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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右丞1022年12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盐城市东台市
乾兴元年十二月日,文林郎试秘书省校书郎、权集庆军节度推官、监泰州西溪镇盐仓范某,谨斋戒选日,裁书拜于右丞阁下。
闻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伊尹之心也,哲人传焉。
故贤贤相与,其道不息。
若显若隐者,则惟时尔。
使伊尹之心,邈乎无传,则贤贤相废,来代以降,岂复有致君,觉天下之后觉者哉!
今有施阿衡之才之道,而将博其传者,可无眷眷以求其人乎!
有服膺仁义,亲逢圣贤,而未预其传者,可无遑遑以听于大人之门乎!
敢斋戒以辨之。
恭惟右丞维岳降神,仪我华旦
文以鼓天下之动,学以达天下之志。
始乃育大节,历小位,艰难备思,造次惟道。
践七谏之清列,奉万枢之密府
奏议森乎朝听,顾问沃于天心。
早以位峻中司,礼严百辟,人神协赞,贰于台宰
邴侯之问,系乎惨舒;
叔相之才,著于礼乐。
而常居以正色,动惟至诚,名可巽而道不可屈,怀可卷而节不可降。
故昨让庙堂之高,回星象之度。
能轻人之至重,易人之至难,故道清朝廷,名高泰山,盖尽美矣。
然我宋重明累圣,与周比隆,贤人之业,宜卫社稷。
当复正荧煌之座,为万邦之休光,四海之景福。
右丞之才之道之万一也。
天下才士,莫不稽颡,仰望光明,但仲尼日月之阶,难为其升尔。
何人也,可预陶甄之末?
其大幸者,生四民中,识书学文,为衣冠礼乐之士;
研精覃思,粗闻圣人之道。
知忠孝可以奉上,仁义可以施下,功名可存于不朽,文章可贻于无穷,莫不感激而兴,慨然有益天下之心,垂千古之志,岂所谓不知量也。
又昔人云,一卷之书,必立之师。
岂天下之道,无从而正之,而可得其指要乎!
所以鸡鸣孜孜,望其有获于此。
而当世大君子,以雕虫之技而怜之者有矣,未有谓之诚,可言天下之道者
今复吏于海隅葭菼之中,与国家补锱铢之利,缓则罹咎,猛且贼民,穷荒绝岛,人不堪其忧,尚何道之可进!
自惜属文未达,见书未博。
三十为学,未获事大贤人之师;
周旋其心,未能受大君子之道。
其愚不已,尚遑遑乎听于大人之门。
恭惟右丞,播洪钧之仁,矜其不肖,以一言置于左右。
至于稼穑之难,狱讼之情,政教之繁简,货殖之利病,虽不能辨,亦尝有闻焉,似可备僚俊之末议,且使朝夕执事于前,观之可否。
如得其诚,愿预教育,然后天下之道可得而明,阿衡之心可得而传。
使会遇之日,有益于当时,有垂于将来,乃右丞之道传传而不朽矣。
郭隗以小才而逢大遇,则燕昭之名于今称道。
黄公,天人也,有以跪履而授帝师道者,岂以孺子而舍诸?
智愚不同,人则然矣。
先民有言曰,希圣者亦圣之徒也,此庶几于万一。
然干犯台严,无任狂越战兢之至。
不宣。
再拜顿首(《范文正公集》卷八。)
「哲人」上,宋本有「伊尹之心」四字。
执政1027年1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范文正公集》卷八、《皇朝文鉴》卷一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八、《圣宋文选》卷六、《事文类聚翰墨大全》甲集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天圣五年月日,丁忧范某,谨择日望拜,上书于史馆相公集贤相公、参政侍郎参政给事居亲之丧,上书言事,踰越典礼,取笑天下,岂欲动圣贤之知,为身名之计乎?
谓居丧越礼,有诛无赦,岂足动圣贤之知耶?
矧亲安之时,官小禄薄,今亲亡矣,纵使异日授一美衣,对一盛馔,尚当泣感风树,忧思无穷,岂今几筵之下,可为身名之计乎?
不然,何急急于言哉?
盖闻忠孝者,天下之大本也,孝不逮矣,忠可忘乎!
此所以冒哀上书,言国家事,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庶乎四海生灵,长见太平
况今圣人当天,四贤同德,此千百年中言事之也。
然圣贤之朝,岂资下士之补益乎!
盖古之圣贤,以刍荛之谈,而成大美者多矣,岂俟引而质之?
况儒者之学,非王道不谈,敢企仰万一,因拟议以言之,皆今易行之事,其未易行者,所不言也。
恭惟相府居百辟之首,享万钟之厚,夙兴夜寐,未始不欲安社稷,跻富寿,答先帝之知,致今上之美。
况圣贤存诚,以万灵为心,以万物为体,思与天下同其安乐。
然非思之难,致之难矣。
窃览前书,见周汉之兴,圣贤共理,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功可知矣。
周汉之衰,奸雄竞起,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罪可知矣。
李唐之兴也,如周汉焉;
其衰也,亦周汉焉。
自我宋之有天下也,经之营之,长之育之,以至于太平,累圣之功,岂不大哉!
然否极者泰,泰极者否,天下之理,如循环焉。
惟圣人设卦观象,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非知变者,其能久乎!
此圣人作《易》之大旨,以授于理天下者也,岂徒然哉!
今朝廷久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弗用矣,士曾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穷矣
朝廷无忧,则苦言难入;
天下久平,则倚伏可畏;
兵久弗用,则武备不坚;
士曾未教,则贤材不充;
中外奢侈,则国用无度;
姓困穷,则天下无恩。
苦言难入,则国听不聪矣;
倚伏可畏,则奸雄或伺其时矣;
武备不坚,则戎狄或乘其隙矣;
贤材不充,则名器或假于人矣;
国用无度,则民力已竭矣;
天下无恩,则邦本不固矣。
傥相府思变其道,与国家磐固基本,一旦王道复行,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由今相府致君之功也。
傥不思变其道,而但维持岁月,一旦乱阶复作,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亦今相府负天下之过也。
曹参萧何之规,以天下久乱,与人息肩,而不敢有为者,权也;
今天下久平,修理政教,制作礼乐,以防微杜渐者,道也。
张华西晋之危,而正人无徒,故维持纪纲,以延岁月,而终不免祸,以大乱天下。
今圣人在上,老成在右,岂取维持之功,而忘磐固之道哉!
某窃谓相府报国致君之功,正在乎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备戎狄,杜奸雄,明国听也。
固邦本者,在乎举县令,择郡守,以救民之弊也。
厚民力者,在乎复游散,去冗僭,以阜时之财也。
重名器者,在乎慎选举,敦教育,使代不乏材也。
备戎狄者,在乎育将材,实边郡,使夷不乱华也。
杜奸雄者,在乎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绝乱之阶也。
明国听者,在乎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于有道也。
夫举县令,择郡长,以救民之弊者,何哉?
某观今之县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识之士。
衰老者为子孙之计,则志在苞苴,动皆徇己
少壮者耻州县之职,则政多茍且,举必近名。
故一邑之间,簿书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罚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鳏寡不恤,游惰不禁,播蓺不增,孝悌不劝。
以一邑观之,则四方县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而望王道之兴,不亦难乎!
某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谓相府有不救其弊之过矣。
如之何使斯人之徒为民父母,以困穷其天下?
又朝廷久有择县令郡长之议,而不遂行者,盖思退人以礼,不欲动多士之心,故务因循而重改作也,岂长世之策哉!
傥更张之际,不失推恩,又何损于仁乎!
今约天下令录,自差京朝官外,不过千数百员。
自来郊天之恩,鲜及州县。
若天下令录,自大礼以前,满十考者,可成资日替,与职官;
七考以上,可满日循其资俸,除录事参军
县令昏迈庸常之流,可去数百人矣。
盖职官、录事参军,不甚亲民,为害亦细。
此谓退人以礼,士岂有怨心哉!
其间课最可尚,论荐颇多,俟到铨衡,别议畴赏
前既善退,后当精选。
判司簿尉,不由荐举,初入令录之人,并可注录事参军
如无员阙,可授大县簿尉,仍赐令录之俸。
其曾任令录,有过该恩,合入本资者,可依初入之例。
颁此数条,入令者鲜。
然后委清望官于幕职判司簿尉中历三考以上,具理绩举充。
其川、广、福建县令,可委转运使等,就近于判司簿尉中举移,庶从人便。
若此后诸处县令,特有课最可旌尚者,宜就迁一官,更留三载,庶其宣政者可以成俗,其侥倖者自从朝典。
如此行之,三五年中,天下县政可澄清矣。
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盘固基本而思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则天下幸甚幸甚!
某又观今之郡长,鲜克尽心。
有尚迎送之劳,有贪燕射之逸。
或急急于富贵之援,或孜孜于子孙之计。
志不在政,功焉及民!
以狱讼稍简为政成,以教令不行为坐镇,以移风易俗为虚语,以简贤附势为知几。
清素之人,非缘嘱而不荐;
贪黩之辈,非寒素而不纠。
纵胥徒之奸尅,宠风俗之奢僭。
况国有职制,禁民越礼,颁行已久,莫能举按。
使国家仁不足以及物,义不足以禁非,官实素餐,民则菜色。
有恤鳏寡,则指为近名;
有抑权豪,则目为掇祸。
茍且之弊,积习成风。
俾斯人之徒共理天下,王道何从而兴乎!
某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亦谓圣朝有不救其弊之过矣。
然朝廷以黜陟郡长为难者,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谤而速侥倖尔。
知县两任,例升同判
同判两任,例升知州
柰何在下之时,饰身修名,邀其清举;
居上之后,志满才乏,愆于素持?
止能偷安,未至覆餗,故贤愚同等,清浊一致。
此乃朝廷避怨于上,移虐于下,俟其自败,民何以堪!
郑庄公共叔之自弊,而《春秋》罪焉,以其长恶也。
《易》曰:「履霜,坚冰至」。
由辨之不早辨也。
此圣人昭昭之训,岂用于先王,而废于今日者哉!
近年诸处郡长,以赃致罪者数人,皆贯盈之夫,久为民患。
如此之类,至终不败者,岂止数人而已乎!
转运使提点刑狱,职在访察,其如位望相亚,怨仇可敌,非致败露,鲜敢发明。
宜乎论道之间,激扬天下。
古者天子五载一巡。
皇上凝命,于今六载矣,以军国重大,未可行远古之道。
今郊礼之馀,宜宣大庆。
可于两制以上,密选贤明,巡行诸道,以兴利除害,黜幽陟明。
舒惨四方,岂同常务!
可命御史严谕百僚与出使之官,绝书刺往还之礼,仍翌日首涂,以禁请托。
茍利天下,大体何伤!
所出使之官,宜以宣庆为名,安远听也。
其诸道知州、同判,耄者、懦者、贪者、虐者,轻而无法者,堕而无政者,皆可奏降,以激尸素;
又四方利病,得以上闻。
未举巡狩之礼,而遣观风之使,非不典也。
然后委清望官,于朝臣同判中举诸郡长,于朝臣知县中举诸同判
今后同判之官,非著显效,及有殊荐,虽或久次,止可加恩,郡国之符,不当轻授。
知县之人入同判者,宜比此例。
如此行之,天下郡政其滥鲜矣。
今一司一务犹或举官,一郡之间,生灵数万,反可轻授于人乎!
