之利也,天下之公法也。世之有容德者,常锐于慷慨愿治之初,必厌于玩习已安之后。初则开导而易入,久则勉强而难平。耳目之官,遂至孤立,甚可畏也。臣愿陛下以公论责大臣而无爽其更化之初志,以公法责台谏而无替其导谏之初心,使君子有所恃而安,小人有所畏而慑,主本彊而客邪不入,脉理密而外寇潜消,则三院纪纲之地,自今皆微臣砥砺节行之日也。之纲之纪,惟陛下谨守而力行之。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法安大师塔铭(元丰七年)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六、《山谷全书·正集》卷三二
禅师号法安,出于临川许氏。幼谢父母,师事承天长老慕闲。年二十诵经,通授僧服,则无守家传钵之心,求师问道,不见山川寒暑。初依止雪窦重显。显没,则依天衣义怀。虽蒙天衣印可,犹栖法席数年,同参皆推上之。法云禅师法秀尤与之友善,以经论入微为同业,参玄入不二为同门故也。辞天衣,又探赜钩深,靡不经历。年三十有七,归在临川。初受请住黄山之如意院,破屋坏垣,无以蔽风雨,师住十年,大厦崇成,僧至如归。乃谢去,下江汉,杭二浙,上天台、四明,溯淮、汶而还。所至接物利生,未尝失言,亦未尝失人。白首怀道,萧然无侣。倚杖于南昌上蓝,又受请住武宁延恩寺。延恩父子传器,贫不能守之,初以为十方,始至,草屋数楹,败床不篑,师处之超然。县尹裴士章欲纠合豪右,为师一新之,师曰:「檀法本以度人,今不发心而强之,是名作业,不名佛事」。裴以师苦白,因止不为,师亦住十年。凡安众之地,冬燠而夏凉,钟鱼而粥,钟鱼而饭,来者息焉。以元丰甲子岁七月,命弟子取方丈文书,勿复料简,商略为聚,如共住僧,数人与其一,则示微疾。其八月辛未终于寝室,阅世六十有一年,坐四十有一夏。弟子普观营塔于后山,距寺百步。师平凡常谓人曰:「万事随缘,是安乐法」。师之居延恩,人视之,不堪其忧。于是法云秀常有众千数百,说法如云雨,所居世界庄严,其威光可以为兄弟接羽翼而天飞也。以书招师云云,师发书,一笑而已。予旧闻禅师为有道而陆沈者,每叹息其无传,晚得友道人惟清,清之言曰:「我初发心,实在延恩,安公告戒策励,如父母师友,中心以谓凡住山者,法如是尔。及游诸方,罕遇如安公者,以是提耳之诲,不忘于心。若安公名称利养,实不能与天下衲师争衡,然此自不满安公之一笑。公可作石,置安公道场,使来者知住山规矩当如是」。于是追迹行李,总其化缘起灭如此,而系之以词。词曰:
三际十方,心田一契。威音以来,诸佛所印。其中种子,皆本来法。东西相付,唯證乃知。證得祖契,如是而住。为万物主,是故无诤。若有造作,无印之契。妄认界畔,如空如海。维此契心,有无根树。问其所在,则伏冒佃。由初不知,自本自根。怀藏伪契,算其丘角。一九非九,谓传密记。目盲为幻,医穷子眼。披如来衣,作大妄语。见地不真,与万物讼。见境峥嵘,故多诤论。土牛耕石,终不得稻。堂堂安公,是大田主。绝学无为,终日修行。出入生死,无作无造。法住法位,无有争地。布慈悲云,雨一味法,飞蝗蔽天,赤旱千里。而我境界,万物有年。凿井耕田,不荷帝力。安公法尔,一切亦尔。安公道场,来者敬礼。
青神程氏夫人墓志铭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八、《山谷全书·别集》卷一○、《豫章先生遗文》卷七
