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论不当授鬼章陪戎校尉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范忠宣公奏议》卷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一三、《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五
鬼章自先朝作过,陷没将卒最多。近日南川之围,杀害边人亦众,百里之地,为之一空。边人素重怨雠,发愤往报,偶得擒获,昭告裕陵。阿里骨失其强臣,亦便纳欸,既释先朝宿愤,亦快天下人心。陛下曲示至慈,特贷其死,足使族类怀感,已是国家权宜。今更命之以官,于事却恐过当。伏惟陛下视民如子,赏罚至公。今杀匹夫者,必就大刑;杀众人者,乃获爵位。不惟刑赏倒置,有紊典常;兼恐被害之家,冤愤难诉。人情天道,两皆有违。伏望圣慈,特以臣言子细详察。
又言:鬼章曾授团练使,仍赐金带,尚自不顾恩义,谋叛杀害边人;今一校尉,何足以收其子心?若朝廷久远,要与一官,可俟他日,不必太速,以违人心。兼已具劄子奏入,昨日同枢密院进呈,依已得旨与官,则恐臣言未能上动天听。臣以备位宰执,叨预朝政,国之刑赏,尤当尽心。窃缘鬼章献俘之日,亲受圣旨,令招唤其子归汉,或纳质之时,与贷生命。后来鬼章并不曾肯依诏旨写蕃字招唤,口称我唯一死。如此悖慢违命,朝廷尚贷其死,已是优恩,今更与官,恐伤信令。所有枢密院关到圣旨,未敢施行。兼刘舜卿回报温溪心文字,正用鬼章曾陷边将,及昨来犯边,且归罪鬼章,图得不见阿里骨罪过,未解今却与鬼章官爵。即是今来朝廷不以为鬼章之罪,不唯赦阿里骨无名,兼使边臣失辞令,后难为应答。又欲使阿里骨人使略见鬼章,止欲使知生存审实。今既有文字来乞,则是彼国已知鬼章之存,今来人使自亦不消使见,却恐诱引,别生觊望。勘会捉到西蕃大首领鬼章,昨引见日,奉圣旨候亲书蕃字招唤得结吭捉等归汉,或纳质时,与贷生命,仍免囚禁,令于茶场安下。其鬼章后来虽写到蕃字到熙州,及阿里骨亦遣使诣阙谢罪,兼朝廷已降回诏讫,乞赐详察。
劾苏轼状(一 元祐八年五月) 北宋 · 黄庆基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三
法者天下之平也,虽天子之尊,不敢以喜怒而轻重,况于人臣乎?为人臣者茍欲废法,以私恣喜怒,则上窃国柄,下贻民患,其祸非小也。按礼部尚书苏轼,天资凶险,不顾义理,言伪而辨,行僻而坚,故名足以惑众,智足以饰非,所谓小人之雄,而君子之贼者也。陛下擢之于罪废之中,寘之于侍从之列,出守大藩,固宜奉法循理,而乃专以喜怒之私,轻废朝廷之制。昨知颍州日,违法令都厅置簿拘收赏钱,不依条例,妄行费用。及失入丁真配罪,见系京西路提刑司按发,取勘干系官吏。轼已移扬州,又入为兵部尚书矣,乃敢蓦越申陈,致朝廷徇其所请,将监司按发公事,指挥不得取勘,致令迁延该赦。考轼之意,特欲姑息小人,盖庇旧吏,以沮坏法令而已。轼前知杭州日,有百姓颜益、颜章,以受纳官不肯领绢,率众人论诉,非有大过也,轼不遵法令,判令刺配。虽尝自劾,蒙朝廷放罪,而轼之所喜,虽监司按发公事,乃妄陈横议,令不得取勘;轼之所怒,虽所犯止于杖罪,乃判令刺配,此何道也!《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有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盖言威福之柄,惟人君可以专之也。