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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伯祖太师崇宪靖王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八、《攻愧集》卷八六
曾祖世将华州观察使,赠太师福国公
妣李氏,封淑人,赠商国夫人
话,武略大夫,赠太师益国公
妣刘氏,封宜人,赠齐国夫人
父子称,左朝请郎秘阁修撰,赠皇兄、太师中书令追封秀王谥安僖
妣张氏,封秀王夫人。
本贯玉牒所
讳伯圭字禹锡
年七十有八状。
钥仰惟皇朝以忠厚仁泽涵养天下,累圣家法相守一道,本支繁衍,日炽而昌,亲睦九族,恩礼隆备,真足以度越千古。
恭考《国史》,开国以来,属近行尊,贵穷人爵,富溢万钟,不知几人。
然皆生长宫邸,专奉朝请,虽威望彰明有如周王,亦未尝著民庸于外。
熙宁间稍就外补,才业寖显,各以所长自见,为世豪英,代不乏人,曾未有位极人臣,出处系海内重轻者。
若夫历事四朝,宠光赫奕,以间平之贤,躬曾闵之行,出为之政,入有之望,兼是数者,而又寿考康宁,子孙盛大,始终无憾,二百四十馀年间,其惟崇宪靖王乎?
钥四掌玉牒,尝考福国公艺祖皇帝之元孙也。
建炎元年安僖秀州嘉兴县孝宗寔生于官舍。
安僖生不及进用,殁有追封赐谥之宠
寻又筑祠堂于行在所,建园庙于茔域,如濮安懿王故事。
又升秀州嘉兴府,所以宠赉之极矣。
王其长子也。
安僖被服儒雅,由舍选擢宣和元年贡士第,交游皆一时名公。
王在髫龄,有成人风。
安僖肃重客,必命王侍,植立拱听,长而弥谨。
安僖任子,请以先外表张似之,安僖大喜。
虽铨曹以法不许,王之器识自少已不凡矣。
绍兴七年明堂恩,奏补将仕郎
十三年,安僖薨,王号恸哀毁,见者陨涕。
有旨令秀州应办,王倾橐以襄事,一毫不取于公家。
十八年,授迪功郎秀州华亭县尉
邑苦多盗,王周行境内,以五家为甲,一家警盗,则四家应之;
一家容奸,则四家同坐,盗无所容焉。
有盐铁塘自金山海口属郡城二百里而近,岁久淤塞,盐运不通。
王建议疏凿,卒赖其利。
齐国之丧,以承重解官。
二十五年,调宣州司法参军
既至,会常平帑廪事发,兴狱逮系甚众。
守将案前政,王请宽假,守不听,曰:「法固甚重,然官劾吏窜,则亡失者不可复得。
若少假岁月,庶可偿纳,惩治未晚也」。
代者得以保全,寻为补足。
有囚当死,王疑而争之。
守是狱掾,观望者随靡。
王辩愈力,后加详谳,罪止流役。
戚方出戍,道郡境,津险而梁敝,檄郡为桴筏,期会迫甚。
郡以属王,且行且谋,凡官地有林木皆默识之,历津梁则度广狭。
材既周用,驰诣军中,劳以牛酒,且告戚云:「筏材已具,役民恐不及事,又非所习。
若调军士五百缮治之,可立办也」。
既乐从,王临视优犒,士卒竞劝,甫毕而师至,民不知役,守益叹服。
三十年,孝宗普安郡皇子封建王
是冬,以举主循从政郎
明年夏,添差两浙西路提刑司干办公事
未赴,特改宣义郎,寻添差通判明州
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受内禅。
八月,除集英殿修撰、知台州
隆兴元年十二月,以职事修举,擢敷文阁待制
二年,秋潦暴涨,加以潮溢,亟遣舟济溺者。
水将入城,囊土塞门,补苴罅漏,水殆及女垣,不尔则民几为鱼矣。
细民多以鬻盐抵罪,王深念之,谕巡尉使严讥逻,获盐则归之官而纵其人。
狱讼为之衰息,而岁课自若也。
以治行改知明州,充沿海制置使
敌再犯边,严海道之备,传檄不绝,惊讹讻讻。
王命邀邮筒于远郊,密受以入,民始晏然。
乾道元年,岁大歉,饥民麇至。
分处寺观,发廪振救,多所全活。
真里富国大商死于城下,囊赍巨万,吏请没入,曰:「远人不幸至此,忍因以为利乎」?
为具棺敛,属其徒护丧以归。
明年戎酋致谢,曰:「吾国贵近亡没,尚籍其家。
今见中国仁政,不胜感慕,遂除籍没之例矣」。
来者且言:「死商之家尽捐所归之赀,建三浮屠,绘王像以祈寿」。
岛夷传闻,无不感悦,至今其国人以琛贡至,犹问王安否。
六月,以获海寇功升敷文阁直学士
二年冬,以邦人举留再任,益思所以惠民者。
定海有沈窖湖,豪右侵筑,民失其利。
开浚复旧,蓄泄以时,规模宏固,抵今赖之。
又有砧碶与慈溪接畛,定海居上流,旱则足以溉灌,水则以慈溪为壑,纷争久不定。
王以帅事行县,亲视其宜,俾浚旧沟。
沟成,两邑皆利,而争者息矣。
三年,秀王夫人寝疾,药必亲尝,衣不解带。
既遭内艰,擗踊攀号,绝而复苏,溢米不入于口。
丧行,邦人拥道送之,面色深墨,哀动行路。
四方赙礼日至,自以俸馀足以终大事,悉辞之。
五年服除,八月,再知明州
下车谒先圣,顾瞻学宫颓敝,大出缗钱葺之。
大成殿、御书阁、稽古、明伦二堂以至斋舍门庑,为之一新。
增置书籍,月课诸生所习,以酒醴劝之。
宗子不遵防检者,俾入学舍,闲以规矩,与生员同,后多修饰取科级者。
于是相与立生祠于东序
制司水军旧屯子城外之江东,时得旨移定海军于平江许浦
王请于朝,谓定海控扼之冲,不可撤备。
移制司军以实之,增葺旧营,度容万灶,又造铠甲器械甚备,玺书褒焉。
归正拣汰军士,来者无所归。
王为度地城隅,为屋数十楹以处之。
顷岁胶西大捷之后,海波不惊,而降者言始谋本欲直犯吾境,或讹传连结高丽者,上下疑之。
王益治战舰,严阅习以张军声,遣郡人徐德荣觇之,得要领以归,遂宽东顾之忧。
六年,升学士
海寇明张甚,王以方略将佐,每遇必胜。
王曰:「兵不可久也」。
遣人谕以逆顺祸福,遂降,罗拜于庭,股栗莫敢仰视。
王为却兵卫,霁威严,以问始末。
明感泣悔惧,愿自效。
又进其党诘之,其胁从者纵使复业。
寮属谓明之罪不可贷,且恐其饱则飏去。
王曰:「既怀来之,反其锋以为用,馀孽不足平也」。
奏请授以官,有以佚罚为言者。
王复奏曰:「诱之降而杀之,后日何以使人」?