夫人程氏,父宇,青神人,年十四,归同县蔡君德永。舅之党皆称其能敬,姑之党皆称其能顺。闺闼中事,虽巾袜间,亦得其所。持舅姑之丧也,能敬能哀,同里皆慕悦之。夫死,而三男三女未嫁娶。夫人能俭能勤,立蔡氏之门户,斥卖笄珥,命子祥蕃息之。祥奉承家政,无秋毫不关夫人,以是二十馀年,而蔡氏为戎州富室,同里无与争长者。家富矣,命诸孙无敢不学。故其孙梅、楫同时与荐书,而椐、相、桓、权、桐、椿辈皆好文学。享年七十有二,其没于绍圣之元八月某甲子,其葬于元符之末十一月某甲子。其垄在南溪之铁盘山,从先人之兆也。三男子:长则祥,次高,次祺。三女:二早卒,其季婿曰陈章。初,夫人之王舅赞,避王均之乱,客于荆楚,数年乃归。其伯父王某不悦,曰:「汝等恐惧,则轻去乡里,安乐则来同生赀乎」?赞性刚,因尽推其财,策杖来客于僰道。夫人之父曰:「本归蔡氏,为其富也。今则窭子,又何从焉」?夫人辞曰:「为蔡家妇,大人命也。死生同之,况贫富乎」!呜呼,可谓贤矣!夫人之孙相从予学,其言行可亲也。因以眉山石君澥状夫人之本末来乞铭,择其可传后者为志而铭之。铭曰:
被服祈祈,采馈于堂。族姻粲然,贺其尊章。骨立癯癯,执丧于室。邻里焦然,忧以毁灭。前富后贫,不二其初。讫于既富,勤俭不渝。南溪之冈,毓松与柏。伐山作宫,寿岁千百。勒铭瘗中,用诏无期。孙曾其兴,德源在兹。
请黄龙庆老疏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
大乘讲师面墙顿教,小根魔子裨贩如来。邪法峥嵘,如恶叉聚;正宗淡薄,如指爪泥。病在膏肓,药资瞑眩。况黄龙山者,无生师子之窟,不二旃檀之林。超慧之海燕雷声,宗徒所记;南老之佛脚驴手,野老犹传。来坐道场,属当先觉。窃惟长老庆公,提诸佛正印,是众生医王。而目视云霄,陆沈丘壑,诸方劝请,坚拒不回,宴坐十年,草深一丈。是必能射不射之手,为无为之功。若然者,三七日中能仁,即非圣事;五十六亿慈氏,不当下生。伏冀开枯木之花,重光祖席;发穷源之水,大布慈云。于此同时,但沾法味(《山谷全书·别集》卷一二。又见《豫章先生遗文》卷六。)。
能射不射之手:《豫章先生遗文》作「能射之手」。
皇考朝请忌辰疏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山谷全书·外集》卷二四、《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八二
二亲之年,如白驹之驰过隙;百身以报,如一滴之益沧溟。罔极之恩,永思甚痛,式当讳日,恭设妙因。傥承不二之音,咸开顿觉之路。仰惟功德證知。
乙卯上殿劄子(文定公云:此章深得敷奏之体。)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一、《斐然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南宋文范》卷一四
臣闻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成位乎两间,则与天地合其德。故体元者,人主之职,而《春秋》谓一为元。元即仁也;仁,人心也。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则百官万民莫不正,而治道成矣。尧、舜、禹传心之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谓利欲之私也。行乎私欲,则背于义理,岂不危乎?道心谓义理之公也,公与私在一念之间耳。私欲蔽之,虽离娄不能自见也,岂不微乎?惟危故安之为难,惟微故知之为不易,是故三圣研精审择而惧其杂,致一不二而惧其放。不杂不放,本心昭然,然后能执守中道,无所偏倚,犹鉴明水静,于人之美恶无不知也。犹权轻重,度长短,于事之举措,无不当也。以此为元后,而仁覆天下矣。周道既衰,孔子作《春秋》,首明此心,以示万世人君南面之法。更秦绝学,异端并作,言黄老者以虚无为心,明申韩者以惨刻为心,好攻战者以权谋为心,毁伦类者以寂灭为心。心体既差,其用遂失。学士大夫谓诚不如诈,谓正不如谲,谓道德不贤于术数,谓教化不捷于法令,遗经虽在,而帝王之迹熄矣。陛下浚哲文明,性与道合,举天子之事,传仲尼之心,使斯文不丧,所谓天授,非人力也。