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论王安石奏(熙宁四年四月) 北宋 · 杨绘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二、《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四、《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切以知人之难,虽圣人不免有失。如尧之为君,可谓圣人矣,禹曰:「知人则哲,能官人」。「惟帝其难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此言尧亦难乎知人也。如孔子之为师,可谓圣人矣,曰:「以言取人,失之宰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则孔子亦难乎知人也。夫知人之道,古圣人以为难而不免有失,则今之人不逮于古圣人者,其得自谓无难无失乎?然在参于众人,不以一己之爱憎,而定人之贤否,则知人庶乎其无失者矣。恭惟陛下圣德天纵,负知人之哲,茍知之则用之无不当。然天下百官之众,岂能尽出于圣知乎?则必责在宰相也。今居宰相之任者,独王安石。臣谓其人之文章、之德行、之政事,信为宰相。唯于知人之道,或恐不能无失焉。以臣之愚而观之,其失在于以一己之爱憎而定人之贤否而已。臣请以既往之事明之。只如吕公著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一旦言青苗不便,终而憎之,遂力排之,以为天下之不贤也。陈升之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一旦言乞罢条例司,遂力排之,以为天下之不贤也。韩绛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一旦于陜西捲助役钱榜,终而憎之,遂力排之,以为天下之不贤也。薛向者,王安石始而爱之,遂力荐之,以为天下之贤也。一旦言助役钱不便,终而憎之,已沮之劾之矣,非远必将力排以为天下之不贤也。至于李常之类,不可胜纪。其始徇我,则爱之荐之以为贤,其终违我,则憎之排之以为不贤。知人之道,岂若尔哉!然既往之事不足复议,臣之所忧者在于将来也。安石之位,今已为宰相,则尊于往时矣。其势也,渐执而专矣。人知徇之者得路,则刻薄者望风而进矣。人知违之者得怒,则阿谀者登门而隋矣。以阿谀而被用者,唯富贵是图,必无正人之理。以刻薄而受知者,唯沽激是务,必无爱人之道。戾之者日去,顺之者日众。戾之者日去,则间或有守之君子也;顺之者日众,则其间或诡随之小人也。陛下之任安石也如此,而安石不能知人,爱人之徇也,而憎人之违己也,如此,虽陛下保安石,必不作过。若万一有擅权专恣之事,既附之者众,而无敢违之者,则陛下何由而知乎?纵安石实不作过,若万一有思虑不及之政事,而行之有害于时者,何人敢与安石言之乎?观其爱人之徇己而力荐之,憎人之讳己而不肯用,虽有敢言之者,安石其肯舍己而回乎?上孤而下执,臣之所忧在于将来者,此也。臣愿陛下体察安石于知人之道未尽,凡百除注,无只信其爱憎,而更参之于众人,则天下幸甚。臣未受命为御史中丞以前,未尝敢以一言上闻,诚知陛下信之之笃,徒以取憎于执政也。今既受命为御史中丞矣,则不惮诛谪而言之,乃其职尔。臣每闻其门下人议论俱稍有违安石意者,遂相与呼为流俗之议也。以今观之,流俗之议安可忽诸?无使将来之视今日,或有如今日之视去年也。边事,外也;民政,内也。外忧如皮肤,内患如心腹,可得谓之必无哉?臣谓今日之后只有顺之者,而无复有忤之者,不同于既往也。乞陛下以宗庙社稷为念,以天下生灵为念,而无重违安石一人之意。凡百除注,或有未得知人之美者,乞参之于众人,或出于圣断裁正之。
上书言赵高 秦 · 李斯
出处:全秦文
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有大臣于陛下,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于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即弑简公于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史记·李斯传》)。
论语序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二、《浮沚集》卷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二
圣人达则化人以德,穷则教人以言。其穷也,其达也,皆天命之以成人而已。尧、舜、汤、文,化人以其德者也,孔子教人以其言者也。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馀岁,其化寖失,而汤救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其化寖失,而孔子救之。由孔子至于唐,千有馀岁,其化寖失,而未尝无救之者。盖圣人之德不可以传,而其言可以载也。德不可以传,而其化行于五百馀载之间而已。言可以载,故虽无圣人出,而中人行其言亦可以教化于天下矣。由是观焉,则天之于圣人或穷之,或达之,岂虚言哉!晚周之时,先王之教既以寖息,非特在上无其人,在下亦无其人矣。孔子不得见圣人,又不得见君子与善人,则在上可谓无其人矣。未见刚者,又未见自讼与好德者,则在下可谓无其人矣。上下无其人,则孰能知之耶?故其事君尽礼非谄也,而或谓之谄。其称君知礼非党也,而或谓之党。固不可不疾也,而或以疾之为佞。名不可不正也,而或以正之为迂。于宋则有桓魋之患,于鲁则不免叔孙之毁,或厄于陈,或屈于卫,可谓不见知于上下矣。当是时,内之人能浅知之者,子贡而已;能深知之者,颜子而已。外之人或小知之者,达巷党人而已;能大知之者,仪封人而已。呜呼,可谓穷矣!其穷如此,亦可以已矣。然犹与物纷纷役役相应以言者,亦曰天命我以其言教人而已。或见其处己,或见其处人。或有以明其善恶之实,或有以辨其是非之似。或有以救其失,或有以长其善。或当其无事而言之,或因其有问而告之,或试其所为而称之。其言虽周旋曲折,千变万化,无非为中人而发尔。是故绝之者四,而众人未能,不可不知也。道者三,以君子之德不可不循也。文之未丧将丧,则任于天而已,以非人力之所能为也。道之将行将废,则委之命而已,以非人力之所能致也。景公不用也,则其行也速,去他国之道也。桓子不朝也,则其行也迟,去父母国之道也。于阳货则不见,而于南子则见焉,以势之有可有不可也。于孺悲而不见,于童子而见焉,以义之有可有不可也。众之拜上则不从,众之纯冕则俯身而从之,以礼不可无,而俭亦不可舍也。使之媚己则不诺,使之从仕则逊言以诺之,以正不可忘,而权亦不可废也。凡此之类,皆可以见其处己也。所罕言者利命,仁而已,以中人之所难言也。所雅言者诗书,执礼而已,以中人之所可知也。教之者四,所以成君子之善也。恶之者三,所以黜小人之恶也。