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徐太令人葛氏墓志铭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丹阳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太令人常州江阴葛氏,赠吏部尚书讳某之孙,承议郎、赠太中大夫讳某之女。葛氏族大且显,凡女子许字必求天下名士。令人年既笄,辩慧婉嫕,太中与其兄工部尚书某皆爱奇之,为访佳对。而金陵徐君安道受经舒王,以才识为高第,中治平某年进士甲第,隐然有俊杰之称,遂以归之。其后入御史府为监察,入中台为郎,奉使诸道,风节端亮,名誉尊显,卒官中大夫、京西转运副使,令人阃助为多。中大夫求所生戴氏,十年始得,既归,性高严,令人奉养如嫡,刺测微旨,无铢发忤戾。抚姒妇之孤踰己子,单复之服制必先之。逮其长,为谋家室,垂橐不吝。岁时享徐氏祖考,不以馔羞委僮。侍遇父母尊亲之党,恩义均一。从夫若子官四方,中外宗姻靡日不婴念。服衰至小功、缌,闻讣皆摧恸,以丧礼自律。逢讳日,蔬食阅经,以资其福,尽齿不懈。太中所嗜蓣栗之属,辄不忍食。宦游旧境,复经历,未尝不涕泗也。性淑灵,而笃孝尤加人。以夫恩封永昌县君,以子恩封普宁县太君,再封太令人。政和七年八月壬申终于京师,寿七十有三。崇信释氏,日课其书,且奉其斋戒。属纩不乱,呼子与妇执其手曰:「吾诀矣」!泊然而瞑。子六人。男永,朝请郎、行太常寺主簿;奕,通仕郎、知卫州新乡县,前卒。女长适承事郎、知常州江阴县李孝远;次早卒;次适通直郎、武学博士朱天锡;次适宣教郎、知平江府长洲县陆棠。孙男二人,女一人。永以学行知名,荐践师儒之选。自中大夫即世,令人食其禄者十九年。晚节寝病绵剧,视絮糜药,至夜不解带,人士称之。卜葬,得令人卒之年某月甲子,祔中大夫之封,在江宁府上元县莫府山。以某于令人为兄子,且先君通奉与之相友爱,见属以铭,因泣铭曰:
性笃孝,士所难。乾其身,行之安。媲其良,训厥嗣。诏三封,寿六纪。源有衍,报必丰。在后人,不于躬。莫府原,龟墨食。千万年,安且吉。
三友斋赋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六四、《苕溪集》卷一
余行年二十有四,不知取友,即家君游息之会,别为一小斋,可方丈许,常兀兀独坐,恨孤陋而寡偶也。有一麈尾,命曰白友,一拳石曰碧友,一琴曰黑友。因名其斋云。
刘子三友,白碧黑也,各以色称,因其适也。谓友伊何,心莫逆也。并我而四,共兹室也。不笑不言,淡而默也。不见其损,亦不见其益也。客有造余曰:「吾闻古圣贤之取友以人而不以物,以德而不以色。直谅多闻,岂非德之人与?今子友是,不可则也」。余曰:「不然,天地剖判,万物权舆,适然有生,若吸若嘘。寄一温于全潮,互出没于太虚。均形色其天性,奚物我之差殊。审如子言,则既惑矣。虽然,请为子言之。余观世间,争名于朝,争利于途,翕习沸渭,骀荡温舒。闾阎纷其森罗,冠盖俨其驰驱。净者易染,清者易污。维是白友,涅而不缁,有于陵仲子之洁也。高下相形,利害所怵,信者可伪,智者可愚,勇者犹豫,辩者呫嚅。摧百鍊于绕指,回鼓瑟于吹竽。维是碧友,介然莫移,有伯夷氏之特也。至于钩弦柱指,函宫泛商,写天地之淳和,杂古今之兴亡。或疏而越,或啴而缓,或奋而厉,或发而散。《国风》、《雅》、《颂》,和而质也。骚人逐客,忠而激也。巍巍汤汤,奔放而屼岌也。促促刺刺,切切眤眤,怨断而幽忆也。余于是乎玩其声而略其意,寓于手而忘于心,喜怒悲愤,初无所随。俄而奏罢,风恬籁寂,反于无迹。是黑友者,其庶几乎老聃氏之常德不忒也。嗟乎,余于三友,虽以物取,而人存其间;虽以色命,而在德罔弃。盖所谓若有德而不知其德者耶」。客俯焉而叹,爽然而自失,出以告其徒曰:「吾得取友之术矣,二三子何患乎无友」。