轼为人臣,乃欲恣喜怒而出入人罪,原其不遵法令之意,盖有轻蔑朝廷之心,其不忠之罪大矣!轼自进用以来,援引党与,分布权要,附丽者力与荐扬,违迕者公行排斥。昨荐王巩,既除宗正寺丞,又通判扬州,竟以不持行检败。近者荐林豫,自东排岸,不问资序,遂差知通利军。前者除张耒为著作郎,近者除晁补之为著作佐郎,皆轼力为援引,遂至于此。至如秦观,亦轼之门人也,素号獧薄。昨除秘书省正字,既用言者罢矣,犹不失为校对黄本书籍。是以奔竞之士趋走其门者如市,惟知有轼,而不知有朝廷也。为人臣而招权植党至于如此,其患岂小哉!近者高丽人使乞赐书籍,此乃祖宗朝故事,且屡尝赐书与之矣,轼乃拒违诏旨,极言不可。及都省批送礼部,令吏人上簿,固非重责也,轼乃盖庇吏人,力陈强辨,期必胜而后止。夫都省总领六曹,自有上下之分,岂有论事不当,尚敢力争?原其凌轹都省之意,乃有轻视朝廷之心,其不忠之罪又可见矣。轼在先朝,恣为歌诗,谤讪朝政,有司推治,实迹具存,众皆以为罪在必死,独先帝怜之,止从轻典,送黄州安置。先帝之于轼可谓有再造之恩矣,虽天地父母无以过之。轼不能感戴厚恩,而乃内怀怨望。二圣、陛下临御之初,以轼为中书舍人,轼因行制诰,公然指斥先帝时事,略无忌惮,传播四方。士大夫读之,有识者为之痛心,有志者为之扼腕。考轼之意,特欲刺讥先帝,以摅平昔之愤尔。轼行李之纯除河北都转运使诰曰:「乃者役钱贷息之敝,民兵马政之劳,萃于北方」。又云:「河溢为灾,老幼奔走,流离道路,十年于此矣。呜乎,其孰能为朕劳来安集,使复其旧乎」!夫宣王承厉王之后,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来安集之,故见于《鸿雁》之诗。先帝时,北方安得有「老幼奔走、流离道路」之事?谓缘役钱贷息、民兵马政以致天灾,必待陛下然后能遣使以劳来安集,是以先帝方何代乎?乃以厉王之乱相拟也!轼行苏颂除刑部尚书诰云:「乃者法病于烦,官失其守,盗贼多有,狱市纷然」。夫先帝明慎用刑,哀矜庶狱,始复大理寺、刑部详定,及三省点检狱案之制,安得「法病于烦,官失其守」遂至于「盗贼多有,狱市纷然」,惟汉武帝时暴征远戍,于是盗贼竞起,至遣直指之使以督捕之,此乃可谓纷扰,先帝时何尝闻有此也?轼为此言,是以先帝方何代乎?乃以武帝之暴相拟也!轼行刘谊知韶州诰云:「尔昔为使者,亲见民病,尽言而不讳,阨穷而不悯。安知有今日之报乎」!夫刘谊得罪于先帝,自以职在奉行法度,有所不至,当公论之,而乃张皇上书,用此罢江西提举,安得为「尽言」乎?至于「安知有今日之报」,此语尤不忍闻。陛下奉承宗庙,当有以显扬先帝之鸿业休德,岂欲报先帝得罪之人乎?轼行唐义问除河北转运使诰云:「朕修赋役之法,黜聚歛之吏,去薄从忠,务以养民」。夫先帝立法,岂不欲养民邪?先帝用人,岂不欲去刻薄而从忠厚邪?今以为「务以养民」,是指先帝之不能养民也;今以为「黜聚歛之吏」,是指先帝用聚歛之吏也。轼行贬吕惠卿诰云:「茍有蠹国以害民,率皆攘臂而称首」。夫先帝立法,乃欲与天下同利,岂有先帝之圣神英睿,冠绝百王如此,而乃肯从蠹国害民之谋乎?轼所行制诰皆在舍人院,愿陛下试取而观之。盖有声述不尽者,臣请以常人论之。对人之子,詈人之父,犹且义不胜诛,况轼职代王言,而实诋先帝,按之以法,当如何哉?陛下奉承先帝之宗庙,岁时荐享,未尝不怀怵惕霜露之感;今乃使讥刺先帝之人列于侍从,寘在朝廷,臣恐先帝之威灵在天,亦当垂愤怒也。使轼当今日,得保首领,已为幸矣,今乃骤迁之,亟用之,唯恐不及,臣恐天下之人亦有以议陛下也。