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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号表 唐 · 郭子仪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二
陛下昔在藩邸。及登储闱
聪明徇齐。斋肃端冕。
遇阙则下。入庙必趋。
及乎著代成人。继明践祚。
圣资天纵。神化日新。
学贯九流。观书过于乙夜。
文高五始。逸兴丽于秋风。
此则陛下明昭之文德也。顷者凶羯乱常。
彝伦失叙。陛下亲总戎旅。
诛讨元凶。掩庆绪雒阳
斩朝义于河朔。罢三司而复其位职。
人怀莫大之恩。收两京而不问胁从。
国贺非常之泽。洎先帝大渐。
凶臣伺衅。陛下释服即戎。
提戈清难。九重遘慝。
王室危于缀旒。百姓不知。
天下安于山岳。此则陛下安难之武功也。
若夫心游系象之表。理绝名言之外。
圣断沈远。同阴阳之不测。
睿谟钩深。与鬼神而争奥。
休气潜盈。草木化为祯祥。
淳风远覃。蛮夷效其献贡。
加以明并日月。德参乾坤。
风雨应时。自有雍熙之兆。
鱼鳖咸若。更登仁寿之期。
此则陛下莫大之至圣也。至于色养尽心。
慎终追远。问安内侍
岂一日而忘朝。视膳宰夫。
知再饭而方退。及乎三圣违代。
九域侵临。至性自天。
哀容触地。门外之理。
权依易月之期。从心之丧。
实履终天之痛。财倾象设。
力竭山陵。莫不德通于神明。
哀感于天地。故得役徒百万之众。
皆曰子来。送终三十馀日。
曾无涂潦。此则陛下感通之至孝也。
若乃神告圣运。天呈宝符
陛下登极之辰。泗水见其五璧。
天兵灭虏之日。黄河清于千里。
神乌白雀之祥。填林溢囿。
卿云甘露之瑞。岁至月书。
此皆灵贶昭告休期之大应也。且夫允恭浚哲。
轩辕战伐之功焉。德合乾坤。
有伏羲尊圣之业焉。降天休。
呈地宝。有夏禹元圭之感焉。
经天纬地之谓文。立极中兴之谓武。
变化无方之谓圣。精诚上通之谓孝。
降天和腾地气生无期出无尽之谓宝。文以昭之。
武以定之。圣以成之。
孝以通之。宝以应之。
夫然后可以充天地之洪名。崇帝王之大号。
故臣等犯冒万死。奉上宝应元圣文武孝皇帝尊号。
伏愿陛下祇膺景命。对越神祇。
应天理人。光膺大典。
臣等谨当撰吉日。修礼容。
设九宾。觌偫后。
昭告列圣。清庙展黄琮之仪。
有事昊穹。圜丘陈苍璧之礼。
子仪等与偫臣百姓不胜大庆。谨上尊号以闻
势原策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四、《圣宋文选全集》卷二二、《皇朝文鉴》卷一○四、《古文集成》卷六九、《崇古文诀》卷二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三五、《经世八编》卷二八二、《古文渊鉴》卷五四、《经济类编》卷一三
君之所以安危,国之所以存亡治乱,令之所以行不行,势也。
不善知势,不能为创业之君;
不知势之可畏而失其所以审度将顺,不可以为持成之君、经治之臣。
故善用国者,势而已矣。
理势循则行,忤则变,动则险,止则平,轻能重,缓能速。
故物有至小而力不可胜既,事有至易而功不可胜原,发如毫芒针端而巨若丘阜,本在拱把而远际穷发者,势也。
如户之运也,如车之驰也,如弓之圆也,如矢之激也,如衡以一权而举数倍之重也,水之注于卑泽也,原火之燎于风中也,兵之奋寡而走众也,人之乘高而制下也,势也。
岂惟万物为然,今夫一人而胜天下之大,制天下之众,兼听天下之广,沛焉有馀,非势而何如也?
故明者用势,闇者用于势。
明者提至要之处,持其关纽,制其机枢,动静在我,开阖在我,弛张在我,一教一令,一赏一罚,必辅之以形势。
故教之而行者易,令之而从者速,赏一而千万人劝,罚一而千万人惧,仁少而悦者多,义近而服者远,无他,理势为之也。
教令赏罚仁义而无形势之辅,必且人人而治之矣。
人人而治之,教之行也必艰,令之出也必烦,天下之善有馀而赏不足,天下之恶有馀而罚不足,天下之民无穷而仁义不足,无他,理势不先也。
夫千世之君,可偻指而数之矣。
或善或恶,或仁或义,其间差不能铢寸而功名辄相倍蓰,祸福辄相百万者,无他,形势之异使然也。
成汤祝兽网而归者三十六国,文王葬枯骨而天下三分有其二。
千世之君,德有大于此者矣,而汤、文用此收天下之助,其从民情而集天下之势也。
方形势之夏台之囚,羑里之狱,如拘匹夫。
及善恶之暴也,形势之变而迁也,如林之师而莫敢射车中之末主。
故天下之势安则动难,动则安难
当其安也,垂绅端委,深拱于堂奥户牖之内,而高论治古之上,尊明如天日,闳隐如震霆,煦煦如雨露,肃肃如风霜,指顾叱咤而天下莫不趋走,鞭笞海外之蛮夷若制童妾。
虽有刘、项之魁雄,曹、马之奸桀,必且老死民籍而不敢唱。
及乎昏孺为之也,席先王之位,传先王之民,朝有遗臣故老,事有纲目轨度,先王之泽未涸,天下之势未运,自视其安也,以为无有危事也;
任一喜怒,从一嗜欲矣,而患未切己也,以为可为而无伤也;
习知天下之尊服己也,以为人终古莫敢蹙路马之刍,触囿兔之毛也;
簸顿关纽,嬉弄机枢,动静不以时,开阖不以法,张弛不以节;
淫乐宫中而怨毒被天下,略易在一朝而祸患遗千日。
民心之他属也,君柄之旁落也,势之翻然而离也,虽欲安之,不可能也。
窃譬之山之高厚也,万夫不能堕坏也。
朽攘生乎中,岿石震乎上,及其倾也,人力不能枝柱而维持也。
非天事也,势也。
故前圣创业,起今之利,变昔之害,所以治天下之具甚备,忧天下之虑甚深,缀民心而久天下之势,坚完固密,为不可拔。
及其久,未尝无罅缺蠹漏也,然而其剥也,亦有渐矣,后圣时节其势而缮之耳。
汰则约之,危则平之,扰则静之,微则养之,弱则扶之,急则纵之,缓则持之,塞则导之,使万事之理、百物之节,皆不至于穷极而太变,则势久而长无危亡之形矣。
故势之我也,我蓄积之、固执之,审则发,弗便则居,故势为我使而天下莫能逆也。
若一失其要,则横肆奔悍于外,不可复之,虽有天下,一旦驱挤排压而仆矣。
臣故曰如户之运也,如车之驰也,如弓之圆也,如矢之激也,如一权而举数倍之重也,如水之注于卑泽也,如原火之燎于风中也,如兵之奋寡而走众也,如人之乘高而制下也,其动不可不慎也。
人主知势则处治如将乱,处存如将亡,处安如将危,而乱与危亡亦且不至。
臣故作《势原》。