性与天道则或不得而闻,以其未能尽性以至命也。死与鬼神则或不得而问,以其未能保生而事人也。言其乐之所损益以修诸内者,不可不慎也。言其友之所损益以求诸人者,不可不择也。凡此之类,皆所以见其处人也。世之治在于得人而已,世之乱在于失人而已。于舜则曰有五人焉,以其治在于得人也。商则曰有三仁焉,以其亡在于失人也。不累于高名也,笃于仁而已,此至德也。不累于厚利也,笃于义而已,此亦至德也。故泰伯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谓之至德者,以其笃于仁而不累于名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谓之至德者,以其笃于义而不累于利也。不上人也,下之而已;不抑人也,推之而已。好学不耻下问而谓之文者,以其能下人也。文子荐其家臣而谓之文者,以其能下人也。其志于学,无志于仕,不隐己之所短,不掩人之所长,是人所难为也,而有以与曾晰与子贡者,以其能为此也。交久而不狎,富有而不矜,是人所难行也,而有以善平仲与子荆者,以其能行此也。谓臧文仲为窃位者,以其不仁而无下也。谓臧武仲为要君者,以其不义而无上也。若此之类,皆所以明其善恶之实也。于管仲则与之仁而不可相废也。以申枨为非刚,则刚之名不可盗而得之矣。以微生为非直,则直之实不可以伪而为矣。若此之类,皆所以辨其是非之似也。子路能勇而不能怯,则告之以临事而惧,所以欲其怯也。子贡能辩而不能讷,则告之以予欲无言,所以欲其讷也。司马牛多言而躁,则告之以其言也讱,所以欲其寡言也。冉求说中道而画,则告之以闻斯行之,所以欲其无画也。若此之类,皆所以救其失也。于其问也,或大之,或善之。于其答也,或然之,或悦而进之不已,或乐其才之可育。若此之类,皆所以长善也。以士进而为君子,以君子进而为贤人,中人之所可致也。以孝出而为仁,以仁出而为智,中人之所可能也。其所欲言,非教而出于六者,或当其无事而言之,或因其所问而告之,或试其所为而称之者,以教之莫先乎此也。盖言贤、言君子、言士、言孝、言仁,所以使人之知学也。言政,所以使人之知仕也。知学则不失己,知仕则不失人。子游、仲弓之问孝问仁,至于为宰,然后问政,则见其急于知学,亦缓于知政也。其言贤则告之以贤,皆所以使人之为士也。然弟子未尝称其士者,盖以士兼君子与贤,则虽善为士者,固不足道也。其言孝则告之以孝,皆所以使人之为孝也。至于弟子称其孝者,闵子骞而已,孝可谓难得矣。其言仁则告之以仁,皆所以使人之为仁也。至于弟子称其仁者,仲弓而已,仁可谓难得矣。其言政则告之以政,皆所以使人之为政也。然于弟子称其政者,子游而已。盖以政本于孝与仁,则虽为善政者,固不足道也。其言贤则必继之以不贤,言君子则必继之以小人,言仁则必继之以不仁者,所以使人知仁之不可不为也,而恶之不可不去也。至于称子贱之所行以为贵,而知樊迟之所志可以为贱也。称仲弓为仁,而又称宰我为不仁。盖欲人之知仲弓所行可以为荣,而知宰我之志可以为辱故也。呜呼!其所言所称以劝戒如此之详,则其成德者亦宜众矣。然其卒也,贤无若颜子,君子无若子贱,仁则无若乎仲弓,岂其命有所成,形有所适,而不可损益耶,亦在乎人加勉而已。扬子曰:「有学术业,无心颜渊」。又曰:「希颜之人,亦颜之徒」。颜子贤者,犹可希也,又况仲弓、子贱乎!且颜子之所以贤者,不在乎他,亦在乎不改其乐也。世之学者不以富贵动其心,而穷亦乐,达亦乐,是亦颜子之徒而已。《诗》云:「今我不乐,逝者其耋」。学者之于学也,犹可以不勉乎!
策三首 其三 孔门四科两汉孰可比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四、《浮沚集》卷三
尝谓有圣人之学,而无不可成就之才。然古之常人,每足以过人,而后世卓荦高才有不及焉,何也?是非出于天者不同,而所以成就之者异也。古之人其所以学于圣人者,吾不知其果何事。而昔之人尝以管仲许人者,彼乃愀然见于颜色而甚不取之。至于子路,则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夫子路之才不过足以宰百里,而管仲相桓公,霸天下,其功烈赫赫如此。是人也乃独羞其所大者,而深畏其所小者。此其志岂不欲为管仲之所已成者,而进夫子路之所未就者欤?盖其学不同也。是以刘向比仲舒于伊尹,而歆以谓师友渊源,未及孔门游、夏。此诚知言。故为乐正子得圣人所学之要,孟子曰:乐正子「善人也,信人也」。夫学者至于自信,则本立矣。积而充之,以至于圣人,无疑也。然则士之学,亦必先正其本,而成就其大,则必有大过人者矣。此孔门之学,其见于答问之间,虽循循有序而不相躐。然自洒扫应对以上,要皆所以去其养心之害,而导夫至正之路,必使至于确然自得而后已。夫是故虽愚必明,虽柔必强。而孔孟之徒所尊畏者不过四科,至于他所学存于己,亦皆有过人者。是非谓其才皆足以过人,谓其得圣人之学者,亦各因其仁智之见而成就其才。此学不传而道不明于天下,士之习尚又或蔽于一时之俗,而激于当世之风。若西汉之尚功名,东汉之尚名节,及方之孔门四科,则不可同日而论。盖尝观其名实,班班为史氏所称道者多矣。然而龌龊廉谨,无能往来,当时以为德行,而不可方之颜、闵。从容平、勃,遨游二帝,当时以为言语,而不可比之宰我、子贡。附会阴阳之说,牵合异同之论,当时以为文学,而不可比之游、夏。发奸摘伏,条秩可观,当时以为政事,而不可比之冉有、季路。又其间卓然为学圣人者如扬雄,盖后之人尝比之孟子,则四科之列优为之也。而观迫于祸患,曾微颜子之乐;其贫贱而著之于书,乃不如子贡之足以知圣人也,又况其馀乎!呜呼!观人者亦必求其所以存于心者,而不必事为已效。若颜子之学孔子,盖尝存心于视听言动之间,而得之于哀乐未发之际,其所以未至于圣人一间者,特有见于所立卓尔之故。孔子已许之,可以共其出处,则得其所施设又可知矣。若夫宰我、子贡、冉有,学圣人之道者也。虽于孔子之道有所未至,而皆足以知圣人之要。故其所谓德行、言语、文学、政事也,非后世所谓德行、言语、文学、政事也。虽然,是数子虽不得尽用于世,得夫圣人明之,以有闻于后世,故学者因以得其言而考之。若两汉数百载间,岂无豪杰特立之士,能传圣人之学于千百载不传之后,不幸不得有为于世,而又不幸不得圣人发明,而杂出于传记,猥与下概同流,亦不无其人。而愚亦谓黄宪、徐孺子,真颜子之流,至于沈其光耀而不得闻者,夫岂少哉。
策问十二首 其五 孔门数子得失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四
问:孟子尝谓:「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且仲尼之于二子者,可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也。从之游者,洙泗之间,訚訚行行。疑者有质,问者有答,惑者有解,失者有救,亲炙渐磨,所得博矣。盖非特闻风而已矣。三千之徒,称善七十二子,又岂有顽懦鄙薄之比哉!然而以由之果而有愠见之称,以求之艺而有聚歛之贪,以赐之达而有货殖之污,宰予忘父母之爱而必于短丧,子夏捐道义之乐而悦于纷华,数子之失,古人不我欺也。以为质之不美欤,则其贤又列于四科焉;以为自外入不能尽性之所充欤,而孟子谓闻夷、柳之风,其效若此之盛。岂吾圣人又或少贬耶,抑古之学者入道自有攸趣,未易窥较欤?不然,胡为其然耶?诸君仲尼之徒也,于数子之得失,商确之审矣。明以复我。