遂补将校
又有倪德号倪郎,尤为难制。
遣明禽捕,人尤危之,恐其合而为一也。
明感恩尽力,德技穷,亦从招服。
明年,王以此转一官,愿以分及将士,复请以德为裨将
自是贼之巢穴虚实动息皆知,情见力屈,奸党破散,海道一清,以王善抚二人而用之也。
八年,升显谟阁学士
九年,升龙图阁学士
皆以郡人借寇之请也。
岁饥,籴价翔踊,王曰:「此富者闭籴以幸灾,治之则益甚」。
乃出二十万缗,遣人籴于浙西。
闭籴者计穷,争先出粜,米舟寻亦踵至,其价大平。
饥而不害,官无一金之失,而行者又得其利,王之虑事周密类此。
在郡前后十年,政尚中和,宽猛相济,平易近民,千里安之。
礼遇寮寀,人乐为用。
两造在庭,必据案究其情实,多劝谕使平之。
其抵于罪,率从末减,平反死囚至数十百人。
尝获铸铜者数辈,谓曰:「汝欲希利而冒重禁耶」?
人与钱二万,使易业,碎其器而书姓名于籍,后犯决不贷也,亦无敢再犯者。
每曰节用爱人,不易之道。
与其苛取急征以资妄用,孰若量入为出以求裕乎?
不饰厨传,不事包苴,邻郡交馈,尽归公帑。
行之既久,沛然有馀。
百废具举,敛不及民。
以郡之西湖放生池,扁其堂曰「广生」,列石于侧,刻采捕之禁。
待遇宾客不为豪侈,而尊俎风流,恩意周洽,寓公寄客,皆得其欢心,而不敢干以私也。
自以久去松楸,屡求閒退。
虽优诏狎至,而归志不回。
淳熙元年十一月始得请,除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去郡之日,贵贱耋稚攀辕挽留,出境不绝。
三年,积官至朝奉大夫
二月,换授安德军节度使、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九月,加开府仪同三司、充万寿观使
九年九月,充明堂大礼桥道顿递使。
至是始见孝宗,天颜感动,清问款密。
王性素谨,不敢以语人。
又朝于德寿宫高皇喜曰:「久欲见卿」。
抚劳甚至。
礼成,加少保封荥阳郡王
高皇曰:「吾欲自见笃睦之恩」。
赐以玉带。
十二年,充郊祀别庙亚献。
十四年,高宗登遐,王奔赴,见孝宗于素幄。
龙輴启涂,事大体重,诏充总护使。
十五年六月,加少傅
八月,充明堂礼顿使。
十六年二月,光宗龙飞,以皇伯加少师
绍熙元年三月,诏入觐,加太保、嗣秀王,仍赐甲第于安僖祠堂之侧。
屡欲奉孝宗幸祠第,王力辞。
宪圣慈烈皇后赐水月园,堂曰「瀛燕」,亭曰「玉林」。
湖州私第中又有堂曰「庆远」,圃曰「小隐」,楼曰「溪山胜槩」,扁榜皆三朝宸翰也。
绍熙中,宪圣洎孝宗光宗皆同中闱屡尝临幸,光贲林壑。
诏益其地,并湖为复阁。
有司既度材矣,王恐重费县,又固辞焉。
每侍清燕之閒,两宫皆待以家人礼,王执礼愈恭,语不轻发。
一日,孝宗宴私隆洽,不觉前席,密问潜龙时事。
王逊避良久,徐奏:「臣老矣,不复记省」。
问至再三,终不敢言。
孝宗笑曰:「何太谨也」。
然以此益加爱重。
尝召王及诸子宴于北宫静斋孝宗曰:「近者元夕箫鼓之声不绝,斯民自得其乐,不欲禁止。
然物戒太盛,为之惕然。
是夕不饮酒,仅啜一杯汤而已。
大抵人君不可不事节省,若肆意所为,将何所不至」?
王对曰:「陛下兢业如此,虽无以过。
自古人君诚能不溺于宴安,则怠荒之念何从而起」?
孝宗深然之。
二年六月判大宗正事
宗司任法太过,天族固赖以整肃,而颇亏亲睦之意。
王处以平恕,厉以廉耻,鲜犯令者。
每言要当先教导而后齐之。
尝建议别立宗学,月书季考,以教天下之宗子,请出馀禄以助赡给,又以减宫庙员阙之多,请复增数以优之。
事虽不行,识者韪之。
三年六月,拜太师
五年,辞大宗正事。
七月,主上登极,加皇伯祖,免奉朝请
九月,充明堂亚献,诏加两镇
于是兼崇信军节度使
十一月,充永阜陵𣪁宫礼仪使
庆元元年,以复土拜中书令
王以旷典,五辞。
御笔答曰:「逊避莫回,勉从所请。
可别议褒崇之礼」。
乃诏赞拜不名。
嘉泰改元,赐第为火灾延燔,乞还湖州居守园庙。
二年春趣召,赐肩舆。
至殿门,令子孙扶掖,命有司复营旧邸。
四月,王丐归。
九月癸亥,薨于正寝。
遗奏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三日,赗赠加厚。
赐棺含,以蝉冠朝服敛,遣内侍押班左武大夫、保康军承宣使思忠等五人护丧,设祭之文甚宠,曰:「艺祖造邦,源深流长。
子孙绳绳,百世其昌。
岩岩秀邸,不显其光。
积久愈厚,笃生贤王。
濯濯祥麟,玉质金相
允文孝宗,则友其兄。
召繇外藩,赐第于京。
乃分茅社,于彼荥阳
赤旂金节,绚烂绥章。
文考念功,曰笃不忘。
建祠秀园,旧履是荒。
太师维垣,衮衣煌煌。
爰暨冲人,应龙初翔。
宣力百为,调娱多方。
予嘉乃勋,胪句不名。
紫微是令,逊避勿遑。
贵极愈谦,年耋益庄。
踰七望八,炽昌寿臧。
子侍孙携,蝉冕相望。
王比来朝,精神方强。
谓当百年,镇此宗盟。
不远伊迩,降此弗祥。
维大父行,生死哀荣。
王实无憾,典刑云亡。
缄辞往奠,寄哀一觞」。
又遣太常博士钱易直等軷祭于都门外,曰:「我伯祖父,标的宗英,奉釐列邸,隐然维城。
天胡忍予,歼此老成?