夫源清者流澄,本端者末正,有诸内必形诸外,为其事必有其功。今士风陵夷,四维未张,惟利是从,不顾义理。利在尼雅满,则欲以释怨悦其心;利在刘豫,则欲以友邦通其好;利在迷国之宰辅,则欲为之羽翼,以助其飞;利在怙权之将帅,则欲为之疽囊,以厚其毒。奸邪回遹,民之所恶者,相与封殖之使不摇。守道秉节,天之所好者,相与倾挤之使不立。邪说烂漫,人心不正,未有甚于此时。圣人所为惧,《春秋》所由作也。今陛下于仲尼百世以俟之意,圣性既自得之,若夫体元居正,端本清源,力行所知,以收拨乱反正、天下归仁之效,更加圣心焉,则何畏乎女真,何忧乎叛贼,何难乎中兴之业哉!取进止。
祭刘莘老相公文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七、《西台集》卷一七
呜呼!公生北方,少为国器。如芝九茎,一时之瑞。如松千尺,挺拔其萃。道广且周,纯行以粹。学博而渊,文富而丽。大佩峨冠,众目环视。落笔风雨,词场夺气。遂冠诸生,得名当世。自此直行,志一不二。熙宁之初,作于先帝。或出或举,可进可退。或默或语,有命有义。元丰之末,召节其驶。横榻已严,专席尤厉。永泰向焉,命以三事。衮佩随之,显无与二。物盛而变,誉忽为毁。厚忽为薄,荣忽为瘁。竟斥炎陬,胡跋尾疐。魑魅与邻,二童遘厉。索水洋洋,遂与俱逝。呜呼哀哉!公逝于南,旋殡三岁。三岁之间,九丧相继。十旐同归,水陆万里。行道兴嗟,石人亦涕。仅返故山,合窆如礼。非有子贤,未易得此。呜呼哀哉!念昔曾祖,尝都相位。景德之初,主臣道契。史官有传,未铭于隧。公实铭之,丘山北赐。论德在前,怀恩为次。绋不共持,吊不同缀。千里寓文,祭公以意。公如明神,则必享是。呜呼哀哉,尚飨。
答何叔京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
熹奉亲屏居,诸况仍昔。所忧所惧,大略不异来教之云,而又有甚者焉耳。躁妄之病,在贤者岂有是哉?顾熹则方患于此未能自克,岂故以是相警切耶?佩服之馀,尝窃思之,所以有此病者,殆居敬之功有所未至,故心不能宰物,气有以动志而致然耳。若使主一不二,临事接物之际真心现前,卓然而不可乱,则又安有此患哉?或谓子程子曰:「心术最难执持,如何而可」?子曰:「敬」。又尝曰:「操约者,敬而已矣。惟其敬足以直内,故其义有以方外。义集而气得所养,则夫喜怒哀乐之发,其不中节者寡矣」。孟子论养吾浩然之气,以为集义所生,而继之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盖又以居敬为集义之本也。夫「必有事焉」者,敬之谓也。若曰其心俨然,常若有所事云尔。夫其心俨然肃然,常若有所事,则虽事物纷至而沓来,岂足以乱吾之知思?而宜不宜、可不可之几,已判然于胸中矣。如此则此心晏然有以应万物之变,而何躁妄之有哉?虽知其然,而行之未力,方窃自悼,敢因来教之及而以质于左右,不识其果然乎否也。《遗说》所疑,重蒙镌喻,开发为多。然愚尚有未安者,及后八篇之说并以求教。有未中理,伏惟不惮反复之劳,有以振德之。孔明失三郡,非不欲尽徙其民,意其仓卒之际,力之所及止是而已。若其心则岂有穷哉?以其所谓「困于豺狼之吻」者观之,则亦安知前日魏人之暴其边境之民不若今之胡虏哉?孔明非急近功、见小利,诡众而自欺者,徙民而归,殆亦昭烈不肯弃民之意欤。钦夫传论并熹所疑数条请求指诲,幸以一言决之。《味道堂记》诚非浅陋所敢当,故有前日之恳,非敢饰辞以烦再三之辱。既不蒙听察而委喻益勤,益重不敏之罪,谨再拜承命,不敢复辞矣。然须少假岁月,使得追绎先志之所存,俟其略见彷佛而后下笔,庶几或能小有发明,可以仰丐斤削耳。下喻行己临官之道,此在高明平日所学举而措之,则夫世俗所谓廉谨公勤有不足言矣。区区乃方有愧于此,其何以仰助万分之一乎?《祠堂记》推尊之意甚善,而所谓「人心天理不容亡灭,学者于此百世以俟圣人而已」者亦佳,但亦有可议者。