八卦解上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八、《陶山集》卷九、《永乐大典》卷二○六四九
方近刚,圆近柔,柔非所以为健也。
圆则通,方则滞,滞非所以为顺也。
天之形圆以柔,地之形方以滞。
圆以柔,故其形不健;
方以滞,故其形不顺。
虽然,天形不健,其行健;
地形不顺,其势顺。
故《乾》曰「天行健」,《坤》曰「地势坤」。
天在道,故乾,以行言之,行出于德故也;
地在器,故坤,以势言之,势生于形故也。
夫天以刚济圆,地以柔济方,此性命自然之理也。
王弼曰:「圆而又柔,方而又刚,求安难矣」。
柔说而附之者丽也,刚止而并之者兼也,故《艮》言「兼山」,《兑》言「丽泽」。
行而从之者随也,存而继之者荐也。
盖气以散相推而成风,以聚相持而成雷。
存则聚,行则散。
故《巽》言「随风」,《震》言「荐雷」。
起而上者作也,推而下者至也。
火炎上,水润下。
故《离》言「明两作」,《坎》言「水荐至」。
至物相差为二,二物相敌为两。
于《离》言「两作」者,以重明相继而作于上也。
文于象形,鸟飞而下为至;
于会意,水荐而至为荐。
于《坎》言「荐至」者,以重险相继而存于下故也。
连雨偶成二首 其二 宋 · 苏籀
七言律诗 押寒韵
愚翁夸甫骨应寒,宇宙因谁危与安。
治道灼知斯鞅妄,中兴窃拟导安难
文章一伎真何益,得失他年极易观。
私喜崔骃班固,缪贤朱博师丹
上皇帝万言书建炎三年九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六六、《斐然集》卷六、《中兴两朝圣政》卷六、《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七、《崇古文诀》卷三三、《宋史》卷四三五《儒林传》五、《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六、《经济类编》卷二七、《楚纪》卷五七
九月二十一日承奉郎、试起居郎胡寅谨沐浴百拜,上书皇帝陛下:伏睹诏书,以敌人侵陵,备禦不给,遂有移跸之意,右顾岳鄂,左趋吴越,安危利害,下询群臣。
臣时骇然,不意清问之及此,何者?
陛下自钱唐来幸江宁也,有诏曰「以援中原」矣。
及至江宁,以旧邸之名,符启建之义,改为建康府,以昭受命之祥也,有诏曰「兴邦正议于宏规」矣。
继而深惩维扬之祸,遣奉隆祐太后,以六宫及百司不与军旅者之南昌也,有诏曰「朕与二三大臣、帷幄宿将,坚守不动,誓有一死,以答群生」矣。
前后三诏,近在半年之中,而今来诏音不同如此。
退伏思念,至于旬时。
陛下以安危利害访于在庭,苟或虑之不精,计之不审,以害为利,以危为安,偷顾目前,妄有建白,则其负诬圣明,迷误社稷,罪在不赦。
辄陈愚见,不避斧钺,泛论建炎谋国之失,而陈拨乱反正之计。
念时事之迫切,仰德义之广大,冀功效之可立,忘触冒之难恕,惟陛下留神省察。
臣闻孔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今臣所陈不免追咎既往者,盖谓建炎已来有举措大失人心之事,今欲复收人心而图存,则既往之失不可不追咎,不可不改故也。
一昨陛下以亲王介弟受渊圣皇帝之命,出师河北
二帝既迁,则当纠合义师,北向迎请。
而遽膺翊戴,亟居尊位,遥上徽号,建立太子,不复归觐宫阙,展省陵寝。
斩戮直臣,以杜言路;
南巡淮海,偷安岁月。
敌兵深入陕右,远破京西,漫不治军,略无捍禦。
盗贼横溃,莫之谁何,无辜元元,百万涂地。
怨气上格,日昏无光,飞蝗蔽天,动以旬月。
方且制造文物,糜费不赀,猥于城中,讲行郊报,朝廷动色,相谓中兴。
敌骑乘虚,直捣行在,匹马南渡,狼狈不堪,淮甸之间,又复流血。
逮及反正宝位,移跸建康,不为久图,百度颓弛。
淮南宣抚,卒不遣行,自画大江,轻失形势。
一向畏缩,维务远巡。
军民怨咨,如出一口。
存亡之决,近在目前。
凡此节次十馀条,皆所谓举措失人心之大者也。
自古衰亡,固不足道,请以中兴者言之。
少康周宣王燕昭王、越勾践光武,莫不任贤使能,修政事,治军旅,而其奋发刻厉,期于必成者,则又本于愤耻恨怒之意,不能报怨,终不苟已,所以光复旧物,各称贤君。
未有乘衰微决绝之后,窃窃焉因陋以为荣,施施焉苟且以为安,而能久长无祸者也。
为陛下计,当如何?
黄潜善汪伯彦颜岐顾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殆将三十人,今所存惟圣体,不可不自重爱也」。
曾不知太祖勤劳取天下,列圣兢业嗣守,不敢坠失。
今也宗庙为草莽堙之,陵阙为畚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
赫赫帝图,敌骑营之。
然则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庙,蹙土宇,丧生灵者,又岂燕昭、越践、光武之比乎?
本初嗣服,既不为迎二帝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至于今,德义不孚而号令不行,刑罚不威而赏爵不劝。
巡幸所至,民以淮甸为戒;
驻跸所在,人以敌至为忧。
东南之州郡几何,翠华之省方无已,若不更辙以救垂亡,则陛下永负孝弟之愆,常有父兄之责。
人心已去,天命难恃。
虽欲羁栖山海,跋履崎岖,臣恐非所以为自全之计也。
为今之策,愿陛下一切反前失而已,则必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
巡守东南,出于侥倖之心而不虞其祸。
经涉变故,仅免危亡。
盖上天警戒于眇躬,俾大宋不失于旧物。
金人以无厌之求,喋血中华,蚕食并吞,扶立僣伪,以乱易治,俾臣作君。
朕义不戴天,志思雪耻。
父兄旅泊,陵庙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
以此号召四海,耸动人心,不敢爱身,决意讲武。
然后选将训兵,戎衣临阵,按行淮甸,上及荆襄,收其豪英,誓以战伐。
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景从,天下武勇之夫,必响应而飙起。
国用不足,于此不患无财,甲马不强,于此不患无备。
有道多助,孰不顺之?