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盘固基本而行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天下幸甚幸甚!
某前所谓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谤而速侥倖者,两宫圣人临轩命使,激扬善恶,澄清天下,何怨谤之有乎!
自兹以降,非举不授,举官之责,厥典非轻,何侥倖之有乎!
如所举之人果成异政,则宜旌尚举主,以劝来者。
圣朝未行此典,盖亦阙矣。
县令长既得其才,然后复游散,去冗僭,以阜时之财者。
何哉?
某观天下谷帛,厥价翔起,议者谓生灵既庶,使之然矣。
某谓生者既庶,则作者复众,岂既庶之为累哉!
盖古者四民,秦汉之下,兵及缁黄,共六民矣。
今又六民之中,浮其业者不可胜纪,此天下之大蠹也。
士有不稽古而禄,农有不竭力而饥,工多奇器以败度,商多奇货以乱禁,兵多冗而不急,缁黄荡而不制,此则六民之浮不可胜纪,而皆衣食于农者也,如之何物不贵乎?
如之何农不困乎?
某谓谷帛之贵,由其播蓺不增,而资取者众也;
金银之贵,由其制度不严,而器用者众也。
或谓资四夷之取而使之然,则山川之所出,与恩信之所给,自可较之,非某所敢知也。
今议更张之制,繁细非一,某敢略而陈之。
夫释道之书,以真常为性,以清净为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智者尚难于言,而况于民乎?
君子弗论者,非今理天下之道也。
其徒繁秽,不可不约。
今后天下童行,可于本贯陈牒,必诘其乡党。
茍有罪戾,或父母在,鲜人供养者,勿从其请。
如已受度,而父母在,别无子孙,勿许方游,则民之父母鲜转死于沟壑矣。
斯亦养茕独、助孝悌之风也。
其京师寺观,多招四方之人。
宜给本贯凭由,乃许收录。
斯亦辨奸细、复游散之要也。
天下寺观,每建殿塔,蠹民之费,动踰数万,止可完旧,勿许创新。
斯亦与民阜财之端也。
又古者兵在于民,且耕且战。
秦汉之下,官库为常,贵武勇之精,备征伐之急也。
今诸军老弱之兵,讵堪征伐!
旋降等级,尚费资储。
然国家至仁,旨在存活。
若诏诸军年五十已上,有资产愿还乡里者,一可听之,稍省军储,复从人欲;
无所归者,自依旧典。
此去冗之一也。
又诸道巡检所统之卒,皆本城役徒,殊非武士,使之禁暴,十不当一。
而诸州常患兵少,日旋招致,谷帛之计,其耗万亿。
以某观之,自京四向千里之间,或多寇盗,盖创置巡检,路分颇多,而卒伍至羸,捕掩无效,非要害者,宜悉罢之。
所存之处,资以禁军,训练既精,寇盗如取。
况千里之内,抽发非难,又使少历星霜,不至骄惰。
彼无用之卒,可减万数,庶使诸郡节于招致。
此去冗之次也。
京畿三辅五百里内,民田多隙,农功未广。
既已开导沟洫,复须举择令长,使询访父老,研求利病,数年之间,力致富庶。
不破什一之税,继以百万之籴,则江淮馈运,庶几减半,挽舟之卒,从而省焉。
此亦去冗之大也。
至于工之奇器,败先王之度;
商之奇货,乱国家之禁。
中外因之侈僭,上下得以骄华
宜乎大变浇漓,申严制度,使珠玉寡用,谷帛为宝。
此又去僭丰财之本也。
今盛明之代,何事而不可行乎!
曩者国家禁泥金之饰,久未能绝,一旦使命妇不服,工人不作,于今天下无敢衣者。
使其馀奢僭,皆如泥金之法,亦何患不禁乎!
又播蓺之家,古皆督责。
今国家有劝农之名,无劝农之实。
每于春首,则移文于郡,郡移文于县,县移文于乡;
乡矫报于县,县矫报于郡,郡矫报于使。
利害不察,上下相蒙,岂朝廷之意乎!
若县郡长,一变其人,乃可诏书丁宁,复游散之流,抑工商之侈,去士卒之冗,劝稼穑之勤。
以《周礼》司徒之法约而行之,使播者蓺者以时以度,勤者惰者有劝有戒,然后致天下富之寿之,彼不我富、不我寿者岂能革之哉!
此则厚民力、固邦本之道也。
观夫《国风》之《七月》、《小雅》之《甫田》,皆以农夫之庆,为王化之基,岂圣人不思而述者乎!
故周、汉、李唐,虽有祸乱,而能中兴者,人未厌德,作乱者不能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固也。
六朝五代之乱,鲜克中兴者,人厌其德,吊民者有以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不固也。
然则厚民力、固邦本,非举县令、择郡长,则莫之行焉。
或谓举择令长,久则乏人,亦何道以嗣之?
某谓用而不择,贤孰进焉;
择而不教,贤孰继焉?
宜乎慎选举之方,则政无虚授;
敦教育之道,则代不乏人。
今士林之间,患不稽古,委先王之典,宗叔世之文,词多纤秽,士惟偷浅,言不及道,心无存诚。
暨于入官,鲜于致化,有出类者,岂易得哉!
中人之流,浮沉必矣。
至于明经之士,全暗指归。
讲议未尝闻,威仪未尝学,官于民上,贻笑不暇,责其能政,百有一焉。
《诗》谓长育人材,亦何道也?
古者庠序列于郡国。
王风云迈,师道不振,斯文销散,由圣朝之弗救乎!
太平之朝,不能教育,俟何时而教育哉!
乃于选用之际,患其才难,亦由不务耕而求穫矣。
今春诏下礼闱,凡修词之人,许存策论,明经之士,特与旌别,天下之望,翕然称是。
其间所存策论,不闻其谁,激劝未明,人将安信?
傥使呈试之日,先策论以观其大要,次诗赋以观其全才,以大要定其去留,以全才升其等级,有讲贯者,别加考试,人必强学,副其精举。
复当深思治本,渐隆古道,先于都督之郡,复其学校之制。
约《周官》之法,兴阙里之俗,辟文学掾,以专其事。
敦之以诗书礼乐,辨之以文行忠信,必有良器,蔚为邦材,况州县之用乎!
夫庠序之兴,由三代之盛王也,岂小道哉!
孟子谓得天下英材而教育之,一乐也,岂偶言哉!
行可数年,士风丕变。
斯择材之本,致理之基也。
又李唐之盛,常设制科,所得大才,将相非一。
使天下奇士,学经纶之盛业,为邦家之大器,亦策之上也。
先朝偶属多务,暂停此科。
今可每因贡举之时,申其坠典。
必有国士,继于唐人,岂非邦家之盛选欤!
勿谓未必得人,遂废其道。
此皆慎选举、敦教育之道,亦何患乏人哉!
傥国家行此数事,若今刑政之用心,则无不成焉。
前代乱离,鲸吞虎噬,无卜世卜年之意,故斯道久缺,反为不急之务。
既在承平之朝,当为长久之道,岂如西晋之祸,而有何公之叹者乎!
愿朝廷念祖宗之艰难,相府建风化之基本,一之日图之,二之日行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则天下幸甚幸甚!
至于岩穴草泽之士,或节义敦笃,或文学高古,宜崇聘召之礼,以厚浇竞之风。
国家近年羔雁弗降,或有考槃之举,不踰助教之命,孝廉之士,适以为辱,何敦劝之有乎!
又流外之官,澄清未至,沿之则百姓受弊,革之则诸司乏人,将使群谤不兴,众心知劝,不若敦仍旧之制,加奖善之方。
簿尉两任,有举奏者,许入录事参军
录事参军有举奏者,许入职事官,或换三班使臣
既有进身之阶,岂无畏法之志!
设使流内之人无迁进之望,而能尽公者必亦鲜矣。
今后百司新入之人,或采其艺能,或出于仕族,行藏必审,考试必精。
避役之人,无图之类,严革其弊,高为之防。
既激其流,复澄其源,亦何患流外之冗乎!
某又谓育将材,实边郡,使夷不乱华者,何哉?
盖闻古之善御戎者,将不乏人,则师战而不衄,边不乏廪,则城围而不下,狄疑且畏,罔敢深入。
刘汉所以长也。
不善御戎者,将在贵臣,边须远馈,故战之则衄,围之则下,狄无疑畏,乘虚深入。
石晋之所以亡也。
今兵久不用,未必为福。
在开元之盛,有函谷之败,可龟鉴矣。
何哉?
昔之战者,耄然已老;
今之壮者,嚚而未战。
闻名之将,往往衰落;
岂无晚辈,未闻边功。
此必庙堂之所思也。
仍闻沿边诸将,不谋方略,不练士卒,结援弭谤,固禄求宠,一旦急用,万无成功。
加以边民未丰,边廪未实,下武之际,兵寡食足,如屯大军,必烦远馈。
则中原益困,四夷益矫,深入之虞,未可量也。
于时庙堂之上,虽有皋陶之谋,伯益之赞,不亦难乎!
夫天下祸福,如人家道,成于覆篑,败于疾雷。
圣朝岂恃其太平而轻其后计?
王衍之鉴,岂曰不明?
清谈之间,坐受其弊。
盖备之弗预,知之弗为,许下之兵,日血十万,岂不痛心哉!
今西北和好,诚为令图,安必虑危,备则无患。
昔成周之盛,王道如砥。
及观《周礼》,则大司马阵战之法粲然具存。
乃知礼乐之朝,未尝废武。
孙吴之书,禁而废学。
茍有英杰,受亦何疑?
且秦之焚书也,将以愚其生人,长保天下;
及其败也,陈胜吴广岂读书之人哉!
况前代名将,皆洞达天人,嗣续忠孝,将门出将,史有言焉。
今将家子弟,蔑闻韬钤,无所用心,骄奢而已。
文有武备,此能备乎!
今可于忠孝之门,搜智勇之器,堪将材者,密授兵略,历试边任,使其识山川之向背,历星霜之艰难。
一朝用之,不甚颠沛,十得三四,不云盛乎!
至于四海九州必有壮士,宜设武举,以收其遗。
唐郭子仪武举所得者也,斯可遗乎?
之中,素有才识,可赐孙吴之书,使知文武之方,异日安边,多可指任
此皆育将才之道也。
又沿边知、同,精加举择,特授诏命,专谋耕桑,三五年间,丰其军廪。
此则实边郡之道也。
将材既育,边郡既实,师战而不衄,城围而不下,狄疑且畏,敢深入乎!
纵有搔动,朝廷可高枕矣。
前代御戎,其策非一。
唐陆贽议缘边备守之术,请置本土之兵,勤营田之利,与今事宜相近,可约而行也。
本土之兵者,若今之北边有云翼招收之军,更可增致,作为奇兵。
至于营田之利,宜常兴作而加焉。
愿相府为国家安危思之,五代之乱非远也;
河朔生灵思之,景德之前未久也。
今相府劳一夕之思,绝百代之耻,无使中原见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则天下幸甚幸甚!