如以字谓诸先生,一也。「立不教,坐不议,无言心成」,乃庄周荒唐之说,非圣贤授受本旨,二也。以穆、尹、欧阳文章末技比方圣学,拟不以伦,三也。明道无恙时,学者甚众。今曰未尝为师,四也。吕正献之未薨,伊川已去讲席,盖其道有非当时诸贤所及知者,是以难合,非特以两公之在亡为轻重。今曰二公薨而伊川去,五也。又曰正叔自谓道已大成,可以无愧,气象浅狭,恐非先生之志,六也。世传了翁所序明道《中庸》,乃吕与叔所著,了翁盖误。而今又因之,七也。摭其语而论之,其失如此。盖其大概切切然以辨谤释言为事,亦浅乎其知先生矣。尝爱《明道墓表》有云:「学者于道知所向,然后见斯人之为功;知所至,然后信斯名之称情」。盖此事在人随其所至之浅深而自知之,彼不知者岂可以口舌彊争,彼知之矣,则又何待较短长而后喻哉?《记》中所称「兼山氏」者名忠孝,《语录》中载其问疾伊川之语。然顷见其《易》书溺象数之说,去程门远甚。而尹子门人所记,则以为忠孝自党论起绝迹师门,先生没不致奠,而问疾之语亦非忠孝也。然则其人其学亦可见矣。愚见与所闻如此,不审明者谓之何哉?岁前报叶、魏登庸,蒋参预政,陈应求同枢密、知院事;南北之使,交贽往来;元夕有旨,州县张灯。山间所闻者不过如此,罗、李之除,则未知也。闻相麻以四事戒饬:理财用、省冗官、汰冗兵,其一则未闻。盖未尝见麻,但传闻尔。宰相带知国用,参政、同知皆入衔,并恐欲闻之。金声玉振之说,改定旧说,写呈求教,不知是否。《诸葛传》所疑琐细,不能尽录,其大者帖于册内矣。
自牧斋记(绍兴十六年八月)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范香溪文集》卷六、《宋元学案》卷四五
永丰柴哲吉卿,怀铅束书,来香溪从予游。与之言物理性命之学,洒然以喜,其有志乎治气养心,盖拳拳也。既累月,告归觐其亲,且曰:「哲不佞,初不知学,然亦不敢一日忘所欲学。他日温凊之间,结茅为斋以居,名之曰『自牧』,盖所欲学者也。愿觊一言以归,书之斋壁,用谨不逮。是耳善诲于朝夕,而门墙不远也」。予应之曰:子知「自牧」之谓乎?予将广子意而遂言之。《易》曰「卑以自牧」,此岂惟论交当世而已哉?善学者尚友古人于千载,而终与之齐,用此道也。世之空腹自贤者,读书未能断句,已下视服、郑,殆十八九为庸人。彼惟自处于庸人,谓加于庸人足矣,故广己以自高。然则自高者,乃所以为卑,而卑以自牧者,乃所以崇吾德也。今夫登山者处己高矣,仰而左右视,则巍然崔崒者犹在其上焉。为学亦然,贤如孟轲,亦至矣,亦且忧不如舜。盖古人之学不极乎至足不止,宜其见己之卑,而未见其高也。子欲无为庸人乎,则宜法古人用心而思企之,然后可以言自牧之道。夫人之生,固有物焉,混然天成,在善养无害而已。自牧之道,以礼制之,惧其放也;戒物之感,惧其诱也;居之虚静之地,欲其安也。饮天和,如甘泉;味道腴,如荐草;惩忿窒欲,如去败群;致一不二,如恶多歧。勉之慎之,曰自牧之。自牧繄久,体正而肥,益力不已,充实光辉,且将无入而不自得,又岂复有牧之者乎?能知此,则自牧之学,必以圣贤为师,仰大道之高邈,方积跬而履卑,眇己事之甚陋,敢虚张而自欺?顾吾子名斋之意,岂有取于斯乎?子归矣,持是说为《自牧斋记》。绍兴十六年八月二十四日记。
书简帖(三三) 北宋 · 米芾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八、《宝真斋法书赞》卷一九
黻启:前人回,郡官访及,方下船著公服,又欲即行,故草草数字,必不怪也。辄假小舟至郭,送彦诚观师还寺,舟至即西,至幸如期少顷至也。馀到润留书复古次。百冗草草。芾顿首,不二禅师故人。
坛经赞(称经者,自后人尊其法,而非六祖之意也。今从其旧,不敢改易,亦可谓经,则论在其本经下卷之末。)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镡津文集》卷三
