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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使循行诸郡诏天禧元年五月庚戌 北宋 · 宋真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宋大诏令集》卷一五二、《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一之八六(第四册第三二○九页)
仍岁之内,蝗旱为灾,穑事靡登,流民相属,托居人上,深用惘然。
临遣使车,循行方郡,询访谣俗,安集里闾,式宣宽大之恩,副兹勤恤之意。
宜令殿中侍御史张廓京东路
薛奎河北路
驾部员外郎判三司盐铁勾院张绅两浙路
太常博士判三司度支勾院韩庶供奉官閤门祗应贾象之往江南路
著作郎集贤校理判三司都催欠凭由张师德供奉官閤门祗应曹珣往淮南路,体量安抚。
所至不得宴乐游从及多借官津舟舡,长吏亦无得迎送。
宋天圣三年中书门下 北宋 · 王曾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九
杭州灵隐山景德灵隐寺住持僧禅定大师延珊奏,先奉皇太后圣旨,宣赐庄田祝延今上皇帝圣寿。
今已五年,累设过斋僧粥食四十馀万,祝两宫圣寿。
其田土见今供纳秋夏二税,䌷绢三十四疋,赤线贰十一两贰钱,米共计七十三石七斗,系属杭州秀州两处乡县。
乞与放免上件税物,取圣旨。
牒:奉敕,宜令逐州子细勘会,如委实是宣赐庄田,据合纳夏秋二税并与放免,即不得将不系宣赐田土税一例放免。
牒至,准敕故牒。
天圣八年十二月六日牒。
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王曾给事中参知政事薛奎给事中参知政事陈尧佐吏部侍郎平章政事吕夷简
按:《武林灵隐寺志》卷二,武林掌故丛编本。
枢密范给事1030年 北宋 · 晏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元献遗文补编》卷一、《皇朝文鉴》卷一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闻之于师曰:经者,世之典常也,无典常则制不立;
学者,人之砥砺也,无砥砺则器不备。
周公之才,朝读书百篇,夕见七十二士,犹恐不足。
仲尼之圣,自谓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
《易》象,天地之准矣,乃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
《商书》,帝王之范矣,亦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
然则生民以来,钜圣大贤未有舍夫学者。
西汉中叶,儒教尤盛,公孙弘董仲舒用经义决朝廷大政,绰有风采。
夏阳男子犊车诣阙,自号戾园,万目皇皇,未知所措,隽不疑侃然正色,引《春秋》而戮之。
孝宣霍光击节惊叹,且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谊」。
降及东汉,兹道弥笃。
唐柳冕有言:「西汉尚儒,明于理乱,是以其人智;
东汉尚章句,师其传习,是以其人守名节」。
此其效也。
前代为学,迭相师授,是以圣人之旨无不坦明。
近世业儒怠于讲肄,是以先王格训有所滞濛。
唐李善精于《文选》,为之注解,因用教授,谓之《文选》学。
皇朝太平兴国中,诏馆阁雠校《汉书》,安德裕取《西域传》山川名号字之古者,改附《近古集语》。
钱熙谓人曰:「予于此书特经师授,皆有训说,岂可胸臆涂窜,以合词章」?
则知《文选》《汉书》尚行教授,经坟大典可废讲乎?
殊尝窃志兹说,以悟朋从。
至于倡导儒风,恢崇教本,虽有素蕴,不能及也。
今者明公过听,爱忘其陋,惠贶与侍讲孙公书,述岷山武陵昌期博贯诸经,召寘门下,枢铉之隙,与之论议。
且欲出其撰述,质于大儒,辨正臧否,以明公共。
斋盥披读,载欣以忭,首见执事经国佐王之志,中见执事乐道尚贤之素,末见执事选众成人之美。
非夫操尚敦懿,规模宏廓,元元本本,焯见天人,明自乎诚,觉先于后,恤横目之流放,勤洗心而拯接,则安能屈彦辅之重,勖硕生之业,不远百舍,命蒿莱之隐沦,愒见分阴,䌷缃素之潭奥,恂恂伋伋,若是之深厚哉!
