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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说 其九 北宋 · 黄裳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五九、《演山集》卷五五
饮食所以养人,而养之过卒以害人而已。
是故君子养德则慎言语,养体则节饮食。
观《易》之《颐》而放《周官》之食医,非敢肆也。
凡齐则放食医之所视,凡和则放食医之所多,凡会膳食则放食医之所宜。
盖谓五行之用不能相无,五行之气不能无过不及。
天有四时,人有五脏六腑。
温凉之气,阴阳之中;
寒热之气,阴阳之盛。
万物得温而生育,得暑而长大,得凉而收敛,得寒而坚实。
一气不备,则物受其病焉,五脏亦然。
四齐相废,则或养其一脏而遗其四,养其一腑而遗其五。
热胜而病阴,寒胜而病阳。
夫饮养阳气则宜以温,食养阴气则宜以寒,固其理也。
彼务惬适,苟从其私,不知其实害之,不亦贱乎!
春能发散而收不及焉,夏能解缓而坚不及焉,秋之气收敛而不及散,冬之气坚而不及耎。
在人内有腑脏,外有骨肉筋脉,感其时气,无不然者。
一时之气有所不及,先王则过于一味以救之。
是故春多酸,收发散也;
夏多苦,坚解缓也;
秋多辛,散收敛也;
冬多咸,耎坚也。
四味一多,虑其不通焉,滑所以调之;
虑其不和焉,甘所以调之。
甘之在内则养脾,在外则养肉。
盖于食医则养脾,于疡医则养肉。
五行无土不可,四味无甘不可,此甘之所以调欤!
窍者气之所由以通者也,窍不利则气穷焉,此滑之所以调欤!
或言四时之气各欲其强,春欲木强,夏欲火强,秋欲金强,冬欲水强。
其势少弱则他气乘之矣,木为火所乘,则夏令以行;
为金所乘,则秋令以行;
为水所乘,则冬令以行。
春之正气不获以为生焉,五行之病也。
先王以为五行之于四时如此,则万物之所患;
五行之于五脏如此,则一身之所患。
然则五脏之于四时,可不以时致其强哉?
是故食医之和,春多酸,则助木而强之,庖人致其所制者为之使焉,故膳膏香,益木之强耳。
夏多苦,所以助火而强之,庖人致其所制者为之使焉,故膳膏臊,益火之强耳。
秋多辛,其膳膏腥;
冬多咸,其膳膏膻。
运四味之所养,分于四脏者,脾之为物也;
载四行之所用,均于四时者,土之为物也。
是故脾,土属也;
甘,土味也。
寓于四味而调之,所以强土养脾,而后脾能运是四味以行焉。
然则五味之用不亦大乎?
四齐所视,不失其时矣;
四和所多,不失其节矣。
牛羊豕犬雁鱼,天产也,以为膳者也,养人之精。
黍稷菰,地产也,以为食者也,养人之形。
精不足于养则气衰,形不足于养则气殆。
然则膳食之养不可相废,膳食之宜不可相失。
食医则又会其所宜,致其所养。
所宜或失焉,则其所养适足以害之耳。
是故会牛以,会羊以,会豕以稷,会犬以,会雁以,会鱼以菰。
天产阳也,有以宜阴;
地产阴也,有以宜阳
是故天产足以养精,为气之母;
地产足以养形,为气之宅。
凡王之馈,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养王之欲,可谓备矣。
无礼以节之,溺志于嗜欲,作阴德以为淫邪,作阳德以为倦怠,以物累其形,以形累其心,以心累其德,则天下致养于王者,适足以累之,王何以治野人邪?
凡齐所视,凡和所多,凡会所宜,节王之欲,可谓备矣。
是故王心常清,不为物所淫;
王体常宁,不为物所伤,然后能以礼义养人之欲焉。
所谓君子者,其智足以君国,其仁足以子民,劳心治人,以报野人之所养者也。
观王之所养,则乌可不为已者以制其欲哉?
大者未离乎形者也。
大而化之,因形移易,能大能小,能常能变,天地日月,四时鬼神,欲与之合而不可得也。
是故万物睹,则言圣人者以其能天能地,能阴能阳而言之;
知进退存亡,则言圣人者以其能伸能缩,能隐能显而言之。
、禹,君臣也,而并;
文、武、周公,父子也,而处。
九二利见九五之大人,九五利见九二之大人,君臣而并,父子而处者也。
道无为也,故能鼓万物;
道无名也,故能命万物。
能鼓万物,故有富有之业,日盛之德,成象之乾,效法之坤,知来之占,通变之事,不测之神;
能命万物,故大业自其富有而谓之,盛德自其日新而谓之,《易》自其生生而谓之,乾自其成象而谓之,坤自其效法而谓之,占自其极数而谓之,事自其通变而谓之,神自其不测而谓之。
富有之谓大业,通变之谓事,则皆显诸仁之类,神也妙此而已。
道无不为也,故能鼓万物;
道无为也,故能不与圣人同忧。
天法道,故有所成;
地法天,故有所形;
人法地,故有所制。
乾以造始而成象,坤以代终而效法。
先行君子之言,而后从之,诚服君子者也。
子贡有言矣,未必有德,则有愧乎君子矣。
圣人欲其从君子也,且见君子之言皆有实用,非苟言也,所以救子贡之弊。
其言也无德,其从君子也无至诚之心,是则子贡之弊欤!
四时之运,万物之化,无则则失节,无仪则失文。
四时万物,未有无仪则者。
使之不乱且亡,则在乎圣人成能而已。
先王之时,《由庚》,万物得由其道,《崇丘》,万物得极其高大;
《由仪》,万物之生,各得其宜,岂一日而致哉!
《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
有礼以致中,有乐以致和。
中以裁成,和以辅相,然后三者之诗作矣。
仪则道理以为文者也,庚则道理以为则者也。
一阳之气妊于壬,始于亥,彻于癸,生于子,长于甲,达于乙,盛于丙,阳之用事至此极矣。
长极则成,盛极则衰,盈极则消,生极则敛。
无衰无杀,无消无敛,则夫化生之道,几乎熄矣。
是故一阴之生,至丁而复阳成,则四时用事,左阳也,所以助杀。
阴作成物,至己而成焉,则阳既事矣,故至庚而更之。
更则不拘,续则不穷,万物由是芸芸而作,寂寂而复。
故者将新,因者斯革,是故以辛承庚,则有更新之意;
以壬承辛,则有复始之意。
往来出入,不可穷尽。
夫是之谓万物得由其道。
扬子曰:「庚断甲,义断仁。
夫春无秋不能成物,仁无义不能立道,木无金不能制器」。
《素问》曰:「水火者阴阳之證兆,金木者生成之终始」。
盖有金为之终,则有木为之始。
终始之相因,犹东西之不可相无也。
然则庚之为天则也至矣。
物之去来,或者穷之,则其势不能为高,其体不能为大。
《崇丘》言地之聚而高者也,又有中焉。
由庚之后,万物藏于冥,舍于罔,然后长于甲,盛于丙,以至戊己而成就焉,斯有聚而高之意。
高大之物,高者由庚而能下,大者由庚而能小。
作者无妄,行者无过,斯有高而中之意。
然而高大之极,岂可乱哉?
由庚则通,由仪则和,形色有类,名分有等,高下异势,小大定位,禽兽有群,草木有立,相应有声,相求有气,飞者翔,潜者跃,夫是之谓万物之生,各得其宜。
《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保合太和,乃利贞」。
乾道之于四时,自甲而化生,由庚而变入。
天地之自然,万物循理而来,循理而往。
性无不善,万物无暴;
命无不幸,万物无怨。
是故太和将殆,乾道保之;
太和将乖,乾道合之。
然后性之用足以致利,情之体足以致贞。
庄子》曰:「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
岂非由庚而有则,由仪而有文欤!
是故《崇丘》之比以其高大而中,《由仪》之赋以其顺利而文。
先王之世事与理协,声与政通,《崇丘》之比,《由仪》之赋,未尝废也。
尝谓阴阳者五行之道理,五行者阴阳之数器。
其支为辰,其干为日,在天为五气而有寒暑燥湿风,在地为五行而有金木水火土,在人为五性,在物为五类,以至五脏之动,五志之盛衰,五声五色之兆数之所授,不可逃也。
然而五行之逆顺,四时之邪正,万物之得失,报乎人道而已。
文、武之治群臣,宴嘉宾、朋友、兄弟、故旧,师役兼劳之中,恩之有仁,利之有义,待之有礼,结之有信,仁不偏爱,义不偏物,乐在得贤而与之。
《南陔》之孝,《白华》之廉,视仪而动,遍为尔德,故虽《鱼丽》之盛,《华》之丰,特富于物已,未足以报先王也。
乃言阴阳万物得其道理,然后其报至焉。
天下之众,五志不相伤,五内不相弊,五声以和,五色以正,五类五宜,不耗而育,协应先王之五性,顾不美哉!
厉王之乱,不明先王内外之政,天患在性,万物鄙滞,而《由仪》之诗废;
春令在,天地不革,而《由庚》之诗废。
天时人事,静不在道,动不在理,诸夏衰,礼义熄,然后四夷之无礼义得以胜之。
犹幸宣王之知务,任贤使能,山甫得以仪则推而行之,天下受其赐矣。
故其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
又曰:「柔嘉维则,令仪令色」。
上以相天,下以成物,此中兴之道也。
方先王之盛时,《由庚》之诗在《南山有台》之后,以示得贤,然后万物得由其道焉。
及其乱也,《南有嘉鱼》则后乎《由庚》,《南山有台》则后乎《崇丘》。
然则厉王之世,阴阳不正,万物失其道理,岂非后贤至于此哉!
乐于独而不乐于与人,乐于少而不乐于与众,非好乐之甚者。
乐之实根于人心,本于人性,其来久矣。
古人之心与性无以异于今人,何独至于今乐而疑之哉?
古之民仰足以事父母,而无不相见之忧,则仁之性遂矣;
旁足以友于兄弟,俯足以养妻子,而无离散之厄,则义之性遂矣。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
义之实,从兄是也」;
「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
乐之实,乐斯二者」是也。
先王之乐,岂固有他哉?
文采节奏,教民乐斯二者而已矣。
孟子曰:「乐民之乐,民亦乐其乐」。
与少乐乐王,固知其非与人乐。
乐王固知其是,而王乐于少而不乐与人者,特其私徇安佚为之蔽耳。
孟子所以为王陈民之忧喜,而告之鼓乐田猎,与民同乐,则王乐于独少则亡。
《书》曰:「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以其禽荒嗜音,不与民同乐而已。
王者之道,固非迂远而难为也,使民闻其声音,见其田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
「何以能田猎也」?