爰饬邦典,命使以行。
遥致奠斝,以贲泉扃。
爰以量币,清酌齐牲。
粢盛庶品,用荐哀诚」。
十一月癸卯,诸孤奉王之丧葬于乌程县永新乡成山之原。
王娶安德帝姬之女信安郡宋氏,父保庆军承宣使驸马都尉邦光,寔徽宗皇帝外孙也,封卫国夫人
先二十四年薨,追赠齐、魏国夫人
夙有懿范,媲德娠贤,用肥王家。
子男十人:长师夔,兴宁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充万寿观使
以王之襄奉哀毁而薨,赠少师追封新安郡王谥恭荣
次师揆,检校少保奉国军节度使提举佑神观秀安僖王园令
次师垂,定江军节度使,提举佑神观
次师稷,蚤亡。
次师卨,深州防禦使提举佑神观,先五年卒,赠昭庆军节度使,追封信国公
师禹庆远承宣使提举佑神观
师皋,保庆军承宣使提举佑神观
次师岩,朝奉郎、新权发遣通州军州事。
次师弥,奉议郎添差通判嘉兴军府事。
次师贡,宣教郎添差通判广德军事。
师岩、师弥、师贡俱得旨除直秘阁,未拜。
女三人:长嘉兴县,适故朝议大夫直秘阁、知蕲州军州事郑嗣宗,蚤亡。
永嘉郡,适故宣教郎、添差两浙转运司主管文字张似续。
新安郡,适朝奉郎直秘阁、新权发遣高邮军史弥坚
孙男二十四人:希道朝散郎、新权发遣严州军州事。
希明承议郎、新权发遣黄州军州事。
希远通直郎添差通判庆元军府事。
希德,通直郎,添差权通判衢州军州事。
希永,武翼郎,特添差两浙西路兵马钤辖湖州驻劄。
希颜,故儒林郎绍兴府上虞县主簿
希行,故将仕郎
希古,武翼郎,特差行在点检赡军激赏酒库干办公事
希纯,奉议郎添差通判衢州军州事。
希闵右千牛卫将军,权主奉秀安僖王事。
希忼,右千牛卫将军
希䚱,太子右监门率府率,权充秀安僖王园令
希憕,忠翊郎,特添差两浙西路兵马副都监嘉兴府驻劄。
希刊,承事郎,新差监临安府粮料院
希諟,太子右监门率府率
希吕忠翊郎
希忯,成忠郎
希复,忠翊郎
希邛,承事郎
馀五人未赐名补官
孙女十人:长永康县,适通直郎知江阴军江阴县事胡元卿
次适承务郎、特改添差监两浙转运司造船场范莘
次适保义郎、新差干办御前忠佐军头引见司吴璞。
次适从仕郎、特添差婺州观察推官林燮。
次适承事郎、特添差通判嘉兴军府事韩
次适承节郎、新差干办御前忠佐军头引见司吴珙。
馀未行。
曾孙九人,未赐名补官
曾孙女十五人:长适文林郎、特改添差婺州观察推官沈煜。
馀尚幼。
呜呼,杜甫汝阳王为真天人,钥谓崇王天人也。
其生也,秀王夫人梦彩仗传呼,导朱袍而冕者直至寝所,奏钧天之乐。
既觉,声犹在耳。
免乳之际,香雾满室,终日方散。
及为安僖卜宅兆,衔哀走数百里,惟乌程之菁山最佳,卜之而食。
然念力不能致,裴回其处。
一叟忽前,曰:「官岂姓赵而欲求葬地乎」?
王矍然曰:「汝何以知之」?
叟曰:「尝梦神告我矣」。
指所卜之地以售,今寝园是也。
方丞郡时,居湖心僧舍,梦有形状狞异而绣衣者乘小舟环绕数四,诃问之,则曰:「公他日当为地主,故巡护尔」。
既为守,又尝梦其人言有召公者,过小桥,人之憔悴与支体不具者纷纷求拯援甚哀。
寻见所召者曰:「适所见,得无动心乎?
此曹久不安居,愿庇之」。
唯而觉,莫知何故。
后出郊,过一桥,恍如梦所见,而道旁藁葬累累有暴露者。
王悟曰:「神岂以是望我耶」?
悉为掩瘗之。
晚尝率乡人祷雨,道士伏章,王盛服端立,左右见苍屼久之,瞑而不跌,顷之语人曰:「适觉神游帝所,以闵雨告,帝既许我矣」。
翌日膏雨如注,阖境告足。
翰林学士洪公迈载于《夷坚志》尤详。
神异之事,固为难言,如王之交于神,皆明白而又有验于后,故属纩之日,起处如平时。
夜尚观书,二鼓,始觉体中有异,集子孙告之曰:「时至矣」。
了无怛化,殆仙去矣。
呜呼!
王真天人也。
王风姿秀挺,襟度粹夷,忠孝诚笃,恭俭谦勤,皆其天分。
加以好学,善持论。
春秋二丁,必具盛馔,祭先圣于家塾,率子孙拜之,四十年未尝废。
每曰:「熟读《论语》一书,平生受用不尽」。
又喜诵《孟子》。
间举二书之疑,与客反覆论辩,又摭其旨而为言曰:「食色虽重,礼义以安之。
富贵可求,非道则不处」。
又旁取释老二家而为之说曰:「爱欲烦恼,对治法门」。
又曰:「愿有情皆得度,无情保长生」。
书之坐隅以自警。
尝有方外之士书「广大慈悲,方便忍辱」八字以献,其徒复为之辞,几数百言。
王书其旁曰:「广大,圣之事也。
慈悲,仁之用也。
方便,智之功也。
忍辱,谦之德也。
旨要在此,奚俟多言」?