昔杨恽以「田彼南山,芜秽不治」之语讥刺汉朝,宣帝尚戮于市。窃以讥刺朝廷,其罪小,至于讥刺宗庙,则其恶不可容矣。陛下以轼为有大功而不敢治,则轼自擢用以来,未闻有毫发之功也。以轼为有厚德而不可贬,则轼之行己,贪污积恶,靡所不有。至如结托常州宜兴知县李去盈,强买姓曹人抵当田产,致其人上下论诉,进状者凡八年,方与断还。其秽恶之迹则未敢上渎圣聪,不可谓有德者也。自轼进用,人望其改过自新,而乃恣为喜怒,自擅威福,援引朋党,紊乱纪纲,公行制诰,指斥先朝,原其不敬宗庙之意,乃有轻视陛下之心。然而累年于兹,人不敢言者,以辙身为执政,朋党亲戚布在要路,权势熏灼内外,能立致人于祸患,故畏惮而不敢言尔。臣虽至愚,非不知言发则祸至,然而义激于中,不能自止,故力为陛下言之。望赐英断,上以释先帝之谤议,次以正今日之典刑。仍令中书省削去轼所行诰辞言涉刺讥者,以示人臣大不恭之戒。
东谷无尽灯碑(绍兴二十八年正月) 南宋 · 释智宣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五六、同治《鄞县志》卷五九
大宋国绍兴府上虞县上管乡市郭尚德坊第三保居住清信,奉三宝女弟子陈氏五娘施净财三十六贯文入明州天童山东谷庵,烛长明无尽灯一碗,供养先和尚觉禅师塔前功德,祝献自身行年本命元辰,照临星象,忏涤罪𠎝,庄严种智者。弟子庄宇、妻吴氏百六娘,共施净财三十六贯文,就东谷庵烛长明无尽灯一碗,供养观音菩萨功德,祝献自身行年本命元辰,乞求花男子,早遂心愿。女弟子庄四、四娘施净财三十六贯文,就东谷庵烛长明无尽灯一碗,供养本师释迦如来功德,答还先许愿心圆满,仍忏罪𠎝,庄严种智者。右,伏惟三宝證明,天龙炳鉴,谨疏。泰山海陵县居住清信奉佛弟子樊宾,并妻范氏妙真,男陈樊遵迁,媳妇许氏小三娘、张氏十二娘,共施净财三十六贯文足,入明州天童山东谷庵,共点昼夜长明无尽灯一碗,供养先和尚觉禅师塔前功德,各荐门中先亡久远超升宝界者。泰州兴化县招远坊、今寄居姜堰、奉佛弟子琴彦迁,并妻钟氏三娘,谨施净财三十六贯文足,开田三亩,点卢舍那佛阁善知识前无尽灯一碗,作来世之津梁,获他生之善报。泰州海陵县姜堰居住奉佛弟子周荣,并妻李氏兴晤,谨施净财三十六贯文足,开田三亩,点卢舍那佛阁善知识前无尽灯一碗,功德荐亡父周助二郎,亡丈母陆氏四娘子忏悔罪𠎝,庄严福报。绍兴二十八年正月日,募缘直岁僧智宣、山门监寺沙门惠璋,住持传法沙门法为立石。
偈颂三首 其三 宋 · 释先
十二月初一,岁事将周毕。
腊月火烧山,旱雷轰霹雳。
瞌睡师僧惊觉来,三九依前二十九(《续古尊宿语录》卷五《华藏退庵先和尚语》)。
武王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三、《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诸儒奥论策学统宗前集》卷二
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一日无君者,固武王之忧,亦伯夷之忧也。武王忧今日之无君,而伯夷忧后世之无君,忧不同而君一也。吾尝读《泰誓》之书,未尝不悲武王有无君之心也。然武王之无君,天下之有君也;武王得无君之非,而天下获有君之幸。以己之非而幸易天下之幸,奚不可也?而伯夷则不之恕也。吾观汤之惭未释于伐夏之日,而仲虺则释之;武王自谓于汤有光,而伯夷则非之,何者?汤无伯夷则惭,而武王之臣皆虺,故非也。惭不见于汤,则非必见于夷;光未见于武王,则释先见于虺。