夫然,则穆微风,养万物,致隆平,颂清庙,跻大猷于羲、昊,绍丕绩乎衡、旦,斯有日矣。
眷惟孱虚,无足称算,猥沐甄采,参于季孟
私用澡概灵府,温循宿艺,贺吾道之有宗主,跋斯人之蒙润泽。
奚独五典琴筑,三年呻吟,腐唇以守黄卷,焦心而窥断简者哉!
机轴严密,虑难省谒,敢布肝膈,复干阍侍。
宰相进贤者为将来之资奏庆历三年正月 北宋 · 孙沔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六、《涑水记闻》卷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二、《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七、《宋史》卷二八八《孙沔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四、《宋史新编》卷八八、《续资治通鉴》卷四四
臣窃以直言指佞,忠臣之亮诚;
革弊救时,圣人之能事。
古之士有负鈇锧、趋鼎镬,不避死亡之罪,以回主上之心。
非不知爱身命,保富贵,身为安逸之计,而奚取摧折之苦?
盖不敢以所损之小,以忘所补之大也。
自祖宗有天下,垂八十馀载,其间正人直士,未尝以言废者。
虽时犯颜获罪,要不过黜一官使居于外,不踰年而已迁,岂有若古之伏法流窜,而殒绝其身者欤!
景祐已前,纲纪未尝废,犹有感激进说之士。
观今日之政,以验今日之事,几何不恸哭长叹息,而反无人为陛下言者,臣实耻之。
亦不敢远引高论,唯以时之要务而陈之,愿少留宸听。
夫州郡承风者吏也,皆猥懦老耄;
县邑禀令者牧守也,皆昏戆罢软。
制敕方下,人咸以为不足信,未踰月而数更;
奏请已行,人咸以为不能久,又随时而改易。
利权反覆,民力殚竭,边鄙久师而自敝,戎狄伺隙以争长。
事至危而陛下以为安,人皆忧而臣下唯相目者何也?
宰相多忌,不能进贤者;
朝廷失策,不能任正人之所致也。
先圣所以能致太平者,求端方之士,用谅直之人,故臣之奸佞无不知,民之疾苦无不闻。
知则随而去之,闻则择而行之,书诸史策,不可备举。
臣但见庄献总政之年,陛下恭默之日,有王曾张知白鲁宗道李迪蔡齐薛奎,以正直迭居两府
曹脩古,李纮刘随鞠咏孔道辅,以亮节更任谏垣
参用才智,十年之间,中外无大故。
然犹奸纤侥倖,阍寺威福,未能悉去,亦不为害。
景祐已后,丞相吕夷简进当国政,以承平可恃,以功业可久,连黜忠言,几废直道。
洎为使相,出镇许昌,以王随陈尧佐代其任,才庸负重,谋议不协,忿争中堂,取笑多士,政事寖废,即岁罢免。
又引张士逊冠台席,本非远识,致败乃事。
戎狄始起于边陲,卒伍窃发于辇毂,合辔徒行,灭烛逃遁,损威失体,殊无惭愧,尚得三师,居第自奉。
执政不得人之效也。
岂不由丞相进贤者为将来之资,但用不如己者为自固之计?
故陛下思当今之才,无若丞相之贤,复召自大名,再秉钧衡。
于兹三年,不更一事,以姑息为安,以避谤为智。
西州将帅连败,北虏胁取无厌,兵歼货悖,天下空竭。
刺史守宰,十不得一,法令变易,士民怨嗟。
隆盛之基,忽至于此,是由不能进贤退不肖,为社稷大计也。
夷简以病求退,陛下手和御药,亲写德音,恨不移卿之疾,在于朕躬。
四方义士,一闻诏书,有泣下者。
丞相中书二十年,三冠辅弼,所言陛下无不从,所请陛下无不行,终始顾遇,而未尝少衰,可谓宋朝得君,一人而已。
未知以何道报圣人至深至厚、推诚笃信之恩也。
噫!
庸常满前,谁阶于此?
智虑未有居丞相之右者,使陛下祗有夷简,而天下无某人也。
设遂请老,何人自代?
今天下士大夫皆称贤才,而陛下不用者,左右毁之也;
天下士大夫皆谓纤邪,而陛下不知者,朋党庇之也。
天下士大夫皆谓不才,而陛下任之,谓丞相不知,未之有也。
呜呼!