其人愕而退。
盖其所存者如此。
喜玩法书,字画温秀,如其为人。
赋咏赓酬,愈出愈新。
多记诗词,笔端富丽。
棋品甚高,皆其馀事,居閒则以此自娱也。
宽厚有馀,事秀王夫人尤谨,迎养在官,退食娱侍,夫人必勉以恕。
服膺慈训,不严而治,未尝案一寮属。
作尉时有部使者责以躬督人舟,王无难色。
使者见王徒步,亦悔之。
后其子将丞属邑,久之不敢进,王趣之,且曰:「何待我之浅也」。
终为剡奏,丞至感泣。
燕居自怡,申申夭夭,无疾言遽色。
侍侧胜冠者众,童丱纷如也,皆假之色辞,第戒以谨守儒素。
下至臧获,未尝怒辱之。
不以贵盛自居,尝见丞相魏文节公于山间,先屏驺鬨,及门下车,趋就宾庑。
吴兴太守旦日拜表仅毕,而谒已入矣。
宾客至前,少贱亦为之加礼。
总角朋游虽寒左,皆能记忆,至录其小字以示不忘。
乡人为真率之集,以势位辽绝,不敢有请。
王曰:「非所闻也」。
竟与之周旋。
自奉至薄,食不重味,器不华饰。
衾襦用布,浣濯纫补不弃也。
买屋而居,稍加葺治。
詹事王公十朋为守,叹曰:「某起书生,筑屋尚穷事力,意邸第必极轮奂之美。
今见之,使人愧叹」。
亲旧之贫者月有廪给,嫁娶病故,随高下济之。
雨雪日久,则令人走闾里赈施。
婴孩遗弃,则募乳者收育之。
盖用之以义者则所不吝也。
钥父子兄弟出入王门,晚预班缀,时得进拜,眷抚有加焉。
王在朝端,山立玉色,貂蝉宝带,进止有度,照映班列,固已增重朝廷。
绍熙末年,往来两宫,调虞密勿,若不动声色,而外廷属目,倚王以为重。
造膝从容,多有献替,一语不露于人。
或有以传闻求质者,但曰「无之」,故莫得闻焉。
此钥所亲见者。
兼直禁林,王之加恩两镇,拜中令三制,皆忝视草。
迨丐外而归,隆暑中访别于官舍,屏居海角,不敢以姓名入脩门。
王赐之书,且致酒殽之馈,若施于敌己者,铭于心不敢忘也。
王之讣闻,识不识皆有殄瘁之痛。
惟明之人去思最深,至流涕相吊。
葬既,不及为执绋之役,亟走五诗,以寓哀挽之私。
王之诸子自少保而下远寄事实,俾状王之行,将以求墓隧之碑。
钥不佞,窃惟王之抱负非浅陋者所能究识。
爰自建节之后,富贵逼人,名位日尊,而所蕴自是无由表见于外。
人但见其养威重,保明哲而已。
盛德全美,细事本不必书。
王自少涉历至多,克勤小物,持循有素,故能善始以终,为一代宗工重臣,正以平时践履积而至此,故亦不得而略也。
敢具列之,告于太史氏,以备采择。
谨状。
问答二 其四 问色举翔集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一
色斯举矣,去之速也。
卫灵公问陈而孔子行,鲁受女乐而孔子去,即此义也。
翔而后集者,就之迟也。
伊尹俟汤三聘而后幡然以起,太公、伯夷闻文王善养老而后出,即此义也。
古人所谓三揖而进,一辞而退,虽相见聚会之间犹必如此,况仕止久速之际乎!
贾谊赋所谓「凤缥缥而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此即色斯举矣之意;
又曰「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此即翔而后集之意。
后世如汉穆生楚王戊不设醴而去,诸葛武侯必待先主三顾而后从之,皆有得乎此者也。
七辩 其一 情辩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五
人函天地阴阳之性,则有喜怒哀乐之情。
人而无喜怒哀乐,则天下之达道废矣。
今持一叶与婴儿,与之则笑,夺之则啼,此喜怒哀乐之端也,正情之所发也。
发乎情,本民之性,而世之论者则曰:「情,妄也,私也。
私彻而后天理见,妄息而后本性明」。
于是有去情灭情之论。
吁!
使情而可去可灭,则性亦可去而生亦可灭也。
是并圣人于木石之伦,栖学者于枯槁之地也。
《易》之一书,有天地万物之情,有鬼神之情,有圣人之情,岂人而可无情乎?
子思子善言情者,于喜怒哀乐,特论其中节与不中节而已。
孟子,则又直以情为善也。
先儒多以「乃若其情」之说谓顺其情,然后可以为善。
愚意「若」字亦不须费讲解也。
今人乍见,则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一「乍」字便是情,曷常待安排哉?
使果如其情,则有子之不能去丧,皆其情之所在;
果非其情,则乐正子春之不食,乌得而用吾情!
此圣人所贵乎尽情伪也。
作《情辩》。
宗忠简公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八、《鲁斋集》卷一四
宗泽字汝霖,婺之义乌人
天姿沈毅,识度深远,才敏而用周,至大至刚之气始终不屈。
读书过目不忘,尤邃于《春秋左氏》。
程文有「心不可欺」之说,有司喜曰:「吾为朝廷得人矣」。
元祐六年第,宣仁圣烈垂帘,有诏对策限以字数。
同辈相告,必如诏可中程。
公曰:「事君自今日始,岂可希前列,效寒蝉乎」?
遂力陈时病,几万馀言。
八年,以将仕郎大名府馆陶县,尝摄邑事。
吏以少年易之,及听讼迎刃而决,不淹月大治。
吕惠卿移帅鄜延,以幕属辟公,力辞不受。
调衢之龙游丁内艰
服除,调胶西,按治宿奸,不畏强禦,捕群盗数十,焚其庐,威誉赫然。
丁外艰,服除,调晋州赵城,言于朝曰:「赵城前有并河、汾阳之险,后有晋绛、蒙坑之固,左霍邑,右太行,沃野百里,实用武之地。
乞援楚之涟水、澶之德清,命以军额屯兵,以备不虞」。
不报。
公曰:「今固承平无虞,他日当有知吾言者」。
政和三年,知莱州掖县部使者以朝命科取牛黄,公力拒得免。
公曰:「吾之为邑,始之以信,济之以威。
信既孚矣,威亦何用」?
五年,通判登州
时朝廷遣使由海道与女真结盟,公忧形于色,曰:「军衅自此始矣」。
道士高延招倚林灵素,凌蔑郡邑,公穷治其罪不顾。
及公丐祠而归,结庐山水间,有终焉之志。
道士以公改建神霄宫不当,诉于朝,而灵素主之,遂褫秩羁置镇江
公闻命就道,无纤芥愠。
宣和三年始复承事郎,就差镇江府酒官
靖康元年北虏犯阙,既退,诏侍从举知,御史中丞陈过庭以公荐。
八月,召擢宗正少卿使虏,以和议名。
公曰:「虏情不可测,名不正则徒取辱耳,请改为计议使」。
且谓人曰:「此行必不返」。
问其故,则曰:「某岂能屈节虏庭,上辱君命邪?