圣人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
又曰:「民到于今受其赐」。
管仲,霸臣也,而能攘戎狄,保华夏,功高当时,赐及来代,况朝廷之盛德乎!
某又谓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绝乱之阶者,何哉?
盖天下奸雄,无代无之。
或穷为夜舞,或起为大盗。
伺朝廷之过,执以为辞;
幸生灵之怨,吊而称义。
不然,亦何名而动哉!
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
亦宜辨于毫末,杜其坚冰
或戚近挠权,或土木耗国,或禄赏未均,或纲纪未修,或任使未平,斯亦过之渐也。
某敢小举其失以言之。
国家戚近之人,不可不约,除拜之际,宜量其才,非曰惜恩,惧乎致寇。
若力小任重,则挠权乱法,增朝廷之过,启奸雄之志。
《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
所谓盗者,其奸雄之谓乎!
今道路传闻,或缁黄之流,或术艺之辈,结托戚近,邀求进贡,或受恩赐,或与官爵。
此挠权之渐矣,可不畏乎!
夫赏罚者,天下之衡鉴也。
衡鉴一私,则天下之轻重妍丑从而乱焉,此先王之所慎也。
又土木之兴,久为大蠹。
或谓土木之费,出于内帑,无伤财害民之弊,故为之而弗戒也。
某谓内帑之物,出于生灵。
太祖皇帝以来,深思远虑,聚之积之,为军国急难之备,非谄神佞佛之资也。
国家祈天永命之道,岂在兹乎!
洞真寿宁之宫,以延燎之灾,一夕逮尽,岂非天意警在帝心,示土木之所崇,非神灵之所据也?
安可取民人膏血之利,辍军国急难之备,奉有为之惑,冀无状之福,岂不误哉!
一旦有苍卒之忧,须给赏之资,虽欲重困生灵,暴加率歛,其可及乎!
此耗国之大也,可不戒哉!
傥谓内藏丰盈,用不可竭,则日者黄河之役,使数十州之人极力负资,奔走道路,岂惜府库之馀而不用之耶!
故土木之妖,宜其悉罢。
岂相府之不言乎?
两宫之不听乎?
文武百官之禄,取兵荒五代之制。
或职轻禄重,或职重禄轻,重轻之间,奔竞者至。
大亨之世,犹患不均,岂圣朝之意乎!
所宜损之益之,以建其极。
又今三司之官,差除颇异,禄赐弗轻。
何知弊而不言,多养望以自进?
天下金谷,决于群胥,掊克无厌,取怨四海,使先帝宽财之命,弗逮于民,和气屡伤,丰年寡遇,曾不谓之过乎?
盖由三司之官,不制考限,不责课最,朝受此职,夕求他官,直云假涂,相与匿祸。
天下受弊,职此之由,岂圣朝之意乎!
宜其别制考课,重议赏罚,激朝端之俊杰,救天下之疲瘵,其庶几乎!
又古之勋臣,赏延于世,今则每举大庆,必行此典。
两省以上,奏荐子弟,并为京官。
比于庶僚,亦既优矣。
而特每岁圣节,各序子孙,谓之赏延,黩乱已甚。
先王名器,私假于人,曾不谓之过乎?
非君危臣僭之朝,何其姑息之如是耶!
遂使荫序之人,塞于仕路,曾未稽古,使以司民
国家患之,屡有釐革,然但革其下而不革其上,节于彼而不节于此,天下岂以为然哉!
我相府岂惜一孺子之恩,不为百辟之表乎!
又远恶之官,多在寒族,权贵之子,鲜离上国。
周旋百司之务,懵昧四方之事。
况百司者,朝廷之纲纪,风教之户牖,咸在童孺,曾无激扬,使寺省之规,剥床至足,公卿之嗣,怀安败名。
未尝试难,何以致远!
非独招缙绅之议,实亦玷钧衡之公。
此则禄赏未均,任使未平,纲纪未修之类也。
斯弊已久,何可极乎!
惟我相府能革其弊,能变其极,而天下化成,不为难矣。
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天子,口责丞相,岂非奸雄之人,伺朝廷之过乎!
又今久安之民,不经涂炭,劳则易怨,扰则易惊。
猛将谋臣,威信未著。
况边民尚困,边廪尚乏,茍有骚动,馈运所艰。
武备未坚,狄志可骋,既挠之以征战,或加之以饥馑,生灵穷匮,奸雄奋迅,鼓舞群小,血视千里。
五代之鉴昭昭焉,非止方册之有云,抑亦耳目之可接也。
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亦尝有事四方,劳于馈运,而生灵不敢怨,奸雄不敢动者,何哉?
一则五代馀民久在涂炭,乍睹明盛,如子得母,纵有劳役,未甚曩昔,此生灵所以不敢怨也。
又当乘天开之运,震神武之威,征伐四方,动如山压,况躬擐甲胄,备尝艰难,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此奸雄所以不敢动也。
所谓彼一时此一时尔。
今朝廷岂谓当时之易,而不虑今时之难乎?
又谓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于有道者,何哉?
有若人未之病,则苦口之药鲜进焉;
国未之危,则逆耳之言鲜用焉。
故佞人易进,直臣易退,其致君于有道也难哉!
及其既病也,药必错杂而进,故鲜效焉;
及其既危也,言必错杂而用,故鲜功焉。
盖佞人在矣,直臣远矣,其悔之也难哉!
今朝廷久安,苦言而不用者,势使之然矣。
天深戒而不变者,祸可畏矣。
伏闻京师去岁大水,今岁大疫,四方闻之,莫不大忧,此天之有以戒也,岂徒然乎!
京师之灾甚于四方,何哉?
京师者,政教之所出,君相之所居也。
祸未盈而天未绝,故鉴戒形焉。
不独恐惧其心,必使修省其政,国家之德尚可隆,天下之道尚可行也。
傥弗惧于心,弗修于政,渐盈于祸,渐绝于天,则国家四海将如何哉?
或谓国家之灾,由历数之定,非政教之出。
若如所论,则夏禹九畴之书果妖言耶?
岂欲弃而焚之乎?
苟天下有善则归诸己,天下有祸则归诸天,岂圣朝之用心?
愿黜术士之言,奉先王之训,必不谬矣,必无过矣。
于保直臣,斥佞人,则两宫二圣之心如日星焉,孰可蔽其明乎?
纵有行伪而坚,言伪而辩,试于行事,人焉廋哉!
某往日不极言,而今极言者,学陋之人,思虑未精,又亲安之时,上惧失禄。
不幸亲今亡矣,朝廷或怒之,自顶至踵惟忠也,又何忧乎?
傥相府思变其道,与国家作长久之计,固其基本,一旦王道复行,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则福在国家,功在相府,得与天下生灵长见太平,幸甚幸甚!
窃以五代以来,诸侯暴酷,视民如,生杀由之。
皇朝龙兴,典章一宽。
真宗皇帝至仁如天,尽心于此。
内则举执法之吏,外则创按刑之司,徒流之间,无敢差者。
若今于教化之道,复如刑名之用心,亦何患不至乎!
今缙绅之间,多议按刑之司无益于外,亦思之未深耳。
如得其人,纠察四方,绝斯民之冤,协先帝之志,岂无益乎?
得人而已。
不可谓川之既平,可坏其防也。
今王刑既清,王道可行,此天下士人为相府惜其时也。
或曰,天下之事犹指诸掌,岂相府弗克行乎?
亦在两宫之意尔。
谓人主在上,或喜怒生杀,或好恶邪正,则谏诤之际,为臣不易也。
若乃修四方之政教,正百司之纲纪,澄清风俗,相府之职也,岂必两宫之意乎?
傥相府疑某之言,谓欲矫圣贤之知,为身名之计,岂不能终丧之后,为歌为颂,润色盛德,以顺美于时,亦何必居丧上书,踰越典礼,进逆耳之说,求终身之弃,而自置于贫贱之地乎!
盖所谓不敢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是不为身名之计明矣。
观前代国家,当其安也,士人上言,论兴亡之道,非圣主贤相,则百不一采;
及其往也,则后之史臣收于简策,为来代之鉴。
今日之言,愿相府采其一二,为国家天下之益,不愿后之史臣收于简策,为来代之鉴。
狂斐之人,诛赦惟命。
以庙堂深严,恐不得上,乃敢相门之下,各致此书,庶有一达于聪明。
干犯台严,下情无任惶恐激切之至。
不次,某死罪,惶恐再拜。
资政晏侍郎1030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圣八年月日,具衔范某,谨斋沐再拜,上书于资政侍郎阁下:近者伏蒙召问:「曾上封章,言朝廷礼仪事,果有之乎」?
尝辱不次之举,矧公家之事,何敢欺默,因避席而对曰:「有之」。
遽奉严教云:「尔岂忧国之人哉!
众或议尔以非忠非直,但好奇邀名而已
茍率易不已,无乃为举者之累乎」!
方一二奉对,公曰:「勿为强辞不敢犯大臣之威」。
再拜而退。
退而思之,则自疑而惊曰:当公之知,惟惧忠不如金石之坚,直不如药石之良,才不为天下之奇,名不及泰山之高,未足副大贤人之清举。
今乃一变为尤,能不自疑而惊乎!
且当公之知,为公之悔,傥默默不辨,则恐缙绅先生诮公之失举也。
如此,何面目于门墙哉!
请露肝膂之万一,皆质于前志,非敢左右其说,惟公之采择,庶几进不为贤人之疑,退不为贤人之累,死生幸甚!
死生幸甚!
天不赋智,昧于几微,而但信圣人之书,师古人之行,上诚于君,下诚于民。
韩愈自谓有忧天下之心,繇是时政得失,或尝言之,岂所谓不知量也?
盖闻昔者圣人求天下之言,以共理天下,于是命百官箴阙,百工献艺,则大臣小臣无非谏也。
建善旌,立谏鼓,咨刍荛,,斯则何远何近咸可言也。
此诚历代令王,惧上有所未闻,下有所未达,特崇此道,以致天下之言,俾九重之深,无所蔽也。
亦必忧国大臣,惧义有所未从,谏有所未上,复广此道,以致天下之情,冀万乘之心,有以动也。
又闻,事君有犯无隐,有谏无讪,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
卫觊曰:「非破家为国、杀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哉」!
亦忠臣之分也。
而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者,谓各司其局,不相侵官。
如当二千石之位,则不责尚书之政;
尚书之位,则不责三公之政,非言路之谓矣。
又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议」,盖言有道之朝,教化纯被,则庶人无所议焉。
进士第,由幕府宰字,为九卿之属,似非庶人,敢不议乎?
如云远不当谏,则伯夷叩马武王,岂近臣哉!