汤之惭、夷之非、武王之光、虺之释,皆同此忧也。无武之光,无虺之释,则天下无善治;无夷之非,无汤之惭,则后世无宁君。吾固谓数圣贤者,同乎其忧,不同乎一世,万世之忧也。虽然,汤为之而身惭,而武王则假于人者,何也?处武王之势然也。文王盖尝有惭矣,非徒为汤之惭,而且惭乎为汤也。使武王而复惭焉,是视天下之无其主也,故武王任无君之非而有伯夷非无君之责,使今日有得君之利而后世无从乱之虞。嗟乎!武王之意亦深矣,而其迹则逆也,其理则悖也,而亦难以孚乎人。今观数纣之辞则详而明,誓众之辞则曲而直,援文王之辞则大而著,意者明纣之罪,直取其心,而著文王之德,期以取信于天下而已。吁,以己之意而求以孚乎人,人亦既德矣,而况于援亲之德而强以说人,吾未始不为武王病也。虽然,武王诚病也,文王之德天下皆知之,而亦何俟于予言?然不如是,则人无以取信于我也。《泰誓》之书,吾当略其数纣之辞而考其自誓之辞,然后可以见武王之心。且其言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意者以天下之意如此其孚,文考之德如此其著,今日之过非天人也,非文考也,乃予一人之过也。夫以必胜之辞而伐至不仁之纣,天眷人予而犹惧其有差,吾以是知武王之心也。不怨天,不尤人,不咎文考之过,不知当时之非,不避后世之议,以天下之责而萃于一己。天下何与于武王而武王为之若是力也?诚不忍视天下之病而自居其身以忠也。是以放牛归马为天下也,散财发粟为天下也,武王何与焉?吁!盖至是而后见武王之心。昔者夫子序《洪范》之书,则曰:「武王胜商,杀纣,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洪范者,大法也。访大法于亡国之臣,吾固谓非武王则不访,非箕子则莫陈也。而夫子则详直而序之者,意者以谓可胜则胜,非求胜也;可杀则杀,非过杀也;可立则立,立之所以为仁;可归则归,归之所以为义。而武王一以无心处之,斯其所以为皇极之君也欤!吁!盖至是而后,益见武王之心。
延庆月堂讲师塔铭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攻愧集》卷一一○
吾乡延庆教院为东南诸郡之冠,祖师建立,不置佛殿,所以待后人者不浅。累代多得人,如所期焉。余不及见绍兴以前事矣,余岁时见乡人尊重圆辨讲师道琛,永嘉人,初至说法。是时宏智禅师诸大老拱手相顾曰:「此非阇黎也。道价最高,大兴此山」。继以觉去,予尝铭其塔。月堂惠询之住持在乾道五年之后,然得圆辨之正传者也。惠询字谋道,月堂其自号也。姓陈氏,父安寔家昌国县蓬莱乡之煦山。母马氏,梦僧倚门乞食而娠。生有奇相,甫八岁,父母携入宝印院,谒了印大师,善隆摩其顶曰:「能出家否」?欣然愿留,不肯去。父母见其幼静,不类凡儿,每窃奇之,不夺其志。始授莲经,两月而成诵,无不骇叹。十四为僧,即造延庆,依澄照子先法师学,日勤讲业,夜则坐禅,迥与众异。或以饭食物玩游戏等试之,一切谢绝。独行独坐,惟以参寻祖意为急。众目之曰「询独立」。章庵道因法师高视众作,时居第一座,骤加称赏,亲炙数岁,尽得其说。欲遍见诸山,问所先,因曰:「天台能仁法照老人,当今大善知识也」。且送之以序,有曰:「吾子气貌温恭,烈暑铄金,而法服袜履望之俨然,夜坐而不卧,不与群辈相狎戏」。又曰:「两山宿学,皆吾故人,盍行矣」?法照尤喜朝夕与处,众嫉之,且曰:「吾曹久侍老师,反不若新进耶」?夜堂讲习,一呼而随者数人,俱至师前,遽曰:「教门多途,丛杂非一,欲从公以决之」。师正容徐曰:「吾学佛祖之大道寿量观法,十境十乘,三千三谛皆是也。