必死贼」。
议者以公太刚,改命刘岑
九月出知磁州,时太原失守,真定被围,即日单骑渡河,缮城浚隍,治器械,募义兵,增价入粟,为必守计。
不逾月而备。
上疏乞邢、洺、磁、相、赵各募精兵二万教习之,使常有十万兵递相为援,上嘉之。
诸郡议不合,虏再南骛,公大治兵,与滑、浚相掎角。
虏知有备,乃东趋大名魏县,由李固渡渡河,乃分兵攻磁。
公命神臂弓射退,出义勇,追斩数百级,士气益奋。
时王云请康王使虏和,至磁,公迎谒曰:「闻虏已由李固渡渡河矣,万一如肃王为虏所留,虽悔何及」?
力请辍行。
会百姓亦怨王云邀王徇虏,杀王云,遮马留王,王遂还相州
虏已围京城十一月上除王为兵马大元帅,公与汪伯彦副元帅,以师入援。
十二月丁丑,公与裨将秦光弼张德邀虏于李固渡口,夜捣其垒,破三十馀寨。
翌日王檄诸郡发兵会大名
癸未,公至大名,王议师所向。
公请直趋开德,入解京城之围。
汪伯彦犹以和议难之,独王以为然。
戊子,公提兵二万趋开德击虏,十三战皆捷。
京城张澄持诏书同虏骑叩开德,问王所在,且言虏再议和,援兵未宜遽进。
公曰:「此为虏所胁,来款我耳」。
命壮士射之,虏遁。
已而王命与黄潜善分统勤王诸军,王檄诸帅以虏怀诈伪和,实杜四方之师,宜审料敌势,可进则进。
公示诸将曰:「王已酌知虏情,吾等可坐视乎」?
请王遍檄诸道,约日同进。
赵野北道都总管范讷河北河东宣抚使,合军南京号宣总司,偃然自卫,殊无进兵意。
公移书,以大义切责之,皆不答。
向子諲驻宿,赵子崧守陈,何志同守许,闾丘升守濮,曾懋守曹,列屯环京城,无敢动。
翁彦国经制使总东南兵驻泗,不行。
公独以孤军进至南华,命裨将陈淬出虏不意击之。
虏自宛亭兴仁府,分兵寇开德
公遣孔彦威与战,又破之。
公度虏必犯濮,密戒权邦彦为备。
虏果至濮,公遣二千骑为援,败之。
虏复向开邦彦彦威合击,又破之。
公亲率诸军进卫南,曰:「两国既和,我欲入觐君父」。
遂挥而前。
虏陈兵以待,公曰:「今前后皆虏壁,进退等死耳,当死中求生」。
人人争奋,无不一当百,虏遂大败,斩首数千。
虏益生兵,阳败而却。
公曰:「彼十倍于我,一战遽却,是必有谋。
若袭我,则殆矣」。
即徙军南华
虏果夜至,得空壁,大惊。
次日公自南华过河袭击,又败之。
公所得俘囚,问京城动息,又得王檄,知二圣北狩,天族偕迁。
公北向号恸,即日自临濮滑州,由黎阳大伾邀乘舆,孤军进战,他军无一会者。
及闻张邦昌僭位,即回戈内向,先遣健步持檄慰抚京城
又得王书,言僭伪义当征诛,闻其出于权宜,未可重扰京城,不若按甲近畿,移书问故,候得其实,讨之未晚。
公即移师观衅,且复王书曰:「奸臣邦昌窃据宝位,改元肆赦,止勤王兵,篡迹显然。
自古奸臣其初未尝不伪为谦退,中藏祸心。
今二圣诸王北去,惟大王在,天意可卜。
正宜有以归天下之心,不可缓也」。
及闻都城反正,贻书于王曰:「今日国之存亡,在大王行之得其道与不得其道耳。
所谓道者,其说有五:一曰近刚正而远柔邪,二曰纳谏诤而拒谄谀,三曰尚恭俭而抑骄奢,四曰体忧勤而忘逸乐,五曰进公实而退私伪」。
公谓人曰,结怨王之左右矣,不恤也。
又累表请早决大计。
王命公总诸将于长垣韦城卫南南华屯卫
五月,王即位于南京,诏公入对,一论人主不可以喜怒为赏罚;
二论人主职在任相,顾于稠人广众之中不以亲疏,不以远近,虚心谨择,参以国人左右之言,爰立作相,毋使小人参之;
三论臣下有怀奸藏慝,嫉贤蔽善者,当使耳目之官沥心弹纠,毋有所隐。
上纳其言,将留公,黄潜善汪伯彦恶之,出公知襄阳府,复有割地请和之议。
公上疏曰:「陛下初绍大统,奈何遽听奸臣之言,欲割地以啖虏乎?
前日靖康奸臣未尝议遣,朝说一言以告和,暮献一说以乞盟,词卑礼厚,惟虏是徇,终有前日之祸,宜人臣弗与虏共戴天而俱生。
臣意陛下亦赫然震怒,一洗前日之耻,未闻有所号令,作新斯民,岂可复徇奸邪之议哉!
为是说者既不忠不孝,又坏天下忠义心而褫其气,臣愿躬冒矢石,为诸将先」。
上壮其言,改知青州
李纲入相,公与语及国事,慷慨流涕。
为上言,绥集旧邦,非泽不可,遂徙知开封府
是时虏兵初退,兵备废圮,盗贼纵横。
公下令曰:「为盗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
由是群盗屏息,人情始安。
王善河东之巨寇也,领兵七万叩濮州,谓京城残破,不足语勇,直欲据之。
公自料势未易敌,戒都统以下守城,吾将亲招之。
单骑竟造贼巢,亦讶公之来,约与公会。
公略不出一语,但执其臂,仰天号恸。
徐曰:「朝廷二百年涵养,当危难时无一人出为时用,使当时如有公一二辈,岂复有今日之患?
今正立功之」。
王善为公忠义感动,亦同声而泣,且曰:「敢不效力」!