长兴刘林宗养浩斋记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五、《浮溪集》卷一九、《永乐大典》卷二五三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养浩斋」者何?长城子刘子燕居之室也。曷为名之以「养浩」?先君子之志也。先君子之志奈何?子刘子先君子以直道事三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雷霆作于其侧,震风凌雨交于其前,未尝少降色辞。卒以是贬死,不惟不悔,而将终又以养浩然之气属其子,故子刘子以名其斋。奚取乎浩然尔?夫浩然者,人所受于天地之气也。所以使之常浩然者,学问也。夫气存乎方寸之地,而至乎充塞天地之间,可谓盛矣。使物得以贰之,岂复有气也哉?故以我胜物,则所以为刚大者在我;以物胜我,则所以为刚大者在物。胡不观诸水乎?水,天下之至柔也,而驰骋天下之至坚,非以其物万折必东,而物莫之能禦故耶?此君子贵乎有所养也。子刘子养之以何道?子刘子年二十馀,家苕溪之上,有屋数椽,先畴数百亩,父书千馀卷。居其屋,食其田,读其书,惟圣人之道是求,先人之志是承,非其事不问也,非其人不交也。积之岁月,庶几其常浩然乎。然则浩然之气何以见之?夫贫富、贵贱、死生、祸福,是八者皆足以入吾胸中,而为吾浩然之寇。今子刘子年甚富,气甚锐,方出游乎万物之间,其亦慎所择哉!苟明于所择而先有以待之,异时立乎朝廷之上,正色乎人主之前,招之不来,麾之不去,决是非邪正于立谈,使人皆曰刘氏有子,则浩然之气见矣。噫!此目子刘子所有也,予曷为记之?曰:子刘子之先君子,予之畏友也。子刘子以为先君子殁,而予尝闻其一二,书其言于座右,则如见其先君子焉。故属笔于予,而予亦因以自警也。
思乐斋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光绪《常郡艺文志》卷二
余归田五年,始斥舍旁地数十亩,除灌莽,植藩垣,筑屋居之。营一斋,广深寻丈,度可容膝,以朝夕从事于此,名之曰「思乐」。思乐者,尝安于乐矣,而不自知也。一出而撄世患,忧惧万端,险阻百态,如蒙坏絮,坐蒺藜而莫之胜脱,于是怅然思平居无事之可乐而不得也。余尝绝京江,浮长淮,溯汴流而上,北至于京师,又东航太湖,出苕霅,并桐江,下三衢,历抚、信、洪吉二江之阻,直抵衡湘。踰桂岭而南至象江上,山行海宿,水陆万里。其高缘絙而上,与猿鸟争道于垂崖一发之间,其下冲波急洑,以入于龙鱼之宅,争一旦之命。当是时也,则思平地之乐。夷狄不道,以杀为嬉,毒流四海,幸而免者,又窘于他盗,疐后跋前,颠倒失据。如触藩墙,如蹈坎井,如探汤沸鼎,而无所寄足焉。当是时也,则思太平之乐。学迂材下,娄窃非据于众人必争之地,以和戎缓兵为是,以伏阙首乱为非,众怒不容,聚而见讪,椎挠于十夫,抒投于三至,独持一喙,终日号鸣大咤以自解说,卒莫能胜,遂陷于不测。当是时也,则思居閒之乐。已而触罪,窜投岭海。蛮蜑杂居,鸟言夷面,鬼啸于梁,鵩集于舍,下榻畏蛇,对食惧蛊,岚薰瘴染,意象昏昏。然飓风忽起,吹簸天地,江翻海浑,仰屋四顾,若将压焉。当是时也,则思还乡之乐。今幸蒙恩还复故栖,先人之敝庐与童子时钓游之处,皆在焉。去国十年,名不著于吏部之籍,毁誉不挂于缙绅士大夫之口,天宽地大,徒步自由。四封之内,椎埋群剽之奸剪除殆尽,南北之使已议息兵,江干撤警,千里宴然。