则王之道存焉。
使民仰足以事父母,而无不相见之忧,旁足以友于兄弟,俯足以养妻子,而无离散之厄。
遂其仁义之实,则古乐之道存焉。
仁者求己之尽,故能以大事小;
智者度己之尽,故能以小事大。
仁者有道,故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
智者有命,故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
不以物累我,不以我累道,所谓有道也,非仁莫能得之。
不以物累我,而物忘,故无求;
不以我累道,而我忘,故无对。
两忘之中,兼爱无心,是故天下虽欲忘我而不可得也。
其无求也,民自归之,《书》曰:「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
其无对也,民自服之,《诗》曰:「商之孙子,其丽不亿。
上帝既命,侯于周服」。
是所以保天下。
分有贵贱,时有穷达,不以卑犯尊,不以弱胜强,所谓有命也,非智莫能及之。
在上则畏天之威,在我则强于为善,是所以保其国。
以卑陵尊则犯天之威,以弱胜强则犯人之威,未有能保其国者也。
王好勇也,孟子不辟之以仁,则曰「王请大之」而已。
王好货也,孟子不辟之以义;
王好色也,孟子不辟之以德;
王好今乐也,孟子不辟之以古乐,则曰「与百姓同之」而已。
勇也,利也,色也,声也,四者人情之所同好。
为政之道,本其情而为之,斯善为政者也。
而人情之所同者,今王之所独。
孟子解其所独之蔽,而同之于天下。
上不逆王之情,则可以售吾之言;
下不违民之情,则可以善王之政,两得之矣。
于勇也,大之则仁在其中焉;
于色也,与百姓同之,则德在其中焉;
于货也,与百姓同之,则义在其中焉;
于今乐也,与百姓同之,则古乐之用在其中焉,旨深哉!
论语经筵讲义 其七 君子食无求饱章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八六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则是心不可须臾离也。
食而饱,居而安,亦人情之所同欲者,君子岂独异于人哉?
盖有求焉,则违是远矣,故不为也。
夫敏事则有功,慎言则无口过,又能就有道而正焉,则其自视常若不及矣,斯其所以为好学也。
与夫食无求饱,居无求安,非志于道者不能也。
古之圣人以天下为心,其于居食之际,非徒若是而已。
食而饱,必思天下之有未饱者;
居而安,必思天下之有未安者。
当禹之时,烝民未粒,故菲饮食,虽欲求饱,有未暇也。
民未得平土而居,故卑宫室,过门不入,虽欲求安,有不可得也。
圣人之以天下为心者盖如此,后之为天下者可不监之哉!
钝庵新记1125年2月8日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六、《嵩山文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郑州市新郑市
临淄赵子和仁裕,少力学,慎言行,恐奕世盛德之辱,久不得调,耻乎独善,则为黄帝岐伯之学。
虽克起死,而自谓隘也,乃退而为佛学。
颇闻天台智者之教而叹曰:「圣师不可得而见矣,愿得人师焉。
人师亦不可得而见乎,顾无经师哉」?
且复叹曰:「南山之律、南宗之律,与观师之经、基师之经,若论其在青齐济岱间,童稚与知也。
唯是天台智者之教,曾无一人之近缘乎?
吾庵之钝名不亦称乎」?
宣和庚子夏京师嵩山晁说之,曰:「子闻天台智者之教,宜以闻我」。
则谨谢之曰:「无状年过五十,飘零甬江,遇四明尊者法智诸孙。
幸而知智于灵山法华会,犹见如初,而未散也。
释迦佛不灭,而多宝佛塔亦在吾目前而不没,赫然放大光明以照我身,亦照子身,我之所及者,亦子之所及也,子无以钝自屈。
且文殊不识妙音三昧,弥勒不识地涌一人,善吉茫然以弃钵,身子怖畏而却花,子谓钝乎利乎?
《华严》日出,建立法界,彼钝根菩萨乃于《般若》有闻焉,而后入乎法界,否则待《法华》乃入,又否则待《涅槃》乃入,子谓利乎钝乎?
《法华》开权显实,而《华严》、《般若》者,皆吾《法华》之方便也。
前有无量义以导《法华》之言,后有观普、贤行法以笃《法华》之行。
《法华》乃从三请四,止示一佛乘,火宅以接势力,穷子以诱声闻,药草以归大乘。
化城之有定,系珠之无定,髻珠之集功德,医予之不集功德,皆利乎钝者也。
常不轻菩萨,与夫善根比丘,于一切众生皆强毒之,宁钝而不利,世固未尝有钝者也。
同成一佛也,彼《维摩》行乎非道,《仁王》法性五阴,《楞伽》不思议熏、不思议转,《涅槃》以众生为非众生为众生,金光明无明,故有占察法,依妄心分别,故有《佛藏》示相,《地持》对教,《圆觉》三观法,《楞严》七推心,皆不为利恨而兴悲也。
自佛示灭之后,得斯旨者曰龙树菩萨。
立一心三观,是谓妙境,是谓妙观。
由是而有天台教焉,即三而一,名之曰止;
即一而三,名之曰观。
止观者,定慧寂照智断之异名也,一切佛法尽于兹矣。
先是南岳禅师明不空如来藏,具性具相,智者因之,开门倾仓,行大法施,横该四教,竖彻三境,是谓妙圆,是谓妙中。
兼乎《楞伽》之变《华严》,《阿含》之造《大集》,《楞严》、《佛藏》之具其要,则三种观法,二种观境,四种三昧,得乎观意,證乎观相。
其在四三昧中觉意三昧,百千三昧中法华三昧,六波罗蜜中禅波罗蜜,则去丈就尺,去尺就寸者也。
子根利也,请以法行入,句句起观,请修真如观,證心三昧;
钝则请以信行入,藕丝悬山,请修唯识观,證色三昧。
究观智者之十境十乘,在阴界入心,在烦恼心,在病患心,其于四念处,则在一念无明心。
荆溪法师则唯在阴界入,妙乐观不出五阴,辅行观不出根尘一念。
厥后唯吾四明尊者得之,乃立观妄心一法,而不观真心,就事辨所观心。
自《华严》之顿,以入《法华》之圆;
知《起信》之圆,适可为吾《法华》之别。
虽或有排之者,卒无以加损,而久益彰也。
大抵吾宗所以永异他宗,不容同世并语者,其唯三千乎,其唯观具乎,其唯观心乎。
唯三千则无法不备,本寂三千,事变三千,界界三千。
彼彼三千唯具,则性具、修具、事具、理具、造具、变具,各具、互具、偏具。
心摄一切,一切摄心,唯心则不知佛法太高,不厌众生法太广,而即一句一字、一尘一沙皆入吾心,以成法界。
于是乎身与心息三者定,内合调;
眠食二者定,外合调。
而性恶以体之,理毒以析之,四运以推之,三性以检之,四悉以派之,六即以会之。
以迷中一念为总,而理造事造三千为别。
或可修,或不可修,心次第,或不必次第,泯绝《华严》之利钝,是即金光明,是即常寂光,三千果成,咸称常乐
由是四土之仪,亦待吾智者以出也」。
子和乃请书之,刻于庵壁,以代坐右铭。
予言无一字出予之私也,何惮而不书?
宣和七年乙巳二月八日庚申嵩山晁说之记并书。
府君墓志铭 宋 · 许景衡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横塘集》卷一九、《南宋文范》卷六五、《永乐大典》卷三一四七
平阳陈经德状其祖府君之行,告其所游许某,曰:「惟陈氏世为温人,吾大父生而挺特,尚气节,不事细谨,遇人洞然无疑碍,虽犯之弗校也。
久之,皆曰陈丈人长者不可欺也。
家多赀,度岁费外,尽以奉宾客
善饮酒,有过门者则为之欢忻引满,穷日夜弗厌。
邑之俗喜佛,豪民多弟侄则畀于浮屠,以并其所有。
大父深疾之,每以为宗戚戒,故于今凡陈氏子弟皆儒学,无一人异趋者,吾大父之教也」。
又曰:「凡为人子若孙,孰不欲显其亲于无穷?
今吾不幸,大父早世,苟失所记而不传焉,又其罪也,子其与我铭乎」?
余曰:「噫嘻!
余虽不与而祖接观,而等力学问,能自拔于流俗中,宜有自矣,铭余其敢辞」?
府君讳宗伟字公美,年七十有二,崇宁二年岁次癸未十月二十八日死于家。
沛国朱氏女,先府君十六年死。
生男三人:曰士圭士衡士明
女三人:长适林湜;
次适缪诚,早死;
季适林宗颜。
男孙九人:德、经邦、经郛、正、经世、经言、纶、经猷、辨。
明年甲申十一月十四日葬于所居宰清乡乐溪村之原曾祖墓西四十步。
曾祖讳添,祖讳度。
父讳文济,博学而文,为州里所推重云。
铭曰:
为善之报,其在后也。
修身慎言,恐辱先也。
维先有开,维后有传。
呜呼!
若君之子孙,不其多贤者耶?
贺上元开封狱空及路不拾遗表 宋 · 王安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五三、《初寮集》卷四
臣某等言:国家閒暇,盛元夕之豫游;
囹圄空虚,属神都之嘉靖。
俗更敦于廉悫,义不取于堕遗。
书信牍以有光,播绵区而交庆(中贺。)
窃以周德厚成王之世,方底措刑;
鲁邦闻孔子之风,遂无拾路。
惟辇毂浩穰之旧,宜岁时抵冒之繁。
今乃民协于中,罔干予正;
至若货弃于地,不必己藏。
盖摩义渐仁,亲睹圣人之作;
故迁善远罪,首同大道之行。
恭惟皇帝陛下德与气游,政从纲举。
有孚翼翼之邑,于变熙熙之台。
月当春王正之中,殆无居者;
人笃士君子之行,靡犯有司。
狱无两造具备之辞,市有三日后举之物。
赏亟行于象魏,威尽弛于桁杨。
臣窃幸丁辰,共深归美。
有耻且格,莫穷鼓舞之神;
无疆惟休,但罄形容之颂。
武功大夫昭州团练使骁骑尉徐公行状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一、《北山小集》卷三四
曾祖,故任尚书屯田郎中陕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祖,故任朝散大夫太子中舍,赠太常少卿
父,故任中大夫尚书屯田郎中,赠正议大夫
母慎氏,永寿县,赠永嘉大宁华原郡太君,改赠太硕人
衢州西安县人,年六十二。
公讳量,字子平
徐氏系出帝高阳,自柏翳受封有虞,得嬴姓
其子若木别封于徐,传三十二世,至偃王诞,以仁义怀拊其人。
时周天子倦于勤,乘八龙彷徉海外,诸侯无所归,相与朝徐者三十六国。
周天子闻之惧,归与楚谋伐偃王
王义不以所养害人,大去其国,徐人从之武原之下,又国焉。
章禹不竞,子孙散四方,因以徐为氏。
至汉,乐出无终,上书论事有名。
武帝时稚处豫章,眇然穷巷,有公辅之望。
在魏曰干,在梁曰陵,皆以文显。
唐世大,嗣有闻人。
公之先自建武二年彭城来朱方,居官堂城。
七世祖仕吴越,官于信安,死葬西安县清平原,因家焉,号官堂徐氏
公之曾大父初以儒术起家为郎,出使有指,子孙继登进士第
公独忼慨沈固,喜读司马兵法。
熙宁初,置武士举,赵清献公表言公能,会丁通议公丧,不果西。
清献通议姑子也,才以内举,人服其公。
元丰中武学,累试出诸生右。
廷试策,用字犯昌陵嫌名,财得三班借职,调台州海内门巡检
高丽遣使朝,大风失道,漂至松门海上,使人问涂,将出天台以西。
公曰:「使者受命趋四明,今天子之命使与夫导候、饩馆咸在,敝邑不豫戒,其敢越官以共事?