报少傅桓荣书(为太子时) 其一 东汉 · 汉明帝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
阳以童蒙,承训九载,不深达师意,而猥见褒奖,非其实也。夫《五经》之道广大,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自宰予以徒亲事孔门,闲邪以度,犹尚怠懈昼寝,况于不才者乎?苟非其人,道不虚受。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者,归道受谢,非所敢闻(袁宏《后汉纪》八)。
事物根原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六、《北溪大全集》卷五
又尝因是而推之事物之间,其根原之所自来皆天也,敬献愚衷,其当否焉。夫天之生人,首不能如禽兽之秃其顶,则欲使人庄以冠;身不能如禽兽之氄其毛,则欲使人蔽以衣;趾不能如禽兽之刚其爪甲,则欲使人束其体则,正其衣襟冠履,乃天所以命于人如此也。若裸袒徒跣,则岂其天?而专事华靡之饰,亦岂其天哉!天之生人,赋以臀,欲使之能坐;赋以足,欲使之能立。则坐当如尸,立当如齐,亦天所以命于人如此也。若箕踞跛踦,则岂其天?而专事释子之盘蹑,亦岂其天哉!天于人,饥不能使之不食,渴不能使之不饮,则饮食者,乃天所以使人充饥渴之患者也。若厌之者为道家之辟谷,而溺之者又穷口腹之欲,则岂其天哉?天于人,昼不能使如夜之晦,夜不能使如昼之明,则昼作而夜息,亦天所以使人顺阴阳之令者也。若昼而为宰予之寝,夜而为禅定之坐,则岂其天哉?以至头容之所以当直,目容之所以当端,手容之所以当恭,口容之所以当正,皆莫非天也。不然,则天于人必偏其头,侧其目,参差其手,飘摇其吻而生者矣。视之所以当思明,听之所以当思聪,貌之所以当思恭,言之所以当思忠,皆莫非天也。不然,则天于人必瞽其视,聋其听,槁其貌,瘖其言而言,而其所以视听言貌非礼之具,亦必元与形俱生矣。又至冬之所以当裘,夏之所以当葛,出门之所以当如宾,承事之所以当如祭,见齐衰之所以当变冕,瞽者之所以当貌,乡党之所以当恂恂,宗庙之所以当便便,亦无一而非天也。不然,则天于人元必皆无是等事,而吾身之所接元亦必不复与是遇矣。由是而观,凡事物所当然,皆根原于天命之流行,非人之所强为,决不容以忽而易之者。人之所以周旋乎其间,只奉天命而共天职耳,茍于此而容其私心,便是悖天命而废厥职。不审事物间,只如此推之是否?
重奏 曹魏末晋初 · 安平王孚
出处:全晋文卷十四
伏读圣诏,感以悲怀,辄思仲尼所以抑宰我之问,对思所以不能已已,甚深甚笃。然今者干戈未戢,武事未偃,万机至重,天下至众。陛下以万乘之尊,履布衣之礼,服粗席槁,水饮蔬食,殷忧内盈,毁悴外表。而躬勤万机,坐而待旦,降心接下,仄不遑食,所以劳力者如斯之甚。是以臣等悚息不宁,诚惧神气用损,以疚大事。辄敕有司,改坐复常,率由旧典。惟陛下察纳愚款,以慰皇太后之心(《晋书·礼志》中、《宋书·礼志》二、《通典》八十,孚等重奏。)。
游方壶(赵醇道相拉把酒,饶簿述古同之。别后述古寄诗,次韵以谢) 宋 · 邓深
押词韵第四部
摘胜寻幽须携壶,人生偷取醉工夫。
楚天云净秋雨馀,王孙招客追观娱。
昼寝忽来唤宰予,道有方壶宜同趋。
江神解事驱龙鱼,水波不兴清风徐。
柔橹咿哑人歌呼,美酒满载不待沽。
登亭忻与竹鹤徒,有径深稳醉何虞。
住处领略贪须臾,频频改席殊趑趄。
湘流渺渺含碧虚,孤烟落日不可模。
市尘彼岸自一区,嘉木奇石邻座隅。
亭下蒲帆逝不居,往往望此如仙都。
近对岳麓翠屏铺,上头目力到重湖。
昔年登览藜杖扶,清凉甘露来香厨。
相看不远迹尚疏,济胜之具空踟蹰。
兴尽请以岁月书,仇香洒墨鸾凤如。
别后寄我诗成图,为问画家传本无(同上书卷二二五六引邓绅伯诗)。
秀州崇德县建学记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一、《长兴集》卷二四、《至元嘉禾志》卷二五、万历《崇德县志》卷七、乾隆《浙江通志》卷二六、嘉庆《石门县志》卷三、光绪《嘉兴府志》卷九
韩退之为《处州孔子庙碑》,曰:「自天子而下得通祀而遍天下者,惟社稷与孔子。然其祀事皆无如孔子之盛。所谓生民以来未有如孔子者,此其效欤」!予常以谓退之失言。祀事之盛衰,其得失在后世,孔子何与焉?使孔子无一豚肩之享于墟墦之间,何损其为圣人?以舜禹之巍巍,不待有天下,至孔子乃待祀事然后尊欤?其智足以知圣人,孟子独称宰我、子贡、有若。如子路亲事孔子而师之,然犹有所不说。知孔子为难,则其誉孔子固宜难也。治天下国家,其上至于无以加,下至于匹夫贩妇得有其四体发肤者,舍孔子之道不可。此天下所共知者,圣人之迹也。至其卓然有所立,虽颜子欲从之而有不能者。故先王择天民宿艾舒大之才,以为公卿乡老,使率其属以兴四方之俊异。礼乐法度,秋阳江汉以暴濯之,犹惧其不能进。茍为不至于此,而仅循其末流,则道或几乎息矣。吴越多山,而湖泽渐其下,其枝者涯渚之间不辨牛马。崇德居山泽之介,孔道四出。战国之时,阖庐、勾践尝大战于槜李、禦儿之间,裂其地而守之。至今墟垄网络,稻蟹之利,转徙数州。元丰八年,括苍吴君伯举为是邑也,始为之筑宫庙以祠孔子,聚学者,择经师而教之以义理行能,不茍使之为文章诵习,务中有司之程而已。培高为堂,宴有贰室,缭以环庐,丰约称事。四方闻令贤,皆来学,唯恐在后。崇德为远邑,县令为小官,兴材赋工,动触吏禁,非笃诚自信强有才者不能任也。此其成就之难,未若持之之难也。偾犀象、决鸿鹄之器,非深山大谷则无以养其材。执规矩而求之者,不视其材视所养,则沈沈之室,执规矩者所视也。养之以先王之所待以兴者,而不徒循其末迹,则其为役也不为茍美矣。
孟子解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长兴集》卷三二
人之情无节则流,故长幼贵贱莫不为之节制。从流而下,则狎于鄙慢;从流而上,则乐于僭侈。
关之有征,抑游者也。王者之禁游惰末作,故有里布屋粟、关市漆林之征。政事修,民不失其业,然后禁可行也。故《周官》国凶札,则弛关门之征,但讥而已。文王与孟子之时,天下之政不可谓之修,民之不失其业者盖鲜,故孟子欲去关市之征。文王去关之征而不及于市。关,所以待天下之民;市,则吾国中也。文王之国中与孟子之时,法度固宜有閒矣。
大夫左右国人皆曰贤,又见其贤焉,然后用之;大夫左右国人皆曰可杀,又见其可杀焉,然后杀之。此待大臣之道也。若群臣庶人,则公卿士师之事也。