天下重柄,累圣相授,岂可轻易哉!
夫货殖之家,有至宝之物,犹当谨重扃钥,非博识者不得一观。
岂可付之愚童騃吏,终日戏玩,不委诸地而毁之,则盗斯夺之矣。
太祖以一旅兴王业,太宗以五路定天下,真宗承经营之策,数十年间,遂至泰宁,何尝不选用宰相,与平章大政,为万世业。
若屋之柱石,身之手足,手足委坠,心体未有得安者;
柱石摧朽,宫室未有得久者。
宰相非才,天下岂有得致治者也!
方今北虏伺患,以兵压境而取财;
西贼数胜,以使结邻而请和。
二方之情伪难知,中国之兴衰所系。
加之民人疲弊,政事隳杂,此实朝廷非常之时,非更张革变,则不能至于治平也。
臣观在位之意,无已然之见,事急则错置失宜,既往则怡怿自若。
去岁北戎有割地之请,未及境而百役暴起,昼夜不息,遣将帅,进官秩,推毂辍衣,委数十万兵而遣之。
一日邀结旧好,兵分势解,去无后虑,将帅处于閒地,不得一瞻天日之表,示不复用兵。
何忧乐进退之易也如此!
今又闻西贼欸塞,公卿忻忻,日望和平,此乃缓兵息民之一事耳。
若因此振纲纪,修废坠,任贤使能,节用养兵,则景德、祥符之风,当见于今日矣。
若恬然不顾,遂以为安,臣恐土崩瓦解,不可复救也。
丞相便为四方已宁,百度已正,欲因病默默而去,无一言启沃上心,别白贤不肖。
虽尽南山,不足书其罪也。
若荐用贤才,合天下公议,俾士大夫厌服其心,是失之于始,而得之于终,犹可宽天下万世之责。
茍遂容身,不救前过,不合己者舍之,不顺己者退之
以柔而易制者升为腹心,以奸而可使者任为羽翼,以谄佞取人者为君子,以愚懦无识者为长者,使之在廊庙,布台阁,上惑圣明,下害生灵。
为祖宗计则必危,为子孙计亦未可保于终。
若是,张禹不独生于汉,林甫复见败于唐,可不谨哉!
可不惧哉!
臣官为侍从,班近清列,缄默度日,荣名可期,何必多言,自贻狂率,上忤旨意,苦论宰辅。
盖不忍陛下受隐晦之名,丞相书奸邪之迹,为后世所贱也。
臣又闻天子择宰相,必观立朝之本末,采多士之佥论,临大事而有守,秉谅节而不回。
居外则有抚民之誉,在内则有诤臣之风,一日登庸,万方受赐,落落然有大臣之器,此庶几得矣。
若循资次补,亦丞相素为之地,安肯拔贤才于不次哉!
在陛下察之谨之。
况国家安危之势,在此一举,亦恐未有人为陛下如此言之也。
臣见数年前有论西北事者,谈兵略者,谄佞之辈必群聚而非笑之。
观方今之患,非言者之过也。
窃恐臣今日之言,亦前日之事也,故非摆阖之辞,离间之说,悉士大夫有识之论也。
可以质于天地,可以达于君亲,不愧于人,不畏于后。
臣区区之心,幸观咫尺,耻有见闻,不尽愚忠。
虽异日为倾邪所害,贬窜诛戮,臣亦无悔。
伏望陛下念祖宗之基业,奉社稷之威灵,开日月之明,奋雷霆之断,永信任于忠良,去败乱之敝事,克复升平,在于此日,则天下幸甚!