太公谓之义士,夫子称其贤人,曾不以远而为过乎。
至于颍考叔曹刿、杜篑、弦高鲁仲连梅福之徒,皆远而谋国者也,前史嘉之。
况国家以公之清举,置于近阁同文馆之列。
唐文皇于此延天下之才,使多识前言往行,以咨政教之得失,备廊庙之选用。
如朝廷延才之意不减于前,则事君于此非远也。
又闻,「言未及而言谓之躁」。
今国家诏百官转对,使明言圣躬之过失,宰司之阙遗,其不预转对者,俾实封章奏以闻,则非言未及而言也。
若以好奇为过,则伊尹负鼎,太公直钓,仲尼诛侏儒以尊鲁,夷吾就缧绁而霸齐,蔺相如夺璧于强邻,诸葛亮邀主于弊卢,陈汤矫制而大破单于祖逖誓江而克清中原,房乔杖策于军门,姚崇臂鹰于渭上,此前代圣贤非不奇也,患好之未至尔。
若以邀名为过,则圣人名教而天下始劝。
庄叟云「为善无近名」,乃道家自全之说,岂治天下者之意乎!
名教不,则为人君者谓不足慕,不足畏,为人臣者谓八元不足尚,四凶不足耻,天下岂复有善人乎!
人不爱名,则圣人之权去矣。
经曰「立身扬名」,又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又曰「耻没世而名不称」,又曰「荣名以为宝」。
是则教化之道无先于名,三古圣贤何尝不著于名乎!
患邀之未至尔。
又闻,天生蒸民,各食其力,惟士以有德,可以安君,可以庇民,于是圣人率民以养士。
《易》曰:「不家食,吉」。
如其无德,何食之有?
官小禄微,然岁受俸禄仅三十万。
窃以中田一亩,取不过一斛。
中稔之,一斛所售不过三百金,则千亩之获,可给三十万。
以丰歉相半,则岁食二千亩之入矣。
其二千亩中,播之耨之,穫之歛之,其用天之时、地之利、民之力多矣。
无功而食,则为天之螟,为民之螣。
使鬼神有知,则为身之殃,为子孙之患。
今职在校雠,务甚清素,前编后简,海聚云积。
其间荒唐诡妄之书,十有七八。
朱紫未辨,膏肓柰何?
栖迟于斯,绝无补益。
上莫救斯文之弊,下无庇斯人之德,诚无功而食矣。
所可荐于君者,惟忠言耳。
况我国家以六合之广,四叶之盛,抚既济之会,防未然之几,兢兢持盈,旰昃不暇。
谓今天下民庶而未富,士薄而未教,礼有所未格,乐有所未谐,多士之源有所未澄,百司之纲有所未振,兵轻而有所未练,边虚而有所未计,赏罚或有所未一,恩信或有所未充,乃诏百官转对,其未预者,并许封章。
此吾君尽心以虚受天下之言也,亦天下君子尽心以助成王道之日也。
然献言之初,或有所赏,于是浮浅侥觊之辈,争为烦言,或采其细而伤其大,或誇其利而隐其害,下冒上之宠而矫其辞,上疑下之躁而轻其说。
此政教之大害也。
远观五帝三王,爵以尚德,禄以报功,未有赏其空言者。
至于舜俞禹拜,惟重其言而行之。
逮夫春秋之时,则有举贤之赏。
唐文皇孙伏伽之谏,以天下始定而权以进之,未始久行焉。
今朝廷必欲求有道之言,在其择而必行,不在其诱于必赏。
言而无赏,则真有忧天下之心者,不废其进焉。
然后下不冒上之宠而直其辞,上不疑下之躁而重其说。
此政教大利也。
亦尝闻长者之馀论,郁于胸中而莫敢罄发者,耻与浮浅侥觊之徒受上之疑于国门矣。
昨辄言国家冬至上寿之礼者,斯言有罪,必不疑其侥觊矣。
是故轻一死以重万代之法,请皇帝率亲王、皇族于内中,上皇太后圣寿;
请诏宰臣率百僚于前殿,上两宫圣寿。
实无减皇太后尊崇之威,又足存皇帝贵高之体。
盖一人与亲王、皇族上寿于内,则母子之义亲,君臣之礼异。
与百僚上寿于外,则是行君臣之仪,非敦母子之义。
在今两宫慈圣仁孝之德,而行此典,则未见其损。
柰何后代必有舅族强炽,窃此为法,以仰制人主者矣。
圣朝既不能正之,使后代忠臣何所执议?
先王制礼之心,非万世利,则不行焉。
或曰: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此何泥于古乎?
谓礼乐等数,沿革可移,帝王名器,乾坤定矣,岂沿革之可言哉!
若谓不知圣人之权,则孔子何以谓晋文公谲而不正,以臣召君,不可以训?
《书》曰「天王狩于河阳」,是讳其权而正其礼也,岂昧于权哉!
小臣昧死力言,大臣未能力救。
茍诚为今日之事,未量后代之患,岂小臣之狂言,大臣之未思也!
天拙之效,不以富贵屈其身,不以贫贱移其心。
傥进用于时,必有甚于今者,庶几报公之清举。
如求少言少过自全之士,则滔滔天下皆是,何必之举也?
夫天下之士有二党焉:其一曰,我发必危言,立必危行王道正直,何用曲为?
其一曰,我逊言易入,逊行易合,人生安乐,何用忧为?
斯二党者,常交战于天下。
天下理乱,在二党胜负之间尔。
危言危行,获罪于时,其徒皆结舌而去,则人主蔽其聪,大臣丧其助。
而逊言逊行之党,不战而胜,将浸盛于中外,岂国家之福,大臣之心乎!
人皆谓危言危行,非远害全身之谋,此未思之甚矣。
使缙绅之人皆危其言行,则致君于无过,致民于无怨,政教不坠,祸患不起,太平之下,浩然无忧,此远害全身之大也。
使缙绅之人皆逊其言行,则致君于过,致民于怨,政教日坠,祸患日起,大乱之下,恟然何逃!
当此之时,纵能逊言逊行,岂远害全身之得乎?
凡今之人,生于太平,非极深研几,岂斯言之信哉!
魏晋之乱,哲人罹忧,至有管宁之徒涉海而遁。
今进危言于君亲,蹈危机于朝廷,不犹愈于涉海之险,而遁于异域者乎?
傥以远而尽心,不谓之忠,言而无隐,不谓之直,则今而后未知所守矣。
惟公察之辞,求之志,谓尚可教,则愿不悔前日之举,而加平生之知,使罄诚于当时,垂光于将来,报德之心,宜无穷已
傥察之志,如不可教,则愿昌言于朝,以绝其进。
前奏既已免咎,此书尚可议责。
使黜之辱之,不为贤人之累,则退藏其身,省求其过。
不敢以一朝之责,而忘平生之知,报德之心,亦无穷已
恭惟资政侍郎,羽翼旧贤,股肱近辅,赫赫之猷,天下所望。
愿论道之馀,一赐鉴虑。
与其进,则天下如之徒皆不召而进矣;
与其退,则天下如之徒皆不斥而自退矣。
决天下进退者,其在公一言乎!
干犯台严,不任战惧之至。
不宣。
再拜(《范文正公集》卷八。又见《儒林公议》上,《圣宋文选》卷六。)
义:宋本作「议」。
欧静1030年7月12日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范文正公集》卷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七月十二日高平范某,谨复书于伯起足下:近滕从事子京编李唐制诰之文,成三十卷,各于文首序其所以,而善恶昭焉。
足下命为《唐典》,以仆观之,似所未安。
典之名,其道甚大。
夫子删《书》,断自唐虞已下,今之存者五十九篇,惟二篇为《典》,谓二帝之道,可为百代常行之则。
其次商之书,则有训诰誓命之文,皆随事名篇,无复为典。
以其或非帝道,则未足为百代常行之典。
乃知圣人笔削之际,优劣存焉,如《诗》有《国风》、《雅》、《颂》之别也。
李唐之世三百年,治乱相半,如贞观开元霸王之略,每下诏命,多有警策,失之者盖亦有矣,如则天、中宗昏乱之朝,诛害宗室,戮辱忠良,制书之下,欺天蔽民,人到于今冤之。
傥亦以典为名,跻于唐虞之列,不亦助欺天之丑乎?
是圣狂不分,治乱一致,百代之下,何足尚,何足愧也?
仆不忍天下君子将切齿于子京,乃请以《统制》之名易之。
而足下大为不可,贻书见尤。
仆谓制者,天子命令之文,无他优劣,庶几不损大义尔。
足下谓册、制之类有七,何特以制名焉?
七者之名,有则有矣,然近代以来,暨于今朝,王言之司,谓之两制,是制之一名,统诸诏命。
又有待制承制之官,皆承奉王言之义也。
又今诏、诰、宣敕、圣旨之类,违者皆得违制之坐,亦足见制之一名,而统诸命令也。
故以《统制》为名,以明备载其文,不复优劣,观其文者,使自求之,而治乱之源在矣。
足下又谓吕不韦辈著《春秋》,贾谊之徒著书,文中子著六经,而无讥其僭者。
非也。
盖「春秋」以时记事而为名也,优劣不在乎「春秋」二字,而有凡例、变例之文。
「书」者载言之名,而优劣不在乎「书」之一字,而有典、谟、誓、命之殊。
「诗」者言志之名,而优劣不在乎「诗」之一字,而有国风、雅、颂之议。
诸儒拟《春秋》、《诗》、《书》之名,盖不在乎优劣之地也,未有乱典、谟、训、诰、国风、雅、颂之名者。
足下若以唐之制书,咸可为典,则唐人之诗,咸可为颂乎?
足下又谓唐有《六典》,杜佑著《通典》,以此二书为證。
亦未也。
《六典》者,唐之官扃,可为令式,尊之为典者,亦唐人一时自高尔。
又《通典》之书,叙六代沿革礼乐制度,复折中而论其可者,以为典要,尚庶几乎!
矧二书之作,非经圣人笔削,又何足仰为大范哉!
足下博识之士,当于六经之中,专师圣人之意。
后之诸儒,异端百起,不足繁以自取。
或足下必以《统制》为非,则请别为其目。
「典」之为名,孰敢闻命?
某再拜。
周骙推官1031年6月15日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范文正公集》卷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六月十五日,同年弟范某,再拜奉书于周兄:去年秋滕子京集李唐制书,得一千首,欧伯起请目之曰《唐典》,仆始未阅其本,而酌以重轻,请避二《典》,曰《有唐统制》。
伯起以书见让,谓典为是,谓制为非,仆亦辨而言焉。
伯起不释,今复贻书云:「中有册文,讵可统而为制」?
仆乃求而阅之,果千首中,有册文十五,或因其旧名,可曰《有唐册制》。
仆前书云:「必以《统制》为非,则请别为之目。
以典为名,孰敢闻命」?
伯起谓典谟训诰,其来远矣,夫子因其旧史,优劣不存焉。
仆谓旧史之文,亦不茍作。
圣人笔削经史,皆因其旧,可者从而明之,其不可者从而正之,未尝无登降之意也。
是故言《易》则因先王之卦,从而赞之,有「圣人」,有「后」,有「君子」之辞焉。
刊《诗》则因前人之作,从而次之,有《国风》、《雅》、《颂》之伦焉。
修《春秋》则因旧史之文,从而明之,有褒贬之例焉。
《书》亦史也,从而序之,岂独因其旧篇,无优劣之意?