得之则见性成佛,失之则殃坠无间。有疑则问来,若名相之学,方困算沙,非吾所知也」。一众愕然,不敢措辞而退。或曰:「此学海义龙也,安得以众人待之」?独步于两山者三载,圆辨方住延庆,师曰:「百闻不如一见」。密入众底,窃听开演,已自欣快。偶闻提唱曰:「吾祖之道,荆溪之后传者虽多,不无小疵。惟法智天资超悟,不假传而自知。用一性恶之旨,大阐圆顿之谈。论即论具,岂待烦恼之转除;约佛约心,宁外婆娑之别旨?一理贯通,诸法悉舍」。师于言下洞然明白,感发既深,涕泪俱下,遂造丈室,自列辨曰:「子再来人也,特吾之点示耳」。即日挈包在弟子列。自尔左右逢源,锋不可触,寻入堂司。有监寺以事忤众,众欲捲堂,负担于门矣,师急止之:「吾当任责」。乃领众白辨曰:「维那之言然」。即书片纸付堂司,起监寺,不共住,众遂帖然。微师片言,岂不殆哉!辨亡,为广严第一座。偶择主僧,郡以十名寘瓶中,一索而得师。或以年少为言,师曰:「吾何求哉」!力辞之,寻出世,住海濒华云,以省母之便,欣然就之。沙岸持钵,忽遇群盗,劫尽所有,将解师衣,正色叱曰:「汝何为者?我法戒贪嗔痴,贪求何益于汝!生有王法,死有地狱。眼光落地,受极苦时,悔将何及?贫富有命,强取之物,岂为终身之乐?幸自无事,而作此业,实可寒心」。盗曰:「我将杀汝」。师曰:「吾以寂灭为乐。汝若杀我,早归寂灭,受大快乐,有何不可」?盗相顾曰:「是善知识也,安可害之」?尽还其物,罗拜而退。慈力摄持,又能如此。移住奉川之禅院,又迁净居,前田后江。师曰:「此处可与鬼神说法」。夜必炷香暗坐,讲《法华经》信宿。间有飞萤一二绕于前后,寻有百十,乃至千万,明于燃烛,讲罢辄去。尝夜出,萤往来江上,不入讲室。夜分既归,萤忽来迎,如繁星然。师见而笑曰:「是待吾讲耶」?自尔每见之。师不以语人,然自以为差适人意也。移住普和,问于草庵,草庵曰:「僻在一隅,大江横前,峭壁对耸,佛影岩也。前辈聚徒之地,吾子其当之」。学子云集,钟鼓一新,朝参暮请,昼诵夜禅,礼讲以时,策筵有节。乾道五年延庆虚席,公定场中,一举师名,众口翕然。师气貌魁梧,仪矩凝重,未尝以词色假人。精持律范,动不踰矩。法席谨严,数百众无敢犯者。说法必穷蕴奥,学者有不能解,昏后坐起信堂,一香一灯,远在檐下,僧徒毕集,师乃挥麈纵辩。夜静堂深,言详理到,境法俱胜,随资发越,直疑祖师之复生,忘其久立之疲也。至今旧人过其处,遐想高风,多至陨涕。制帅秀王每曰:「延庆,人中凤也」。寺之西有蔬圃,官欲以为贡院,势甚急。师怡然不顾,方杜门终日,禅定才信宿,府主见招,迎谓师曰:「贡院之扰,得无动心乎?今已得基址,可以放怀矣」。师谢外护之庇,盖有神现梦以为言也。丞相魏文节公好内典,《法华》中有「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稽疑以叩自得石窗,终未有所契,举以问师。师曰:「此非大力量人不能致此问」。乃曰:「春生夏长,秋凋冬落,世间之相乎」?曰:「然」。「非以其迁变而致疑乎」?曰:「然」。师曰:「四时迁变,岁岁同耶?异耶」?曰:「无以异也」。师曰:「非止今年明年无以异,穷过去,极未来,亦无所异。既无所异,岂非世间之相常住哉!以至君臣父子,生息大小,不动本位,皆得究竟。以至天地日月,明暗色空,海阔山高,鹤长凫短,皆出自然。莫不名体不转,贞常圆极。故曰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了此法者,不落阶梯,随所见闻,立地成佛」。文节有省,叹曰:「经纶之妙,还他教家」。魏惠宪王临镇来游,独坐一榻,俾师坐而问所传何道,师曰:「天台教」。