尚书虞部郎中致仕李公墓碑嘉祐五年正月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武溪集》卷一九
公讳虚舟,字公济,赠吏部尚书讳夤之季子,工部侍郎讳虚己之介弟。
李氏之贵于天下旧矣,七世祖讳昌,始居光山
郡王氏之王闽越,其孙讳盈以族从焉,迁徙名数于建安
曾王父讳琯。
王父讳询,赠大理评事
先君尚书筮仕江左,为诸司使
时太夫人在堂,以道梗不克迎奉安舆,乃留中馈,与公同侍晨夕。
秣陵归命,例授殿前承旨,既辞冗秩不受,且以尝为王国官,不许南度。
其后数年,登进士第,授衢州理官,乃克迎侍,公时已能力学有称矣。
咸平中,举进士不第,继丁艰疚,柴毁过礼,庐于坟侧,自力封树,旦暮泣血。
六年,除丧,寻以兄任补郊社斋郎,调授福州闽清洪州靖安,咸著治声。
饶州馀干,坐不觉狱中杀人免官。
会元昆贰卿分司还第,公素笃友爱,喜于闲适,且厌夫恶直丑正,世路风波,故终日怡怡,无复仕进之意。
元昆既没,朝廷以恩授校书郎、知江州瑞昌县事,让不受署,友朋敦劝,其守益坚,杜门家居,摈去人事。
故相国临淄元献晏公天圣末三司使,修侄婿之恭,寄书叙意,蕲公一至京师,重违其言,乃具私车而往。
于时上宰许国文靖吕氏、参豫文惠陈公、简肃薛公文康王公,咸欲畀之大邑,固辞不就。
元献知公之节不可屈也,亟言于上,得太子洗马致仕。
既而元献入谢,上与章献太后问公之年,曰:「六十二矣」。
「疾乎」?
曰:「无疾」。
上曰:「若然,真可尚也」。
名公大臣嘉其高蹈,悉赋诗以宠其归。
明道元年,迁殿中丞
俄以子宽、定登朝,援郊祠旧制,复增其秩,寻改国子博士,赐五品服。
三转虞部比部驾部员外郎
恭谢大礼,进虞部郎中
公之祖妣临颍太君陈氏、母夫人广平郡太君游氏之留乡里也,公在弱年,奉侍孝谨,出于天性。
家贫无书,而假本于人,必手自钞录,夜则讽诵,长为词章,顿出流辈。
三衢赵湘有诗名于天下,与先公友善,且爱公谨厚,以其子妻之,后封长寿县君
其令馀干也,强宗有为奸利至中人以死者,郡县莫之能禦,公至,则明示教约,无敢复犯,一境为之肃然。
其侍兄伯之疾也,躬临药膳,与子侄均其劳;
迎孀姊而事之,奉以甘脆,与妇孙同其恭。
其传政而归也,谢绝公府,未尝一言干人,宾朋至者,觞豆相欢,啸歌有节。
其或泛平湖、游别墅,轻舠小驷,初无导从,视之豁如也。
自先正尚书殿中丞纳政归养,筑室豫章东湖之阳,不出郛郭,而有林泉之趣。
及令兄以小司空分务闲居,公以郎官归休旧庐,再世三贤,相继解组,皆年未县车而勇于冲退,乡邦人士,伏其世德。
三圣宸翰,群公赠言,金石之刻,龟螭相照,恬晦之美,当代韪之。
子舍以朝列,守藩倅郡,虽越在邻邦,犬牙交壤,一欲迎至官下,公皆不许。
由是间还代出,以奉温凊。
宽初自虔州,得请为江浙等路提点铸钱坑冶,以廨舍在番阳,晨昏非便,乞居南昌就署局事,朝廷许之。
无何,迁荆湖北路提点刑狱,三上章,辞不允。
公乃敦迫使行曰:「定在此矣,无以吾故屡违命」。
既行至部,复恳辞,天子嘉其诚,故不易其职而徙之江西焉。
定之吏资当典城矣,再为佐官于洪,以便奉养,不离左右者一十二年。
宽既乘驿至自湖北,公曰:「吾君之恩厚矣,何以图报」?