使者入吾疆,关尹不闻,导候不先,而欲创历二州,行千里,无乃不可乎?
繇是转四明,海道径易,商旅所安行也。
使者图之」。
夷人愧去如公言。
三班奉职,调建州浦城县尉
会差役法行,闽俗户知书,其被差为乡兵者,大抵举子也。
公谕使雇人以代。
县令以为言,部使者至面质公曰:「尉沮格耶?
何敢尔」!
公言:「乡兵所以卫不然、折奸宄。
今用书生操利挽强,猝与寇贼遇,无幸也。
又程督有稽怠法,当杖,则为废终身。
今户出一夫,是即差耳,安用问所从来?
不废尉职可矣」。
使者更叹赏。
县有杨倜父子,持吏短长,横一邑。
会公行令事,倜有所诉不直,公命驱出,籍其积犯若干条上府,请置法,按捕甚急。
倜走死延平,其子讫公去,不敢归为人害。
哲宗登极,恩迁右班殿直,为温州海内莆门巡检,迁右侍禁
砦当海道,商贩所往来,至则发赂,砦卒以为常。
卒分财不平,相告,言辞及公。
事骇闻,部使者即具奏,请传重。
比既验治无实状,坐前旨废。
公诣阙,请置狱辨治。
吕观文鄜延,知公之能,又闻狱事曲折,取以为第二部将
会讨西羌,战大吾堆,斩获中率,迁左侍禁
又以明堂川大沙堆战多,超迁内殿崇班,至供备库副使
上登极,恩迁西京左藏库副使
积吃罗铁壁及田家、流轻、清泊等功,超迁皇城使
田家之役,公与刘法部二千人,与贼遇,公曰:「彼众倍我,要当以算胜之」。
则分军为四,一军据山,一军临河堧,馀军左右进。
羌人易之,直贯二伍中,兵奋夹㢋之。
贼溃走,临河军逐之,据山军逆之,斩获自倍。
方战酣,刘法陷覆中,重伤坠马。
公驰救,格数十数人,以刘法还。
是日凡七遇,皆血战,不暇食饮,因得上气疾。
吕观文罢府,公终更赴吏部铨,得监黄州岐亭镇。
后帅治冒赏事,以番休士卒坐家奏功不实,又不觉所部貤虚级,削秩八等,为供备库副使
崇宁元年,除环庆路备将,未至,徙泾原
延帅得罪去,覆治冒赏事异前,复皇城使泾原第九将。
兵屯静边砦,熟羌弓箭手号骁騺,时将佐不和,失抚御。
泾原以公同领,至不踰年,兵厉马蕃,士伍思奋。
明年,诸路大举,入青唐。
公提第九将兵为选锋将,战多,迁持节威州诸军事威州刺史,赐金带、弓槊、器帛有差。
统制官言公功大赏薄,诏加秩二等。
公请以授其犹子云
环庆第七副将
将副故别屯,异公帑,公不以自封,一以犒赉熟羌战士,接以恩意,人满所欲。
偏裨不幸死军中,辄为请官其子父,经纪其家,且使得归葬,人皆感励,乐为用。
明年,为畿内第十将,屯顺宁砦,导护夏国使入朝。
还屯,会筑绥德银川二垒,游翼捍御,公预有劳。
戍满,还军尉氏县,以八宝恩,迁持节昭州诸军事昭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
寻除知石州
初,畿内将兵亡死多阙,诏诸将募士补所阙,虽亡卒亦听募,过期不足,罪违制。
公自六月八月凡募二千四百人。
既乃有旨,亡卒当究所从来。
尉氏兵马都监尝以亡命禁旅充募,觉,按罪并劾公,降二官废。
政和元年秋,为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复皇城使
明年,权知岚州
官制行,改武功大夫
十二月,行边至府州,疾作请老。
未报,以十八日卒于府州之行馆。
先是,朝廷既辨尉氏募兵事,而公卒,追复昭州团练使
诏别官其子若孙一人。
公配江氏,累受邑封,今为恭人
长男曰慎言,为太学生,不乐武资,以公恤典补将仕郎
次曰硕言,早卒。
次曰昌言,保义郎、监绛州金台监。
曰徽言,承节郎,监华州西岳庙
女长嫁里人江简能,次嫁太常博士冯躬厚而卒,继室以季。
孙男三人,女四人。
其孤将以明年九月癸酉葬公杭州钱塘定山之原。
公姿度脩硕,鬓髯如画。
少时力绝人,里有恶马,公骑不施鞯辔,急鞭之,从空舍过,引手攀栋,两足挟马起,人以为神。
平居衡气低首,恂恂如不能言。
其于事父兄、对子弟、御僮仆,常若恐伤其意者。
居官不以私怒行笞罚。
贵人至敌以下,其礼谨如一,然不为令色谄笑,未尝以竿牍苞苴自媒。
白首与其兄朝奉君基专以孝友信厚示后生,奉稍粟帛入门,莫适专主,群从至僮奴趋走指呼,不见彼我之色。
与人交尽诚口,不道非短。
或见侵侮,不以动容。
生平同危难,救死矢石之间,后贵,不复通。
或以为言,公笑曰:「我得疾,彼得侯,均命也,何尤焉」。
未尝积藏、问生业,间有所馀,或以贫阨告,不计多寡,举与之。
有所施于人,不望其报己。
中间再废免,至数年不得官,妻孥告匮,恬然无不自得之意。
历二郡,不为一毫纵侈事。
其恃武力、矜功伐以扰人骫法者,公所讳也。
方尊礼学官弟子,其劝驾士具宴礼,则遣骑导,作乐迎送,若见所畏者,曰:「边夷不知儒重,非痛折节以竦动之不革」。
他日诣学官求试者倍常。
丧归岚石,州人父老皆涕泣追送。
平时子弟问战获事,绝不肯言,曰:「此录录随人所就耳,是吾所耻,何足云」。
每行军野宿,贼垒在前,他人刺促不得卧,公方大鼾熟睡,其智识气度非等伍所能窥也。
然自士君子至庸人鄙夫,皆称曰吉人长者。
俱之祖母夫人,谓公内弟也,俱故熟公之孝友信厚之槩矣;
又从其家得阀阅事实加备,谨考核比次,以俟立言之君子铭幽宫以信后世焉。
政和三年十二月日,宣德郎、新差知泗州临淮县、管句学事兼兵马监押程状。
中书舍人邹浩 宋 · 刘珏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九、《挥麈三录》卷一、《宋史》卷三七八《刘珏传》
珏少而学经,究观《春秋》责备贤者之义,私切疑之,以为世之贤者不易得也。
求之百馀年间,所得不过十数人;
求之亿万人间,所得不过一二人。
苟有未至,犹当掩蔽以全其名,奈何反责其备哉!
及长,式观史氏。
眇觌昔人特立独行以自著见者甚众,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其能终始一德以全公忠之节者几希。
称于当年,罕令名,著于史氏,鲜有完传,岂特贤者之过哉,亦当时君子不能相与辅其不及之罪也。
然则《春秋》责备之义,是乃垂戒万世,欲全贤者之善。
此某所以不避僭易,辄献所疑于门下也。
某自为儿童,即闻閤下场屋之名。
及有知识,又诵閤下场屋之文,固以閤下为当今辞人,然未敢直以古人大节望閤下也。
游太学,在诸生中,往往有言前数年有博士邹公,经甚明,文甚高,行甚修,不能低回当世,以直去位,方且叹息,愿见风采而不可得。
未几閤下被遇泰陵,进列谏垣,极言时政,万里远谪。
方是之时,某亦东下,所过郡县,每见亲朋故旧,下及田夫里妇,必问閤下貌孰似,年今几?
逢天子之怒,谁与解之?
家累之重,谁与恤之?
莫不咨嗟称诵,或至泣下。
前此以言得罪者众矣,閤下之名独隐然特出,不知何以致此,岂忠信之诚感于人心者深而然耶?
则天下所以待閤下,雅亦不为不重矣。
今天子嗣位,首加褒擢,授以旧职,继拜司谏,乃直起居,乃典文诰,岁未再周,职已五易,越录超等,罕见其比。
则天子所以望閤下,雅亦不为不大矣。
爰自入朝以来,天下之士翘首跂踵,冀閤下日以忠言摩上,不谓若今之为起居舍人者,止司记录而已也;
不谓若今之为中书舍人者,止事文笔而已也。
踰年之间,不过言一张寅亮之不可罪尔,其佗不闻有所发明,言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
有识之士私切疑之。
始閤下之为博士,不顾爵位,力言经术取士之美,拂衣而归,非知有绍圣之报也。
其为谏官,不避诛责,极陈中宫废立之失,远贬蛮徼,非知有今日之报也,诚以信其所学、行其所志耳。
然昔以博士而言之,今以侍从而不言;
昔未信于君而言之,今信于君而不言:此人之所以疑也。
为閤下解者曰:「閤下之不言,以职非台谏也」。
疑者曰:「唐文宗魏谟两省属皆可论朝廷事,故范希文为秘閤校理,则言人主不宜北面为寿,为东南安抚,则言郭后不宜以小过废,为天章阁待制,则言时政所以得失,为开封尹,则言迁进所以公私。
后世之议希文者,必称其爱君忠国,不闻罪其侵官也。
今以职非台谏而不言,是不以希文自处也」。
为閤下解者又曰:「閤下之不言以当今无大得失也」。
疑者曰:「唐太宗尝怪舜作漆器、禹雕其俎,谏者数十不止,褚遂良谓谏者救其源,不使得开横流,则无复事矣。
当今庶政之行,虽曰尽善,亦岂无过举者乎?
百官之间,虽日多才,亦岂无奸佞者乎?
从官相继而出,岂皆以不称职乎?
言官相继而逐,岂皆以其罪乎?
事之若制器雕俎者尚多也,乃以非大政事而不言,是不以舜禹事其君也」。
则閤下不免天下之疑必矣。
方閤下有正言之命,人人相贺,其君子曰:「为我寄声正言公,宜城坚于守政,不以久位为心,自谓舌不可禁,故能全其名。
白居易力争安危,不以被斥介意,晚益不衰,故能全其节。
公其勿倚勿跛,引明主于三代之隆,以令名,以利天下」。
其小人曰:「为我善祝正言公汲直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爰丝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
公其慎言,毋去朝廷」。
今閤下未肯力言时事,岂亦哀怜小人,不忍违其所请乎?
岂亦有意君子所谓有待而言乎?
伏愿閤下上思圣主进用之意,下思君子跂望之心,数陈谠言,以辅圣政,使之治复于一朝,閤下之功岂浅浅哉!