王曰:「恐不及禅家之直指」。师又曰:「禅教皆如在方便,若就实知实见言之,何为禅,何为教。妙悟之人,一切扫除,丝毫不挂,然后龙菩提妙华遍庄严,随所住处常安乐」。王大悦,屡以金缯为斋施。寻尽出衣盂,建雨华堂等。又募缘一新两庑。至于卧不解衣,讲必更净,非入浴走厕,袈裟未始去体。非赴斋啜粥,莲经不曾离念。厨库诸司不一回顾,工匠报作略不举目。大纲整肃,不事苛细。然犯必不恕,欺必照破。中外井井,无毫发之遗。史文惠王曰:「能使教门增重,今惟月堂一人而已」。师之传道,直欲追配古人,非徒塞责。每曰:「以语之相似而證其言,以资之善记而驾其说,皆非所以说法也。惟自悟心宗而宣演之,庶得祖师之传。吾求悟门,切勿自画。凡说教义,不出私科。惟著《立宗解》一卷,以救时弊」。淳熙六年十月二十五日,召门人曰:「吾觉背痛,殆将不久矣」。越二日辛丑,集众讽《十六观经》,经终而逝。十一月庚申,奉全身葬于崇法祖塔之侧。师寿六十一,法腊四十五。聚发一器,舍相无所,葬于蓬莱先茔,遵遗言也。分舍利之半,同法智顶骨塔于大悲阁。郎中省庵陆公沅赞之甚详。所度小师嗣法者六十人。今柏庭善月,其上足也,馀皆散处诸方。灵龛即路之日,缁素男女秉炉持花,填郛溢郭,几于罢市。观者赞叹,以为前此未有。此岂人力也哉!后二十有五年,其徒请铭其塔。余非学佛者,尤昧于教乘,以其请之勤,而察其实行实谛为可敬,为之铭曰:
智者禅师,祖天台教。乃知禅教,本无二道。禅贵直指,教若支离。存乎其人,统而一之。圆辨之兴,教门鼎盛。粤惟询公,传得其正。如渊之淳,如玉之洁。入自悟门,纵横演说。辩才无碍,脱落窠臼。如老斲轮,得心忘手。月虽已堕,孤老故躔。柏庭之徒,尚永其传。
退庵记 南宋 · 萧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六、《古文集成》卷八
知退,清者也。石溪傅氏得清江之清,有二退。南斋先生曰:实之策第十八年,耽著书倦出,搢绅勇退,今一人。余游广中,见素退一人,曰晦之,本溪泒侨焉,号退庵翁。不昏不宦,不治生,不适俗,不怪隐,不禅不动,不仙不衰,一退遗千虑,倒蔗境也。问处退法,养心无妄故平,养气无暴故和,养贫无求故乐,艮背其枢乎?翁之退,盖道进命退者。嘻!溪之先少监燮、侍郎雱、秘书肩,冠衣蝉联,果退哉?先之先介子持节而使者,休奕捧简,而中丞亦退哉?进退系时,时之权系天,人乌能人彊进!矫天殆己,著利如漆,绊名如罝,万情沉酣,迷弗顾眚,欲者进耳刚者退。争朝市为狡窟,薄陵薮为愁牢,失戚获忻,躁者进耳静者退。腰可折,手可炙,百世后臭可芳否?愚者进耳智者退。夺虎鹿未厌,爱皋比搏之殒无悔,贪者进耳廉者退。夫晋至角必明夷,升至冥必困,《易》尚退矣。是以常人退于分,贤人退于义,圣人退于密,天地退于归藏。昔岩之贤筑,号初澹霖雨之意,相商了泯舟楫之痕,进之善退欤?此庵之贤巧神取,荣穷鬼屏,辱却立乎?独观芸芸之复,专退之福,蛊高而遁肥,翁以之屈,则伸理也。退既在身,进常在嗣,人欲不失其正,希乾之圣。
邝氏舣斋酒阑诸君冒雨归予与欧退庵(如熊)先辈待潮不至晴亦步归已四更残矣 清 · 黎简
七言律诗 押麻韵 出处:五百四峰堂诗钞卷二十二
杯阑烛映雨丝斜,十里春村一万家。
门外寒潮风压信,屐痕明水月漂花。
板桥拄杖遥嗥犬,竹火穿林曙叫鸦。
似梦年光别如雨,后期须问故侯瓜(退庵辞官十馀年矣。)。
徐丹父属题其先德铁孙先生诗县令图卷 其二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五言律诗 押蒸韵
磐石吾家旧,开醰涕满膺。