秦陇虽遥,壮士骁骑即可坐致;
齐鲁虽失,饶财厚货必自竭输。
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
其为利害,岂与退保吴越、日就灭亡同年而语哉!
臣不自量,每切愤叹,既未能被坚执锐,先启戎行,而服业简编,讨论古昔,固当忘其昧陋,少赞经纶。
辄为陛下画中兴之策,莫大于罢和议。
盖和之所以可讲者,两地用兵,势力相敌,利害相当故也,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
而其议则出于耿南仲,何也?
渊圣皇帝在东宫,当宣和季年,王黼欲摇动者屡矣。
南仲东宫官,计无所出,则归依右丞李邦彦
邦彦其时方被宠眷,又阴为他日之计,每因王黼谗说,颇曾解纷,亦缘上皇仁慈,本无移易太子之意也。
既而渊圣嗣极,递迁前朝大臣,而邦彦次相
金人遽至城下,邦彦谐谑小人,乌知远虑,遂献和议,而南仲宫傅之重,方奉椒房出奔,闻六飞坚守,至陈留而返,自愧其失,因附邦彦而沮种师道击敌之谋。
于是覆邦之患,滋蔓而起,分朋植党,必欲自胜。
主战伐者,李纲种师道两人而已。
几会一去,国论纷然,中制河南之师,必使陷没,以伸和议之必信。
二帝远去,宗族尽徙,中原涂炭,至今益甚者,本缘南仲主持邦彦,以报私恩,不为国虑之所致。
其朋徒附合,狠忮胶结,宁误赵氏,不负耿门之所为也。
使其可和,则渊圣执德不坚,驯致祸败,而陛下卑辞厚礼,避地称臣,无所不用其极!
乞和之使接武于道,宜其少缓师矣,何乃累年而尚无效耶?
自古中国盛强,如汉武帝唐太宗,其得志边方,必并吞扫灭,以示广大,侮亡取乱,极其兵力而后已。
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凌弱犹且如此,今乃以廉退慈仁君子长者之事,望于侵凌强暴反覆无常之尼雅满,岂有是理哉!
若以为强弱之势绝不相侔,纵使向前,万不能抗,则自古徒步奋臂,无尺寸之地而争帝王之图者,彼何人哉!
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原,罢绝和议,刻意讲武,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费。
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汉高迎太公、吕后之谋,断而行之,坚确不变,庶几敌人知我有含怒必斗之志,沙漠之驾,或有还期。
不然,则今僻处东南,万事不竞,纳赂则孰富于京室,纳质则孰重于二帝,馈子女则孰多于中原之佳丽,遣大臣则孰加于异意之宰辅?
深思远虑,反覆计之,所谓乞和必无可成之理。
昔北敌至澶州王钦若陈尧佐请幸吴蜀,惟寇准劝亲征。
及成功之后,钦若羞恨无以藉口,则撼真宗,曰:「当是时寇准亦岂有好计,但是热血相沃,譬如博钱,以陛下为孤注耳」。
使人君不明,则钦若之言为爱君,而寇准之功为幸胜。
今之议和者,其情状一一出于此。
苟能息绝其议,陛下不藉之以塞民望,大臣不藉之以宽己责,则必为善后之图矣。
夫事有缓急,治有先后。
既定议讲武,则其馀庶务,有日力不暇给者,当置行台以区处之。
今典章文物,一切扫地,百司庶府,殆为虚设。
其必不可缺者,惟吏部户部为急。
诚使江淮两浙湖北并依八路法慎监司而付之,则吏部铨事亦复减省,不过置侍郎一员、郎官两员、胥吏三十人,则所谓磨勘封驳奏荐常程之事,可按而举矣。
户部所以治天下财赋也。
今四方供贡久不入于王府,往往为州郡以军兴便宜截用。
经常一坏,未易复理。
窃观行在支费,每月无虑八十万,惟以榷货、盐利为无穷之源耳。
故臣谓宜置行台,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审择一处,以安太后六宫百司,以耆哲谙练大臣总台,谨守成法,从事郎吏而下,不轻移易,量留兵将,以为营卫。
户部计费调度以给之,其虚名无实徒费国用之所,一切省罢。
陛下奉庙社之主,提兵按行,广治军旅,周旋彼此,不为定居。
惟是侍从臣寮、师臣监司、要害守牧,则当加意,以时进退其贤不肖功罪之著明者。
而馈饷之权,自宜专责宰相,而选委发运以佐行于下,如汉委萧何关中,唐委刘晏以东南。
经制得人,加以岁月,量入为出,何患无财?