附耳语之曰:「来日当以节度使相处」。
诸将谓公此行不复返矣,及公归,诸将出迓,公曰:「事毕矣」。
随以状至,欲卜领众归降,且有解甲带甲之请。
公书「从便」二字,益心服。
越三日来降,众疑不决,人情汹汹,公独信之笃也。
以五百甲骑从,馀皆解甲。
既至,左右止之曰:「此留守司门,擅入者处斩」。
乃下马趋入,拜于庭。
公继以礼接之,曰:「公礼相见,不得不如此」。
延之以饮。
临行曰:「昨已许公节度使,先授照帖,当即具奏」。
大喜,且请到寨抚诸将,公许之不疑。
既入寨,第赏有差,自是军声大振。
又有王再兴掠西京,李贵往来淮上,杨进者号没角牛,及王进等头项人,所至侵掠。
公遍遣人谕以祸福,招来之。
群盗素服公名,相继而至,杨进者尤所敬慕。
公曰:「军中老弱妇女久被驱虏,吾不忍其无辜,宜尽释之」。
进等奉命,诸军所放几二万人。
杨进屯城南,王进屯城北,二人气不相下,一日领众相拒于天津桥,都人颇恐。
公以片纸喻之曰:「为国之心固如是耶?
当战阵立功,胜负自见」。
二人相顾,惭沮而退。
公之去磁也,以州事付兵马钤辖李侃中军将李世隆将校郭进为乱,至是与其弟世兴将三千人归公。
世隆入拜,公诘其乱之由,世隆词服。
公笑曰:「河北陷没,而吾宋令上下之分亦陷没耶」?
命引出斩之。
时众兵露刃于庭,世兴佩刀侍立,左右皆悚然,徐语世兴曰:「汝兄犯法当诛,汝能奋志立功,足以雪耻」。
世兴感泣。
其后虏犯滑,公谓世兴曰:「试为我取之」。
世兴欣然受命,励众至滑,掩虏不备,急攻之,斩首数百以归,公复厚赐之。
者亦巨寇也,其初来降,人情鼎沸,谓非真降者,或请以兵阴卫。
公曰:「不然,正当披心腹待之。
虽木石可使感动,况人乎」!
至,公慰劳存抚,又呼首领者数人饮食之,待之如故吏
明日按其寨,进益感畏,党有阴结为乱者,自擒杀之,有相率遁者,自追治之。
马皋者进之次也,每战必先登,一日伤而还,公方抚劳而羽报又至,公曰:「谁可代汝行者」?
皋曰:「非皋不可」。
裹疮而前,数日擒一酋而归。
赵海亦招贼之雄也,屯板桥,辄堑路设桥以阻行者。
闾勍刍者八人过海营,海怒曰:「我畏闾太尉邪」?
悉脔之。
侦者以闻,公呼之,海以甲士五百从。
公方接客,遽语曰:「杀刍者谁」?
曰:「无之」。
出报状示海,具服,命械系狱。
客曰:「姑徐之,奈甲士何」!
公曰:「何怯邪?
治海者某,诸公何预」?
喻次将曰:「领众还营。
赵海已械送所司,告偏裨善护卒伍」。
明日诛海,闻者股慄。
会公拘囚虏使,议者纷然。
许景衡言:「臣闻宗某之为尹,政术卓然过人,诛锄强梗,抚循善良,都城帖息,莫敢犯者。
又方修守禦之备,历历可观。
臣虽不识其人,窃用叹慕。
开封乃宗庙社稷之所在,茍欲别选留守,不识今之缙绅,其威名政绩亦有加于泽者乎?
伏望上为宗社,下为生灵,特赐主张,厚加任使」。
疏入,上大悟封示公
公感上知,益自奋励。
且造决胜战车千二百乘,每乘五十有五人,十乘为队,坐作进退,周旋曲折,可以应用。
又据形势立二十四壁于城外,驻兵数万,往来按试,周而复始。
沿河鳞次为垒,结连两河山水寨及陕西义士,开五丈河以通商旅。
京畿濒河七十里,命十六县分守,开濠植鹿角。
守备已固,乃上表略曰:「今逆胡尚炽,群盗继兴,比闻远近之惊传,已有东南之巡幸。
此诚王室安危之所系,天下治乱之所关。
虑增四海之疑心,谓置两河于度外,因成解体,未谕圣怀」。
不报,又疏云:「回銮汴京,是人心之所欲;
妄议行幸,是人心之所恶。
京师乃祖宗二百年基业,今陛下一归,王室再造,中兴之业复成」。
每疏奏,上以付中书黄潜善汪伯彦皆笑以为狂,张悫独曰:「如泽之忠义,若得数人,天下定矣」。
二人语塞。
十二月,虏驻兵于河之北,稍稍南渡,西犯汜水,北侵胙城,时扰滑、浚。
公所屯河上诸寨,欲并兵禦之,因乞济师。
或曰:「贼锋未易当,不若坚守自固」。
公曰:「去冬之变,正坐此也」。
统制刘衍趋滑,刘达趋郑,各与卒二万、战车二百乘以往。
初,岳飞犯有司,将正典刑。
公一见奇之,曰:「此将材也」。
不加之罪,留之军前。
至是遣为踏白使,以五百骑授之,曰:「汝罪当死,吾释不问。
今当为我立功,往视敌势,毋得轻斗」。
谢罪禀命,鼓勇而前,竟与虏接,败之。
公喜,擢统领,后迁统制,自是每出必捷。
建炎二年正月,虏复自郑抵白砂镇,距京城四十里,都人恐甚,僚属议守禦之策。
公方延客围棋,谈笑自若,众不敢言而退,各以己意部分兵伍,撤城隍之梁,乘城而备。
公曰:「何张皇如是」?
命诸军解甲归营,曰:「吾遣刘衍,必能禦寇」。
复选精锐数千益之,潜戒曰:「宜绕出虏后,设伏以待,伺至击之」。
又谕吏曰:「上元在迩,可举旧例张灯」。
因弛夜禁,士民游观如平时,虏不敢进。
与战,大破之,遂复延津胙城河阴,收其辎重。
甫及收灯,捷书已至,众益大服。
时有诏诸路兵马以勤王为名,因聚为寇,议所以杜绝之。
公上言曰:「向者京城初围,天下忠臣义士愤痛争奋,越数千里勤王。
当时大臣无谋,不能抚而用之,致有前日之变。
勤王之兵例皆抚弃,犒劳赏给不沾,流离困死,弱者沦于沟壑,强者变为寇盗,岂其本心,皆上之人无以处之故尔。
今乘舆移跸淮甸,中原民无依归,故奸宄乘兴而起,且河东河西不肯从虏者皆自保山寨,黥其面,各立名号,以坚报国之心。
今所攽黄榜有云『遂假勤王之名,公为聚寇之患』,如是则勤王者解体,而河东河西民皆失望。
臣固知非陛下之本心,乃代言者不能推广德意失言。
愿别降诏,以慰元元」。
二月,虏犯西京,公命统制官李景良、阎中立郭俊民等领兵万馀所趋郑,大战,为虏乘,中立死之,俊民降虏,景良南遁,公捕得之,曰:「一胜一负,兵家之常,不胜而归,罪犹可恕,私自逃遁,是无我也,兵法固如是邪」?