仆谓典谟训诰之文,或因其旧而次之,亦圣人之优劣也。
伯起有政典,周有六典。
仆谓政典者,果夏书耶?
虞书耶?
或有之,何不列之于《书》,或见删于圣人,此又不足称矣。
周之六典者,《周礼》云「天官掌建邦之六典」,乃周之法度,书于典册,非记言之例也。
夫子删《书》之际,六典不预焉。
伯起又谓有汉典、魏典、晋典、梁典,仆谓此四典者,必文人茍作,或佞之于前,或失之于后,非其正史,君子不取也。
而后,历代之史,无以典为名者,何哉?
盖尊避为万世之师,使后之明王有所稽仰,岂丘明、之流咸不到伯起之心邪?
伯起又谓元结有《皇谟》,柳宗元有《平淮夷雅》。
元、,唐人也,而深于文,不曰典而曰谟,不曰颂而曰雅,二君诚不佞欤!
伯起非唐人也,反为佞乎?
以其册制,特谓之典,岂有优劣之心乎!
如有优劣之心,则不当以错综治乱之文,跻于三代之上,炳之光明;
如无优劣之心,唐三百年册制之文,一旦易其名,则何以哉!
进退无所据。
而序引滋繁,枝叶之云,不复详释。
岂莠言乱正,学非而博者乎?
将固有所激而极其理要乎?
周兄积学于书,得道于心,览圣人之旨,如日星之昭昭。
愿质其疑,使来者不敢窃乱于斯文,甚善甚善!
不宣。
某再拜。
与唐处士1025年12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范文正公集》卷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泰州市兴化市
十二月日,高平范某,谨再拜致书于处士唐君:盖闻圣人之作琴也,鼓天地之和而和天下。
琴之道,大乎哉!
秦作之后,礼乐失驭,于嗟乎,琴散久矣!
后之传者,妙指美声,巧以相尚,丧其大,矜其细,人以艺观焉。
皇宋文明之运,宜建大雅,东宫谕德崔公其人也。
得琴之道,志于斯,乐于斯,垂五十年,清静平和,性与琴会,著《琴笺》,而自然之义在矣。
尝游于门下,一日请曰:「琴何为是」?
公曰:「清厉而静,和润而远」。
拜而退,思而释曰:清厉而弗静,其失也躁;
和润而弗远,其失也佞。
弗躁弗佞,然后君子,其中和之道欤!
一日又请曰:「今之能琴,谁可与先王和者」?
曰:「唐处士可矣」。
拜而退,美而歌曰:「有人焉!
有人焉」!
且将师其一二。
属远仕千里,未获所存。
今复选于上京
崔公既没,琴不在于君乎?
君将怜其意,授之一二,使得操之音,游羲黄之城,其赐也岂不大哉!
又先王之琴传传而无穷,上圣之风存乎盛时,其旨也岂不远矣!
诚不敢助南薰之诗,以为天下富寿,庶几宣三乐之情,以美生平而可乎!
狂愚之咎,亦冀舍旃。
不宣。
再拜。
吕相公 其三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范文正公集》卷九
六月日,具位范某,谨斋沐上书于昭文仆射相公近者伏奉制命,就除邠州观察使
祗膺睿渥,且荣且忧,三上让章,未获俞旨。
窃念幼孤且贱,始求五斗禄为养亲计,怔忪进退,惧不可得。
今朝廷以方面之重,受兹宠异,为之福可谓大矣,岂敢忽千钟之重哉!
盖闻福者祸之所伏,故循墙而走,思以避之。
何则?
居诸将诸军之上,责人死效,而自以无功,受国重赏,于己安乎?
其他利害,具在封奏。
复有大惧,不敢闻于天听,而敢陈之于相府。
今西北耸动,在北为大。
虽遣使脩好,或可暂弭,柰何积年之谋,一朝而发,以数十万之贿,便能充无厌之心,息举国之众乎?
必先困我,而终于用兵。
万一辈移帅朔方,居大使节度之下,见利而举,则加以擅兴之诛;
持重而谋,则诬以逗留之咎。
坚城深池之内,自拥其精甲;
救危赴难之际,而授以羸兵。
利害不得言,进退不得专。
大敌在前,重典在后。
当此之时,儒臣文吏何以措手足于其间哉!
刘平之勇,犹不克济,此相公之所鉴也。
是则系国家之安危,生民之性命,岂可不自量力,而辄当之?
远虑近忧,先圣之明训,何敢茍宠禄之福,忘丧败之祸耶!
谓朝廷用儒之要,莫若异其品流,隆其委注,众皆望风禀畏,以济边事。
比夫改为武帅,与之参用,功相万也。
相公弼谐于内,在天下安危之事,不得而让也;
辈奔走于外,经画百事,亦不得而让也。
今日避此命者,岂偷安之人哉?
诚有所存尔。
为国家先重其身,而安其心,赖相公坐筹于内,竭力于外,内外协一,奉安宗社稷,以报君亲,以庇生灵,岂小节之谓乎!
恭惟相公与二府大臣同忧天下之时,必能恕狂者之多言,采愚者之一得。
胸中甚白,无愧于日月,无隐于廊庙,惟相公神明其照,岂得而昧之。
干冒台严,卑情无任危切之至。
不宣。
惶恐再拜。
邵餗先生1034年10月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范文正公尺牍》卷下、《严陵集》卷八、《负暄野录》卷上、《六艺之一录》卷二九七、《宋史翼》卷二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十月日,右司谏秘阁校理、知苏州范某,谨奉短书于先生邵公足下。
张侍御丹阳,约诣先生,见维舟水边,闻先生归山。
所谓其室则迩,其人甚远,惘然愧薄宦之不高矣。
暨抵桐庐郡,郡有严陵钓台,思其人,咏其风,毅然知肥遁之可尚矣。
能使贪夫廉,懦夫立,则是有大功于名教也。
搆堂而祠之,又为之记,聊以辨严子之心,决千古之疑。
又念非托之以奇人,则不足传之后世。
先生篆高四海,或能枉神笔于片石,则严子之风复千百年未泯,其高尚之为教也,亦大矣哉!
谨遣郡校奉此,恭俟雅命。
谢安定屯田书 其一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范文正公尺牍》卷下
范某谨斋意西向,复书于先生安定公执事自筮仕之初,闻先生在诸侯幕中,高风远度,已与人异。
能御强族,又尝正大夫见东夷人之礼,国朝称之。
自是籍籍有清议于四方,咸曰,斯人立天子之庭,其风义如何哉!
司命不仁,乃病于□。
先生胸中之奇,屈盘虹蜺,然犹不忘国家天下,屡有抗奏。
天子嘉其意,进以为郎。
先生谓生平所存,不得著行事,而以言受爵,非吾之心,复卷而怀焉。
君子谓之有道。
尝与先生接,而见贻之书,意爱甚隆,非可堪也。
早以孤贱,荷国家不次之遇,夙夜不遑,思所以报,故竭其诚心,自谓无隐尔,非有出入于人也。
今被罪而来,尚有民人,是亦为政,岂敢怠哉!
馀则阅书思道,希古人万一,将无用于今,则庶几不忝下大夫之后而已。
尚阻奇论,惟善奉天倪为祷。
朝贤送定惠大师诗序1035年5月8日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范文正公集》卷六、《吴都法乘》卷二一上、《灵岩山志》卷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某典姑苏郡,一日,有吴僧定惠大师宗秀者,发龙山,渡松江,驻锡于门,出致政侍郎安定公、本道计使太原公二书。
偕曰师往无他,有朝中送行诗,请为序引,以示方来尔。
某既不得谢,乃叩其端。
师自言生不血茹,七岁持佛事,隐于灵岩,多历年所。
晚岁游名公之门,然亦未尝及利。
天圣中大丞相东平公清河公怜其旧,奏赐紫方袍,号定惠
乃告归故山,又以诗宠之。
既而荐绅先生咸有赠章。
将勒坚珉,期于不坠。
某感其说,志其事,且知上人之隐,盛于吾儒之隐远矣。
士有气吞芝兰,才奔风云,精贯乎天人,神驰于古今,烛治乱兴亡之机,席法度教化之伦,道通岩廊,迹坠林壑,遗没麋鹿之群者众矣。
如近代之陆龟蒙陈陶今朝雍丘刑敦、钱唐林逋,或执节坚介,或放词雅远,皆四方之闻人。
奈何道未信于三公,名不熟于天子,及其收遗文,旌隐志,而始惜其难得?
斯天下义士为之长太息矣。
岂如金仙之流而人怀慕,谢绝堂搆,长揖轩冕。
来则谈空实相,号天人师
去则指霞岭,啸风林,天子有赐,三公有赠。
斯以见上人之隐,盛于吾人之隐远矣。
必也均是光辉,以及考槃之际,则圣朝无负于隐君子也,矧将有取焉。
子夏曰「主文而谲谏」,盖风人之职也。
序诗者敢有二事!