某性介且僻,动与世忤,又恶奔竞之风,往来京师几五岁矣,其于公卿权贵虽有父兄之旧,未尝一登其门。
辄造门下以献所疑,非敢求之也,盖以天子仁圣切于治正,古人所谓难得之时,每欲自为一书以献,又耻与觊觎恩赏者同,受疑于世。
私念当今天子素所深信莫如閤下者,公忠直道而行,亦莫如閤下者,閤下不言,谁为吾君言之,故陈所疑以裨万一。
狂易之罪,诚无所逃,然区区之意,非独为閤下计也,为朝廷计也,非独为朝廷计,为天下计也。
未识能赐垂听否?
回霍解元启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一、《浮溪集》卷二二
高盖踵门,长笺衔袖。
惠然及我,何夜光明月暗投
惜哉如公,直白雪阳春寡和
展观无斁,佩服为深。
秘校先辈敏事慎言,居今行古。
浑无瑕谪,不琢见玉之良;
会有亨逢,晚成斯器之大。
思覃黄卷,业授青衿。
箪瓢之乐未央,念弓旌之招何暮。
谁知不鄙,慰此无聊。
辱尔云云,所谓借听于聋,求道于盲者;
顾方喘喘,无乃稛载而往,垂橐而归乎?
意渥难酬,词繁徒赘。
尚款承于颜色,乃少布于腹心。
经解 宋 · 周行己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五三、《浮沚集》卷二
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
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道本无名,所以名之曰道者,谓其万物莫不由之也。
万物皆有太极。
太极者,道之大本。
万物皆有两仪。
两仪者,道之大用。
无一则不立,无两则不成。
太极即两,以成体;
两仪即一,以成用。
故在太极不谓之先,为两仪不谓之后。
然则谓之一阴一阳者,不离乎一也。
谓之道者,不离乎两也。
所以太虚之中,絪缊相荡,升降浮沈,动静屈伸,不离乎二端。
散殊而可象者为物。
物者,阴阳之迹也。
故曰乾,阳物也;
坤,阴物也。
清通而不可象者为神。
神者,阴阳之妙也。
故曰阴阳不测谓之神。
不测则不可谓之二,成物则不可谓之一。
二即一而不离神,体物而不遗。
见此者谓之知道,体此者谓之得道。
然是道也,夫何远之有哉?
继于善者进乎此矣,成于性者复乎此矣。
孟子曰:「可欲之善」。
又曰:「性无有不善」。
夫善者,对不善之称也;
可欲者,对可恶之称也。
无不善,则亦无善之可称;
无可恶,则亦无欲之可称。
是知失性者,天下之不善也;
不善者,天下之可恶也。
得性者,天下之善也;
善者,天下之可欲也。
然则人之有善,皆得乎性者也;
人之有不善,皆失乎性者也。
苟能食则见善于羹,坐则见善于墙,立则见善参于前,在舆则见善倚于衡。
颠沛必于善,造次必于善。
相继无间,不离于道矣。
善既纯一,则无不善。
不善既无,善亦不立。
成于性者也,成于性则无不全也,无不尽也。
然而命于阴阳者,气质之禀不同,则昏明之性亦异。
成性于仁者,以斯道谓之仁。
斯道非不仁也,然仁不可谓之道。
成性于知者,以斯道谓之知,斯道非不知也,然知不可谓之道。
皆其成性之不同,所见之不周。
伯夷得圣人之清,柳下惠得圣人之和。
非不善也,然不可谓之大成。
夫一物之中,皆具一道;
一道之内,皆具阴阳。
不能尽其大心以充其性,遂以小见为大道。
止于斯,良由生禀之或偏而不知学,或学之不至而小成。
此皆贤者之过,所以君子之道鲜也。
至于天下之民,目视耳听,手举足运,无非道者
朝作暮息,渴饮饥食,无非道者
然而察其声音鍧鍧,目视眴眴,有生而已。
终身由是,曾不知洒扫应对之妙道,而耕稼陶渔之可以圣也。
是岂道之远人哉?
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
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此皆不肖者之不及,所以君子之道鲜也。
夫所谓君子之道,中而已矣。
或偏于仁,或偏于知,过乎中者也。
日用而不知,不及乎中者也。
太极即中也,中即性也。
太极立而阴阳具乎其中矣,性成而阴阳行乎其中矣。
是故《易》之为书,阴阳之道也。
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无非是者。
然而得所谓君子之道者寡,而过与不及者多。
孔子《系辞》所以明一阴一阳之道,而深叹夫君子之道鲜也。
虽然,万物负阴而抱阳,谁独具无道乎?
反身而诚,斯得之矣。
此所以天下之人不可自弃,而学《易》者不可以不尽心也。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曲礼》者,礼之至曲者也。
大则简,曲则详。
然曲能有诚,至于变化,岂有二致哉?
故其为礼者曰:「毋不敬」,所以戒夫人之不可以不敬也。
盖敬者,君子修身之道也,所以闲邪而存其诚者也。
敬斯定,定斯正。
正者,德之基也。
慢斯怠,怠斯邪。
邪者,德之贼也。
古之人相在尔室,不愧屋漏。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何所不用其敬哉?
「俨若思」者,非思也。
凡思者,其心必有所止。
心有所止者,其耳目视听必有所忘。
盖其心定者,其容寂,此俨者所以若思而非思也。
古之人知止而虑善,恭默以思道,此有思者也。
南郭子綦之隐几,嗒焉似丧其耦。
颜渊之坐忘,黜聪明,堕肢体。
此无思者也。
无思者,天也;
有思者,自人而之天也。
古之为道如此。
安定辞」者,《易》所谓「易其心而后语」也。
盖一辞之不中,皆心之过。
孟子所以谓「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而颐之养正,君子所以慎言语,是以存于心者,既见乎辞,考其辞者亦可以知其人也。
此三者,礼之大节,君子学道之要也。
自天子达于庶人,自修身至于为天下,莫不一于是。
故敬则无敢慢,无敢慢则民莫不爱矣。
俨则人望而畏之,人望而畏之则民莫不敬矣。
安定辞」则其言善,其言善则民莫不应矣。
敬也,俨也,安定也,举乎其上者如此,所以安民之道也。
爱也,敬也,应也,错乎其下者如此,民所以安之之效也。
匹夫而有此,必有安民之术;
天子而有此,必有安民之事。
故曰安民哉。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君子所以知天者,知其性也;
所以事天者,事其心也。
性之不明,心之不存,则在我者与天不相似,故有长傲以悖天德,从欲以丧天性。
所见者小,则其志易满,天道亏矣。
所慕者外,则其乐易极,天理灭矣。
人之所以为人者,天也。
失其天,岂可谓天之人乎?
此其丧精失灵,皆可哀之民也。
原夫凡人之所以有傲者何也?
以其有我而已矣。
以我为我,则彼为之对矣。
彼我既分,胜心生焉。
强此而劣彼,此所谓傲也。
彼既自彼,我既自我。
傲且不足以轻彼,适所以害我。
是心也且不可有,况可长乎!
若我既无我,则彼亦无彼,何傲之有?
彼有大傲者焉,傲睨乎万物之上者是也。
是傲也,非世俗之鄙心也,道独尊而无对故也。
凡人之所以有欲者何也?
以其有物而已矣。
以物为物,则我为之役矣。
物我既交,爱心生焉。
忘己而徇物,此所谓欲也。
物既自物,我既自我。
欲且不足以益我,适所以丧我。
是心也且不可有,况可从乎!
若物既无物,则我亦无我,何欲之有?
彼有大欲者焉,从心所欲不踰矩者是也。
是欲也,非世俗之鄙心也,道无心而不留故也。
志固不可满,而凡人之志所以可满者,所志者利也。
其志在利者,利得其志必满。
志满者必骄。
由志道者观之,不亦隘乎!
故大志者,古今不可以为限,固不可满也。
乐固不可极,而凡人之乐所以有极者,所乐者伪也。
故所乐在物,物得其乐必极,乐极者必淫。
乐道者观之,不亦鄙乎!
故大乐者,天地不能变,万物不能易,固不可极也。
然则斯四者,为之小者,必可谓之小人矣;
为之大者,必可谓之大人矣。
君子之学,去其小者,存其大者,如斯而已矣。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
临财毋茍得,临难毋茍免。
狠无求胜,分无求多。
疑事无质,直而勿有。
君子之于学也,能亲贤然后能明善,能明善然后能至公,能至公然后能无累,能无累然后能自立,能自立然后能与人,能与人然后能善世
此学者本末之序也。
天下之人莫不善也,贤者先得乎其善者也。
故其温良可亲也,其威严可畏也。
亲之而不知敬,则其流必易;
畏之而不知爱,则其渐必疏。
易则不知善之可尊,疏则不知善之可亲。
狎而敬之而不失其尊,畏而爱之而不失其亲。
君子之亲贤有如此者。
天下之蔽莫大乎私,天下之明莫大乎公。
君子之于人也无私好,其所好者必善者也;
无私恶,其所恶者必不善者也。
故所爱者善也,不以所爱蔽于所不爱,乃天下之公好也;
所憎者不善也,不以所憎蔽于所不憎,乃天下之公恶也。
惟能公于好恶,故能不以一己之爱憎而易天下之善恶,君子之至公有如此者。
凡人之所以厚积者,必以为私所分也。
惟公者能以天下为度,则不累乎物。
存人者犹在己也,奚积而不能散乎?
凡人之所以居安者,必以为我所安也。
惟公者能以天下为宅,则不累其居。
在彼者犹在此也,奚安而不能迁乎?
惟其能散也,故散而不失其所积。
惟其能迁也,故迁而不失其所安。
君子之无累有如此者。
若夫累于物者,则临财必求茍得;
累于身者,则临难必求茍免。
惟君子忘物所以立我,故不累于物;
忘我所以立道,故不累乎身。
内外无累,故可以得而得,无心于得,非所谓茍得也;
可以免而免,无心于免,非所谓茍免也。
君子之所以自立有如此者。
今天下之所以好胜者,为其不能忘我也。
天下之所以多得者,为其不能遗物也。
茍能忘我而常处其弱,则人之狠者不求胜,而天下莫能胜矣。
茍能遗物而常处其不足,则人之分者不求多,而天下莫能损矣。
茍持是于天下,虽之蛮貊而必行,入麋鹿而不乱。
君子之所以与人有如此者。
君子之知,众人之所以疑也;
众人之曲,君子之所以直也。
然而君子有同天下之志,而无善一己之心,故致其大知以释其疑,使天下之疑者不疑。
先质其疑,则天下疑矣。
推其大直,以直其未直,使天下之不直者直。
先有其直,则天下不直矣。
故不质其疑,所以欲天下之皆致其知也;
不有其直,所以欲天下之皆得其直也。
君子之善世有如此者。
凡此数者,君子之所务,而众人之所深戒者也。
故或曰能,或曰毋,或曰勿语,其志则一也。
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使从俗。
君子之所以必庄必敬者,非所以饰外貌,所以养其中也。
盖其心肃者其貌必庄,其意诚者其体必敬。
为尸者所以象神,不庄不敬则神弗临之矣。
必庄必敬然后可以为尸,故君子之坐如之。
为齐者所以接神,不庄不敬则神弗接之矣。
必庄必敬然后可以为齐,故君子之立如之。
方是时也,其心寂然而无一物,其孚颙若而无他虑。
是心也,圣人之心也。
颜子三月不违仁,不违此心也。
其馀日月至焉,至此心也。
圣人从心所欲不踰矩,不违此心也。
圣人常,颜子久,其馀暂,百姓日用而不知也。
学者舍是亦何所求哉?