命斩之。
继而俊民与虏将史官人、燕人何仲祖王义等以数百骑直抵八角镇,与丁进遇,擒之。
初欲持书诱公,既生致麾下,公曰:「郭俊民吾统兵官也,失利就死,尚可为忠义鬼,后有知者,不失血食。
今全躯茍活,反为虏人用,何面目见人乎」?
命斩之。
史官人曰:「京城不守,主上巡幸,领重兵在近畿,命我守此,有死而已。
何不以死敌我,反为儿女子语胁我邪」?
亦斩之。
谓何仲祖曰:「尔本吾宋人,胁从而来,岂出得已」?
犒而纵之。
虏又犯滑,公曰:「滑冲要必争之地,失之则京城危。
不欲再劳诸将,我当自行」。
梁州防禦使张撝请自效,公大喜,即以锐卒五千授之。
众至滑,率将士迎敌,虏众十倍,或请少避之,喜曰:「退而偷生,何面目见宗元帅」?
鏖战至暮,虏少却,公遣统领王宣以五千骑往援,未至,再战死之。
后一日与虏大战于北门外,士卒争奋,虏退河上,曰:「虏必夜济」。
收兵不追。
及半济而击之,杀伤甚众。
公命载丧归,为之服缌,厚加赙恤,仍请于上,赠拱卫大夫明州观察使,录其家四人。
虏自是不复犯东京矣。
王策者辽之旧将,善用兵,虏以千骑付之,往来河上。
公密遣统制官王帅正擒之,释缚解衣,坐之堂上,喻以归义协讨。
策感泣,誓以死报,且具言虏中虚实。
公益喜,大举之计遂决。
招抚河南群盗聚城下,又募四方义士合百馀万,粮支岁半。
公闻西河州县虏兵不过数百人,馀皆胁使胡服,日夜望王师之来,复上疏,大略言:「今之士大夫曾不为陛下思祖宗基业为可惜,父母兄弟徯望救援之意,西京陵寝为贼所据,未有寒食祭享之所。
又不为陛下思京师者天下之根本,亿万生灵之涂炭。
陛下不早回九重,则天下靡有定止」。
上遣中使抚喻。
契丹九州人日归中国者,公引近座侧,推诚与语,期奋忠义,给资粮遣之。
且赐以公凭,候官军渡河以为信验,各令持数百本。
又为榜文散示陷没州县,及为公据付中国被虏在北之人,连结诸路豪杰,曰事可举矣。
会诸将约日渡河,故表请上还京尤力,且言:「丁进有众数十万,愿守京城李成愿扈从还阙,杨进等领众百万,愿北渡。
兹三头项人皆同寅协恭,共济国事。
陛下速归九重,盗贼戎虏皆无足畏矣」。
不报。
五月再上疏,且言:「今城壁已增固,楼橹已修饰,龙濠已开浚,兵械已足备,寨栅已罗列,战陈已习熟,人气已勇锐。
蔡河、五丈河皆流通,陕西京东、滑台、京洛蕃贼已皆掩杀。
望陛下毋听奸臣之言,以失两河之心,沮万民之气」。
又奏曰:「臣欲乘此暑月,追王彦八字军取怀、卫、浚、相等州,遣王再兴护西京陵寝,马广等取大名、洺、相、真定杨进王善、李贵等各以所部分路并进。
既渡河,则山水寨忠义相应者不啻百万。
愿陛下早下还京之诏,臣当为诸将先,则我宋中兴之业必可致」。
疏入,黄潜善等忌公,沮之。
尹京几岁,武备不扰而办,屡出师剉虏,抗疏请上还京,凡二十馀奏。
初述都人之言曰:「陛下何不认我宗庙乎?
何不眷顾我朝廷乎?
何为使我社稷无所依乎?
何轻舍我生灵使无仰乎?
是都人之望陛下切切如此」。
中则斥大臣之奸臣:「托曰时巡,意图偏伯,忘宗庙朝廷之重,违天地神明之心,弃大一统之规模,毁二百年之基业。
且天下陛下之天下,彼奸臣何恤于存亡?
京师陛下之京师,想憸佞安知夫去就,但知亲属归在江湖,宁顾中原变为夷狄」!
终则力陈其不忠不义者「持禄保宠,动为身谋,谓我祖宗二百年大一统之基业不足惜,谓我京城宗庙朝廷府藏不足恋,谓二圣天眷不足救,谓诸帝陵寝不足护,谓周室中兴不足绍,谓晋惠覆辙不足羞,谓巡守之名为可效,谓偏地之伯为可述。
储金帛以为贼资,桩器械以为贼用。
守禦之招募,虑勇敢之敌贼也;
掊保甲以助军,虑流移之复业也。
欺罔天听,凌蔑下民,凡误国之事,无不为之」。
言极切至,而嫉者益深,公叹曰:「吾志不得伸矣」。
疽发病甚,诸将排闼入问。
公矍然起曰:「吾固无恙,正以忧愤成疾耳。
而能为我歼灭丑类,以成主上恢复之志,虽死不恨」。
众皆掩泣,曰:「愿尽死」。
诸将出,公曰:「吾度不起此疾。
古语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遂薨,实七月十二日也,年七十。
遗表犹赞上还京,先言已涓日渡河而得疾,其末云:「嘱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銮舆亟还京阙,大震雷霆之威,出民水火之中。
夙荷君恩,敢忘尸谏」!
上已除公门下侍郎御营副使,依前东京留守,命未下而讣闻,赠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谥忠简
杜充代公留守,都人请于朝,以公子颖得士卒心,请继其任,诏以颖留守判官
无意于虏,尽反公之所为,将士去者几尽,两河豪杰皆不为用。
颖力丐终丧,以归葬于京口岘山
公平生律己甚严,自奉甚薄,方谪居时饘粥不继,吟啸自如。
晚年俸入虽稍厚,食不重味,衣弊不易,曰:「君父方侧身尝胆,臣子乃安居美食邪」?