始知诗县令,及见老中丞。
郡传看来去,灵旗傥式凭(道光丙午,先生摄守温州,见卷中先退庵公题句。明年丁未,先敬叔公继守温州,盖踵先生之后。)。
公孙能媚古,吟事得传灯。
龚怀西师招饮不克赴有诗见及次韵奉酬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七言律诗 押盐韵
兼句暑雨日廉纤,池渌垣苔取次添。
忽枉佳诗风转籁,有如新霁月开奁。
传家政学新还印,荐士都堂旧设帘(师尝以先退庵公私印见归,「政学斋主人」,公自号也。光绪甲辰会试,师为同考官,得余卷,力荐不售。宋制,都堂试士,设内外帘,为后世所自仿。)。
心醉恩私不能说,错疑隅坐饮厌厌。
四月十五日与董卿同游焦山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爰居阁诗续
七年重至万缘非,但饮僧茶不举杯。
佳处留庵难再觅,先人还带亦成灰。
秕糠周汉空神物,支拄金元念将才。
历劫两翁惟太息,昔游邻笛更生哀(周无专鼎、汉定陶王鼎、宋岳鹏举文、宋瑞书,及先退庵赎还杨文襄玉带,皆燬于兵,端忠敏所筑佳处庵亦烬。前七年癸酉,与哲维同游唱和,今哲维没三载矣。)。
陈任先(箓)属题其先德枫阶先生载书图 其二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七言绝句 押先韵
纪群交谊今三世,矩矱留贻过百年。
我诵贉题为流涕,侍郎磐石愧家传(卷中有先退庵公题句。)。
周梅泉以李晴江画菊见贻索诗为报 其一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七言绝句 押盐韵
梅泉斋壁晴江菊,曾入寒家书画奁。
换取吾诗胜看画,知君风韵过陶潜(幅中有先退庵公印记。)。
题朱建卿学博梦梅图 其二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吾祖留题九十年(先退庵公道光丙午年曾题字卷端,未及作诗也。),我今加墨更怀贤。
閒居冷却和羹梦,对影闻香一惘然。
四月二十四日晨起为观瀑之游先西石梁次梅雨潭次能仁寺并观宋元佑大镬最后至大龙湫读(先退庵公题字)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押词韵第四部
雁山多飞泉,益以连夜雨。
晨晴实天贶,恣我得快睹。
初寻石梁瀑,声宏势尤怒。
项羽破章邯,生气殊虎虎。
复次梅雨潭,脩瀑如静女。
长身倚空谷,衣縠不装褚。
知余亦畸人,作意相媚妩。
相看如有会,伫立终无语。
何如能仁寺,一赏元祐釜(大铁镬腹内铸字,略云「清信弟子刘仁晟谨施净财铸浴镬一口,舍入嘉福院,永充无碍浴室。时皇宋元祐七年岁次壬申十一月记」等语,阮芸台《两浙金石志》所不载。)。
寺东瀑亦佳,未可小邾莒。
燕燕尾涏涏,一剪岐两股(瀑肖燕尾,因以为名。)。
更观大龙湫,奡然作盟主。
帆峰能迓客,锦水不受橹。
四山忽合围,寒碧疑太古。
悬流破山色,岩翠夹而辅。
拖将一匹练,激作千子乳。
珠玑天咳唾,光采佛眉宇。
逡巡叹观止,心悦掌频拊。
壁间见题字,憬然念我祖。
来游道光末,晚笔逾飞舞。
维时客永嘉,久已谢开府。
泉流名不泐,阅岁八十五(先退庵公道光二十八年戊申来游,时就养先敬叔公温州郡署,迄今八十五年。)。
承家念磐石,循墙合伛偻。
平生丘壑怀,兹游愧绳武。
焦山观先退庵公所赎杨文襄公玉带哲维有诗见及次和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押尤韵