古之人何独坐立然后如此,此特举其大端而已也。
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无须臾之离,终食之违。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所以存心养性,大过人远矣。
此学者入德之要,不可以不思也。
礼从宜,使从俗,马、郑之说备矣。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礼者,中而已矣。
万物之至情,天下之达德也。
君子不敢过,小人不敢不及,一定而不可易者也。
犹规矩设而不可欺以方圆,绳墨陈而不可欺以曲直。
故天下之亲疏者,于此可以定;
天下之嫌疑者,于此可以决;
天下之同异者,于此可以别;
天下之是非者,于此可以明。
茍舍是焉而无以辨,则总总林林,亦何以相与立于天地之间哉?
此所以有礼则治,无礼则乱也。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礼者,正而已矣。
妄说人,非正也。
辞费,非正也。
何也?
今人之所以妄说人者,不有求于人,必欲逭己责也。
人之所以辞费者,不有矜己能,必欲辞己过也。
君子无求而安于命,何为而妄说于人哉?
君子不矜而过必改,何为而费于辞哉?
说以其道者,正说也,君子有之。
辞取其达者,正辞也,君子有之。
说不以道,亦人之所不说。
而辞之多且游者,亦圣人以为躁而诬善。
然则人亦何取于妄说人与辞费哉!
此礼所以不为也。
礼,不踰节,不侵侮,不好狎。
礼者,分而已矣。
居下而犯上,则踰上之节,不知下之分也。
居上而偪下,则踰下之节,不知上之分也。
侵侮者失人,不知人之分也。
好狎者失己,不知己之分也。
君子明礼而知分,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与人不争,处己必敬。
此所以作事可法,容止可观,而为万夫之望者也。
修身践言,谓之善行。
行修言道,礼之质也。
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
孳孳为利者,蹠之徒也。
天下莫不为善,岂人人为舜也欤哉?
非也。
方其为善,其心则舜之心也。
天下莫不为利,岂人人为蹠也欤哉?
非也。
方其为利,其心则蹠之心也。
故人不可以不为善也。
虽小善而必为,然后能为大善。
舜之所以为舜者,以其乐取诸人以为善,闻一善言,见一善行,从之莫能御也。
然则如之何斯可以为善矣?
曰修身也,践言也。
修身者必敬,践言者必忠。
忠与敬者,善之大端,入德之要也。
故曰修身践言谓之善行。
行笃敬则行修矣,言忠信则言道矣。
故曰义以为质,礼以行之。
又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
此行修言道所以为礼之质也。
茍无其质,虽习于《曲礼》威仪之多,君子不谓之知礼。
晚周之衰,天下士大夫既其文而不既其实。
庄周寓言矫弊,遂以为忠信之薄而道之华。
此岂吾圣人所谓「礼云礼云」者乎?
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
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君子有财以给天下之求,有道以应天下之问。
其心必欲无一夫之不获其所,而天下之人皆至于道。
圣人在上则行其道,圣人在下则怀其志。
所以犹病于博施济众,而孔子乃于其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此岂取人而往教所得周哉!
盖取人则失己,往教则枉道。
圣人中道而立,使天下之人皆得取于我,而来学以求正焉。
则己立而给不匮,道大而应无方。
然后天下之人皆得预被其泽,而有足者咸可以至于斯。
此礼所以在彼而不在此也。
文之以礼乐。
孔子曰:「立于礼,成于乐」。
孟子曰:「礼者,节文斯二者是也。
乐者,乐斯二者是也」。
君子之为人,不惟率性守质而已,固有礼乐以文之也。
今人有大其居者,知丹雘之为丽,则必涂其垣墙,然后谓之富室。
有爱其身者,知衣服之为美,则必饰以组绣,然后谓之备服。
此庸人匹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
今之修性学道反不能焉,岂礼乐之不及欤?
盖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
天下之咎莫大于不足为,不能为者次之。
不足为者曰:礼与乐者,人之文也。
吾将游乎天而皆不足为也。
孟子所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者是也。
不能为者,孳孳焉,拳拳焉,守一善占一艺以终其身,则其无咎也亦有间矣。
彼之自绝于礼乐者,其学盖出于老氏。
齐其上下,等其君臣,漠然欲置天下于无。
而人之所以相生养之道,与其所以欢欣交通之情,皆不若相忘之为愈。
此其寡恩于禽兽也。
甚矣!
呜呼,胡为学圣人者反乐此之异哉!
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之勇,冉求之艺,所守一善占一艺以终其身者。
虽然,礼乐非有异于人之性也,学者止于道焉而已。
性者,道之质也。
礼乐者,道之具也。
上焉者生而能之,中焉者学而能之,下焉者勉而能之。
及其至也,皆谓之成人可也。
然则圣人岂异于人哉!
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呜呼,孔子之生所谓不幸之幸者也!
不幸而生于世衰道微,终以穷死。
复幸而得贤弟子有颜回者,师其道于当时,有孟轲者,师其道于后世,而圣人之道庶几乎有传。
虽然,吾尝谓为颜回者易,而为孟轲者难。
扬雄所谓在则人,亡则书,其说盖亦未尽也。
譬夫见龙而象龙,与不见龙而画之者,形容具存,而耳目可及,故象者易为力。
若夫目之所未尝见,耳之所未尝闻,而区区求诸有无之间而拟其形容,故画者难为功也。
虽然,圣人之道,言所不能传,而非言亦无以传。
是故善学者因其言而求其心,跃然有得于中,然后合之于圣人之道,果无以异也,而后为之,是亦圣人也。
故见而师之于当时者易,闻而师之于后世者难。
知其难而能难者,后世有孟轲一人而已。
孟轲,真孔子者也。
故其言伯夷伊尹柳下惠,以谓皆得圣人之一偏,而独推尊孔子为集大成,又从而为之辞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故言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伊尹之任,则譬之以力。
孔子之集大成,则譬之以巧。
盖巧者能中,而力者能至也。
夫射者期至于的也,有力者皆能至,其在东西上下未可知也,惟巧者能中于的。
孔子之道,无可无不可者也。
伊尹伯夷柳下惠之道,或清或任或和,皆东西上下者也。
孔子之道,圣人之中也,行之万世而无弊,伯夷伊尹柳下惠,圣人之过也。
天下之贤者行之而无弊,不肖者行之而有弊。
天下之智者行之而无弊,愚者行之而有弊。
其中者,常道也;
其过者,权道也。
伯夷伊尹柳下惠之忧后世也深,孔子之虑后世也大。
其立教异也,其心则皆圣人之心也。
故学者必明夫圣人之心,此不可不知也。
皇第三十女特封华福帝姬宣和三年十一月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二、《宋大诏令集》卷四○
门下:考室占女子之祥,载羡蕃昌之盛;
唐棣喻王姬之德,亶昭徽美之声。
仰帝极之申休,玩坤元而得索。
协稽旧典,诞举茂恩,揆以刚辰,告于外寝。
皇第三十女分辉宝婺,毓秀仙源
亶聪慧以性成,钟静柔而敏达。
瑶瑛温润,蕴四德以中存;
桃李秾华,称六珈而□□。
俯届十旬之晬,将严右鬌之仪。
备展情文,具形宪度。
朕方受天多祜,流祚无疆。
则百斯男,正显本支之盛;
有齐季女,允谐千亿之诜。
爰因幼幼之慈,式厚亲亲之惠。
商嘉名而□实,焕新礼以增荣。
陈亚后之崇,秩等真王之峻。
以增皇绪,以辅民彝。
于戏!
象服是宜,勉慎言容之习;
彤管有炜,务遵图训之规。
益介寿祺,永光懿范。
可。
仁宗御书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六、《北海集》卷二○
庆历四年,上于迩英阁出御书,有三轴,凡三十五事:一曰遵祖宗之训,二曰奉真考之业,三曰念祖宗艰难,四曰思真宗爱民,五曰守信义,六曰不巧诈,七曰亲顾学,八曰精六艺,九曰慎言语,十曰待耆老,十一曰崇静退,十二曰求中正,十三曰惧贵骄,十四曰保勇将,十五曰尚儒术,十六曰议释老,十七曰重良臣,十八曰广视听,十九曰功无迹,二十曰戒喜怒,二十一曰明巧媚,二十二曰杜希旨,二十三曰从民欲,二十四曰慎盈满,二十五曰伤暴露,二十六曰哀鳏寡,二十七曰访屠钓,二十八曰讲远图,二十九曰绝朋比,三十曰斥谄佞,三十一曰察小忠,三十二曰监迎合,三十三曰罪己为民,三十四曰损躬抚军,三十五曰求善使过。
又出《危竿谕》一篇,述居高慎危之意。
顾侍读丁度等曰:「朕观书之暇,取臣僚章奏及进封事目有深意可施于政治者,为此书以分赐卿等」。
侍讲曾公亮杨安国王洙等既拜赐,因请注释其义,上许之。
其后等上《答迩英圣问》一卷,曰:「陛下上念祖宗,下思政治,述安危成败之迹,忠邪善恶之事,询谋下臣,使进裨补。
窃思自古求治之主,靡不欲兴理道,安邦国,纳忠正,退奸邪,广聪明,致功业。
然行此数事,在明与威、断尔。
明则不惑,威则善柄,断则能行。
总是三者,守而勿失,非圣人孰能为?
臣等尝读《唐书》,见宪宗英悟,留心庶政,宰臣陈说政要,必往复诘问。
既尽其理,则曰:『凡事言之则易,躬行则难。
卿等既为朕言之,则当行之,勿空陈而已』。
李绛对曰:『非知之难,行之惟艰。
天下之人从陛下所行,不从陛下所言。
惟愿每言之,则必行之』。
宪宗深所嘉纳。
今臣等亲承圣训,敷明治要,亦愿陛下日与辅臣举此事目,推而行之,毋使唐之君臣专美前代也」。
上览之终篇,指其中体大者六事中书枢密院,令奉行之。
臣尝因奏对,语及祖宗时事,蒙圣谕曰:「此朕之家法也」。
臣闻之竦然,私窃庆幸,仰见陛下存心图事,未尝不以祖宗为法。
臣以是知大业之必复,而天下不足治也。
今臣讨绎旧训,得仁宗皇帝御书之目三十有五。
由其目而寻之,则奉先守业、修身为政、用人御下、安邦固本之道,举在是矣。
臣愿陛下书之屏几,置之座右,起居对之,以无忘仁祖之法,亦陛下之志也。
雷阳与吴元中1129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梁溪集》卷一一三 创作地点:广东省湛江市雷州市
某顿首启元中观文相公大孝服次:近者使还上状,计已尘浼。
伏被八月二十五日所赐教墨,窃审迩来动静胜常,感慰无谕。
秋暑未阑,信后伏惟孝履支福。
蒙诲谕《华严》宗旨所以与《易》同别者,久逃虚空而闻昆弟亲戚之謦欬,慰可量也。
然则书窃谓《易》象正类《华严》,以种种表法,含容无尽,世间出世间等无差别,与来诲有未合者,试毕其说。
《华严》以一尘含法界,《易》含容无尽,此固二书妙处,不约而自合者。
至《易》之立象以尽意,《华严》之托事以表法,则所谓一尘含法界,而含容无量者乃存乎其中。
二书立象、表法以示人,正为此事,恐不当析而为二也。
《华严》法界不可穷,而《易》断自乾坤以下,本无二理,世间出世间亦无二道。
何以言之?