朝而出,藜杖幅巾,与田夫野老相尔汝于东阡西陌之上;暮而归,折野蔬,酌秫酒,饭脱粟,老稚团栾,哇笑相杂,挽须问事,足慰目前。凡吾昔日无事之乐,举集于此矣。夫天下之乐无穷,而意适则为乐。吁嗟其所不获,则不乐也;呻吟其所疾痛,则不乐也。今无是一者也。行歌坐啸,汎若不系之舟,而无所系焉,何为而不乐?虽然,世之君子有以功名为乐者:为天子操尺箠笞兵万里外,一取单于,否则驰一乘之传,折冲口舌之间,此将相之事,非吾之狂所敢议。有以贫贱为乐者:箪食瓢饮,餐毡齧雪,茹草木之实,若不堪其忧,而气塞天地,足以易穷饿而不怨,此圣贤之事,又非吾之愚所能及。特以桑梓之国,丘墓所寄,闭门高卧,日宴而起;无愧于中,无求于外,无畏途风波之虞,无徵呼发召之警,无骂讥讪笑之辱;有田以食,有屋以居,忧患已空,吾心翛然,了无一事,杞人奚惧而忧?偃师奚伤而怒?拔剑逐蝇奚诛?具狱磔鼠奚怼?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然后知余之乐有在于此也。尚恐习性易流,操之不熟,一为外物之所訹,而立于争地,材不足以堪富贵,道不足以安贫贱,幸福而祸,悔不可追,故名其斋以自警云。绍兴九年十月日,晋陵孙某记。
议礼局奏祭祀戒斋御笔(大观四年三月九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四、《政和五礼新仪》卷首、《宋会要辑稿》礼一四之六三(第一册第六一八页)
祭祀虽有不同,而其斋明致一以交神明者不可异也。宜依所奏。
妙香寮记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九、《太仓稊米集》卷六一
兴国为郡,治事有厅,而便厅出其后,相去稍远。又堂有祟,时出变怪,守之至者避弗敢居,乃即便厅而居焉。仆始至亦居之,徐求燕息之地于其傍,不可复得,而便厅之左入井堂有外庑五六楹,辟为辞室,俨如巨室,成而盘旋其间,意甚乐之。江西之俗健而喜讼,号为珥笔之民。独富水东连江池,西控荆楚,郡小而民甚醇,往往囹圄昼闭,桁杨不施者岁卒以为常。守老且病,介而寡,予无宾客外事,唯闭阁凝坐,时闻妙香,聊以永日,常诵杜少陵「清心闻妙香」之语,因号其斋曰「妙香寮」也。夫瑞兽三尺,宝薰百和,郁为凝云,散为游丝,此洞房曲室歌舞之场,沈酣于富贵者之所得。至于寒窗石鼎,柏实松膏,与之裴回于几席之间,则仆之意固有不止于香者矣。昔韦应物之守苏,唯凝香斋阁哦诗自娱。苏今平江而郡当孔道,为士大夫之林薮。太守朝从狱讼,暮燕宾僚,虽有意于是,未必常得。吾邦甚陋,而公厅如道院,可以閒矣,乃无韦郎凝香之句为有负于燕閒。虽然,凤凰蛩蚓,瓦釜黄钟均为有声,何足深较哉!余以辛未十二月之吉始从郡事,越七日而圬治之功成,又五日而记亦有成焉,乃刻诸石。
知旨斋记 宋 · 郑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北山文集》卷一三
《学记》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呜呼!古人能取喻如此,世之甘糠籺、齧蔬荠者,虽五鼎七牢、百珍八酱置其侧,彼未必以为美者,以其未尝得味耳。郑自五季家金华,皇伯祖中散洎先公奉议三数公,皆涵泳儒学。后世枝叶分派,诗书凋零,子弟用干蛊克家,其嗜以为日用者,或至食蓼忘辛,而韦编澹泊之言,有在酱瓿间者矣。某禀生奇孤,耕无田,居无屋,见他人有刍豢隽永,则染指流涎不能自已,故得粗见道腴,无甚馁。绍兴二年,既登进士第,至九年,备数禁庭。虽自知事业无以踰人,而人或不见谓不肖。族兄信仲慨然叹曰:「旨哉!嘉肴之肥人也,吾知之矣。虽然,吾宗蕃大,岂无醍醐酥酪?若尽取六经诸子之言,设为脍炙,以作成其美,则他日餍而饫之者,何独弟也哉」!于是即舍之东偏辟馆聚书,教其孙子,而使某命名焉。欣然援笔,诵《礼记》,而榜其斋曰「知旨」。