孟施舍之勇,养其在己者;养其在己者,至于无惧而后已。北宫黝之勇,养其在外者;一养其在外者,至于视万乘犹匹夫而后已。故曾子曰:「自反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曾子为能养其在己者,则子夏之所养可知矣。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言三者均,见其一则见其二也。孟子则有重轻焉:「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则心重矣;「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则言轻矣。故曰:「志,气之帅也」。虽然,「持其志,不可以暴其气」,「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壹之为言专也。气不可以专守,以志为之重也。知志之为重,而不能守其气,反足以动其志,则夫蹶者、趋者是也。孟子曰:「说大人者藐之,勿视其巍巍然」。此持其气也。「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志也,吾何畏彼哉」!此持其志也。「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浩然,充完也。屈伸俯仰无不中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立于天地之间而无所憾,至大也。是则受,非则辞,不可以势劫,不可以气移,至刚也。可则进,不可则退,可则行,不可则止,直其义,虽难不辞,非其义,虽微不茍,至直也。义集于身,则气充于心,尽其忠而无所慊于天地之间者,养之之至也。小人之气,固有杀身而不可毁缺者,然而异乎君子者,非道与义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舜有事焉,非以其为仁义而后为之也。人皆有是心,舜能勿忘而已。求仁义而为之,所谓正心与助长者也。
「市廛而不征」,廛谓市中之居,工商之肆是也。自依园廛之法,不当复征其货。古者市廛皆无征。孟子曰「征商自此贱丈夫始」,是盖生于后世也。法而不廛,谓商之无市居者,有司以法治之而已,不必有廛乃得为市也。战国急于征求,无市籍者皆不得货易,至秦汉犹存此令。故孟子欲令为市者不必有廛,有廛者勿征其货也。廛无夫里之布。夫里之布,圣人以抑游惰,于廛而责夫里之布,非古之道也。
「子路,人告之以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己有善,则愿以与人;人有善,则乐取于己;皆有为也,则舍己而从人。兼有三者,舜其所以为大欤。
辞十万而受万,非欲富之道也。以卿为不可为,而以卿之禄而为之,何以异于是?
「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八家为井,井九百亩,其中以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虽田九一,田中之庐,家二亩半,出于公田,其实亦什一也。国中之地不可以为井,则无同养之法。故使人人自出什一之赋,谓园廛之在国中者。
治世之民无职则耕,未有无事者。虽国君使之治公田,亦曰藉曰助,偕其力,十一而已,尝有无事之民可使而耕者。卿大夫圭田五十亩,躬耕不可,使人则无可使者,故曰絜田。所谓絜者,絜然取其五十亩之入而已,其实则食五夫之田也。以其不受地,净入其租,故曰絜,以别私田也。古者,士大夫有田有禄,盖有常职者,有常禄而又有田以祭,所以等丰凶,与民同也。
「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其民有道,得吾之心,斯得民矣。我之所欲者,与之聚之,我之所不欲者,勿施之也。扬雄曰:天地之得斯民也,斯民之得一人也,一人之得心矣。天下之心虽众,一人之心是也。一人之心,吾心是也。知吾之与人同也,安知人之不与天下同哉?《诗》云:「执柯伐柯,其则不远」。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敩学之道,来学焉,则吾所以教也;有问焉,则吾所以告也。今于其教也,不待其来学;于其告也,不待其有问,非敩学之道也,好为人师也。
「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辟,法也。政,政事。行,德行。平其政,平其行,示人以法而已。杠梁不时,有司之责也。《诗》云「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钧,天子是毗,俾民不迷」,平其政也。「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平其行也。
贤不肖之閒,相去不能以寸,为父兄言也。所以乐有贤父兄者,以其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养不才,则其父兄之贤与不肖相去不能一閒。
利者,对不利而为言也。在人也,顺之者谓之利,逆之者谓之不利。在器也,之者谓之利,椎者谓之不利。在水也,行者谓之利,壅者谓之不利。在动也,便者谓之利,违者谓之不利。孟子曰:「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故犹常也。役于物者,非其本性也。顺利而无所凿者,天命也。故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行其所无事者,水之利也。动而莫不顺利者,尽其性也。舜由仁义行,孔子从心所欲不踰矩,顺利之至也。行而不失其贞者,尽其情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贞之至也。故《易》曰:「利贞者,性情也」。然则性情之尽者,利与贞而已矣。小人之为不善,非便之也,役于物而不知也。君子之于义,未必皆便之也。至于便之,而后出于性。
思之而尽其义,始条理也;行之而尽其道,终条理也。知及之而不能胜其任者,力不足也;力足以至于古人,而义未必尽合者,知不足也。宰我、子贡、有若,其智皆足以知圣人矣。柳下惠、伊尹则皆能任圣人之事者也。盖皆有所不足,此孔子所以集大成也。
耳目能受,而不能择。择之者,心也。故物交物,则引之而已。心则不然,是则受,非则辞,此其所以为大也。从耳目口体而役其心者,小人之道也。
学乌获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为之而不至者,才也。孔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止。今汝画」。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讨者,治其罪也。伐则致力而已,不敢有所治。诸侯有加地之见于经者,《易》曰:「康侯有锡马、蕃庶」。锡马,加命也。蕃庶,进地也。《诗》曰:「锡之山川,土田附庸」。诸侯固有加地之道也。有加地之道,则必豫有以待之。取诸邻而与之,不可也。故其始封也,虽曰百里,豫有以待之,则有至乎五百里者。故殷之邦畿,周以为一公二侯,邶、鄘、卫是也,虽表其地而未能有也。鲁之百里之地五而有其地,所以异于先王之制也。