《易》之卦以八周,其立象皆八;
《华严》之方以十圆,其表法皆十。
《乾》以三奇而尽天下之刚健,《坤》以三耦而尽天下之柔顺,六子亦然,故天地万物之情无不摄总于八卦者,重而错之,而其象遂至于无穷。
此即《华严》法界之互相摄入也。
夫以不可穷之法界而视乾坤,以百千三昧法门而视易简,其不相侔可胜计哉!
然一为无量,无量为一,小中现大,大中现小。
法界之成坏,一沤之起灭是也;
乾坤之开辟,一气之盈虚是也。
宝刹现于毫端,一法周于沙界,远则不御,不亦大乎?
迩静而正,不亦小乎?
此乃所谓一尘含法界,而含容无尽者也,岂有大小多寡之异耶?
《易》以卦为时,其在《华严》则世界也,《易》以卦为才,其在《华严》则法门也。
《华严》法界自香火海建立,如倒浮屠,递相围绕,其说至于不可说,然不离于十方;
《华严》法门自十波罗密建立,为十信、十住、十回向、十地,有百千无量三昧法门,然不离于十位。
《易》自乾坤建立,而为八卦,自八卦重而为六十四卦,其时其才,差别不同,而本之者八而已。
占筮之法,自一卦复变而为六十四;
步历之术,自爻策推之,其数相乘,有不可胜言者。
此《易》之书所以配《华严》之无穷也。
尝观十处九会,虽升诸天宫说法,而不离普光明殿,虽普现群生前,而常处菩提会。
每会必有十方法界,诸佛菩萨同一名号,来集作礼,同一威仪,慰谕称赞,同一言说,乃至所事之佛,所从来国无不同者,此何理耶?
譬犹镜镜相照,光明交处其中,妙影重重,相入无有穷尽。
是故百亿天地即乾坤也,百亿日月即坎离也,百亿山海即艮兑也。
阴极阳生,君子道长,佛世出也;
阳极阴生,君子道消,佛灭度也。
刚柔相推以生变化,世界生灭相因依也。
六爻周流,循环无端,万物轮回,互高下也。
由是言之,《华严》法界与《易》之《乾》、《坤》诸卦,岂有二理哉?
尝观善财之入法界、遍参五十三善知识,童男童女,外道仙人,医卜船师,无不求也。
妙高之峰,海岸旷野,城邑聚落,无不至也。
文殊导其前,普贤示其后,弹指而楼阁开,摄心而佛境现,其表法之意微矣。
然所以为菩萨道、行菩萨行者,则不出诸波罗密等法而已。
六十四卦,善知识也;
君子观象,善财遍参也。
卦之象无所不取,而君子观之,无所不法。
自彊不息,积小高大,非精进乎?
自昭明德,作事谋始,非智慧乎?
反身修德,俭德辟难,非忍辱乎?
称物平施,施禄及下,非布施乎?
惩忿窒欲,慎言语、节饮食,非持戒乎?
立不易方,言有物,行有恒,非禅定乎?
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茂对时,育万物,所谓慈也。
议狱缓死,明慎用刑而不留狱,所谓悲也。
饮食燕乐,朋友讲习,所谓喜也。
独立不惧,遁世无闷,所谓舍也。
成卦之象,皆出于乾坤,君子观象,皆得于易简,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由是观之,《华严》法门与《易》之易简诸法,所谓世间、出世间岂有二理哉?
《系辞》论八卦必妙之以神。
八卦者,菩萨也,如所谓文殊小男、普贤长子之类是也。
神者,佛也,如所谓毗卢遮那之类是也。
生生之谓易,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犹佛之有清净法身、圆满报身、千百亿化身之类,言之异也。
八卦用事而《易》无作,诸菩萨说法而佛无言。
散佛之体,则文珠得其理,普贤得其行,观音得其悲,势至得其智,合之则佛也。
散《易》之体,则《乾》得其健,《坤》得其顺,六子得其动止,陷丽说入,合则《易》也。
神无方也,《易》无体也。
佛身充满于法界,无不在、无不为也。
子许孔中无虚空,无一尘中无佛身。
翾飞蠕动,皆神之所妙;
草木缕结,皆《易》之所存。
反而观之,则大千法界与夫天地万物,皆在吾方寸之间。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
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楞严》曰:「一切世间,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
心精遍圆,含裹十方,反观父母所生之身,犹彼十方虚空之中吹一微尘,若存若亡,如湛巨海流一浮沤,起灭无从,此心地法门也」。
为《易》之说,则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
为《华严》之说则曰:「当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善用其心,则获一切胜妙功德」。
心静而明,廓而大,虚而通,寂而灵,建立万法,为之主宰;
而常患物蔽之,则明者暗,大者小,通者碍,虚者顽,所以操存而舍亡也。
故《易》立象以含容无尽,《华严》表法,以一尘含法界,皆以其本来所有者示之,非能与其所无而增其所亏也。
体此道者,莫若诚至。
诚则不息,不息则悠久,悠久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故曰:唯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己之性,能尽己之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与天地参。
此致其诚,而天地万物得于一心者也。
昔之发无上道者自十信始,故曰「信为道元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
断除疑网出爱流,开示涅般无上道」。
由此充之,为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成等正觉。
犹育孩稚以为成人,养根萌以为成材,其骨节枝干初已具足,充大之而已。
其悲愿之深,勇猛精进,为群生入诸恶趣,受种种苦,心不退转,而况死生、祸福、毁誉足惊怖动摇之乎?
故能出入三界,游战十方,于梦幻中而作佛事,此致其诚,而《华严》法界得于一心者也。
二者皆不出于心法,故吾侪之所当自事者心而已,了此则廓廓然更有何事?
夫《法华》之喻,非不表法也,然不若《华严》全体表法之圆;
《诗》之比兴,非不立象也,然不若《易》之全体立象之周。
故窃谓二书,圣人以之立教于中国,佛以之立教于西方,其揆一也。
然《易》之教渐,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华严》之教顿,直以白牛之车接上根者。
故《易》之教洁静精微,由域中以趣方外;
《华严》之教广博妙严,由方外以该域中。
此其不同者,而其归一也。
两被来教,皆有不复措意儒术之语,初固疑之,今乃知以世间、出世间法判而为两之故也。
夫昼之所想即夜之所梦,生之所履即死之所为;
之所种即之所穫。
所以处世间者,即所以出世间者,儒、释之术一也,夫何疑哉!
神通妙用在运水般柴中,坐脱立亡在著衣吃饭中,无上妙道在平常心中,愿试思之。
常爱《合论》辨博条畅,无所拘碍,然绳以法度,得不谓之凿哉?
孟子曰?
「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如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
如智者行其所无事,则无恶于智矣」。
夫所以恶于凿者,谓逆理也。
顺水之理而凿之使通,何不可之?
有禹导河而凿龙门,决汝、汉,排淮、泗,其所凿多矣。
今濒江诸山,陡隳其半,石壁巉然,皆之馀。
唯顺水使就下而趣于海,故能钖玄圭而告成功。
使如近时凿三山以制河于两股之中,则真所谓凿者也。
若《合论》者,其言顺理,乃所谓无恶于智者。
宰予之对社木,孔子所以深责之者,非特以彊为之说而已,正为使民战栗,失周家忠厚之意。
二者皆因来谕故及之,不知然否?
承录示襄陵《易传》,重烦颐旨,感愧兼深。
近得崧老六月间书,第录寄《乾》、《坤》两彖及诸卦大象,今遂得全书观之,慰幸何已。
顷见其所著《春秋集传》,辞意简古,如嘬橄榄,久方有味。
意谓羲书亦然。
今乃文采瑰丽,旨趣明达,引类释义,其言放肆该洽,如河汉之无极,殊出意表。
乃知思精而才高,卷舒雕璞,无不可者,正当于古人中求耳。
虽未暇深考,然领略其大意,卓然高识,发明圣人之旨者博矣。
异时昭耀,决不磨灭,诚如所谕;
然犹有间然者,惜其求于大象者太深,而求于彖、爻之象者未备也。
大象未明一卦之体,有实然者,「天行健」之类是也;
有假设者,「天在山中,大畜」、「地中有山,谦」之类是也。
君子法之,有取其义者,有因其事者,有随其时者,有顺其象而法之者,有反其象而法之者,不可以一槩论。
反其象者,正犹《华严》净行,会一切不善法皆为善法,此《睽》之所以同而异、《明夷》之所以用晦而明也。
云雷为《屯》之象,君子以经纶规模,所以济屯而已,若以经象云、纶象雷则不可。
山上有雷为《小过》之象,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三者皆过于所当过者而已,若求诸雷、山之象则不可。
凡此之类,皆求之大象太深者也。
彖以言一卦之才,爻以言六位之情,有是象则系之以是辞,拟之而后言,非苟然也。
彖之象有取正体者,《姤》之「女壮」,《晋》之「锡马蕃庶」之类是也;
有取互体者,《蒙》、《比》之筮,《大畜》之「不家食」之类是也;
有兼取正、互体者,《屯》、《豫》之「利建侯」,《涣》、《萃》之「假有庙」之类是也;
有取卦变者,《井》之「改邑不改井」,《噬嗑》之「利用狱」之类是也;
有取时来者,《临》之「八月有凶」,《复》之「七日来复」之类是也;
有取卦爻者,《中孚》之豚鱼、《小过》之飞鸟之类是也。
孔子于《噬嗑》言「颐中有物」,于《鼎》言「鼎、象也,以木巽火,烹饪也」,于《井》言「巽乎水而上水」,于《小过》言「有飞鸟之象」,皆一见之,使学者比类而思焉。
其实彖辞或事或物,莫不有象也。
爻之象有一爻之辞而兼五爻者,若《比》六五「王用三驱,失前禽,邑人不诫」是也;
有兼四爻者,若《解》之九二「田获三狐,得黄矢」是也;
有兼三爻者,若《师》六五「田有禽,长子帅师,弟子舆尸」是也;
有无二爻者,若《姤》之九五「以杞包瓜」是也。
有相应者,若《睽》之「厥宗噬虑,遇主于巷」之类是也;
有相比者,若《丰》之「遇其配主」,「遇其夷主」是也。
有取正体者,若「鸿渐于木」、「射雉一矢亡」是也;
有取互体者,若「晋如鼫鼠」、「史巫纷若」是也;
有兼取者,若「鸟焚其巢」、「系于苞桑」是也;
有取卦体者,若《颐》、《损》、《益》之龟、《大壮》之羊、《剥》之类是也;
有取卦变者,若《无妄》之「不耕获」、「不菑畬」,《巽》之「先庚」、「后庚」,《丰》之「见斗」、「见沫」是也。
有取爻之刚柔者,若《》有艮体,为介于石,而《困》之刚,爻亦为石;
《节》有艮体,为不出门庭,而《同人》之柔,爻亦为门是也;
有刚柔之爻兼取者,若《革》之九五,《颐》之六四皆为虎,《遁》之六二、《革》之初九皆为牛是也。
时物不同,唯变所适,虽取之非一端,其实爻辞或事或物,莫不有象也。
顷尝疑《观》「盥而不荐」当作沃盥之「盥」,谓其致洁诚以先之也。
及考诸象,乃知为「祼鬯」之「祼」,盖卦体有祼鬯之象,其二体坤、巽,巽入也,坤地也,祼鬯入地,以求神于阴,所谓臭阴达于渊泉者也。
祼、灌、盥,其字通用,见于小学
是以知欲定彖辞,不可不求于象也。
又尝疑《姤》九五「以杞包瓜」,杞之象在四,谓初刚柔正应也。
及考诸象,乃知象在九二,盖二居巽体,巽为木,木之坚忍而体卑者杞也。
柔生于下,如足蔓之瓜,以杞包之,使得所附而不高,则柔道牵而不长,以之者五也,故为「以杞包瓜」。
方《姤》之时,其权在二,其患在初,故羸豕也,鱼也,瓜也,皆初之象也;
金柅也,包也,杞也,皆二之象也。
使二能制初,则刚柔相遇,常为《姤》而已;
不能制之,柔道浸长,而变二之刚,四阳皆为之遁。
然则杞之权安得在九四哉?