帝后忌辰僧道赐钱事奏(绍兴六年三月) 北宋 · 岑筌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九、《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三○页
在京日,遇帝后忌辰,依本宫条令,差道士三七人,前一月启建道场,其斋衬等钱,每次约三百馀贯。昨迎奉神御在温州奉安,用僧道各一十四人,并无分文钱物,未称追奉之意。今相度,每年诸殿帝后忌辰共计三十二次,轮一僧寺及道观管认一岁,岁终各给度牒一道,共二道付僧道正副,依公给散。
义斋记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一、《斐然集》卷二○、嘉靖《永州府志》卷一九、同治《沙县志》卷二上
孰不趋利而避害,趋其所当避,避其所当趋者皆是也,是乌知其利害之所在?蹠以货为利者也,纣以酒为利者也,周幽以艳女为利者也,太康以击熊豕雉兔为利者也。方其利之,固不虞害,及夫害至,则思利而不可得矣。是故汤不迩色,不殖货,大禹恶旨酒,而文王不敢田。抑有甚焉,朱利于为我,翟利于兼爱,聃、周利于虚放,申、韩利于惨杀,彼亦自谓道之大全也。为我则害君,兼爱则害父,虚放则害礼,惨杀则害仁。是故周公禁奇言,子夏辟小道,孟子讵诐行而放淫辞。抑又有甚焉,使斯人父子不相保,君臣不相迩,兄弟乖序,而男女失配,躯体弃败,而秉彝殄灭,方且语之曰:「尔富之不充欤,贵之不足欤,寿命之不长欤,快乐之不广欤,忧怨之不释欤,疾痛之不免欤,凡有所愿,欲祈向之不遂欤?汝能吾听,今之生修其因,则来之生获其果必矣」。贪利之夫既吞此饵,而其微妙之说则又谓空为真,谓有为幻,谓寂灭为乐,谓夫不能脱生死者,与飞走万类,转化无端,或以罪辜受辟冥圄,深悲而重闵之。于是虽明智之士有不免怛化者,迭唱更和,利于无生死之患,谓道至是然后极,率天下入于殊类而不自觉。其究也,乃独成彼居处饮食衣服之利尔。彼师之术以利为道,肆然居,侈然食,陷其身与人入于异类,洋洋然而不惭,而斯人相与圣而神之,盖千有馀年。凡尧、舜、禹、汤、文、武、孔、孟,所以修人纪、位天地、育万物者,除扫荒芜,日甚一日,是岂直前所谓八害而已哉!有道于此,因天之高而戴,因地之厚而履,因昼夜而作息,因四时而播敛,因万物之材而服役制作,因人之不能不夫妇也,教之以正而顺,因人之不能不父子也,教之以慈而孝,因人之不能不兄弟也,教之以友而恭,因人之不能不相君臣也,教之以仁而忠。凡纲纪法度、刑政礼乐之用,皆犹是也,泛酬曲酢,未尝不当。万变迁代而心则自如,无所冀而为之,如水之必湿,火之必热,止于各得其所宜焉尔。夫湿之在水,热之在火,岂伪设而用其润与熯者,岂附益哉!是故各得宜者,中国圣人谓之义。斯义也,君子小人之所以差,华夏夷狄之所以分,伯术王道之所以不同,圣学异端之所以殊绝。自孟氏没,寥寥而无传焉,必欲治心修身,扶世导民,愈久而愈无害,舍是无足为者。沙阳叶君超然知先觉有大中至正之教,心笃好之,收合族党子弟使一以是为师,障异端之波,庶其不溺。百舍重趼,求余文以记其斋。余固陋,乌能广子意?子归,以六经、《语》、《孟》置之舍,率二三子拳拳服膺,若董仲舒所云仁人有正明,无谋计者可也。如其反此,请事他岐,或乃稽古而车马自夸,明经而青紫是求,放利而行,不与义比,以自投于八害之役,则按孔门故典鸣鼓而攻之,是亦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矣。