时景祐二年五月八日尚书员外郎、充天章阁待制范某序。
刻唐祖先生墓志于贺监祠堂1039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范文正公集》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天长观
某自丹阳移领会稽,首途之日,过邵餗逸人溪斋,因话照湖事。
逸人曰:「客有自江夏寄唐人许鼎所撰《祖先生墓志》,颇言贺监之异」。
出而示予。
辞精理远,徐常侍铉为之别序。
既抵郡,访天长观,即贺公之旧居也。
叹其真堂卑陋已甚,乃命工度材而新之。
又刻徐公所序之文,以广游人之观采焉。
时宝元元年,知越州范某序。
窦谏议1043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七、《范文正公别集》卷四、《善诱文》卷一、《古今图书集成》人事典卷八三、乾隆《易州志》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窦禹钧范阳人,为左谏议大夫致仕。
诸子进士登第,义风家法,为一时标表
冯道禹钧诗云:「燕山窦十郎,教子义方
灵椿一株老,仙桂五枝芳」。
人多传诵。
禹钧生五子:长曰仪,次曰俨、侃、称、僖。
仪至礼部尚书,俨礼部侍郎,皆为翰林学士
左补阙,称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僖起居郎
初,父禹钧家甚丰,年三十无子,夜梦亡祖亡父聚,谓之曰:「汝早修行,缘汝无子,又寿算不永」。
禹钧唯诺。
禹钧为人素长者。
先,家有仆者,盗用过房廊钱二百千,仆虑事觉,有一女年十二三,自写券系于臂上云:「永卖此女,与本宅偿所负钱」。
自是远逃。
禹钧见女子券,甚哀怜之,即时焚券,收留此女,祝付妻曰:「养育此女,及事日,当求良匹嫁之」。
及女笄,以二百千择良匹,得所归。
后旧仆闻之归,感泣诉以前罪,禹钧不问。
由是父子图禹钧像,日夕供养,晨兴祝寿
公尝因元夕延庆寺烧香像前,忽于后殿阶侧拾得银二百两、金三十两,遂持归。
明旦侵晨,诣寺守候失物主。
须臾,见一人泣涕至,公问所因,其人具以实告曰:「父犯刑至大辟,遍恳至亲,贷得金银若干,将赎父罪。
昨暮以一相知置酒,酒昏,忽失去。
今父罪已不复赎矣」。
公验其实,遂与同归,以旧物还之,加以恻悯,复有赠赂。
其同宗及外姻甚多贫困者,有丧不能自举,公为出金葬之。
由公葬者,凡二十七丧。
亲戚故旧孤遗有女未能嫁者,公为出金嫁之。
由公嫁者,孤女凡二十八人。
故旧相知与公有一日之雅,遇其窘困,则必择其子弟可委以财者,随多寡贷以金帛,俾之兴贩,自后由公而活族者数十家。
以至四方贤士,赖公举火者不可胜数。
公每量岁之所入,除伏腊供给外,皆以济人之急。
家惟素俭,器无金玉之饰,室无衣帛之妾。
于宅南搆一书院四十间,聚书数千卷,礼文行之儒,延置师席。
凡四方孤寒之士,贫无供须者,公咸为出之,无问识不识。
有志于学者,听其自至。
故其子见闻益博。
凡四方之士,由公之门登贵显者,前后接踵来拜公之门,必命左右扶公坐受其礼。
及公之亡,蒙恩深者,有持心丧三年,以报其遗德。
先是,公之亡祖亡父梦中告以无子及寿数不永,后十年,复梦其亡祖亡父告之曰:「汝三十年前实无子分,又寿促,我尝告汝。
今汝自数年以来,名挂天曹阴府,以汝有阴德,延算三纪,赐五子,各荣显,仍以福寿而终,死后当留洞天,充真人位」。
言讫,复祝禹钧曰:「阴阳之理,大抵不异。
善恶之报,或发于见世,或报于来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无疑也」。
禹钧愈积阴功,年八十二,沐浴别亲戚,谈笑而卒。
五子八孙,皆贵显于朝廷。
后之称教子者,必曰燕山窦十郎云。
某祖与窦公故人,祖尝录于书册,以示子孙为法。
惜其不传天下,故录以示好善者,庶见阴阳报应之理,使恶者知所戒焉。
参知政事范某述。
兵部侍郎致仕胡公墓志铭宝元三年二月1040年2月11日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范文正公集》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一一、雍正《西湖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宝元二年六月十八日尚书兵部侍郎致仕胡公薨于馀杭郡之私第。
明年二月十有一日,葬于钱塘县南山履泰乡龙井源,以夫人颍川郡君陈氏祔焉,礼也。
孤子楷泣血言于友人范某:「《礼》经谓称扬先祖之美,以明著于后世,此孝子孝孙之心也。
然而言之不文,行而不远,处丧之言,乌乎能文?
今得浙东签书寺丞俞君状先人之事,而敢请志焉」。
曰:「孔子见齐衰者必作,重其孝于亲也,敢不唯命」!
公讳则,字子正,婺之永康人也。
虞舜之后有胡公武王封于陈,盖族望之来远矣。
皇考讳彭,王考讳瀔,皆隐于唐季,其道不显。
考讳承师,在乡闾间以积善称。
因公而贵,官至尚书比部员外郎,赠吏部郎中
妣应氏,封永乐县太君,赠普宁郡太君
公少而倜傥,负气格
钱氏为国百年,士用补荫,不设贡举,吴越间儒风几息。
公能购经史,属文辞,及归皇朝,端拱二年,御前登进士第
释褐为许州许田
以干自闻,补蕲州广济宰,又补宪州录曹
以本道计使谏大夫索公湘之举,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签署贝州节度观察判官公事。
升本省丞,知浔州,拜太常博士提举二浙榷茶事,兼知桐庐郡。
丁太夫人忧。
服除,以本官知永嘉郡
屯田员外郎提举江南路银铜场铸钱监
擢任江淮制置发运使,转户部员外郎
入为三司度支副使,赐金紫。
礼部郎中京西转运使,又移广南西路转运使
户部郎中复充江淮制置发运使,转吏部郎中,改太常少卿
丁先君忧。
终制,知玉山郡,移福唐郡。
右谏议大夫,知杭州
判流内铨
以举官累,责授少常知池州
未行,复谏议大夫知永兴军,领河北都转运使给事中,入权三司使
工部侍郎集贤院学士,知陈州,进刑部,再牧馀杭郡
践更中外凡四十七年,得请加兵部侍郎致仕,朝廷命长子通判钱塘以就养。
又六年而终,享龄七十有七。
天子闻而悼之,进一子官。
初,至道中,公在宪州时,西寇梗边,朝廷命师五路入讨,诏具三十日粮以从之。
索公方引公督随军粮草事,公曰:「为百日计,犹或不支,奈何」?
索公乃遣公入奏,召对逾刻。
公陈边事,如指之掌。
上顾左右曰:「州县中有如此人」!
遂可其奏,且示甄拔之意。
大帅李继隆果与寇遇,十旬不解。
索公曰:「微子,几败吾事」!
一日,其帅移文曰:「兵将深入,粮可继乎」?
公曰:「师老矣,矫问我粮,为归师之名耳,请以有备报之」。
索从其议,彼即自还,无以咎我。
其先见如此。
及索公主河北计,又奏辟之,遂以贝州之行。
朝廷遣使省天下冗役,就命公行河北道
凡去籍者仅十万数,民用休息。
浔州,人有虎患,公斋戒祷城隍神,翌朝得死虎于庙中,其诚之效欤!
池州永丰监,得匿铜数万斤,吏惧当死,公思之曰:「昔马伏波哀重囚而纵之,前史义焉。
今铜尚在,吾忍重其货而轻数人之生耶」?
咸以羡馀籍之,不复为坐。
江淮制置日,会真宗皇帝奉祀景亳,公实主其供亿。
千乘万骑,至于礼成,无一毫之阙。
帝深爱其才,面加奖劳,遂进秩登于计相之贰。
广南西路,有大舶困风于远海,食匮资竭,久不能进,夷人告穷于公。
公命琼州出公帑钱三百万以贷之,吏曰:「夷本无信,又海舶乘风,无所不之」。
公曰:「远人之来,不恤其穷,岂国家之意耶」!
后夷人卒至,输上之货,十倍其贷。
朝廷省奏而嘉焉。
宜州系重辟十九人,时有大水,公不虑患而特往辨之,活者九人焉。
福唐,有官田数百顷,民输租食利旧矣。
至是计臣上言,请就鬻之,责其估二十万贯,民不胜弊。
公奏之,未报。
章三上,且曰:「百姓疾苦,刺史当言之而弗从,刺史可废矣」。
乃有俞诏,减其直之半,而民始安。
公领三司使,宽于财利,不以刻下为功。
时上方以两京、陕西官盐岁久,民鲜得食,而日以犯法,命通商。
有司重其改作,公首请奉诏,其事遂行。
公性至孝,自曲台丁太夫人忧,庐于墓侧,以终丧纪。
有草木之祥,本郡表之。
京西之行,以家君朱绂为请。
上曰:「胡某为孝,虽非其例,与以明劝也」。
缙绅先生荣之。
天禧中,尚居郎署,朝廷拟公谏议大夫、知广州
公以家君八十岁,恳辞于政府,乃复有制置之行,寻以哀去职,得尽心于丧葬。
公富宇量,笃风义,往往临事得文法外意,人或讥之,公亦无悔焉。
其轻财尚施,不为私积,士大夫又称之。
福唐郡将被讼去官,尝延蜀儒龙昌期与郡人讲《易》,率钱十万,遗之以归。
事在讼中。
及公下车,昌期自益部械至。
公曰:「斯何罪耶」?
遽命释之,见以宾礼。
法当偿其所遗,公代以俸金,仍厚遗而还。
济阳丁公为举子时,与孙汉公许田,公待之甚厚。
及其执政,而雅故之情不绝,若休戚士人而未尝预。
暨丁有朱崖之行,昔之宾客无敢顾其家,公实被议出玉山郡,尚屡遣介夫不远万里而往遗焉。
此又人之难矣。
及退居西湖,乘画船,击清波,深樽雅弦,左子右孙,与交亲笑歌于时岁之间,浩如也,人不谓之贤乎!