所谓宰相之任,代天理物,扶颠持危,其责甚重。
非特早朝晚见,坐政事堂,弊弊然于文具无益之末,移那阙次,以处亲旧,济其私欲而已也。
古之人君临政愿治,必委任宰相,岂徒体貌崇重,一听其所为,亦必深相提策,务为明白,计日累月,以考功绪。
陛下视今日国势,孰愈于前日乎,此在宸心所自鉴照,臣未敢深论也。
夫大乱之后,风俗靡然,躬率而丕变之者,则在陛下务实效,去虚文。
夫治兵必精,命将必贤,政事必修,誓戡大憝,不为退计者,乃孝弟之实也。
遣使乞和,广捐金币,不耻卑辱,冀幸万一者,为孝弟之虚文也。
屈己致诚,以来天下之士,博访策略,信而用之,以期成功者,乃求贤之实也。
未见贤若不克见,既见则不能由之,或因苟贱求进之人,遂乃例轻天下之士,姑为礼貌,外示美名者,为求贤之虚文也。
听受忠鲠,不惮拂逆,非止面从,必将心改,苟利于国,即日行之者,乃纳谏之实也。
和颜称善,泛爱其说,合意则喜之,不合则置之,官爵所加,人不以劝,或内恶其切直,而用它事迁徙其人者,为纳谏之虚文也。
将帅之材,智必能谋,勇必能战,仁必能守,忠必不欺。
得是人而任之,然后待以恩,御以威,结以诚信,有功必赏,有罪必刑者,乃任将之实也。
庸奴下材,本无智勇,见敌辄溃,无异于贼。
与之亲厚,等威不立,赐予过度,官职逾涯,将以收其心,适足致其慢。
听其妄诞张大之语,望其朴实用命之功者,为任将之虚文也。
简汰其疲老病弱,升择其壮健骁勇,分屯所在,置营房以安其家室,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选众所畏信者以董其部伍,申明阶级之制,以变其骄恣悍悖之习。
大抵如周显德年中世宗命我太祖之意。
然后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进战获首虏则厚赏,死则恤其妻孥,退溃则诛其身,降敌则戮其族,令在必行,分毫不贷者,乃治军之实也。
无所别择,一切安养姑息之,惟恐一夫变色不悦,幸无事则曰大幸矣,教习击刺,有如聚戏,金鼓之节,旗帜队伍,皆习敌人之所为,纪律荡然,虽其将帅不敢自保者,为治军之虚文也。
部刺史二千石必求明惠忠智之人,使久于其官,惩革弊政,痛刈奸赃,以除民害,虽军旅骚动,盗贼未平,必使宽恤之政实被于民,固结百姓将离之心,勿致溃叛者,乃爱民之实也。
诏音出于上,虐吏沮于下,诳以出力自保,则调发其丁夫,诱以犒设赡军,则厚裒其钱谷、弓材弩料、竹箭皮革。
凡干涉军须之具,日日征求,物物取办,因缘奸弊,民已不堪,乃复蠲其税租,载之赦令,实不能免,苟以欺之者,为爱民之虚文也。
若夫保宗庙,保陵寝,保土地,保人民,以此六实者行乎其间,则为天子之实也。
陵庙荒圮,土宇日蹙,衣冠黔首为肉为血,以此六虚者行乎其间。
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房,雉尾金炉,夹侍两陛,仗马卫兵,俨分仪式,赞者引百官以次入奉起居。
既退,宰相大臣卑卑而前,󲦤笏出奏,司辰唱辰正,则驾入而仗出矣。
以此度日,而国势益卑。
粘罕者昼夜厉兵,跨河岱,电扫中土,遂有吞吸江湖,蹂躏衡、霍之意。
吾方挟持虚器,茫茫然未知所之。
此则为天子之虚文也。
伏望陛下留意实效,勿爱虚文。
于此七者,奋发慷慨而力图之。
宿卫单弱,国威销挫,臣尝言乞早勾发京师卫士赴行在,又降等杖于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四川、两广,抽拣禁军贡发充御营正兵,增厚其月廪,精加训阅,陛下自将之。
天子之军既强,则中国之变自弭。
汉高祖尝大败于成皋矣,与数骑渡河入张耳韩信军,夺其印,易置诸将,军遂复振,此得御将之大权。
虽知如韩信,且莫能测,宜其取秦灭项甚易。
陛下今欲于刘、韩、张、辛四人之兵有所移易废置,臣知其不能矣。
权既偏重,柄既倒持,彼必谓陛下不能一日而舍之,夷踞桀骜,日以滋起。
陛下以孤立之身寄于其上,安能使此四人者常无怨怒,相激而不为变乎?
刘、苗之乱,率尔而作者,坐此故也。
汉献帝时主柄下移,不能自立,李傕郭汜偏裨小将,互劫乘舆,至以臭牛之骨,与帝进馔,万乘人主为叛臣所质,此既往之鉴也。
臣谓今日见在兵必不可用,既未有以大更易之,莫若先集天下劲兵以强御营之势,然后可以弹压悍将骄兵。
悍将骄兵既不敢妄动,就纪律,则四方横溃之军及群起不逞之盗,必自贴息。
犹有披猖不轨者,遣偏师以锐卒往禽灭之,遂罢招安之策。
况陛下以雪耻复仇为己任,仗大义而行,天下凶顽不义之徒,固将敛衽倒戈而听驱使之命矣。
光武为铜马帝者,用此道也。
东南之禁卒既起,则又命福建团结枪杖手,建、汀、南剑邵武四郡精选万人,各择其土豪使部督之,各屯本处以俟兴发。
两浙募水手,并选发诸州撩湖捍海等兵,尽付水军,教习战舰。
命江东西、湖南北募弓手,以在官閒田给养之,人得一顷,正税之外,其馀科须一切与免。
广西及辰、沅、鼎、靖于见数峒丁,实料有技能壮勇者,不取虚数,分番践更,屯戍襄阳,为山林溪谷之援。
京西淮南荒废无主之地为屯田,招集两河、山东及本路流徙之人,略依古法均节之,择强武者训习,使且耕且战。
文武臣中有明习营屯之事肯承任者,用以任之。
凡此六条,虽非讲武必为之急,亦不可不为之助。
陛下试使执政大臣委弃簿书细故,勿设他说以相论駮,日夜图回,择人而为之,必见绩状。
于是时而兵不强,敌不畏,盗不息,然后可以归之天命,无所复为矣。
不然,是自弃也。
陛下苟有自弃之心,而欲于目前三四庸将、数万溃卒中求为久安,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或者必曰:军旅之兴,民最受弊。
今若如前所陈,恐未能有损于强敌,而先已自残其民矣。
则臣应之曰:自敌南牧以来,国家岁岁以和好自处,未尝敢以兵刃北向,凡以爱民,恐劳之也。
然大河以南,连亘数十州之地,城覆民屠,不可胜计,岂用兵之罪耶?
设有一城一邑能率厉兵,誓以死战,一郡不克,一郡继之,不犹愈于束手屈膝,毙于白梃之下哉!
惟在任将相使处置合宜,则虽使民以死,尚且不怨,况欲用兵以保卫赤子乎?
光武既灭新莽之后,东征西战尚十馀年,而后天下大定。
当时岂无劳民费财之事,所计者大则有所不暇恤,顾能于军旅扰攘之,常有爱惜生灵之意,故天助而人归之。
苟坐视四海流血而避用兵之劳费,则是舜不当征苗,启不当讨扈,高宗不当伐鬼方宣王不当伐猃狁。
以噎废食,非通时务经国之远猷也。
自古图王霸之业者,必定根本之地而固守之,而非建都之谓也。
陛下家世都汴,舍汴都焉?
今欲用关中而制山东,则力未能至。
按南渡六朝之遗迹,则舍建康不可。
虽然,欲谋进取,则非坚坐不动之所能。
必观进取形势之便,用之而图成。
臣窃谓惟荆襄为胜。
春秋之世,楚尝以是抗衡上国,窥周问鼎。
三国割据,曹操孙权荆州刘备,则失箸而骇。
六朝建立,虽南北之形已判,亦必增重上流。
庾亮经略中原,则先分戍汉沔。
宋太祖欲伐魏,则先广襄阳资力。
晋何充荆楚国之西门,地带赵、蜀,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
湖北京西,虽无大险,然方城为城,汉水为池,管仲之所不敢轻。
盖地近中州,上下不过千里,其要害易守,非如淮泗汗漫,平原按衍,四通五达,易入而难也。
曹操用兵,彷佛孙吴,而赤壁败亡,几于不救,则难易之势可见矣。
诚能屯唐、邓、襄汉之田,以养新兵,出广西、武陵峒丁,并施、黔、獠军筑坚垒列守汉上,阻以水军,经以正军,纬以弓手民军,牵制江、黄,呼吸庐、寿,则进取之基立。
然后陕西声气血脉通达,而骑卒可至,川广之富皆犹外府,易以拱挹。
其比于漂泊大江之南,栖伏东海之滨,险易利害,相去远矣。
建康固是六朝旧都,甘守偏隅,迁延国祚,亦何不可?