颐斋记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二、《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九
浔江举子陆生南金名其斋曰「颐」,而乞记于澹庵老人胡某。老人以文肆质䪥,固辞久之,则谇之曰:「颐之字见于《书》、《礼》、《易》,杂出于传记,有曰『颐中有物曰噬嗑』者,有曰『山下有雷颐』者,有曰『百年曰期颐』者,有曰『期颐称道不倦』者,有说诗解颐者,有支颐待月者,有金锥控颐者,有长剑拄颐者,有颐隐于脐者,有顉颐拜相者,有为大儒名颐者,有为循吏名敦颐者,有为冀州取颐名堂者,有以洪颐名旂者。生将稽《噬嗑》之彖乎?抑取山雷之象乎?将为百年之期乎?抑欲称道不倦乎?将说诗以解乎?抑待月以支乎?将金椎以控乎?抑长剑以拄乎?将隐于脐乎?抑顉以取相乎?将慕大儒乎?抑欲效循吏乎?将晞冀方之堂乎?抑慕甘泉之旂乎」?陆曰:「唯唯,否否。不然,吾志在学《易》而已」。然则《噬嗑》、《颐》,皆颐也,生独取《颐》何?曰观在养也。《蒙》、《蛊》、《大畜》、《井》、《鼎》,皆有养义,独观颐养,何也?曰:《颐》上下二阳,中包四阴,上止而下动,外实而中虚。人颐之象,初以阳居动体而上应乎四,悦所欲而朵颐者也。心一动而朵颐,则其自失必矣,故首戒以养正则吉,与诸卦之养异矣。《蒙》亦养正,与此不同,何也?《蒙》养其正,是已正也;《颐》养以正,盖未正也。已正乃作圣之功,未正则不可一日忘其所以养颐者。故又戒之曰「亦不足贵也」。夫九以刚明之才为可贵也。贵乎刚者,为其不屈于欲;贵乎明者,为其见善而不失其正。反是,则不足贵矣,生乎勉之。生尝举进士,试礼部云。乾道己丑清和记。
次高承宣韵题刘知言郊居 宋 · 林季仲
七言律诗 押真韵
荷锄归伴陇头云,懒傍侯门更整巾。
卜筑君能如沈约,题诗吾亦效王筠(自注:约郊居,筠题诗于其斋壁。)。
湖光皛皛千山合,竹色娟娟一径新。
酒后笑歌应耳热,西园惊破海棠春(自注:诸公游日,一枝海棠先开。)。
李修年庶斋记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一、《拙斋文集》卷一五
《庄子》之书载子贡驾轩车,中绀而表素,乘大马以见原宪。原宪杖藜而应门,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宪曰:「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子贡逡巡而有愧色。是言也,非子贡之言也,然而有似乎子贡之言也。何哉?当夫子之世,盖有以闻为达者,有以事为政者,有以音为乐者,有以仪为礼者,皆似之而非也。若至于以贫为病,则陋已甚矣。由是知其必非子贡之言。然而亦未必非也,故曰有似焉。夫子固已夙知其然矣,盖尝论之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以贫为病,则此其原也。回之贫至于屡空,而方且不改其乐,惟其受命焉。赐之乘肥衣轻,其视箪食瓢饮侈矣,顾犹以货殖为心。赐之货殖,非若他人之贪冒无厌也。一不受命,则于贫富贵贱之分,初未能忘怀,而悉任之,则其末流至于以贫为病,而见笑于大方之家者,固其所也。庄子岂厚诬之哉?人之赋分于天,犹子之于父,臣之于君,东西南北,惟命之从者也。命有所不受,则在家为不肖之子,在国为不令之臣,刑戮之所必加,而不以赦焉。赐之不受命,则是物也。此心一萌于心术之微,他人之所未觌,而夫子固已见其肺腑矣。其发见于外而不可掩,则以贫乱病,而为原宪所窥。此犹可言也,太史公迁作《史记》,遂以之列于《货殖传》之首,以与猗顿、白圭之徒同列,其辱圣门甚矣。余内兄李倅修年尝读《论语》,而有感于夫子之言,至于一唱三叹,味之不释,遂名其斋曰「庶」,且以是义为余诵言之。余观修年之雅意,固以为凡世之充诎于富贵,陨穫于贫贱,而汲汲焉,戚戚焉,未能兼忘于两者之间,皆赐之不受命者也。庶斋命名之义,如斯而已。余复因修年之言而有感焉,遂具书而为之记,并以晓夫世之贫而谄、贵而骄者。