夫人颍川郡,有慈和之德,先以寿终。
令子四人:长曰楷,都官员外郎,前知睦州祥符七年,登服勤词学科,所至政能,有先君风度;
次曰湘,好学有志识,朋友多之;
次曰,俊异,居丧而亡;
次曰淮,孝谨有成人风。
二女:长适泉州德化县苏璠;
次适御史台主簿华参而亡。
其闺门之范,见其颍川之志。
某非特为重齐衰之情,尝倅宛丘郡,会公二千石,以国士见遇;
且与都官布素之游,诚可代孝子而言焉。
铭曰:
进以功,退以寿。
义可书,不朽。
百年之为兮千载后。
奏为乞令环庆路泾原路相应广发兵马牵制贼势事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河南先生文集》卷二○
朝奉郎、守太子中允、充集贤校理签署陕西经略安抚判官参议都部署司军事、骑都尉赐绯鱼袋臣尹某。
右,臣近准都部署司牒,令臣赴延州范仲淹同共计置行军次第。
寻于正月六日延州,得范某牒,曾乞奏留此一路,未议攻讨,已奉圣旨依。
臣寻具状申经略部署司,将元计置鄜延路军须物色并分擘军马,并那减赴泾原环庆路去讫。
切缘臣昨与韩琦赴阙,进呈夏竦等所定攻守二策,奉圣旨依所定攻策施行。
鄜延泾原两路俱进兵深入,其环庆路只令浅攻侧近族帐,不作大举之计。
今来鄜延路既别有擘画,切虑泾原路将来出兵,侧近路分别无讨伐次第,不足以张声援。
欲乞令环庆路准备行军次第。
庆州柔远、东谷等寨所接贼界一带,族帐不少,并在一二百里内,不至远涉沙碛,若与泾原路相应,广发兵马,足以牵制贼势。
又昨来计置鄜延路军须器械不少,如却移拨应副,不难办集。
臣已具状申本路经略副使去讫,伏望圣慈早降指挥
谨具状奏闻。
奏为近差赴鄜延路行营其兵马乞移拨往环庆路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河南先生文集》卷二○
具位准都部署牒,赴延州计置行军次第者。
右,谨具如前。
臣寻于正月二十六日延州,见范某计议军须,别未有言语。
次日,只与葛怀敏已下商量出军次第。
逐官虽有异议者,臣执言所降朝旨已定,遂不敢别有异同,兼葛怀敏等草定到行军图子一面。
又至次日,范某方言近有劄子,奏乞留鄜延一道为进贡之路,未行攻讨,如岁时无效,威加未晚。
奉圣旨依奏。
自来为待出军,修复城寨,牵制贼势,恐诸将缓于治兵,所以未曾说与有此上项圣旨指挥,寻牒臣请详圣旨施行。
至二十九日夜保安军状报,前塞门寨主高延德自西贼处来,乞通和,寻已具事状申奏。
自后范某与诸将只擘画御备及出军修复城寨,更不商量入界次第。
兼臣未到延州,闻范某已奏将元拨定鄜延路驴子,只要三千头。
臣深虑朝廷以鄜延路既不入界攻讨,又见减著驴子数目,却于元定下军须兵马数内一例减省。
又缘夏某等所定攻策,鄜延泾原两路俱合进兵深入,其环庆路只令浅攻族帐。
切虑泾原路将来出兵,陕西路分别无讨伐次第,不足以张声援。
欲令环庆路准备行军次第,及乞将元拨定赴鄜延路兵马军须等,却移拨赴环庆路,所贵与泾原路相应,广发兵马,以分贼势。
累具状申奏去讫。
今准都部署经略使司牒,缘已奉圣旨议定攻策,所乞改差兵马赴环庆路,难便专擅移易者。
臣又恐日逼,若更迁延,即鄜延环庆两路俱不备办得进兵之次第,转见误事。
已具此申都部署经略使司去讫。
伏望圣慈详酌臣前奏状内事理,早降指挥
谨具状奏闻。
奏为已发赴环庆路计置行军次第乞朝廷特降指挥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河南先生文集》卷二○
今准陕西都部署牒,切缘鄜延系先得朝旨出兵路分,今已俯及时日,却有异议,请一依元降圣旨,于鄜延计置出兵,准备起发,无致误事者。
臣寻备录申范某,请详都部署牒内事理施行。
今准范某牒:「当所前来依安仪利见,并依本司攻策,用三二月入界申奏。
寻又有一劄子,明言别一见,乞留此一路未行讨伐,岁时之间,或可招纳;
如岁时无效,威加未晚。
奉圣旨依奏。
况后来寻觅到蕃汉知次第人,根问入界道路,方见得绥、夏以来横山蕃户,多在崖谷深处,各有堡子守隘自家兵马。
若只行川路,即并无所获;
如入隘打虏,又兵多则难进,兵少则易衄,所以不敢固执前议。
却计置出兵于极边废寨中,择有利者修复,亦足牵制,使贼界东路兵马,不敢并力而去。
所有环庆路若便深入,则地少水泉。
今却问得有侧近蕃寨可以攻取,兼与泾原相近,足为声援。
仍乞朝廷指挥诸路稳审进兵,先择要害之地修城寨,所贵持重,不损国威。
当所又如此擘画,申奏去讫。
及已得前来圣旨,不敢更有翻覆,惟待罪朝廷,甘从黜削,即难以依违,恐误大事。
臣已依此事由申奏,并牒夏韩某去讫」者。
右,谨具如前。
臣看详上项范某牒内事理,更难以催促计置军行次第。
又缘诸路出师日逼,若且在延州,必虑端坐,虚占月日。
环庆路,依元奏攻策,浅攻侧近族帐,亦合预先计置行军次第。
臣已于二月十五日起离延州,赴环庆路计置次第。
伏乞朝廷特降指挥,所贵牵制贼势,不使并兵泾原,有误大计。
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范文正公仲淹墓志铭皇祐四年十一月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一二、《范文正公褒祠录》卷一、《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一 创作地点:山西省运城市新绛县
皇祐四年夏五月二十日甲子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范公以疾薨于徐。
吏走驿马,以公丧闻,天子感慨,一不御垂拱殿朝,特赠兵部尚书
太常考行,谥文正
录孤赙物,悉用加等。
中外士大夫骇然相吊以泣,至于珀壑处逸,无不痛惜之。
其孤护帷帻还,卜以是年十一月一日壬申,葬于河南县万安山尹樊里先垄之侧。
孤驰使来求铭,将纳于錽。
曰:公之先,始居河南,后徙于长安
唐垂拱中,履冰相则天,以文章称,实公之远祖也。
四代祖随,唐末尝为幽州良乡主簿,遭乱奔二浙,家于苏之吴县,自尔遂为吴人
时中原多故,王泽不能逮远,于是世食钱氏之禄。
苏州粮料判官梦龄,以才德雄江右,即公之曾王父也。
官生赞时,初聪警,尝举神童,位秘书监,集《春秋》洎历朝史为《资谈录》六十卷行于时。
秘监生墉,博学善属文,累佐诸王幕府
端拱初,随钱俶纳国,终武宁军节度掌书记
公即掌记之第三子也。
朝廷以公贵,用太保太傅太师追赠三代,又择徐、许、越、吴四大国追封王妣陈氏、妣陈氏、谢氏为太夫人。
公讳仲淹字希文
不幸二岁而孤,吴国太夫人以北归之初,亡亲戚故旧,贫而无依,遂再适朱氏。
公既长,未欲与朱氏子异姓,惧伤吴国之心,姑姓朱。
从事于亳,吴国命始奏而复焉。
公少举进士祥符八年中第,调广德军司理掾,权集庆军节度推官
制置使举蝧泰州西溪盐廪,以劳进大理丞
又举知兴化县建州关隶,以吴国老疾辞,监楚州粮料院
丁忧去官。
服除,晏丞相文学荐公于朝,试可,署秘阁校理
章献皇太后临政,己巳岁冬至,上欲率百僚为寿,诏下草仪注,蝲绅失色相视,虽切切口语而畏惮,无一敢论者。
上又专欲躬孝德以励天下,而未遑馀瘤。
公独抗疏曰:「人主北面是首,顾居下。
矧为后族强翨之阶,不可以为法。
或宫中用是为家人礼,权而卒于正,斯亦庶乎其可也」。
疏奏,遂罢上寿仪,然后颇不怿。
寻出为河中府通判,转殿中丞
谋葬吴国,再请通判陈州,迁太常博士
京师多不关有司而署官赏者,访焉,出于中旨,乃附驿奏,疏甚恳至,愿以上官贺屡事为戒。
明年章后弃长乐,擢为右司谏
属朝廷用章后遗令,策太妃杨氏为皇太后预政。
制出,都下鵦鵦。
公上疏,极陈:「王者立太后,所以尊亲也,不容冀幸于其间。
未闻武武相蹑,一二而数,况复称制以取惑天下耶?
臣恐后世有以窥之者」。
上悟,第存后位号而止。
公弹补阙失,无所阿忌,贵痈仄目,不欲久留谏职。
江淮饥,以才命公体量安抚。
虽别领走外,亦恳恳不忘忧国,途中上《时弊十事》,皆政教之大者。
累月还朝,适议废郭后,公上书曰:「后者君称,以天子之配至尊,故称
所以长养阴教而母万国也。
故系如此之重,未宜以过失轻废立。
且人孰无过,陛下当面谕失,放之别馆,拣妃嫔老而仁者朝夕劝导,俟其悔而复其宫,则上有常尊而下无轻议矣」。
书奏不纳。
明日又率其属及群御史,伏閤门论列如前日语。
上遣中贵人挥之,令诣中书省
宰相窘,取汉唐废后事为解。
公曰:「陛下天姿如,公宜因而辅成之,奈何欲以前世弊法累盛德耶」?
中丞孔道辅名骨鲠,亦扶公,论议甚切直。
又明日晨,率道辅将留百辟班,挹宰相庭辩,抵漏舍。
会降知睦州,台吏促上道。
在郡岁馀,知苏州
朝廷知清议属公,就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
入内都知阎文应者,专恣不恪,事多矫旨以付外,执政知而不敢违。
公闻之,不食,将入辩,谓若不胜,必不与之俱生。
即以家事属长子,明日尽条其罪恶闻于上。
上始知,遽命窜文应岭南,寻死于道。
公自还阙,论事益急。
宰相阴使人讽公:「待制侍从,非口舌任也」。
公曰:「论思者,正侍臣之事,予敢不勉」?
宰相知不可诱,乃命知开封府,欲挠以剧烦而不暇他议,亦幸其有失即罢去。
公处之罙月,威断如神,吏缩手不敢舞其癚,京邑肃然称治。
于时官方无纪,每对,未尝不为上力陈治乱之道,皆由用人得失。
此实宰相之职也,天子日拥万几,非所宜专,然不可以不察。
因取职局官品,以类撰次,至于超迁序进,附见其下,为图以献,庶上易览。
宰相益不悦,嗾其党短公于上前。
公亦连诋宰相不道,不行不肯已,坐是去阁职,贬知饶州
是日上封移书,论公以忠义获谴,极道所不可者,皆当世英豪。
宰相指为朋,相继谪去。
治饶未久,徙润,又徙越。
宝元初,羌人压境叛,间岁悉众寇延州大将战没,关中警严。
于是还公旧职,移知永兴军,道授陜西都转运使
议者谓将漕之任,不预戎事,遂改充经略安抚副使,仍迁龙图阁直学士吏部员外郎以宠之。
至部,首按赞延。
延安始困兵火,障戍扫地,城外即寇壤,岿然孤垒,人心危恐,废食待窜。
凡朝廷遣守,皆以事避免,迁延不时往。
公遂留不行,骑奏愿兼领延州事,以待寇之复来,上嘉而从之。
属亡战日久,兵无纪律,猝有外警,荡然不支。
公于是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析为六将,分命裨佐训敕。
不数月,举为精锐,士气大振,莫不思战。
而寇知我有备,即引去。
朝廷推其画诸路,诸路皆以为法。
力城青涧,复散亡属羌万馀帐,开营田数千顷以收军实。
人视延塞,其完固如山立,不可动,谓宜讨贼,不可坐守老吾师。
朝廷下其议,将从之,公执犹以为未也。
无几,泾原师出,败于好水川,天子由是益信公智谋过人远甚。
前此贼以书署僭号遗公请和,公不忍俾朝廷报贼,乃自占答,黜其僭署,为陈逆顺祸福,立遣使者还。
未出境,闻好水败,始悟贼书谲而非诚,益自信立报。
为是执政以公擅报罪当诛,上知亡其责,止命削一官,降知耀州
几月,拜户部郎中,起知庆州,寻迁左司郎中、本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兼兵马都部署
有马砦者,素为贼冲,然地与贼境相冲,久不能城。
公至,自领牙兵,出不意驻柔远砦,别遣蕃将取其地,得之。
先命长子入据以率众,公亦亲往劳士。
有顷,贼三万骑叩城下,公麾兵血战,则遽北,戒诸将勿追,已而果有伏,夜遁。
城既立,诏名大顺。
徐又城细腰,复胡卢等砦,招明珠、密臧二强族各万馀人及并环千馀帐内附。
自此环庆属羌,悉为吾用。
先是卒骄难使,主将咸务姑息。
公筑延庆诸城堡,募民不足,乃杂使禁旅,盖素服公威惠,劳苦虽且死不怨。
久之,泾原师再丧定川关辅复震,而虞变生。
公知,亲率戏下兵连夜赴援,且将邀贼归路击之。
会已出塞,遂班师,因移其兵耀于关辅,人心于是大定。
初,定川事闻,上颇骇,谓侍臣曰:「得范某出援,吾无忧矣」。
数日公奏至,上大喜,怀其章执政曰:「吾知范某可用」。
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
时朝廷以戍卒屡衄,议黥乡人为军,人惧甚,窜匿不愿黥。
公改命涅刺其手,非校战,请农于家。
后罢兵,独环庆路乡军得复为民,民德公至于今不忘。
朝廷寻尽以西路委公,置府于泾州,授陜西四路安抚经略招讨使
方谋取横山故地,渐复灵、,然后可以诛贼。
贼知亡无日,惧不克当,因遣使讲和。
明年春,召公枢密副使,凡五让不从,乃拜之。
舆议谓公有经纶才,不当跼于兵府,是秋改参知政事
上倚公右于诸臣,公亦务尽所蕴以图报。
然天下久安则政必有弊者,三王所不能免。
公将飙以岁月而人不知惊,悠久之道也。
上方锐于求治,间数命公条当世急务来。
公始未奉诏,每辞以事大不可忽致。
于是露薰,降手诏者再,遣内臣政事堂督取,开龙图阁给笔札,令立疏者各一,日日面诘者不可数。
退曰:「吾君求治如此之切,其暇岁月待耶」?