亲戚故旧贫者辄予之,家无留储。
同舍生林迪先公登第,音问不通者累年,一日挈家谒公,继以疾告。
公往视,尚能以后事属公。
既卒,公恤其家备至,以其女妻修职郎康森,且以己女妻森弟劦,以申亲好。
其子从公讨贼,补官为文登
公之急义如此者众,依公活者几百人。
死之日风雨晦冥异常,连呼「过河」者三,无一语及家事。
都人号恸,朝野相吊出涕。
三学之士为文哭公者千馀人。
子颖兵部郎中
孙五人:嗣益、嗣尹、嗣旦、嗣良、嗣安
曾孙十有五人。
曾懋志其墓云。
陈少阳遗稿嘉熙四年八月 南宋 · 伍霆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八、《陈修撰文集》卷一○、《宋陈少阳先生尽忠录》卷七、《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五
当是时,外而忠简宗公抗二十四疏,力乞回銮,并力攻汪、黄之奸邪;
内而谏议陈公以布衣伏阙,首倡大义,二公之论不谋而同。
宗公虽不被害,亦卒于所沮,疽发背死。
陈公竟不免东市之诛。
小人之害忠良,误国家如此哉!
大抵板荡栋桡之世,自有节义慷慨之士,不忍宗国之颠覆,奸邪之用事,言路之壅塞,宁冒死而争之者。
斯天地间固有可已而不可已,危言危行,以陷于罪者。
陈公明知其必死而不敢爱其死,若以其一死有关于天地离合、正统存亡之大者,岂非天乎?
是亦天使之扶持,使可辱可杀而不可泯没者也。
诚使当时斥逐汪、黄,即日銮舆北还,而宗公则以中兴十策指挥王善杨再兴、杨进之徒,一百八十万众席捲渡河,则邀还二圣,尽复舆图,此当时一大机会也。
公既诛,宗公亦被沮而死,向之一百八十万悉溃裂四去,而虏遂猖獗,中原卒不可复。
痛哉!
嘉熙庚子八月
宗忠简行实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四八、《黄氏日钞》卷九一
呜呼!
余读公《行实》,不能不为天地之纲常哭之恸也。
方金虏围京城不下,而以和绐我也,四方勤王之师坐视不得进,公独曰:「既曰通和,请亟退师,设有诡谋,吾兵已在城下」!
遂发兵大名,至东平、至济州、至卫南直入贼区,据韦城而徙南华,转战无前矣。
斯时也,使赵野范讷协其谋,则二圣可以不北狩;
也、也不其然。
方金虏拥吾二圣而北,天下尚皆我有也,四方之勤王而不得遂者纷纷无所向。
公既尹京,寻兼留守,如王善、赵再隆、丁进、孔彦舟、马皋、赵海杨进王大节之流以兵附者百八十万,契丹九州日附中国,且议遣辨士西使夏,东使高丽以灭金,已二十五表疏请回銮京师矣。
斯时也,使黄潜善汪伯彦不从中沮其谋,则中原固金瓯无缺之天下;
潜善也、伯彦也又不其然。
考论至此,则二圣本不至北狩而终不免北狩者,公之谋不遂也;
中原本未尝沦没而终不免沦没者,公之请不行也。
呜呼惜哉!
自时厥后,虽有英雄百战,皆不过救败扶伤,况偏安日久乎?
故我宋中兴与否,系公用舍间,他尚何言!
虽然,非公守磁,我高宗已先入虏庭,虽江南谁与保?
公虽身不及用,尚能为我宋得一岳飞
孔明图汉鼎于既失,忠简保天下于尚存,故公呼吸变化之功,殆过孔明百倍。
孔明晚遇族属疏远之昭烈,尚能堂堂出阵;
公遇我光尧,视一时将相最早,反一语之不见酬,天耶?
人耶?
洪迈吴柔胜序公行事,乃皆以祖士稚为比。
呜呼,彼亦见其不得志而死,其迹偶同耳。
理宗御制诗景定五年十月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咸淳临安志》卷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玉堂地切禁省,诸学士职其间者,皆有儤宿之直,以备天子顾问。
唐人每以北厅阶前花砖道为入直之候,故旧规交宿,例有早入、晚入、伴入之名。
国朝因唐制,然学士皆早入,又单直,无复伴入。
太宗以来,双日夜直,只日下直,后遂定双日锁院,只日宣麻,而只日至晚乃下直。
真宗时,昉轮讲筵官,备宣引咨访,故每夕两员略如旧,或遇学士独员。
元丰则三直免一宿,元祐则两直免一宿。
始犹有特旨免宿,以示优异者,后遂令请告者以次递宿,则益严矣。
南渡日不暇给,及高宗肆笔玉堂,寓直有所。
隆兴初,乃诏讲官轮直,如真宗时
孝宗优待词臣,若周必大诸臣所记,尤近代罕见。
台谏以暂摄寓,旧弼以内宴留宿,又皆誇为盛事焉。
此宿直之大概也。
因循浸弛,数十年来,内宿有历,视为文具,未闻有一人踏花砖道候日影者。
景定甲子五月辛未,有诏复旧制。
偶臣子才再入叨首直,忽貂使自天而下,赐臣子才、臣廷鸾以御书御制五十六言诗一首,叙引纪复直为盛事者又十八字。
金石锵蔚,奎璧昭回,拜复跪观,心目焜耀。
臣子才、臣廷鸾皆奉和以进。
缙绅学士传诵称说,以为甚盛举。
尝观自昔帝王善为歌诗者莫如虞舜,然皆有所为而为之。
南风》之歌,为阜财解愠也。
赓歌之诗,为敕天之命也。
《卿云》之歌,为配天之灵也。
缊之于心,发而为诗,达其心之所之于君臣天人之间,岂后世歌大风而见霸心,咏微凉而起爱心者比?
今圣制盛矣,岂特以私臣子才、臣廷鸾而已?
要有为而为之,所以示右文、重复古也。
圣人之文词立道备,无此言则天下之理有阙,讵不然哉。
且自昔人主在位久,则土木甲兵、狗马毕弋、祷祠方技之事或不免。
于是上临御四十一年矣,圣心与道一,恬淡寡欲,每禁中清坐,往往夜分不寐,益思亲近儒生学士,访求治安。
而心之所发,又率有关世道。
其所以贻燕谋于万世,昭无穷而垂罔极者,可谓远矣。
臣子才、臣廷鸾既猥被盛赐,窃窥圣作,不过借绹、易简以示宠褒。
然绹在大中,其事至浅鲜,自谓最承恩遇,而入对延英,未尝不汗洽浃背,则其平日决无犯颜敢谏之事。
易简之贤,遭逢盛时,盖非绹所敢望。
苐大言等作,其词微侈,恐有宋玉、景差不流之失。
臣等所愿砥砺名义,激昂志气,求无负天子所以宠褒之者,文章小技,盖不足云。
乃相与谋勒诸乐石,用摅景光。
而臣子才、臣廷鸾所和文义至陋,固不敢附见下方,而具著其所以然者,使观者有考焉。
是年十月丙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