师氏违物斋记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二
夫人之生资物以养者,惑也。物之能养人者几何,而贼夫人者多矣,故必违物而后可以养生。盖人未始无良心也,一为物所诱,辄遽失之,其养安在?而或者则曰,饥必须食,寒必须衣,此二物者有生之所急,人未有能违之者也。使饥而自食其粟,寒而自衣其帛犹可也,而粟帛云者,未必人有之也。饥寒切于身,夫孰肯坐而受其病,必将起而求诸。起而求诸,吾道亦少贬矣,是贤不肖所由分也,而可不慎欤?吾之一身固与天地参,无不及焉。吾宁以饥寒死,而不敢私取人一毫。彼其胸中浩然至足也,而何假外物哉?其不得已,则被服蓝缕,嚼齧草木,犹可以自养。夫岂不知肥甘细骨之适于口体乎?惟其所养者细而所丧者大,故决去彼取此。昔颜渊以箪瓢处陋巷,季路以敝缊袍与狐貉之厚者并游,盖乐焉而不耻,孔子称之。此固哲人之细事也,能不以饥寒之害为心害耳。人能无以饥寒之害而后道可议也,若渊无箪瓢,路无缊袍,清饿赤立,犹将不耻而乐焉,彼其所以为养者,诚在此而不在彼矣。而或者则曰,使人不衣不食以事道,圣贤所难也,必不得已,循理而求之,于道其何伤?苟决去焉,是亦为亢而已矣。此孟氏所以讥于陵仲子,矧而后充其操者也?夫仲子亦未可厚非,孟氏之言盖有激耳。彼岂不曰乡为身死而不受乎?身且死顾弗受,若孟氏乃可谓善违物者哉!大学之道,欲正心诚意以治其国家者,必先致其知,而所以致其知则在格物。夫格云者,捍也,禦也,拒而弗受也,与违物之义同,而曰山林枯槁之士以是为亢,则其不思甚矣。吾友师氏伯浑父既以违物名其斋居,而属余为记。异时浑父相与言盖如是,余心有感焉。而浑父更涉忧患,进道愈力,则将超然于物之初矣,其又何所违哉!姑亦记余所感于心者云耳。
敦复斋记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七、《南涧甲乙稿》卷一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人之居,凡既往而归谓之复;其于物,凡既失而得亦谓之复。是复之义,皆返其故而还其初者也。人之所以为人,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其必有自矣。在人者求诸心,在天地之大,岂其无心哉?日运而星飞,渊旋而岳峙,四时变化,莫有穷尽,天地之心,固未可识。以吾心所存焉者而求诸天地,则亦不外是矣。《易》于坤之震曰「见天地之心」,而其卦曰「复」。以象而言,则阳剥而反下也;以时而言,则阴尽而阳生也;以数而言,则千百未形而一见也。是卦也,既不可以为阳,又不可以为阴,非复无以命之,岂一阴一阳之谓者欤?固哉!先儒之说,曰天地以本为心,寂然至无者,其本也。夫天地之心,固寂然而至无,则天地亦几于息矣。故无之说兴,释氏乃以空擅其宗,学士大夫未有不从而惑者也。自大而媲于细,自精而流于粗,自明而赜于幽,自常而极于变,穷天下之辨而未足以喻。昔者圣人故未尝言焉,其言者子思、孟轲也。子思、孟轲之言出于不得已,而圣人所以未尝言者,惧夫后世故以吾言为口实,将无所自得云尔。