臣独以为不可焉,盖为陛下之责与晋元帝不同故也。
西晋刘聪吞并,无复能立,怀、悯两君皆以弑殒,故元帝琅邪王,又凭王敦专制淮南十年之威,起而缵祚,然传世十帝,享国百年,强臣内叛,边骑外迫,其得仅存,犹缀旒耳。
当时非无谋臣猛将提重兵出入,终不能复取中原者,非独天运,亦势使然也。
今陛下之父兄在敌固无恙,穹庐蛮帐,羁栖杂聚,其衣服饮食居处动静,岂得比中国民庶中人之奉哉!
其闻陛下嗣登宝位也,必日夕南望曰:「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吾之归庶有日乎」?
痛维愁荒屈辱之,发此念,为此言,于今三年,日迫月切。
而献谋者方欲导陛下南狩,日远日忘,遂无复国之心,别求建都之所,此臣所深不喻也。
河北、河东之民知朝廷不复顾思,已甘心事敌,山东京西、淮甸之民犹冀陛下未忍遽弃,若更迟延岁月,无以及之,则怨恨陛下而为敌国者,所至皆然,亦何必粘罕邪?
于此而欲建都,非特不可,亦必不能矣。
故臣愿陛下先命吕颐浩杜充分部诸将过江,广斥候,治盗贼,自以精兵二三万为舆卫,于稳密州郡速置营屋,以安存其所谓老小者。
陛下提此兵渡江而北,缓辔而上,遣使巡问父老,抚绥挺刃之馀民。
至于荆襄,规模措置为根本之地,犹汉高之于关中光武之于河内
虽巡历往来,征伐四出,而所固守必争而勿失者,以荆襄为重。
陛下方富于春秋,非如昔人白首举事,觊万一之成者。
诚能坚忍耸厉,坐薪尝胆,悠久为之而不能济,则书传所载周宣王光武之事,皆为妄言以欺后世,无足矣。
陛下聪明洞照,必不谓然也。
上世帝王为治之道,敦睦宗族,强本弱枝,所以巩固基扃,延佑命,故三代有天下皆传数十世,而周又特为长久,盖以大建宗室,以自藩屏故也。
原其用心,盖以天下为公而不以为私分,非如后世以智力把持之,褊心多忌,虽有骨肉懿亲,眄眄然不借以尺寸之,而恐其伺便轧己。
亡秦是已。
汉以为鉴,遂大封同姓,非刘氏不王。
及其久也,光武刘备皆以宗室倡义而起于灭绝之后。
汉高固欲为久远无穷之虑,非为其一身也。
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大庇子孙,万世血食。
然则封建宗室者,乃固守天下之要术也。
今陛下之族北去者众矣,所幸免亦几何?
黄潜善郑瑴小人之见,本无远识,谓陛下以支子入继,又不缘传付之命,国步未夷,恐肺腑之间不无非望之冀。
考其行事,必曾进言恫疑虚喝,以恐动宸心。
故自南郡以至维扬,诛窜之刑,疑忌之意,相寻继见。
虽其罪戾或自贻戚,然亦恐未必尽出治亲齐家之美意。
审如是,欲以保国而延历,难矣。
今宜于同姓不问亲疏,选择贤才,布之内外,广加任使,其望实杰然出众者,陛下宜留之宿卫,夹辅王室。
其有克敌戡难之功者,宜渐为茅土之制,星罗而棋列,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续国家如线之绪。
使仇敌知赵氏之居中国者尚如此其众,既失而得复者,非独陛下一人而已。
则其扑炎火之横心,立异姓之逆谋,庶其少息乎?
夫创业垂统之君,必立纲纪以遗子孙,继世承序之君,必守纲纪以法祖宗。
纲纪存则存,纲纪亡则亡,所系如此。
夫一君子进,众小人未必退,一小人进,则众君子必退矣。
势不两立,而于君子为难,盖其道固如此。
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君子最多,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著则斥之,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之,故其成当世之功,贻后人之辅者,皆君子也。
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则不还,崇信小人,一任而不改。
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
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矣。
安石所教之小人方新而近,其蕃息未艾也。
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不知已时。
然则,陛下欲求君子而用之,而不爱爵禄以待其人,岂非甚不易得者乎?
君子未得,而已试无堪、败事显著之小人,稍稍类聚,其未至则召之,惟恐其不来,其既至则用之,惟恐其不速,混然杂进,其党必集。
所谓悔过用贤之意,与陛下反正之初绝不侔矣。
陛下土地金帛能有几何,岂堪此辈大言轻舍,尽输之敌国耶?
将以汲引豪杰,延致英雄,而标的如此,是犹却行而求前,北辕而适越尔。
夫以贤治不肖,此治平以前陛下之家法;
以不肖治贤,此熙宁以后陛下之家戒。
矧当今日,否塞之气充牣于中原,阴长之滋勃兴于兵革,非得希世异材,上下内外迭任交用,泰何由复,而否何由倾乎?
此纲纪国家之一事也。
右文左武者,有国不易之道。
汉高祖韩信彭越,不以加于
光武贾复耿弇,不以加于邓禹
唐太宗李靖李绩,不以加于房、杜;
蜀先主二公,不以加于诸葛孔明
非独其礼文等降不同,其诚心所以待遇之亦异。
今儒学衰息,未有巨贤硕德屹乎朝廷,以收运筹指踪之功。
陛下所深恃以为心膂爪牙者,惟三四庸将耳。
夫此数人者以近时论之,曾不足以当种师道之厮役,况望古昔名将乎?
而偃蹇厖然,当负重寄,使平寇盗,尚或未能,岂敢冀其向敌人发一矢也?
自愧无以塞责,则大言诡论以上欺睿听,慢辞倨礼以下视朝士,谓今日祸乱皆文臣所致耳。
敌人方强,不可与争锋,必以退避自保。
乘时而动,又不钤勒其众,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
其为国家之害,岂文臣所敢望哉!
窃闻陛下推心抚之,失于太厚,出入内禁,不以时节,小人不知义理,习于所熟,以为君臣上下犹朋辈然,恃凭威灵,无有纪极。
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臣愿陛下委大臣以心腹,待近臣以礼貌,当使南衙朝士气势重于此徒。
天下抱才自爱之人,必愿立于左右,缓急之际,必有能为陛下竭忠尽节不愧古人者矣。
樊哙为伍,韩信犹羞之,况儒士乎!