赞者,告也,发经而溥告也。《坛经》者,至人之所以宣其心也。何心邪?佛所传之妙心也。大哉心乎!资始变化而清净常若,凡然圣然,幽然显然,无所处而不自得之。圣言乎明,凡言乎昧。昧也者变也,明也者复也。变复虽殊,而妙心一也。始,释迦文佛以是而传之大龟氏,大龟氏相传之三十三世者传诸大鉴(六祖谥号大鉴禅师。),大鉴传之而益传也。说之者抑亦多端,固有名同而实异者也,固有义多而心一者也。曰血肉心者,曰缘虑心者,曰集起心者,曰坚实心者,若心所之心益多也,是所谓名同而实异者也。曰真如心者,曰生灭心者,曰烦恼心者,曰菩提心者,修多罗其类此者殆不可胜数,是所谓义多而心一者也。义有觉义,有不觉义,心有真心,有妄心,皆所以别其正心也,方《坛经》之所谓心者,亦义之觉义、心之实心也。昔者圣人之将隐也,乃命乎龟氏教外以传法之要,意其人滞迹而忘返,因欲后世者提本而正末也。故《涅槃》曰:「我有无上正法,悉已付嘱摩诃迦叶矣」。天之道存乎易,地之道存乎简,圣人之道存乎要。要也者,至妙之谓也。圣人之道,以要则为法界门之枢机,为无量义之所会,为大乘之椎轮。《法华》岂不曰:「当知是妙法,诸佛之秘要」。《华严》岂不曰:「以少方便,疾成菩提」。要乎其于圣人之道利而大矣哉!是故《坛经》之宗,尊其心要也。心乎,若明若冥,若空若灵,若寂若惺。有物乎?无物乎?谓之一物,固弥于万物;谓之万物,固统于一物。一物犹万物也,万物犹一物也,此谓可思议也。及其不可思也,不可议也,天下谓之玄解,谓之神会,谓之绝待,谓之默体,谓之冥通。一皆离之遣之,遣之又遣,亦乌能至之微?其果然独得,与夫至人之相似者,孰能谅乎?推而广之,则无往不可也;探而裁之,则无所不当也。施于證性,则所见至亲;施于修心,则所诣至正;施于崇德辩惑,则真妄易显;施于出世,则佛道速成;施于救世,则尘劳易歇。此《坛经》之宗,所以旁行天下而不厌。彼谓「即心即佛」,浅者何其不知量也!以折锥探地而浅地,以屋漏窥天而小天,岂天地之然邪?然百家者,虽茍胜之,弗如也,而至人通而贯之,合乎群经,断可见矣。至人变而通之,非预名字,不可测也。故其显说之,有伦有义;密说之,无首无尾。天机利者得其深,天机钝者得其浅。可拟乎?可议乎?不得已况之,则圆顿教也,最上乘也,如来之清净禅也,菩萨藏之正宗也。论者谓之玄学,不亦详乎!天下谓之宗门,不亦宜乎!《坛经》曰「定慧为本」者,趣道之始也。定也者静也,惠也者明也,明以观之,静以安之。安其心可以体心也,观其道可以语道也。「一行三昧」者,法界一相之谓也,谓万善虽殊,皆正于一行者也。「无相为体」者,尊大戒也;「无念为宗」者,尊大定也;「无住为本」者,尊大慧也。夫戒定慧者,三乘之达道也;夫妙心者,戒定慧之大资也。以一妙心而统乎三法,故曰大也。「无相戒」者,戒其必正觉也。「四弘愿」者,愿度,度苦也;愿断,断集也;愿学,学道也;愿成,成寂灭也。灭无所灭,故无所不断也;道无所道,故无所不度也。「无相忏」者,忏非所忏也。「三归戒」者,归其一也,一也者,三宝之所以出也。说「摩诃般若」者,谓其心之至中也。般若也者,圣人之方便也,圣人之大智也,固能寂之、明之、权之、实之。天下以其寂可以泯众恶也,天下以其明可以集众善也,天下以其权可以大有为也,天下以其实可以大无为也。至矣哉,般若也!圣人之道,非夫般若不明也、不成也;天下之务,非夫般若不宜也、不当也。至人之为,以般若振,不亦远乎!「我法为上上根人说」者,宜之也。轻物重用则不胜,大方小授则过也。「从来默传分付」者,密说之谓也。密也者,非不言而闇證也,真而密之也。「不解此法而辄谤毁,谓百劫千生断佛种性」者,防天下亡其心也。伟乎《坛经》之作也!其本正,其迹效,其因真,其果不谬。前圣也,后圣也,如此起之,如此示之,如此复之,浩然沛乎,若大川之注也,若虚空之通也,若日月之明也,若形影之无碍也,若鸿渐之有序也。