《复》之六五曰「敦复无悔」,而其象曰「中以自考」,夫复至于敦厚而不薄,则真积而不已者也;其无所悔,则自质其中,而知其得者也。故曰「复以自知」。然则果何事哉?就其可见者谓之仁,合而言之则谓之道,是以六二之邻于初则曰下仁,六四之应于初则曰从道。盖仁者道之几,而道者复之本也。故圣人之告颜子,以克己复礼为仁之要。夫难胜者己之私,既克者礼之复,岂吾所谓既往而归、既失而得者乎!虽然,复不可过也,过则迷矣,迷则罔念而狂者矣。苟不溺于无也,不陷于狂也,则圣人之门其庶几焉。丹阳陈睎颜隽杰而有文,力学之士也,名其斋曰「敦复」,以志夫自考之意,而求予言以记。顾余何足以进此?然窃尝闻之,圣人之学,自治其一心,则推而至于治天下,本末先后,初无二致。故复之不远,则以修身;复之既迷,则足以败国。自异端之肆也,亦曰治夫心者,而其说犹以一身为可外,况于所谓天下国家,孰知可离则非道也?今睎颜亦知考于中而自见矣,其毋入于异端以务施于天下者,则睎颜真颜之徒也。乾道四年二月,颍川韩元吉记。
一经斋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南涧甲乙稿》卷一八
汉韦长孺父子皆以明经位至丞相,当时为之谚曰:「遗子黄金满籯,不如教子一经」。儒者至今以为美谈,盖庶几于韦氏也。予友何德循,故丞相正献公之孙而端明公之子也,弱冠好学不倦。予名其斋曰「一经」,而说者曰:古者自小学至于太学,三十而五经立,一经不亦褊乎?予曰:学之为事也,苟诵习而已,虽岁阅百家可也,岂但五经?夫经淑诸人以道者也,自炎熊至于勋华,其历千祀,经盖未备,而道且安在哉?西汉去古未远,故大儒董仲舒之流,皆号为能通一经,而其言粹然,与经无择,后世记问之学不逮远矣。由是谈之,五犹一也,一犹五也,未有能明于《易》而不能通于《春秋》,能安于《诗》而不能立于《礼》者也。故学者务圣人之道,虽一经为有馀,如其不也,虽五经为不足,然则一经褊乎哉?德循曰:诺,子盍为我铭!铭曰:
我思古人,爱莫似之,其存者言。惟言之兴,与道俱传,自叶流根。《礼》《乐》《春秋》,《书》事《诗》情,《易》其大原。譬彼东流,三江九河,其来浑浑。究厥攸归,有会有别,孰为吐吞?智者权之,以一知万,斯获其元。厥心孔昭,放诸四表,塞于乾坤。匪繄冥行,乱其涛澜,轹其藩垣。伟矣汉儒,睨于籯金,其学不繁。嗟子勿忘,言遵其涂,兹道之门。
诚身斋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南涧甲乙稿》卷一八
河南富子立以「诚身」名其斋,而徵诗于韩子。韩子曰:吾诗不必为也,诗以达情,而以论道,吾惧其几于释老,盍试为之铭?夫子思、孟轲之说,学者日诵而易之,故必即异端以求道,不则其趋襜如,其居颓如,色以为容,择然后言,欲致其诚者,试以事则无施焉。君子之于道也,将以成天下之务,非独为是槁木死灰然也。譬之水焉,其止也可以观万物,而行也可以利万物,吾子其勉之哉!铭曰:
老佛肆行,群心曰盲。置生问死,土木偶形。弊基诸儒,白首抱经。弗析厥理,虚文第程。何以救之,曰身是诚。诚久而著,道将纵横。放诸四方,如权遇衡。圣人之运,实侔于天。惟天不言,万物故成。君子反身,盖复其原。匪诚能天,以天道名。水流在川,无或不盈。子能终之,天下可平。
句 其一 宋 · 张顺之
押队韵
凭谁为写无声诗,清标不减渊明辈(宋程洵《尊德性斋集》卷一《次韵张顺之见寄》注)。