故二为包有鱼,四为包无鱼,为是故也。
是以知欲定爻辞,不可不求于象也。
今考崧老之说,亦以盥为致洁,以杞在九四,则误矣。
凡此之类,皆求之彖、爻之辞未备者也。
然区区妄见,有与说《易》者不同,而独与崧老合者,如《渐》上九「鸿渐于陆」之类是也;
有大同小异者,如《中孚》之「豚鱼吉」之类是也。
鸿之为物,以知进退为义,进至于陵,极矣,故复渐于陆者,以退为进,所谓进退可度也。
故其羽可为仪,吉。
在象则下艮为陆、上巽为进退是也。
而说者唯求进义,至欲改陆以为逵,不亦过乎?
崧老虽不取象,而亦以为退之渐者,以义得之也。
中孚》成卦,二阴偶于中,四阳周于外,盖有胎卵孚保之象。
胎生之多者莫如豚,卵生之多者莫如鱼,故其象为豚、鱼吉者,圣人仁心感物及于胎卵,其政则所谓不麛卵、不杀胎,取鸟兽鱼鳖必避其孚乳之时是也。
崧老之说,谓《中孚》有伏卵之象,得之矣;
而谓三之象为豚,四之象为鱼,则非也。
方欲参订以崧老之是者,正此之非,而以考于象,偶有得者亦以告之,庶几有以互相发明也。
夫《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犹今之像设,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使观象者有所考焉尔。
审象而得之,如高宗以梦而得傅说
循名而失之,如燕人市璞而得死鼠。
由规矩以为方圆,然后可以议方圆于规矩之外也;
即阴阳度数以求道,然后可以见道于阴阳度数之表也。
相马者按法式以求之,则仪氏羁中,帛氏口齿,谢氏唇鬐,阙一不可;
及其至也,则牝而黄,牡而骊,足以得天下之马。
未能察马之法式,而曰我能得马者,妄也。
鱼兔得,筌蹄捐,淳酎流,糟粕弃,此为得象者言,而非求象者之事也。
所著《释象》诸篇,方欲即此以求象,讵敢自谓得哉,然用心则苦矣。
平时观书,常患涉猎多,以意读而弗深考,偶有所得,随亦忘失。
笔削之,则而不通必思,思而不得必考,沉思博考,心醉神开,然后得之,此训释前言所以不为无补于学也。
虽然,岂敢谓足以垂世哉,聊以自娱永日而已。
《易》者忧患之书,学于忧患之中乃能有得,正犹诗之穷然后工也。
虽不欲示人,至于朋友同志,亦所不秘也。
今掇《释象》中数十条,如前所言者录致左右,乘暇试观之,或有可取,不至如宰予之对社,愿以一字定褒贬焉。
其乖于理者,亦望一一疏示,琢磨之益,正望于左右也。
然窃告勿以它示,盖其间亦有未安,随得随改者,未欲拈出,惟并此书能因便风录以寄崧老,幸甚。
时方艰难,吾三人者皆羁旅数千里外,而书疏往反,所论如此。
书生习气,真可笑也!
互体、卦变见于《春秋传》所载占筮之言,其来久矣。
时来者,刚柔相推相文之法;
俯仰者,卦之覆变,九师之流各祖述之,以自名家,皆古法也。
汉、魏间谈《易》如京房翼奉陆绩虞翻之徒,则一槩以象而不及义,故其取象迂阔而烦,多悖于义,因以失象者多矣。
辅嗣而降,则一槩以义而不及象,故其训义不得辞之所指,因失立象之意,亦不为少。
二者胥失也。
孔子赞《易》,盖兼备焉,象少义多者,欲学者精以思索,惟于十三卦制器尚象大振发之者,举一隅之意也。
平时尝疑今之筮者,惟用爻辞,而彖辞几于虚设,又诸爻皆变,莫之适从。
因考古之占法,乃知爻有变,则从爻辞,如陈侯之筮,敬仲遇《观》之比,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是也;
爻无变,则从彖辞,如孔成子之筮,卫元遇《屯》,以示史朝,曰「元亨,利建侯」是也;
二爻以上变,则从所变之彖辞,如穆姜之筮,遇《艮》之随,元亨利贞无咎」是也。
如此之类,非考则弗获,此思、学之所以必兼也。
亦恐欲知,故因垂问时来、俯仰,附著于此。
信笔作书,不觉辞费,然公方北归,我正南渡,自此书问势难数通,而况欲窥寻声光耶?
会晤之期,益以远矣,故因论《易》、《华严》之合辙,以所妄见者以告,庶几坐进此道,则虽湖海阻邈,未尝不若谈笑于一堂之上。
其或未然,切望镌谕,敢不钦承。
馀惟为天下自重,不宣,某再拜。
心说 北宋 · 张继先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三十代天师虚靖真君语录》卷一、康熙《广信府志》卷三七
夫心者,万物之宗,九窍之主,生死之本,善恶之源。
与天地而并生,为神明之主宰。
或曰真君,以其帅长于一体也;
或曰真常,以其越古今而不坏也;
或曰真如,以其寂然而不动也。
用之则弥满六虚,废之则莫知其所。
其大无外,则宇宙在其间,而与太虚同体矣;
其小无内,则入秋毫之末,而不可以象求矣。
此所谓我之本心,而空劫以前,本来之自己也。
然则果何物哉!
杳兮冥,恍兮惚,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强名曰道,强名曰神,强名曰心,如此而已。
由是观之,岂不大乎!
岂不贵乎!
然而轮回于三界、出入于生死而不能自已者何也?
盖一念萌动于内,六识流转于外,不超乎善,而超乎恶,故有天堂、地狱因果之报,六道轮回,无有出期,可不痛哉!
可不悲哉!
若夫达人则不然也。
故斋戒以神明其德,一真澄湛,万祸消灭。
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夫物芸芸,各归其根。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复命曰,知常曰明。
不知常,妄作凶。
所谓者,越古今而不坏者是也;
所谓妄者,一念才起者是也。
庄子》曰:「既以为物矣,欲复归根,不亦难乎」!
在《易》也,其为大人乎。
自兹以往,慎言语,节饮食,除垢止念,静心守一,虚无恬淡,寂寞无为,收视返听,和光同尘。
瞥起是病,不续是药,不怕念起,惟恐觉迟。
譬如有发,朝朝思理。
有身有心,胡不如是?
行住坐卧,勿使须臾离也。
无何有之乡华胥氏之国,吾其游焉!
又谢历日表 宋 · 刘才邵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四、《杉溪居士集》卷八
谨大法而协五纪,置闰月以定四时。
宝历分颁,远邦咸暨。
深惟钦授,敢怠遵行中谢。)
窃以考合阴阳,究观象数,探日月五星之运,见天地万物之情,兹王正之大端,实圣人之能事。
恭惟皇帝陛下对时育物,合德先天,益隆复古之初,尽举宜民之政。
分至启闭,序默契于璇玑;
温暑凉寒,气常调于玉烛。
臣叨分符守,获拜玺封,誓殚宣布之勤,肃奉使令之意。
庶收薄效,仰副深仁。
沈长卿秘书省正字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六、《斐然集》卷一三
仲尼无所不学,而于疑则阙焉,其不疑者,尤慎言之。
故除黜《丘》《索》,考正《颂》《雅》,而于鲁史则有损而不能益也。
而后之人以私意更易古书者多矣,岂圣人之训哉!
以尔学识明审,趋操端亮,书林订正之职,宜以命汝。
古之人正心以正身,正己以正物。
汝服膺此道,以懋远业,则于鱼鲁之辨,又何难哉!
荚氏墓志铭绍兴十五年八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斐然集》卷二六
予先君子岁在己酉洞庭而南,小憩碧泉之上,老于衡岳之阳。
登门求益,久而愈恭者,太学进士杨训其一也。
尝问孝之道,先君曰:「谨行而慎言,一言之尤,一行之悔,是谓不孝」。
退而思曰:「二十年从《新义》之教,争能否于笔舌间,岂曰躬之云乎」?
更始诵《语》、《孟》、经史,稼穑致养,不汲汲于利禄。
自遣犹子友仁以致政大夫谭公申所比次其母荚氏行治状,来请铭其墓,予益知趋善之易,盖有自矣。
夫人世居潭州湘潭县,在家言不出口,敏于女工。
年二十有一归同县杨君振伯起,即父也。
舅讳鼎,字仲宝,孝行闻州里,推家财与兄弟,自力而居室,与德义者游,好宾客,乐施。
而姑亦笃于姻亲,收恤困乏,内外馆无虚日。
夫人于祀馈宾客之奉,亲服烹饪,舅姑甘食则喜甚,馔寡则惧不遑处。
尝为姑制衣,灯膏小污,通夕不能寐,姑初不之责也,而夫人终身以是为怀。
舅疽疾,伯起吮疽,夫人煮粥药,不解衣者数月。
姑老有疮血疾,凡掖持栉沐洒厕牏,一出夫人手,冽寒惔暑不少解。
伯起末疾,夫人事之视舅姑。
市家失火,伯起奉亲出,夫人守舍,火大至,邻妇使避之,应曰:「夫君未来,庙主在,吾何之」?