善不至于诚,不尽其心者也。尽其心,则性也。知性,则知天矣。天之与我者,存而不使放也,养而无敢害也。是之谓事天。寿夭得丧,我不得而知,知修身而已。身既修矣,所遇者则莫非命也。所谓修身也,不能穷万物之理,则不足择天下之义。不能尽己之性,则不足入天下之道德。穷理尽性以此。小人之乐于食色,没身不厌,诚欲之也。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若小人之诚于食色也,乐莫大焉。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耻莫耻于不知耻也。
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声,闻也。善政善行作于此而闻于彼之谓声。《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言也;「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声也。
君子之道四:其君安则容,其君安则悦,是事君人者也,君不幸则死之。不为一君存亡,社稷安则容,社稷安则悦,是安社稷臣者。君危社稷则去,社稷不幸则死之。天之所与者与之,天之所与者与之,不为一姓存亡,视天而已,天民也。其终也,顺受其正。皇皇忧天下之不治者,墨子之道也。块然无情于万物者,老子之道也。有命有义,正己而物正者,大人之道也。行至于大人,尽矣。
指其所化谓之圣,指其所以圣谓之神。恭敬者,币之未将者。币者,所以符恭敬而非所以为本也。诚悫者,恭敬之实者也。恭敬而无实,君子不可以虚拘。伯高之丧,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摄束帛乘马而将之。孔子曰:「异哉,使我不诚于伯高」!好名者能让千乘之国,好义者让不足以言之。
善者仁之质,不忍者仁之动。性之命于天者莫不善也,杂于物然后有不善者。人之常不善者,德之害也。全其常者谓之仁。仁、人一也。仁言其德,人言其体。四体不具,不足以为人。仁亦如此而已矣。如是者,仁之质也。由是善也。怵于心而为不忍者,仁之动也。言其术,虽一日之不忍,谓之仁可也。言其人,小有不足而谓之人则不可。孔子、孟轲之言仁,指其事,则虽一牛羊之不忍而谓之仁。指其人,虽管仲、须无不得为仁,而颜渊、仲弓犹告之以所未至。其为仁则同,所以命之者异也。
貊稽曰:「稽大不理于口」。孟子曰:「无伤也,士憎兹多口」。言之于人也,憎之则滋多,强自修而已。《诗》曰:「肆不殄厥愠,亦不愪厥问」。不可者欲之,小人也。可者欲之,可谓善人矣。徒知其可欲而未能有诸己,未信其为君子也。有诸己,则可谓信人矣。《书》曰:「敬修其可愿」。
善射者之教人,志于彀而已,能者从之。今之与杨墨辨者,如追放豚,随而教之,不受而去,则又从而招之。所以自处者既屈,而欲其听者之必入,可谓惑矣。
「有布缕之征」,布,泉也。缕,布帛也。
明州雪窦山资圣寺第六祖明觉大师塔铭 宋 · 吕夏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七、明觉禅师语录、《延祐四明志》卷一七、《四明图经》卷一一、《雪窦寺志》卷六
夫真空不空,是有无證;寂灭不灭,是往来相。佛以权实一法,开顿渐之径,使随器而趋之,有不离道场得大智慧,有难行苦行为人天业。日月为明矣,而盲者不见睫毛;舟枻可济矣,而溺者沦于波浪。人之未有恶明而忘济者,其心一也,其途异矣。昆蚑之性,群行食啄,倦则息,触则避,求所以安乐,不待教而能也。人之于贵贱贫富寿夭得丧,不知自然之分,爱恶悲欣,廉贫静躁,纠缠桎梏,无所解脱。昼劳形骸,夜动梦寝,至于老死,且不知息。彼昆蚑知所以安乐,人顾不能也。佛之教人,推性命之际,以极天地之外,乃至观身如掌中物。传付法宝,不寓文字,是谓禅那。山岳之大,有时而泐,金石之刚,有时而刓,形器之用也。我则异于是,无去无住,无取无离,不见于内,不见于外,不见中间。自利义也,利他仁也。是谓涅槃妙心诸佛法印无上微妙秘密圆明真实正法眼藏。佛以授摩诃迦叶,传僧伽梨衣,以待补处出世,为成道之符。自是衣法相传,二十有七世香。至王子初入中国,谥曰圆觉。圆觉传大祖,大祖传鉴智,鉴智传大医,大医传大满,大满传大鉴,大鉴藏衣传法而已,大慧继之,大寂承之,其后皆以所居称。若天皇、龙潭、德山,雪峰、云门、香林、智门,其世次也。禅师讳重显,字隐之,大寂九世之孙,智门之法嗣也。俗姓李氏,母文氏,以太平兴国五年四月八日,生大师于遂州。始生瞑目若寐,三日既浴,乃豁然而寤,屏去荤血,不习戏弄。七岁,有僧过其门,挽持袈裟,喜不自胜。闻梵呗之声,辄泣下。父母问其故,恳请出家。父母执不可,师不食者累日。咸平中终父母丧,诣益州普安院仁铣师,落发为弟子。大慈寺僧元莹,讲《定慧圆觉疏》,师执卷质问大义。至心本是佛,由念起而漂沈,伺夜入室请益,往复数四,莹不能屈。乃拱手称谢曰:「子非滞教者,吾闻南方有得诸佛清净法眼者,子其从之,彼待子之求也久矣」。师于是东出襄阳,至石门聪禅师之席。居三岁,机缘不谐,聪谕之曰:「此事非思量分别所解。随州智门祚禅师,子之师也」。师乃徙锡而诣之,一夕问祚曰:「古人不起一念,云何有过」?祚招师前席,师摄衣趋进,祚以拂子击之,师未晓其旨,祚曰:「解么」?师拟答次,祚又击之,师由是顿悟。寻往庐山林禅师道场,问之曰:「法尔不尔,云何指南」?林曰:「只为法尔不尔」。师遂拂衣而退,众皆股栗。有毁于林者,林谕众曰:「此如来广大三昧也,非汝等辈以取舍心可了别也」。师辞往池州景德寺为首座,为众解肇法师《般若论》。知州曾公会以果子抵于地曰:「古人云,不离当处常湛然,即今在何许」?师指景德长老曰:「只此长老亦不知落处」。曾公云:「上座知也,不得无过」。师曰:「明眼人难瞒」。师南游杭州,住持苏州洞庭翠峰,嗣智门也。未几,曾公出守明州,手疏请师住持雪窦资圣。苏人固留不可,师曰:「出家人止如孤鹤翘松,去若片云过顶,何彼此之有」?雪窦本智觉禅师道场,智觉亦雪峰五世孙,备传琛,琛传益,益传韶,而寿继之,智觉其号也。一法同源,而地有盈虚,师之至犹家焉。决潢污,变清泚,掖躄偃,争迅驰,州邦远近,辐辏座下。驸马都尉和文李公表锡紫方袍,侍中贾公又奏加明觉之号。师住持三十一载,度僧七十八人。先是,门弟子建寿塔于寺之西南五百馀步,一日命侍者洒扫塔亭,行至山椒,历览久之,曰:「自今过此,何日复至」?左右皆大惊。众迎师还,师坚指塔所,众皆号泣。随至塔前,或曰:「师无颂辞世耶」?师曰:「吾平生患语之多矣」。翌日出杖屦衣盂,散遗其徒。有问疾者,留食,殷勤与之约曰:「七月七日复来相见。其夜盥浴整衣,侧卧而灭。时皇祐四年六月十日,俗寿七十三,僧腊五十夏。以七月初六日入塔,如师之约。呜呼,师得妙用善机,不敢诸法,能知去来、达性命。故方是时升堂皇、游墙藩者,悟性相体空,顿息万缘,为大乘法器,曰义怀、在和,凡百五十人,传其法于天下。彼遮护意根,网绊初心,背觉合尘,逐念流徙,得少为多,妄立知见,虽三诣投子,九陟洞山,师亦援手濡足,而无以救之。是犹孔子之有宰我,孟子之有盆成括,非其师之过也。自师出世,门人惟益、文轸、圆应、文政、远尘、允诚、子环,相与裒记提唱语句诗颂,为《洞庭语录》、《雪窦开堂录》、《瀑泉集》、《祖英集》、《颂古集》、《拈古集》、《雪窦后录》,凡七集。师患语之多,而其徒怆然犹以为编捃有遗,盖利他之谓也。余得其书而读之,二十馀年,虽瞻仰高行,而录利所縻,无由亲近。使得稽首避席,沾彼法雨,觉悟尘劳,庶几可教者,今蔑如之何。师辞世十有三年,碑表未立,馀杭僧惠思撰《行业录》,与其徒元圭、觉济大师悟朋继踵,褒文请铭。以予跂慕之心,重之以门人之请之勤,抑有待耶?愚公叩壤以移山,虽不量力,其诚则至矣。谨焚香再拜,系之以铭曰:
噫惷愚,背本源。一念,生二根。胜与劣,驷马奔。嗜所得,自诈谖。失大道,南北辕。艾至老,愉朝昏。正遍觉,人天尊。迷者挽,溺者掀。朝暾出,彗霾云。渴得浆,寒得薪。悟报化,知非真。趣安隐,摆客尘。王叔生,广佛事。破六宗,应弹指。法来东,非会际。信衣传,只履逝。顶五山,真法器。立积雪,殊其臂。忍非忍,得法髓。债必偿,有裔嗣。皖公潜,佛日翳。翩南游,立如椔。乞解脱,彊哉慧。攘蜂虿,神兵卫。破头峰,众云从。横六气,酾二宗。教任意,任懒融。黄梅儿,陌上童。阙七相,了诸空。圣服劳,杵臼佣。和心偈,掊争锋。夜南骛,怀是逢。帝稽首,晞下风。舟复新,叶归丛。有道得,无心通。世有承,四众依。灯相绩,埙应篪。师异禀,自孩提。斥腴隽,蹈圣梯。慈固挋,不得施。起恭孝,终苴缞。铣落发,莹质疑。汉之东,得我师。抉盲瞆,柞荒菑。昔无有,今委蛇。遇沾洽,发萌荑。淫蛙鸣,钟未簴。鱼目藏,明珠吐。岿二山,下担负。来万里,足茧踽。訇春雷,披蛰户。辩缚解,诀去住。沃醍醐,𣂏甘露。百五十,胄蕃庑。穷车辙,诵句语。瞻骨肉,轴绘素。远胡越,近杖屦。捐粗相,悉开悟。山茀郁,泉咿幽。虎迹交,鼪猱啾。塔门閟,松柏樛。天南垂,海彪彪。囊破褐,笈单裯。来环绕,五体投。名彊身,禄饱喉。狃怨憎,甘鲍鱐。睨真乘,等赘疣。庆我生,辩蕃莸。蕲诱掖,邈无由,瑑坚石,摅我忧。
治平二年乙巳岁二月五日。
马先生传(《白孔六帖》八) 西晋 · 傅玄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
马先生钧,字德衡,天下之名巧也。少而游豫,不自知其为巧也。当此之时,言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为博士居贫,乃思绫机之变,不言而世人知其巧矣。旧绫机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先生患其丧功费日,乃皆易以十二蹑。其奇文异变,因感而作者,犹自然之成形,阴阳之无穷,此轮扁之对不可以言言者,又焉可以言校也。先生为给事中,与常侍高堂隆、骁骑将军秦朗争论于朝,言及指南车,二子谓古无指南车,记言之虚也。先生曰:「古有之,未之思耳,夫何远之有」!二子哂之曰:「先生名钧,字德衡,钧者器之模,而衡者所以定物之轻重,轻重无准,而莫不模哉」!先生曰:「虚争空言,不如度之易效也」。于是二子遂以白明帝,诏先生作之,而指南车成,此一异也,又不可以言者也,从是天下服其巧矣。
居京师,都城内有地,可以为园,患无水以溉,先生乃作翻车,令童儿转之,而灌水自覆,更入更出,其功百倍于常,此二异也。
其后人有上百戏者,能设而不能动也。帝以问先生:「可动否」?对曰:「可动」。帝曰:「其巧可益否」?对曰:「可益」。受诏作之。以大木雕构,使其形若轮,平地施之,潜以水发焉。设为女乐舞象,至令木人击鼓吹箫;作山岳,使木人跳丸踯剑,缘絙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舂磨斗鸡,变巧百端。此三异也。
先生见诸葛亮连弩,曰:「巧则巧矣,未尽善也」。言作之可令加五倍。又患发石车,敌人之于楼边县湿牛皮,中之则堕,石不能连属而至。欲作一轮,县大石数十,以机鼓轮为常,则以断县石飞击敌城,使首尾电至。尝试以车轮。县瓴甓数十,飞之数百步矣。
有裴子者,上国之士也。精通见理,闻而哂之。乃难先生,先生口屈不能对。裴子自以为难得其要,言之不已。傅子谓裴子曰:「子所长者言也;所短者巧也。马氏所长者巧也;所短者言也。以子所长,击彼所短,则不得不屈;以子所短,难彼所长,则必有所不解者。夫巧者,天下之微事也。有所不解而难之不已,其相击刺,必已远矣。心乖于内,口屈于外,此马氏所以不对也」。
傅子见安乡侯,言及裴子之论,安乡侯又与裴子同。傅子曰:「圣人具体备物,取人不以一揆也:有以神取之者,有以言取之者,有以事取之者。有以神取之者,不言而诚心先达,德行颜渊之伦是也。以言取之者,以变辩是非,言语宰我、子贡是也。以事取之者,若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虽圣人之明尽物,如有所用,必有所试,然则试冉有以政,试游、夏以学矣。游、夏犹然,况自此而降者乎!何者?县言物理,不可以言尽也,施之于事,言之难尽而试之易知也。今若马氏所欲作者,国之精器,军之要用也。费十寻之木,劳二人之力,不经时而是非定。难试易验之事而轻以言抑人异能,此犹以己智任天下之事,不易其道以御难尽之物,此所以多废也。马氏所作,因变而得是,则初所言者不皆是矣。其不皆是,因不用之,是不世之巧无由出也。夫同情者相妒,同事者相害,中人所不能免也。故君子不以人害人,必以考试为衡石;废衡石而不用,此美玉所以见诬为石,荆和所以抱璞而哭之也」。于是安乡侯悟,遂言之武安侯;武安侯忽之,不果试也。
此既易试之事,又马氏巧名已定,犹忽而不察,况幽深之才无名之璞乎?后之君子其鉴之哉!马先生之巧,虽古公输般、墨翟、王尔,近汉世张平子,不能过也。公输般、墨翟皆见用于时,乃有益于世。平子虽为侍中,马先生虽给事省中,俱不典工官,巧无益于世。用人不当其才,闻贤不试以事,良可恨也。
裴子者,裴秀;安乡侯者,曹羲也。武安侯者,曹爽也(《三国·魏·杜夔传》注,参辑《意林》,《北堂书钞》一百十一,《艺文类聚》四十四,《初学记》十二,《白孔六帖》八,《御览》三百三十六,又五百八十一,又七百五十二,又八百二十五)。
郡侯以兰行年九十以诗见赠敬以次韵历叙平生以鸣谢臆 元末明初 · 谢应芳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龟巢稿卷十七
延陵野老家业儒,旧壁颇有先人书。
童年愚钝不努力,涉猎五经多缺如。
二十而冠三十娶,取友必端无佞谀。
春秋四十五十馀,发犹未白颜犹朱。
才如袜线不知耻,光范门前曾自誉。
六七八十成潦倒,兴来尚复歌吴趋。
今年九十常昼寝,谁敢效尤扳宰予。
云山万叠作图画,松风一壑鸣笙竽。
双眸渐昏耳渐聩,面壁寂寞如僧居。
焉知府公特尚齿,赠以大篇明月珠。
老夫得之感勤渠,雀跃起拜不用扶,合室稚老俱驩虞。
答群臣请易服复膳诏 晋 · 晋武帝
出处:全晋文卷二
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终苴绖于草土,以存此痛,况当食稻衣锦,诚诡然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吾本诸生家,传礼来久,何必一旦便易此情于所天!相从已多,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纭也。言及悲剥!柰何柰何(《晋书·礼志中》、《宋书·礼志二》、《通典》八十。)!