臣参奉内朝班缀之后,欲求近臣如汲黯之流,气折淮南,多得羸驱弊舆,惴惴然于长戟大马,卒伍贱人皆得以恶声谁何之,不敢正色忤视,少拂其势。
从臣如此,况其下者乎!
唐制,监察御史秩七品,衣绿,至卑也。
然衔命出使,则节度使且櫜鞬郊迎。
本朝沿此意,郎官出使,则序位在转运使之上。
凡此盖欲尊重天朝,习民于上下之分也。
故事,宰相待漏院三衙管军于帘外,倒仗声喏而过。
吕夷简为相日,有管军忽遇于殿廊,年老皇遽,不及降阶而揖,非有悖戾之罪也,夷简上表求去,以为轻及朝廷,其人以此废斥,盖守分之严如此。
今见其分庭抗礼矣。
推此类非一日长不已,陛下不为之别异表著,是自削堂陛,无复等威,亦将何所不至哉!
此纲纪国家之二事也。
治天下者必取笃实躬行之士,而舍浮华轻薄之人,所以美教化,善风俗。
本朝自熙宁以前,皆守此道,至王安石以佛老之似乱之实,绝灭史学,倡说虚无,以同天下之习。
其习既同,于今五十年,士以空言相高,而不适于实用,以行事为粗迹,曰不足道也。
其或蹈规矩,守廉隅,稍异于众,则群嘲而族笑之,以为异类,纷纷肆行,以至败国。
二帝屈辱,羿、莽擅朝,以为是适然耳。
伏节死难者不过一二人,此浮华轻薄之为害也。
夫欲变风移俗,惟系上所好恶。
韩琦富弼在朝,文武两班升朝官以上即不许自陈磨勘,皆听检举,所以养劝廉耻,恢张四维,故当时人知自重,风俗忠厚。
至今乃有身为从臣而自陈磨勘,乞覃恩转官,不以为耻者矣。
推而上之,见利必忘义,贪得必患失,遗其亲,后其君,背叛篡夺,便可驯致,此明君之所甚畏而深戒者也。
今万化之原,本于陛下,苟力行孝弟,则天下忠顺者来矣。
好贤远佞,则天下名节者出矣。
赏清白,则贪污者屏矣。
崇行义,则奔竞者息矣。
旌能实,则谬诞者惩矣。
贵忠厚,则残刻者远矣。
苟反此道,则颓波日漫,必至于糜烂而后已。
至于文辞之丽,言语之工,倒置是非,移易黑白,诚不宜任用,以为浮薄之劝也。
靖康二年著作郎颜博文佞谀张邦昌,则曰「非汤武之干戈,同之禅让」。
及为邦昌作请罪表,则曰「仲尼佛肸之召,本为兴周;
纪信汉王之车,固将诳楚」。
博文,近世所谓能文之士也。
其操术反复如此,故廉耻道消,四维大坏,则社稷随之,陛下利焉?
此纲纪国家之三事也。
法度者所以治天下之具,号令者所以行法度之几,而信义者所以出号令之实也。
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重,至于易死,疑若太过。
鄙夫陋儒以智诈谲诡为术者必忽此言,然真宗澶州契丹结盟,契丹守之百有二十年不敢先动。
宣和宰相王黼一旦败盟举兵,结远夷,伐与国,取景德誓书还之天章阁,天地鬼神所临重誓,自我背之,遂使敌人得以藉口。
夫金人憾于我哉,皆契丹惎之,假手借兵,报灭国之怨耳。
失信之祸乃至于此,孔子之言良不为过。
而近日以来,朝廷失信于民尤甚。
臣不能遍举其目,但如所谓「前降指挥更不施行」,如所谓「已差下人别与差遣」,此等奏语,必日闻于冕旒之侧矣。
陛下何惜,不敕大臣俾审熟思虑,而直为此反汗之失,以欺骇四方之听乎?
今外州郡专制,不禀朝命者多有之。
所恃以指挥役使,惟在号令。
出之不审则轻,守之不固则疑,轻而且疑,则制命之不在陛下矣。
承受既数,奉行实难,不曰略与应破指挥,则谓早晚必又更改。
近在朝廷,尚有此风,远而四方,从可知矣。
陛下纵有真贤实能付之民社,仁政惠泽播之黔黎,以是之故,何由责其功效?
百姓虽愚,然习于知见,必谓朝廷之令率皆诳我。
是心一萌,奸雄得以诱之矣。
此纲纪国家之四事也。
郡守县令者,亲民之官。
监司者,统临州县之长。
天下之治起于一县,县治则州治;
州无不治,则天下治矣。
明主必择居此之人,既得其人,必久任之,以考功罪之实,而施赏罚焉。
近日已来,朝廷移易郡守监司,无月无之,殆不可胜纪。
东南路分不过十数,何为纷纷如此?
陛下宜察其故矣。
谓其不才而罢之耶,则曷若考慎于未命之前也。
顾恐未必然,特出于用事者之私意耳。
民力已困,财用已竭,溃兵剧贼方羊乎其间,戎务军须交制乎其上。
朝廷忧劳叹息,而未能救,尚忍不为择忠信之长、慈惠之师,以抚绥之乎?
臣愿深诏大臣,自今已往,于郡守监司县令,断以三年为任。
非有大过,勿轻移改,县令不许辄从奏辟去官。
其有贪污为民害者,举祖宗法痛惩治之。
仍许内外侍从官举所知堪为令者,岁一人,后不如举,贬秩示诫。
留意此事,庶几斯民于鼎沸之中有苏息之望。
又今吏部无阙以待入官之人,士无所得禄,一切苟且,求权摄以度日,见居官者不能胜任,逆避患害,则求差檄干办之名,苟营俸,无复宿业之志,欲事治而民安难矣。
今欲乞专委诸路帅臣、转运、提刑,不以远近,共限一季,申明部内见任及阙官已授未到职位姓名,参三司之实,付吏部为案柢以行差注。
诸有以便宜从事辟置官属者,必用曾任令录以上无过犯人。
其奏补出官及曾以不无治状罢者,不听奏举。
奏补人必依旧法试铨,无铨则于逐路运司岁一试之,仍增时议问策各一首,精其选,少其数,中格则出官,以绝请求贿赂冗食之弊。
肃清仕路,政在得人。
此纲纪国家之五事也。
臣禀赋凡下,无大过人,然夙夜思之,又考之往古,揆之公论,所得如此。
于当世之务虽未能尽,亦可见其大概矣。
维陛下动心加虑,反复而求之,隆宽降意,开纳而听之。
万一可行,则至诚恻怛,奋乾之健而速图之。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以为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后日不又于今日乎?