程洵尊德性斋小集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九、《平园续稿》卷一四、《尊德性斋小集》卷首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自元祐间苏文忠公有诋伊川程氏之语,门人怨怒,力排苏氏。由是学问文章遂分洛、蜀,识者非之。绍熙甲寅,予自湘中归庐陵,有录事参军婺源程洵允夫袖长书及所业一通相过,合苏、程为一家,心窃异之。已乃知其于朱熹元晦为中表,自其先世相与讲学。又酷嗜眉山之文,为《三苏纪年》十卷,间以示予,凡其父子出处、诗文先后、前辈议论之所及,编纂略尽。未几,洵以病卒官。后累年,其宗人法曹万里出君《尊德性斋小集》一编,合古、律诗百馀篇,记、序、书、铭各二,跋四,说一,志、表、行状、祭文、序事劄子五,启、表五十一。大抵论议正平,辞气和粹。盖尝记其师里人李缯之言曰:「道有远近,学无止法。不可见其近而自止,必造深远,然后有成」。此程氏学也。又曰:「文以载道,物有是理,辞者达是而已」。此苏氏学也。君之所得,实本于缯,学者果可无渊源乎?惜夫久困场屋,五十由恩科入官,主簿衡阳,一转而止,不得发闻于世。予故序其书,以告来者。少傅、观文殿大学士致仕、益国公、食邑一万二千六百户、食实封四千六百户庐陵周必大序。
学林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五、《诚斋集》卷四三、同治《庐陵县志》卷五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吾友胡英彦取班孟坚《序传》之卒章,与黄豫章「求益窗下」之意,命其斋房曰「学林」。诚斋野客杨万里为赋之,其辞曰:
学林先生,宇宙一室,书册永日。江声山影,排户而愿交;诗臞书痴,牢关而不出。客有念其幽独者,闯然诣之,仰瞻其玄雾之巾,则垢以铢两计也;俯视其乌皮之几,则埃以分寸量也。客意若不释然者,而问先生曰:「子奚若是哉!痴臞之为双,埃垢之为乡。世与子忘乎,子与世忘耶」?先生块然若不闻者,徐顾客曰:「子可与谈乎」?俄掀眉而奋袖,粲玉齿之有光。源以开辟,波以帝皇,幽以天纬,焯以人纲。脞以虞初之破碎,粹以东家之文章,初松风而涧水,忽玉磬而金簧。客惊而自笑曰:「吾乡也病子,吾今也敬子。子殆近于道者耶,不然何痴于今而黠于古欤?何臞于貌而腴于文欤?何埃其几而不埃其心欤?何垢其巾而不垢其德欤?子殆近于道者也。虽然,子之幽且遐者吾不能以问,子亦不能以告吾也,愿闻其肤而已。檀柘有乡,不朋不植也;玉石有琢,不友不益也。今子也,十趾之下无百里之历,两耳之窦无单辞之获,则子也既绝学乎谅直矣,不几于不羽而翱书囿、不胫而趋圣域哉!此吾之所以不惑而不得也」。先生曰:「非竹实林,惟书为林。今吾百圣之与居,群书之与曹,盖终日揖逊其间之不暇,子犹病吾虚空之逃耶」?客闻而悟,出而喜谓其人曰:「吾有闻矣,吾有闻矣」。其人曰:「子乌闻此」?客曰:「吾闻之学林之叟,学林之叟闻之小德之父,小德之父闻之叔皮之子」。
务本斋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五、《诚斋集》卷九七、《古文集成》卷五○
永新左揆字正卿,嗜学进道,命其斋以「务本」,艮斋先生记之矣,复请铭于诚斋杨万里,则铭之曰:
畯穑乎穫,梓穑乎斲。繄士所穑,何穑非学?学将奚先,何学非贤?自贤而圣,自圣而天。浍则有岸,圳则有畔。天人之道,畔岸河汉。河汉可涯,道可方思。其端惟四,乃六其艺。既三其纲,亦五其常。闯之弥幽,跂之弥悠。据其一原,万善来求。人有怙恃,谁无孟季?执柯伐柯,乃睨而视。二典两帝,参天两地。曷济登兹,不曰孝悌?有若肖尼,参乎攸嗤。本立道生,是以似之。瑟彼学子,遐不务此。圣其远而,子其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