代高骈回云南牒 晚唐 · 胡曾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十一
牒。前件木夹。万里离南。一朝至北。开缄捧读。辞藻焕然。奖饰过多。欣慰何极。实以昨同边镇。才到藩篱。且按此朝之旧仪。未委彼国之新制。不知鹤拓。惟认苴咩。尚呼南诏之佳名。岂见大朝之美号。要从微耗。且是所宜。伏承骠信。王化风行。君德云被。雕题屈膝。鴃舌折腰。卉服来庭。毳裘入贡。盖以深明豹略。精究龙韬。波伏西天。草偃南土者。然侵轶我华夏。无乃不可乎。将谓我皇帝有所负于彼邦。边臣有所负于彼国。虑彼直我曲。获罪于天。是陈木夹申怀。用贮荣报。及披回示。已见事根。止于囚系使人。放归彼国。始乎小怨。终此深雠。吞噬我朗宁。虔刘我交阯。取我越巂。犯我益州。若报东门。乃及再四。夫物居中者尊也。处外者卑也。是以众星拱之北辰。百谷趋之东海。天地尚不能违。而况于人。我国家居天之心。宅地之腹。四方八表。莫不辐辏。亦由北辰之于东海也。诚知土地山河。归于有德。虽云有德。亦须相时。苟无其时。安可妄动。明公博识多闻。岂不见仲尼乎。仲尼之圣踰尧舜。颜子之贤过夔龙。六合茫茫。无立锥之地者。盖无其时也。适使孔子生于秦末。乘胡亥之乱。用颜回闵损为宰相。子路冉有领将军。子贡宰我充行人。子夏言偃典书檄。虽六合鼎沸。可期月而定也。当此之时。刘项只可都头。韩彭不过部将耳。圣人虽有帝天下之德。而无帝天下之时。终不妄动。及子路欲使门人为臣。以为欺天乎。及自叹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止于负手曳杖。逍遥倚门。告终而已。王莽不识天时。符坚不知历数。妄恃强富。争帝乾坤。莽以百万统师。来袭后汉。光武以五千之旅。破于昆阳。坚以六十万精兵。寇于东晋。谢元以八千之卒。败于寿春。岂不为欺天罔地所致者也。国富兵强。何足恃之。周王仗箠于岐山。汉祖脱褐于泗水。我高祖起自陇州。盖明公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见其形未知其兆也。今与明公陈之。望审参焉。昔周公承公刘之德。遇殷纣之暴。刳剔孕妇。涂炭生灵。剖贤人之心。断朝涉之胫。三分天下而二归周。文王率诸侯而朝之。至武王观兵孟津。八百诸侯不期而会。尚曰彼有人焉。未可图也。退归修德。观乎圣人去就。岂容易哉。及微子去。比干剖。箕子奴。民不聊生。皇天厌之。国人弃之。武王方援旗誓众。一举而灭纣者。盖天夺殷而与周也。我皇帝宵衣旰食。肩尧踵舜。父事三老。兄友百僚。推赤心于比干腹中。悬白日于微子头上。诸侯合德。百姓欢心。天下有人圣如周王。家有姬旦。户生吕望者乎。汉祖承帝尧之德。遇秦皇无道。并吞六国。恃宇宙一家。焚烧诗书。坑灭贤哲。筑长城于紫塞。造阿房于皇州。鬼母哭蛇。人臣指鹿。民不聊生。皇天厌之。国人弃之。是以陈胜一呼。天下响应。汉祖西入。五星都聚者。盖天夺秦而与汉也。我皇帝方崇诗书。任贤哲。卑宫室。恤黔黎。野无歌凤之人。朝有问牛之杰。天下有人英如汉祖。家有韩信。户生张良者乎。我高祖承元元之德。遇隋炀荒淫。徭役不均。征敛无度。竭民生之财产。为巡幸之资粮。虎噬偫贤。猱蒸庶母。浮沈辽海。疏凿汴河。今年东征。明年西伐。民不聊生。皇天厌之。国人弃之。是以我高祖应天顺地。奄有四海者。盖天夺隋而兴唐也。我皇帝方澹泊声色。杜绝巡游。梦卜宰辅。倚注藩屏。思成垂拱。恶习干戈。皇天方赞。国人方欢。天下有人雄如唐祖。家有敬德。户生元龄者乎。仆虽自绛纱。素耽黄石。既探师律。亦识兵机。奉诏镇压三巴。抚安百姓。思敦礼乐。耻用干戈。每伤虞芮之争田。念姬周之让路。苟不获已。即须训戎。且蜀地数千里。郡列五十城。户口之多。士卒之众。可以挥汗成雨。吐气成云。盖缘从前元戎。皆是儒者。有昧见机而作。但守升平之元规。虽分常忧。不教民战。是以彼国得以深入。无备故也。仆示之以三令。教之以八阵。鼓声而进。钲动而退。甘与之共。苦与之均。义等埙篪。情犹瓜葛。悦礼乐而敦诗书。务耕桑而聚谷帛。使家藏甲冑。户贮干戈。赏罚并行。公私共贯。既识三略。便可七擒。不惟喝倒不周。亦可劈开太华。况彼国自长庆以来。搔扰益部。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掠人之妻。鳏人之夫。焚人之庐舍。使人暴露。剪人之桑麻。使人寒冻。蜀人怨恨。痛入骨髓。仆乘其众怒之势。示其暴怨之门。况抱鸡搏狸。不繇人教。乳犬敌虎。自是物情。既仗宗庙之威灵。兼统华夏之精锐。若乘流纵棹。下坂推车。岂劳心哉。仆官是宰衡。位当侯伯。披坚执锐。虽则未曾。济河焚舟。平生所贮。彼国将帅之强弱。邦国之盈虚。坐可酌量。何烦询诱。且六合之外舟车不至。圣人不言。彼国在圣人不言之乡。舟车不及之地。纵主上英哲。人臣俊乂。亦犹烛龙衔耀。只可照于一方。春雷振声。不能过于百里。天与不取。谈何容易。夫天有五贼。见之者昌。彼国纵晓六韬。未娴五贼。而欲泥封函谷。水灌晋阳。何其谬哉。五贼者。夏桀张罗。殷汤祝网。是以仁而贼不仁也。殷纣剖生人。周文葬枯骨。是以德而贼不德也。齐国厚徵薄贷。鲁国厚贷薄徵。是以恩而贼不恩也。项羽杀义帝。高祖举哀。是以义而贼不义也。陈后主骄奢。隋文帝恭俭。是以道而贼不道也。能行五贼。兼晓六韬。方可夺人山河。倾人社稷。我朝未有五失。彼国徒自陆梁。以此推之兴亡可鉴。何劳远离庭户。始识安危。久习韬钤。方明胜负。而妄要姑息。不务通和。回示荒唐。一何乖戾。罔念孔颜之知命。翻效莽坚之覆车。交阯丧亡。可知人事。新都失律。足见天时。若望降尊。便希抗礼。但百谷不趋东海。众星不洪北辰。则不可议也。苟未如是。则不可改图。昔管仲入周。不受上卿之礼。苏武在北。无亏中国之仪。事有前规。固难更易。况小不事大。春秋所诛。若彼直我曲。恐招天殃。既彼傲我谦。何患神怒。见已训齐士卒。调集糗粮。或玉露垂槐。金风动柳。建鼓数里。命车指南。涉巂吊民。渡泸会猎。继齐鲁之夹谷。绍秦赵之渑池。便是行人。岂遗佳策。皇帝圣旨。已具前缄奉闻。臣下不复多谈。恐乖忠告。谨牒。