往者虽不可复追,不当谓无可为者而遂已也。
天定胜人,大福不再,深可忧惧。
今年之,震雷大雪白虹贯日,中有黑子,钱塘之变,实先垂象。
恭以上天之仁,眷顾陛下恳恳至厚,所以申命用休者不啻再矣。
陛下出于屯难,侧身怨艾,亲近书史,引对多士,减彻玩好,躬亲庶政。
亦非复维扬之比,臣民共知,不可诬也。
然任至重者力必强,责至大者忧必深。
天下万姓以二帝之故,所望于陛下者,非止如是而已,乃闰月金犯大火,芒怒赫然。
九月朔旦日有食之,车驾复有思患预防之行,明堂遂虚,阳德大弱。
钱塘受辱之地,岂可再枉六飞?
县名柏人汉祖不宿。
若趋会稽,幸三衢,则地形穷僻,扈卫益劳,贡赋不通,财用益窘,道路艰阻,朝觐益稀,邮置迂深,命令益隔。
人知陛下无复兴之志,威权日削,无可瞻望,投戈四逸,孰能止之?
惟有臣区区之言,理明事顺,思迎父兄,誓报仇敌,奋志强厉,有进无退,庶足以感发军情,率先将佐于危绝之,求生全之道,此非怯懦畏避之所能济也。
不然,而姑恃天命之不庸释,是犹不耕于田,枵腹以待嘉谷之旅生;
于麻,露肌以待野蚕之成茧,事理之必无者矣。
又惟斯民戴宋无二者,徒以祖宗德泽深厚,人未忍忘,虽甚涂炭,犹未瓦解,虽甚怨怒,犹未反叛。
然以比来巡幸所过观之,道傍里县之民,一切空尽,以避兵卒,其甚者田畴荒莱,室庐破毁,生聚不保,满目萧条,殊非来苏望幸之美。
传示四方,何以彰德
顷在建,已获敌人之觇者,以此知敌人虽负十全之势,而限以长江,不敢轻渡。
然屯驻山东,闻有数路并入之谋。
陛下不深委将相,早为防遏,但欲深寻幽远,则回顾州郡,复为虚邑,必曰:「君王尚且畏避,何以责我守城」?
民心睹此,安能久忍而无变乱?
若不望风纳款,以事敌人,必将推贤择能以自保治。
陈胜吴广因民不忍,而刘、项乘之,秦遂灭亡者,盖本于此。
古人称中兴之治曰拨乱世反之正。
秦不正而甚乱,汉高祖反之正而兴焉。
王莽不正而甚乱,光武反之正而兴焉。
隋不正而甚乱,唐太宗反之正而兴焉。
唐末五代不正而甚乱,我太祖皇帝反之正而兴焉。
反之正者,反易其道,究其败亡之由,尽更而去之,犹反覆手之易也。
今之乱亦云甚矣,其反正而兴之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
敌人虽强暴,其亡可待,特恐中国豪杰因之而起,反我之乱,兴彼之治,则陛下之大事去矣。
天下记之,野史书之,善恶荣辱,垂之方来,后人观之亦犹今之视昔。
夫汤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楚以七千里而为雠人役。
粘罕之强未如秦,其横行于中国无人不怨,则有甚于始皇之于六国也。
东南形势,控带江山,兼有吴楚之地,坤维岭海,提封自如,非如汤以七十里而起也,而乞怜偷生之势,乃甚于楚之为秦役。
此臣所以日夜愤懑,为陛下痛惜,而伤大臣之过计也。
宗泽留守京师,一老从官耳,犹能致诚鼓动群贼,北连怀、卫之民,誓与同迎二帝,皆相听许,尅期密应者无虑数十万人。
不幸为黄潜善所恶,百方沮抑,愤悒而死,其志不就,群臣亦无敢以所谋达于宸听者。
以此知人心未厌二帝之德,何况陛下身为子弟,责孰加焉?
诚欲北向而有为,臣将见锄耰惨于长铩,奋臂威于甲兵,举四海惟陛下之用,决不为失策。
惟在陛下断与不断,为与不为耳。
五路事宜,张浚已行措置,今能使淮南、荆襄肘臂相应,山东合从,则敌人所守者数千里之地,兵分势离,批亢捣虚,攻其不备,多方以误之,不厌不退。
以十年为期,陛下必能扫除群氛,一清天步,修上京之庙貌,拜巩雒之神皋,远迓父兄,归安凤阙,再亲仪物,永固皇图。
陛下于时忧责方已,巍然南面,称宋中兴,永永万年,欣怀无斁。
其与惕息遁藏,蹈危负耻,有如今日,岂不天地相绝哉?
臣本疏外之踪,无所知名,误蒙眷求,擢侍左右,顾睐之温,宠遇之荣,多士流传,以为口实。
重惟司记注,掌书言动,丧乱已来,典籍废缺,官业不举,素餐是愧,况睹烽烟未息,敌骑凭陵,銮辂徬徨,民无死所。
臣于此日得近清光,有知不言,有言不尽,苟非畏祸,即是欺君。
震惧于衷,不能自已,戆愚抵冒,理合诛夷,宽仁如天,恃以无恐。
倘或其言可采,有补大猷尺寸之功,垂名竹帛,是古人之所荣,微臣之至愿也。
干渎威严,臣无任陨越俟罪之至。
治势(下)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一、《水心别集》卷一、《贤良进卷》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四
臣请言今天下之势。
昔者天下无事,忘战久矣。
女真起东北小夷,一日弃荐草,挟劲骑,直越燕、赵,躐齐、鲁,遂至句吴以观南海
中有大河、江流、孟门太行之险而不能为之限,所过城邑,无不开门迎劳,行留自恣,莫敢袭逐。
而奔走之民,所在聚为群盗以自相剽钞而已。
天子方亲御征伐之事,博采谋议,而群臣从官,亦皆戎服肄习击刺之术以拒胡。
又十有馀年而天下始定,益习兵革,有轻死、犯难、敢战、喜敌之气,诚使因而用之,暂失之地不难得也。
于是天子厌武,亟诏罢兵,脩立文事于伤残废缺之时,置学官,饮乡射,定经界,建宾馆,怀徕夷狄以文太平。
既而连岁屡丰,州县充实,西北之避地者,即其所至,著籍为民。
而淮、楚彻亭徼之警,商贾往来,道路无禁,然后天下始复帖息,以室家妻子为意,邈然忘其南北之事、父兄门户之耻矣。
夫习危者其动易,习安者其变难。
不然,则绍兴之末戎王以残虐失众,尝举倾国之力,声摇江汉,既而不战自毙,狼顾北还,无复行伍。
而青、郓、亳、宋之间,豪杰响应,执杀其吏,处处屯结,或号三十万众,以请命于王师。
此岂非其可以按剑抵掌,经营河、洛,上以厉节义,下以执仇耻,千载之一时者哉?