车行雨益零,我来自升州。
扑面得三山,屹立真吾俦。
孝然所栖岩,环以长江流。
单椒不能沈,我往从之浮。
言寻佳处庵,石好竹亦稠。
江声不违人,雨止山更幽。
仪徵远莫追,番禺逝难求(谓阮文达及梁节庵。)。
章服被焦生,吾为隐者羞。
剑南有旧题,石罅生琳璆。
怜渠南渡人,字拟华阳遒。
胡烽仍涨天,战舰殊未修。
吾侪早哀郢,终拟从潜虬(剑南题名有「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语,盖南宋孝宗二年也。)。
山僧知客悲,胜事勤见搜。
玉带今告存,图失吾所忧。
惟馀题箧书,笔力回万牛(先退庵公官苏藩时,尝赎杨文襄公玉带,还之焦山,并作焦山还带图卷,徵同人歌咏,付寺中诗僧借庵守之,今带存而图失,惟带箧有公题字而已。)。
君诗誉嘉树,我意伤藏舟。
终当求故图,永镇沧浪洲。
十月二十八日游灵岩观韩蕲王碑遂登天平山看红叶 其一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押词韵第十一部
灵岩吾昔游,屈指时已更。
再来试山屐,孤啸答霜磬。
馆娃渺何许,佛火几衰盛。
当前一湖碧,旧是西施镜。
夫差不料敌,教战徒有令。
如闻作豪语,越兵小而轻。
废兴一转眼,史迹焉用评。
何如陆士瑶,舍宅事清净。
韩王好身手,晚节类禅定。
丰碑峙山麓,过者知起敬。
怀贤更坊俗,护碑见歌咏。
敢告今牧民,先人善为政(先退庵公官江苏布政使时,防护韩蕲王碑墓,吴人为给灵岩护碑图。)。
叶誉虎将以焦山诗僧借庵藏石画卷还定慧寺属余作诗(光绪十九年癸巳,江建霞京卿曾购此卷还焦山,今又佚出矣。)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押霰韵
节庵继阮规书藏(谓仪徵相国及梁节庵廉访。),遐庵踵江(建霞京卿。)收石卷。
焦岩檀越两番禺,以卷还山我亲见。
借庵昔以禅喻诗,我读其诗类冰霰。
谁知好诗兼爱石,远与米颠同所恋。
遐庵劬书邃禅理,见画何殊窥石面。
画存遑问石有无,一切世间均露电。
还石山房我未至,还卷终须閟禅院。
好凭画本待真龙,匹似新巢归旧燕。
吾祖曾还石淙带,手付借庵同纪甗(道光九年己丑,先退庵公官江苏时,赎明丹徒杨文襄公玉带,仍还焦山,付诗僧借庵守之。程序伯为绘焦山还带图,自为之记。)。
祗今过客恣传观,谁识杨梁并邦彦。
君今还卷世更衰,伧父横行文字贱。
诗僧掌故待支撑,期与鹤铭同不变。
吴蔚若丈属题嘉庆壬戌同年雅集图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押歌韵 出处:爰居阁诗续
壬戌名榜出天语,射策第一吴元和(棣华廉访是科会状双元,蔚若丈之祖也。)。
玉堂天上尽华选,并时百辈尊巍科(是科庶常九十四人,前所末有。)。
提刑小试不称德,归隐家弄贞寒柯。
吾祖旬宣更填抚,平政堂上高轩过(苏州抚署旧有平政堂。)。
二公情好若昆弟,写入七友镌亭阿。
益以八仙此临本,图成想见三摩挲(道光己丑,先退庵公绘《沧浪七友图》,镌石沧浪亭畔。后十二年辛丑,卓文端绘《雅集图》,益八人为十五人,即此图所本。)。
公绳祖武步芸馆,晚参大政辞銮坡。
苦心补衮秉魏笏,何意掩袂伤荆驼。
岛居卅载阅世变,不矜食蕨惟观河。
天留一老立人极,纪恩述德无媕婀。
公尝哦诗记先友,我亦摹象归行窝。
还公斯图重慨叹,两家世泽期不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