中庸论上 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莲峰集》卷六
《中庸》之说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察乎天地」。虽今日为中庸,明日为君子,圣人以为必可至者,非其故为是广大以私天下,彼盖有以晓然知天下之可与皆至于此也。今人有百顷之田,不自知其五谷之贵,而外慕夫商贾金玉之利。使其一旦自取其田而深耨之,则其无穷之利,岂特金玉而已哉?甚矣,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有其所有,弗能反身而充之,以极高明,此天下之所迷焉,而圣人所以为之率也。夫圣人所与天下均者,道心之微;天下之所以与圣人异者,人心之危。其自充与自弃之间,乃有天壤之异。仲尼见其然也,故其教无所不受。虽其门人不仁如宰我,踞傲如原壤,可弃而皆不弃者,知其所有者,犹可与为善也。圣人盖因天下以其所有,岂能与之以其所无也哉?惟能开其匹夫匹妇毫毛之端,以至于察天地,此其所以博大深远,而天下无所逃遁。俾天下各以其所有而入于吾教,故力不劳;吾亦未尝强之以其所无,故道易行,以至于今不废。嗟夫,荀况者乃一举天下所有者而尽付于性恶,谓「桀纣性也,尧舜伪也」。夫使天下自知充足饱满而易入,然犹奔放而弗从,今乃举其良璞而剖击之,彼无所凭藉而以入于善,则将荡然肆于恶,必矣。且所贵于君子者以其能尽性以入道,率道以范世也。今况之言反若此,则况之所学者不知其何为也。仲尼之道传至孟轲,轲之心惟恐人求之于远,而不自反其所有,故其诱人也,皆以圣人之事期之。自取诸身,推入于深微之域,是以坚持四端之论,而专斥义外之说。要以广容而博受,俾人各率其毫毛之端,以入于中而已,非求立论也。论性之争,不自于孟氏,而实起于况。道本无异,故不争。况不探其端,而务为立异论。论不当而争遂起,扬雄、韩愈纷然失其真,自况始也。本于太高而反失于太卑,求异于孟子而反有叛于孔子,是亦过矣。且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为治,天下虽待于圣人,圣人亦有待于天下。彼盖取中于民,还以导之,要使避恶就善斯已矣。夫五帝三王,周、孔之所用,六经之所范围,皆所以使天下之性归诸道而止。况之书亦知帝、王、周、孔之为尊,六经之为贵,而乃甘持性恶之论,是反尽其所尊贵者,而搥提之矣。且今天下皆知申、韩、杨、墨之为异端而共击之,而况也倚吾墙,反有祸于吾教。夫万金之家,盗其千金而不足忧。狡隶悍妾,无故窃其一金则深可虑,何则?祸自内者,所丧大也。义外之论,君子且深惧,而况于性恶乎?使世不从况则已,使世而从况之说,则为善者苦其难,必曰:「吾性恶矣,不可为矣」。有志化天下者,必曰:「其性恶矣,弗可化矣」。喜刑名者必曰:「人性恶矣,刀锯于是乎用矣」。尝恐其害之至于此,故特举而论之云。
剧暑出局径归打睡踰月不奉正甫谈绪且顿寒诗盟有诗见问辄次韵谢不敏 宋 · 虞俦
七言律诗 押鱼韵
早归伏日莫踌躇,昼寝从教笑宰予。
奠枕清风招我老,揽衣阅月向人疏。
宁无酒共公荣饮,亦有诗成阿买书。
须待雨凉寻旧约,只今旱火况焚如。
议王式事 东晋 · 杜夷
出处:全晋文
宰我欲短三年之丧,孔子谓之不仁。今王式不忍哀怆之情,率意违礼,服已绝之服,可谓观过知仁。伯鱼、子路,亲圣人之门,子路有当除不除之过,伯鱼有既除犹哭之失。以式比之,亦无所愧。励薄之义,矫枉过正,苟在于厚,恕之可也(《通典》九十四,大兴三年,淮南小中正王式,继母先嫁,有继子。后嫁式父,式父临终,继母求出,式父许有遗命。及式父亡,母制服积年,后还前继子家。及亡,与前夫合葬,式追服周。国子祭酒杜夷议,以为云云。)。
贺樊漕启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八一、《嵩山集》卷一七
即家而拜,乡党有光。乘传复来,父老相贺。窃以国之遣使,职在观风。均节一道之盈虚,考察四民之善恶。闾里欲为浮薄而不敢,州县皆以有无而相通。眷我提封,异于他郡。俗喜讥议,可畏文士之笔端;家藏诗书,乃多在庾之粟粒。地贫则敛之不足,人巧则服之也难。今得学古通明之才,而当持节循行之任。况当临抚,罔不周知。必将条教,不日而成。于是蠢愚,可得而治。实为幸会,尤极欣愉。某官学问精深,性资沈厚。文章深得其要,有三代坦明之言;政事尤为所长,如两汉循良之吏。比尝漕引,复以最闻。致正宁之咨嗟,赐锋车而促召。历观近世,皆不俟驾而亟行;独归故乡,乃遂杜门而高卧。圣主益为之嘉叹,大邦尝畀于便安。以为优游田园,期月然后之郡;不若宠赐旄节,功利即可及民。恩隆如斯,公起可矣。某幸兹守土,闻彼聚谈。皆传昔日之曾来,亦愧休声之莫继。虽宰予不雕之木,朽质难追;而召伯所憩之棠,清阴犹在。栽培罔怠,矜式无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