然而天下之意终以不振,窃议转语,惟恐好使之不复通,则习安难变,乃其势之必然欤!
臣观今天下之士,惟其嗜利无行者,乃或扣阍投匦,妄论形势,更易风云之阵,疏释孙、吴之言,请对便殿,条画边要,指心誓日,以功名自诡。
及其宠异逾等,尊用过望,乃始徐托罪咎,引身而去。
其大略如此。
而忠厚难进、明见利害之人,则皆深念根本之重,以为不可辄发。
顾今天下之势,其于长淮以南,上下乂安,令明具,而德泽所被,民心不摇,无以异于祖宗之势,然于其并兼进取,则固已矣。
陛下英武神断,廓清宇内,如其责成将率,使各尽力,执大义以诛强仇,则天下可以拱揖而定也。
而乃使之分治刑狱,刺举官吏,或脱弁释楯而为儒臣,参用牧守,列布内地。
而士之纤弱无勇者,乃反教以弓矢,合射于庭。
而其偃蹇于州县者,亦或许之自荐而优以右职。
何哉?
岂非欲以变今之势而后用之欤?
臣之不肖,盖尝筹之,以为使今之天下自安而忘战则不可,使之自危而求战,尽变而能战,又决不可也。
何也?
盖世有陈设珍器,调谐丝竹,而饮酒歌舞以为乐者,而其外且有焚溺之患、卒然之忧焉,则其主人何以待之欤?
将使其客尽废其歌舞饮酒而蹇裳濡足以救之欤?
则其势不可以尽能而徒伤其乐。
且其往救也,则其乐必不竟,而奴婢之无赖者顾从而窃之矣。
然则亦付之其人而已,使其外不失为捍患而内无以伤吾乐,患去功成而饮酒歌舞者不知焉,斯天下以为贤且智矣。
夫何以异此!
强其所未能,废其所已能,其要在于天下之皆能也,皆能而臣窃忧其患之有不可胜讳者矣!
昔者秦人之患,在于不能兼六国也,是以日夜激厉其民,使之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
当此之时,秦人五尺之童子,皆有疾视山东之意。
由今计之,六国未兼,天下未一,非秦人之所当患;
而长有其秦以及于天下者,此秦人之所当讲也。
若夫成王之于周,太宗之于唐,则不然。
剪商、奄,平淮夷,驱逐虎豹犀象,未尝宁息;
突厥,灭高昌、吐谷浑,东西征讨,用兵不废。
而其朝廷之内,郡国之外,制礼作乐,鸣玉曳组,诵其诗,读其书,而考其文义之彬彬焉,是故享成功之利而不受其害。
然则天下之势,固不可使之尽变也。
新正闭户独坐端已屡许相寻不果余惟与曲生作缘因寄同人庚午年 明末清初 · 王彦泓
七言律诗 押鱼韵
一树梅花伴索居,东风时为扫庭除。
清吟不喜安难字,适意聊因想误书邢子才云,恒思误书更是一适。)
冲雪客来仍返棹,乘风仙过暂持裾。
床前几度销魂饮,刚费瓜犀一石余。
新月 清 · 叶方蔼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出处:读书斋偶存稿卷二
娟娟细魄吐逡巡,隐汉藏云迥莫亲。
卷幔乍疑钩堕影,开奁直认镜生尘。
预愁仄正安难定,漫讶寒纤照未匀。
寄语嫦娥劳自爱,夜来斫树是何人。
越州怀古诗八首 其二 蠡城 清 · 张英
五言律诗 押侵韵 出处:文端集卷十五
臣妾蒙羞日,艰难百战心。
霸成封苦竹,身隐铸黄金
勾践安难共,陶朱累亦深。
何如五湖外,烟水到于今(苦竹城越封范蠡处)
淮安石堤三叠前韵乾隆庚子 清 · 弘历
 出处:御制诗四集卷六十八
淮安无不安,清黄并入海。
然而安难哉,至今难更倍。
辛未始南巡,土堤以石改。
癸酉并涨时,恃此为宁载(淮城西北旧皆土堤辛未南巡临关始建石工癸酉河淮并涨淮城幸赖石堤之利)
惟蕲奠昏垫,那借劳畚橇。
是后凡三巡,粗识其原委。
然乏永逸图,宵旰廑心每。
亦惟事补苴,何有垂范楷。
甲午决老坝,岌岌淮城殆。
荡析坏庐舍,迁避市为罢。
亟命速堵筑,廿日功成恺甲午八月高晋等奏十九日河南岸老坝口漫溢过水大溜全注缺口附近之板闸淮安一带俱被水淹房屋人口俱有坍损城垣幸而未颓随即饬查抚恤寻据吴嗣爵等奏淮城南门外先已乾涸东门外亦涸出里许西北二门平筑一坝阻其进水居民陆续迁归故庐城市早得安业因敕河臣上𦂳堵塞决口阅二十日即合龙)
兹观虽少慰,回忆心犹骇。
初春绝句 其二 清末至民国 · 黄浚
七言绝句 押支韵
红袖乌丝对校诗,重帘香灺雨来时。
忽疑字字安难妥,径欲从君叩本师(写去年诗寄拔可,并呈石遗师。)
贺新凉 惠泉(和梅墅集韵) 现当代 · 顾毓琇
 押词韵第十一部
结草桃花胜。
高僧普真性海,汲泉煮茗。
风送幽篁湖匠巧,编竹垆兮松岭
试超逸,白云仙径。
渔隐溪山猿鹤伴,孟端图,聊写茶烟剩。
九龙啸,二泉应。

流霞飞阁垂虹瞑。
梁汾,去梯玩月,影留明镜。
一曲情温传塞外,季子平安难问。
想侧帽,填词夜兴。
如梦峰峦醒后醉,积书岩,弹指韶光景。
炼石补,纑塘咏。
陈其美 近现代 · 思痛
对联 出处:陈英士先生纪念全集
和平遗祸竟噬脐,泪眼看河山,剩予直欲悲天丧;
家国未安难瞑目,痴心说灵异,杀贼犹期作鬼雄。
忆解放北平 现当代 · 边文怀
 押东韵
百万雄师如潮涌,平津守敌鸟惊弓
重兵孤城长蛇阵,长蛇寸断各西东。
楚歌四起援何在?关门打狗鳖瓮中。
保安城安难保,王牌原来是豸虫。
将军弃暗明大义,完璧古都居首功。
战火硝烟人已老,辽阔大地正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