即以十策上之,盖取士、课吏、减任子、更卫兵、择守宰、谨赦令、厚农桑之类者。
又先时别上法度之说甚多,皆所以抑邪佞、振纲纪、扶道经世,一一可行。
上览奏褒纳,益信公忠耿,不为身谋瘤也,遽下二府促行。
论者渐龃龉不合,作谤害事。
公知之如不闻,持之愈坚。
明年秋,边奏疑若有警者,公虑帅臣恃和而懈,因恳请按边,即命为河东陜西宣抚使
麟州向者亦被寇掠,邈然在贼腹中,本道帅病无供饷,奏欲弃之。
公曰:「麟弃,疆埸日蹙,不可」。
请复废障,使民耕于鄙,于是得不弃。
代郡西四州军附边,有废地尤广,著令禁不得耕,郡县以敌嫌不敢正视。
欧阳修来使,尽籍其利害,请弛禁,许人耕以输,可代转睝之劳,以帅议不协罢。
公至,知其利大且亡所嫌者,屡奏如议便,后止耕岢岚一境,而塞已充矣。
公既度陜,以西羌好难保而边计尚缺,疏手奏愿解政事,复领四路以总护诸将,即除授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
以疾请邓,许,迁给事中
三年,又请浙郡,因得展先臣之墓。
杭州,加礼部侍郎
祀明堂,汎迁户部,又移青州,兼东路安抚使
几岁,疾病,又请颍。
肩舁至彭门,遂不起,年六十四。
公为学好明经术,每道圣贤事业,辄跂耸勉慕,皆欲行之于己。
自始仕,慨然已有康济之志。
凡所设施,必本仁义而将之以刚决,未尝为人屈挠。
历补外职,以严明驭吏,使不得欺,于是民皆受其赐。
立朝益务劲雅,事有不安者,极意论辩,不畏权痈,不蹙忧患。
故屡亦见用,然每用必黜之。
黜则欣然而去,人未始见其有悔色。
或唁之,公曰:「我道则然,茍尚未遂弃,假百用百黜,亦不悔」。
噫!
如公,乃韩愈所谓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
在陜西尤为宣力,以儒者奉武事。
又边备久废忽,而王师新败,剥丧破漏,茫乎无所取济。
公周旋安集,坐可守御,蓄锐观衅,适图进讨。
会羌人复修贡,朝廷姑议息兵而从其请,于是不能成殄灭之功。
然其阅武练将,可以震敌;
城要害、属杂羌,可以扼寇。
此后世能者未易过也。
至于垦田阜财,立法著信,爱民全国体,赫赫在人耳目,皆可为破敌之地者,又可道哉!
其历二府,才岁馀而罢。
若夫天下至重,久安之弊至深,而欲以一二岁临之而望治,虽愚者知其不可得,况所奏议阻而不行者十八九,行者又即改废不用,兹所以重主忧而生民未得安也。
宣抚之初,谗者乘间蜂起,益以奇中造端飞语,亡所不及,甚者必欲挤之死而后已。
赖上宽度明照,知公无他,始终保全,获没牖下。
呜呼!
道之难行也,而至是乎!
辸人茍欲伸己志而不志乎邦家,此先民所以甘藜藿而蹈江海也。
公天性喜施与,人有急必济之,不计家用有无。
既显,门中如贱贫时,家人不识富贵之乐。
每抚边,赐金良厚,而悉以遗将佐
在杭,尽馀俸买田于苏州号义庄,以聚疏属。
而敛无新衣,友人醵赀以奉葬。
诸孤亡所处,官为假屋韩城以居之。
遗奏不干私泽,此益见其始卒志于道,不为禄位出也。
作文章尤以传道名世,不为空文,有文集二十卷,奏议若干卷,两府论事若干卷。
娶李氏,故参知政事昌龄之癙,封金华县君,卒于鄱阳,今举而纤焉。
四子:纯佑,守将作监主簿,少有气节,以疾废于家;
纯仁进士第光禄寺丞
纯礼,太常寺太祝
皆温厚而文,识者曰范氏有子矣。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交,次适封丘主簿贾蕃
诸孙三,长正臣,守将作监主簿
一男纯粹、一女二孙并幼。
铭曰:
公之世系,源于陶唐。
晋会食范,厥姓始彰。
睢、痤、蠡、增、滂、宁、云、质,兹惟闻人,间代而出。
或霸或季,所有何述
粤自得姓,千五百年,独公挺生,为天下贤。
涉圣之馀,揭厉洄沿。
道尊德融,事公实繁。
人获一善,已谓其难,公实百之,如无有然。
遭时得君,位亦显焉。
罹此谗慝,志莫究宣。
元元卒艰,噫嘻乎天!
进士君墓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六、《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
颍川陈君,卒于天圣九年六月十二日,葬于明年二月甲寅
墓在南城县太平乡之堑陂。
将葬,侄婿李觏叙而铭之。
君讳璆,字仲温
产富家,年少独奋好学,蓄经籍,求师讲问,昼夜不敢息。
长于甲赋、唐风诗,时辈多所惊仰。
憙技艺,无不该者。
尤精玉箸书,得斯、冰体势。
觅荐王府,一不中,会家祸作,辄弃去,不复有仕宦意。
君为人笃于孝慈,幼孤,事先夫人,左右无违。
及居丧,捽茹饮水,终三年,匍匐致毁瘠落肌肉,仅能自活。
既除之后,殆十载,言及其亲,未尝不歔欷涕下。
此皆世俗所不能者。
性复倜傥,重节义,闻人急难,与其所不足,若己当之。
族亲友旧,赖而济者,盖可指数。
江吴之间,其人信鬼祸,习忌讳,疾病死丧,非其父母妻子,率避远之。
君虽于无服之亲,亦必瞻视,勤勤致药物疗治,愈有恩意。
于其死,哭吊常先他人。
含袭歛殡,多自经手。
其接人重厚有礼,隆贱亲疏,讫不以颜色冷燠之;
然于论议,亦不隐其贤不肖。
非深得古君子之道者,其孰能如是邪?
既退居乡里,益脩田宅,美池榭,日召宾客,饮酒游宴,赋诗相献答,亹亹不能自止。
镌琢粉绘,咀噍花叶,务为深奇,若新进争名者
怡愉终日,弗以他事乱其间。
虽术业不施于时,亦不为无所用其心矣。
卒时年四十六,闻者无小大,莫不嗟惋,来哭必尽哀。
至于役养无知辈,悉旁泣窃叹,谓不复有斯人。
呜呼,可尚也已!
曾祖讳某,祖讳某,考讳某,比三世俱不仕。
东平万氏,顺惠庄饬,有理内法。
生男女八人,长子某,袭父之志,以文行称,识者谓庆在是矣。
次某,警敏守生业。
某亦志学,某方成童。
长女婿邓某,应进士举
次黄范某
幼女许嫁范某
皆著姓子。
初,君之弟曰,既胜冠,与其妇偕死,息女始绝乳,君爱养之如己子,长以嫁李氏。
铭曰:
勤不获禄,善不克年。
谓天有知,何死之亟?
谓天无知,何后之贤?
呜呼!
百世之下,无敢坏其藏焉。
处士君墓(并序庆历五年十一月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六、《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
君讳文藻,世家旴江,实建昌南城也。
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皆不仕。
君初以素门,善治生,终能憙事,用儒术教子,起家登朝。
其门既高,其行益笃。
沈厚有智,多历艰难,故动而鲜过,为乡党法。
将有事者,亦来咨谋。
自用俭节,至义可为,则不有爱。
其所周急,浃于疏亲。
性复谨礼,虽幼而卑,必待以宾客,未尝见其懈。
尤耻争辨,踰数十年,无一人狱在州县者,而众莫不服。
晚节授家事于子孙。
其中休休,罔有不足。
闭门终日,不与尘俗。
风窗月墀,乐以忘老。
年八十二,庆历四年十一月庚午卒。
明年及此月丙申,葬于郡东之龙池
夫人周氏,既葬十二年矣,故不祔。
子男二人:肃繇进士第,在官为能,济之重慎,得誉于荐绅间。
以忧解殿中丞,执丧无失礼。
次雍,孝友而外乐善。
诸孙学问甚谨,无不令人。
源深哉!
止而为渊,行而为川,未易穷也。
五女,嫁郑某、朱某范某朱某、聂,皆良族也。
既卜日,孤以墓石来告,乃铭之曰:
《洪范》「五福」、「六极」,为天赏罚之柄。
今君既寿且富,无久疾病。
教子义方,不谓不好德;
启手足知免,不谓不考终命。
天之劝人,何其盛哉!
何其盛哉!
郑助教陈氏墓(并序 至和元年三月1055年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六、《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
郑君名某字某建昌南城人
吾母,其从祖姑也。
夫人于,为舅之妻,故常得见焉。
乡里陈为冠族。
夫人之父某,赠殿中丞
祖某,曾祖某,不仕。
归于郑氏,生二男,裁数岁而寡。
老子弱,门内外事,一介毕委于其躬。
性严正,处之有宜。
请谢姻戚,意厚谆谆。
用福其家,以不失旧。
寿六十有五,皇祐五年夏四月乙未卒。
小子曰伦,既蚤死,孤露一身,延其世祀。
曾祖某,父某,盖皆善良,能治生,而继之。
抑管子所谓士工商农之子,少而习焉,其心安焉者矣!
广源蛮犯岭表,朝廷以空名告身属江湖转运使,募入泉谷,而郡县风晓之,以此守抚州助教
执亲之丧,数月得疾,未葬而卒,年三十有七。
至和元年冬十二月也。
二男,曰某,七岁;
曰某,三岁。
妻谢氏,独当家事,阖门无五尺之童,略如夫人初寡时。
呜呼!
可哀也已。
明年三月乙酉,以二丧厝于其县太平乡之龙宴窠,同茔而异圹。
之姊妹六人,嫁范某徐某胡某、聂、陈
五女,嫁陈邓某、张,其二尚幼。
铭曰:
吉凶在人邪,彼寿者何淑于身,而夭者何怒于神?
其曰偶然邪,何再世不天,若摹而传?
夫人之意,常恤后嗣。
其死未几,而祸猝至。
古人之言倚伏者,犹可信而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