已而旁舍皆烬,杨氏之居独存。
丧舅姑及夫,送终周致,执丧哀戚。
夫族妹二人孤遗,为择婿嫁遣之。
姑族女二人孤遗,取而养成之,各得所归。
伯起前配黎氏生子曰诜,曰谊,夫人顾复如己出。
姑悯其勤曰:「盍诿使令,以间尔力」?
夫人曰:「一有不至,非异人任也」。
舅姑大悦。
诜、谊就外傅,则又躬视其师之服膳。
谊它日著声乡党庠序间。
夫人生三子:,幼从师,被扑逃归,夫人亟遣之,曰:「少焉姑息,长必败家」。
谦,力田。
咏,修举子业,早死。
一女,嫁进士彭大受。
咏之死也,妻谢氏齿尚壮,其兄议更嫁之,夫人因暇日语及里中某人之妻曰:「夫亡有子而再适,彼盖不知非妇人行也」。
谢氏闻而守节
咏子友仁,龆龀即教以诗书,稍长诲之曰:「汝不逮父,惟力学可以报」。
姑存日家赀累钜万,伯也虑三弟不能保,割三十分之一遗之,夫人谓等曰:「汝以是为生生之基矣,慎勿计多寡」。
晚岁亦裕如也,而夫人服纫补,敦俭朴,绩麻不释手,子孙劝以毋自劳,夫人曰:「此妇事也,不然,何所用心」?
年七十有八,以微疾终,子妇泣而请所言,夫人曰:「吾无累」。
绍兴乙丑岁五月十有八日也。
孙男女若干人,等以仲秋壬寅奉柩葬于县上明乡龙归山
铭曰:
女则婉,妇则祗,母则均,姑则慈。
寿富康兮天报宜,镵石纪德千祀垂。
范起居舍人 宋 · 李正民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三六、《大隐集》卷二
敕具官:朕惟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帝王靡不同之。
顷自艰难以来,典籍或废而不录,矧官弗备员,将孰举其职乎?
尔学问通博,质性淳厚。
尝冠多士,老于郎潜,退处祠庭,安恬自得。
宜还朝序,入侍螭坳。
尔其秉笔而书,言动悉载。
斯为称职,尚勉之哉!
可。
讷斋绍兴十七年六月1147年6月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范香溪文集》卷六、《宋元学案》卷四五
凡人在孩抱,未能声其意,咿嘤终日,莫喻所欲,乳保教之语,仅名东西,则家人杂然欢笑,以为早慧,言于人何尤哉?
惟夫尚口饰舌,夸华背诞,讥议訾毁,速累召祸,于是有三缄之戒。
故曰天生人使口可以言,不学其言不若狂。
然则人固不能无言,惟言之慎而已。
予兄子伯通,家居南偏有斋焉,名之曰「讷」,求予言为记。
予多其知慎言也,而乐告之曰:华不繁者实必硕,流不泻者源必丰,言之不出,则积中之宏而深也固矣。
惟古之学者,用心于内,深造自得,默识神解,冥思虑于入奥,何暇事无益之言哉?
然则君子欲讷于言,不但区区口择,期无尤违而已。
伯通也,慈旨甘,友兄弟,睦宗戚,行身祗畏,其于过言亦寡矣,而拳拳焉以讷为务,岂非有志乎用心于内故欤?
孔子尝曰:「予欲无言」。
道至于无言,至矣。
曾子之一唯,盖未免乎赘,况多言乎?
学者欲知无言之旨,当自讷始。
绍兴十七年夏六月晦日,香溪居士范浚书。
三益斋记绍兴十八年二月1148年2月10日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范香溪文集》卷六、《宋元学案》卷四五
学未极乎至足而止,虽颜子不能无进,况方有志而勉于行者,其汲汲于取友求益也固宜。
然人知得益在友,不知所以得益者,实在我不在彼也。
昔者孔子读《易》至《损》、《益》,喟然而叹,以为自损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阙之。
学者损其自多,以虚受人,故能成其满博。
自贤,则天下之善言不得闻于耳矣。
予尝论之:世固有虚骄傲诞,闻见未毛铢,而自大如山崖者矣。
或指其微累,必盛气艴容,辞以伪辩曰「我何尤,我何尤」,则直者将见拒。
彼惟许身之欺也如是,又必以人为欺,则谅者将见疑。
其自视甚侈矣。
如冯夷未东,傲睨秋水,必以天下之美为不越乎己,则多闻者将见陋。
负是三失,乌能受人?
善言将不得闻于耳,虽得友,犹无友也,故曰友者,所以相有也。
然则直谅多闻之益,岂不在我乎哉?
予同郡陈九言叔永,有志而勉于行者也。
家居义乌菱塘,养亲读书,以「三益」名斋,而求记于予。
九言,予昆孙婿,且从予学久,因告之曰:凡益之道,非能赘夫固有而增多之也。
惟性至大,初无限量,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则凡德之裕,皆所固有,非伪为也。
故《易·系辞》曰:「益长裕而不设」。
益岂由人乎哉?
惟夫短于自知,故友直;
不足于信,故友谅
未学寡陋,故友多闻。
然卒所以得益者,皆自得之,信乎在我不在彼也。
今子和厚而修谨,以明己事为孜孜,予期子免夫三失而得益也,用复告子以尚论古人之益。
孔子所谓直、谅、多闻者,古之所谓直、谅、多闻者也。
今人与居,古人与稽,则得益愈大。
孔子尝论直躬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论管仲曰「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论多闻曰「阙疑而慎言其馀」,又曰「择善而从」。
孔子所谓直、谅、多闻者盖如此。
而又谓卜商好与贤己者处,端木赐好与不己若者处,则曰商也日益,也日损。
今子欲求三益友于斯世则甚难,而尚论古人也又甚难,皆当以孔子之说求之。
绍兴十八年二月十日香溪范浚记。
论朋党记所得圣语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一五、《鄮峰真隐漫录》卷一○
淳熙五年五月七日宰臣史某奏:「臣去国十六年,跧伏山林,绝不与士夫往来。
今蒙圣慈,俾再辅政,人材能否,不能周知,虽加访问,未必能尽。
今在堂求差遣者数百人,秪取已经堂除、无过犯或有荐举人,先次授之。
或有过犯,已复官改正及已曾经任、未曾堂除人次之。
臣无阿私,唯尽公道,庶无朋党之弊,惟陛下加察」。
上曰:「宰相岂当有朋党,人主亦不当以朋党名臣下。
既已名其为党,彼安得不结为朋党?
朕但取贤者用,否则去之,且如叶衡既去,人以王正己为其党,朕固留之,以王正己所引,其人自贤,则知朕不以朋党待臣下也」。
臣浩奏:「陛下此心如止水,如明镜,贤否皆不得遁,故奸邪不敢名正人以朋党。
汉党锢、唐白马之祸,皆人君不明,为群邪所惑,遂致于此。
陛下今日之言,岂不为万世社稷无穷之福邪」?
十一日,臣浩等进呈七日宣谕圣语论朋党事,上曰:「唐文宗有言,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
朕尝嗤其言,何至于此!
朋党本不难去,若人主灼知贤否所在,唯贤是进,惟不肖是退,弗问其他,则党论自消。
汉唐末世朋党皆数十年不能解,以至祸乱,朕尝叹之。
其患尽在人君之无学,所以听纳之不明也。
若能公是公非,惟理适从,何朋党之有哉!
使胸中有诗书,有古今,则朋党何从而起」?
臣浩等同奏:「陛下言及此,万世之幸」。
臣浩奏:「用人惟论贤否,则自无朋党。
如唐牛李之事,后之人谓德裕之党多君子,宗闵之党多小人。
德裕之党,岂无白敏中之倾险?
宗闵之党,岂无周墀之直谅?
但于两党中用贤者,黜不肖者,则其党自破。
圣谕深切,诚古今不易之宝训」。
臣雄奏:「陛下圣谟及此,真万代人君之丕式。
汉唐之祸,皆至亡国,使当时人君能如陛下今日灼见此理,虽至今存可也」。
臣成大奏:「前代人主不惟不能去朋党,往往偏听生闇,反助成党论,以阶祸亡。
未有如陛下学力高妙,鉴自圣心,逆折其萌,甚盛德也。
汉唐史册所载无此气象,当于前日圣语中增入,以诏万世」。
上曰:「汉唐朋党之论,大抵皆由主听不明,其原始于时君不好学」。
臣浩奏:「《说命》三篇,专论圣学,如终始典学、学于古训之类,帝王之要道无先于此」。
上曰:「善」。
十八日,臣浩等进呈七月十一日圣语,上曰:「前世朋党之兴,尽由人主偏听。
及党论既成,亦堕其中,混而为一。
朕故推究源流,以立此论,卿等记录详矣。
朕观汉唐之末,时君心术不明,又偏听是非,故奸臣得投其隙以立党与,遂成祸乱,甚可怜也。
朕每读前代史书,至可喜处则欣慕之至,有不忍观者则为之掩卷太息」。
臣浩等同奏:「陛下圣学日跻,一空前古,天下万世幸甚」。
上又曰:「君子群而不党,和而不同。
贤者自然以类聚,虽曰群曰和,然自有不党不同之处,岂皆可指以为朋党邪」?
臣浩奏:「在位,九官相逊;
文、武传国,十乱同心。
谓之朋党,可乎?
臣等不肖,方相与同心辅政,事有是非可否,往复评议,各无纤芥形迹,庶几仰称陛下无偏无党之治」。
臣雄奏:「人主之听倘有所偏,即所偏之处,臣下必从而趋附之,则党与遂成。
陛下谓朋党尽由偏听,可谓深切著明」。
臣成大奏:「陛下圣谟正大,可以颁示臣庶,使皆知天子不以朋党待天下之士,则孰不精白一心,以承休德?
此诚希世之遇。
至谓党论之起,尽由人主偏听有以致之,则自古败乱皆人主有以自取,未可悉归之天」。
上曰:「朋党之论不立,则士大夫可以安心营职,无他顾虑。
至于治乱祸福,乃有不可尽言者。
盖国之将兴,则有所谓天祐其衷,否则有所谓天夺其魄。
天人之际,甚可畏哉」!
臣淮奏:「连日获闻史浩等修记圣语,极论近世朋党之弊,深切闳大,当与典谟并传。
臣切自惟念,三年待罪翰苑,尝因夜直宣召,面奉玉音,退与学士大夫传诵,莫不愿究心涤虑,以承休德。
继典贡举,又尝作为问目以策进士,闻者莫不兴起」。
上曰:「向者与卿尝及其略,故今乐与等论之」。
臣淮奏:「仰惟陛下圣学高明,见微知著,故党论自消。
由今观三年前气象,固已不同,况屡承面命,夙夜儆敕,何患治道之不进乎」?
臣成大奏:「圣学缉熙,可谓日日新,又日新矣,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