妙而得之之谓本,推而用之之谓迹,以其非始者始之之谓因,以其非成者成之之谓果。果不异乎因,谓之正果也;因不异乎果,谓之正因也;迹必顾乎本,谓之大用也;本必顾乎迹,谓之大乘也。乘也者,圣人之喻道也;用也者,圣人之起教也。夫圣人之道,莫至乎心;圣人之教,莫至乎修;调神入道,莫至乎一相止观;轨善成德,莫至乎一行三昧;资一切戒,莫至乎无相;正一切定,莫至乎无念;通一切智,莫至乎无住;生善灭恶,莫至乎无相戒;笃道推德,莫至乎四弘愿;善观过,莫至乎无相忏;正所趣,莫至乎三归戒;正大体,裁大用,莫至乎大般若;发大信,务大道,莫至乎大志;天下之穷理尽性,莫至乎默传;欲心无过,莫善乎不谤。定慧为始,道之基也;一行三昧,德之端也;无念之宗,解脱之谓也;无住之本,般若之谓也;无相之体,法身之谓也;无相戒,戒之最也;四弘愿,愿之极也;无相忏,忏之至也;三归戒,真所归也;摩诃智慧,圣凡之大范也;为上上根人说,直说也;默传,传之至也;戒谤,戒之当也。夫妙心者,非修所成也,非證所明也,本成也,本明也。以迷明者复明,所以證也;以背成者复成,所以修也。以非修而修之,故曰正修也;以非明而明之,故曰正證也。至人暗然不见其威仪,而成德为行蔼如也;至人颓然若无所持,而道显于天下也。盖以正修而修之也,以正證而證之也。于此乃曰罔修罔證,罔因罔果,穿凿丛脞,竞为其说,缪乎至人之意焉。噫!放戒定慧而必趋乎混茫之空,则吾末如之何也。甚乎,含识溺心而浮识,识与业相乘,循诸向而未始息也。象之形之,人与物偕生,纷然乎天地之间,可胜数邪?得其形于人者,固万万之一耳,人而能觉,几其鲜矣。圣人怀此,虽以多义发之,而天下犹有所不明者也;圣人救此,虽以多方治之,而天下犹有所不醒者也。贤者以智乱,不肖者以愚壅,平平之人以无记悯。及其感物而发,喜之怒之,哀之乐之,益蔽者万端,暧然若夜行而不知所至。其承于圣人之言,则计之博之,若蒙雾而望远,谓有也,谓无也,谓非有也,谓非无也,谓亦有也,谓亦无也,以不见而却蔽,固终身而不得其审焉。海所以在水也,鱼龙死生在海而不见乎水;道所以在心也,其人终日说道而不见乎心,悲夫!心固微妙幽远,难明难凑,其如此也矣!圣人既隐,天下百世虽以书传,而莫得其明验。故《坛经》之宗举,乃直示其心,而天下方知即正乎性命也。若排云雾而顿见太清,若登泰山而所视廓如也。王氏以方乎世书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斯言近之矣。《涅槃》曰「始从鹿野苑,终至跋提河,中间五十年,未曾说一字」者,示法非文字也,防以文字而求其所谓也。曰「依法不依人」者,以法真而人假也。曰「依义不依语」者,以义实而语假也。曰「依智而不依识」者,以智至而识妄也。曰「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者,以了义经尽理也。而菩萨所谓「即是宣说《大涅槃》」者,谓自说与经同也。圣人所谓「四人出世(即四依也。),护持正法,应当證知」者,应当證知,故至人推本以正其末也。自说与经同,故至人说经如经也。依义、依了义经,故至人显说而合义也,合经也。依法、依智,故至人密说变之通之而不茍滞也。示法非文字,故至人之宗尚乎默传也。圣人如春,淘淘而发之也;至人如秋,濯濯而成之也。圣人命之,而至人效之也。至人固圣人之门之奇德殊勋者也。夫至人者,始起于微,自谓不识世俗文字,及其成至也,方一席之说而显道救世,与乎大圣人之云为者若合符契也。固其玄德上智,生而知之,将自表其法而示其不识乎。死殆四百年,法流四海而不息,帝王者、圣贤者更三十世,求其道而益敬,非至乎大圣人之所至,天且厌之久矣,乌能若此也!予固岂尽其道,幸蚊虻饮海,亦预其味,敢稽首布之以遗后学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