遂泣下。
妇孙至,公言如初。
浃辰,公疾病,子妇苍黄,环侍而泣,公止之曰:「吾年过父兄而汝曹各能树立,瞑目无恨矣」。
复谓医工曰:「吾病革矣,无讳二子,俾集吾事」。
翌日而捐馆,时嘉祐四年秋七月二十二日也,享年八十九。
夫人长寿县赵氏,孝恭以事长,慈惠以逮下,劝俭以治内,和柔以接外,六亲称道,用为规模,先公八年即世。
子男三人:宽,司勋员外郎
定,库部员外郎
寔,秘书省正字
伯氏以吏干发闻,仲氏以词学知名,季则早夭。
女二人:长适进士刘好礼,次适乌程县主簿次道
孙二十五人,曾孙十五人,咸洁身承学,无坠训言。
自夫人之丧也,公豫为寿器,又甓双圹而虚其左,以自待也,达生者欤。
明年正月即葬,其地曰新建县桃花乡新里村之雷冈
前葬之期,司勋君伯仲走仆书,且奉遗意,不远数千里,见托铭勒。
某分义素著于公父子之间,故知公履行,尤熟公之纯孝著于稚节,虽父兄在远,而力养祖母,勤劬自立。
及其宿官,则清白无渝,益之刚正。
馀干非罪免归,即高谢世务,宰弼诸公力共敦勉,所守不回,以遂初志。
崇尚节义,门无杂宾,待人以诚。
动有仪矩,虽宴笑终日,不见惰容。
令子童孙,诜诜侍侧,朝夕训诲,莫匪礼法。
端居静默三十三年。
国家崇贲丘园,频繁爵命,而家庭誉处,陶然物外。
年逾八十,视听益明,亲旧书疏,皆手自裁答,字体谨洁可爱,少者殆不能及。
有疾,一日而终,同于寤寐,古之称隐君子者,无以尚之,可铭也哉!
铭曰:
李氏三贤,弈世清德。
矫矫八座,儒林之特。
辞荣归养,冥鸿奋翼。
皤皤贰卿宪台司直
厌剧就闲,伐柯攸则。
惟公之生,耽耽远识。
承家孝爱,当官强力。
何彼苍蝇,变我白黑
冠之一免,无复弹拭。
兄弟怡怡,何丧何得。
黑绶再纡,机心已息。
友朋勉劝,宰司勤饬。
一志不回,墙东晦匿。
乃秩春宫,于归江国。
高谢世纷,不为外惑。
北窗笑傲,衡门静默。
朝韨屡加,角巾靡易。
子舍班朝,朱金满侧。
更省迭侍,仕途景式。
进退忘怀,死生非戚。
豫为寿藏,虚左自适。
古称达人,今见其迹。
清风遗后,子孙千亿。
薛简肃公1067年闰3月18日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六一题跋》卷一一、《佩文斋书画谱》卷七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薛简肃公诗并书,其背乃天圣四年司农卿李湘门状,是岁丙寅,至今丁未,实四十二年矣。
偶得于家人箧中,因褾轴而藏之。
公之清节直道,余既铭之,而有传在国史,此不复书。
治平四年闰月十八日
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1038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欧阳文忠公集》卷二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永乐大典》卷一○八一二、一九七八六、雍正《山西通志》卷一九四、乾隆《直隶绛州志》卷一四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老河口市
明道二年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河东公以疾告归其政,天子曰:「吾不可以数烦公」。
乃诏优公不朝,而使视事如故。
居岁中,数以告,乃得还第。
又数以告,然后拜公为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判尚书都省,罢其政事。
景祐元年八月庚申,公薨于家,年六十有八,赠兵部尚书
公讳字宿艺姓薛氏
薛氏之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任姓之别为十族,薛者奚仲之始封也。
其后奚仲去,迁邳,而仲虺留居薛。
春秋之际,以国见经,而其子孙后以为氏。
此其谱也。
隋、唐之间,薛姓居河东者为最盛。
公,绛州正平人也。
曾王父赠太保讳某,大王父赠太傅讳某,王父殿中丞太师讳某,三世皆不显,而以公贵。
初,太宗皇帝并州太师以策干行在,不见用,罢。
公生十馀岁,已能属文辞,太师顾曰:「是必大吾门,吾复何为」?
乃不复事生业,务施贷以赒乡闾,曰:「吾有子矣,后何患」?
后五十年,公始佐今天子参政事,为世名臣,如其言。
公为人敦笃忠烈,果敢明达。
初举进士为州第一,让其里人王严,而居其次,于是乡里皆称之。
淳化三年,再举乃中,授秘书省校书郎隰州军事推官
始至,取州狱已成书,活冤者四人。
仪州推官,士争荐其能。
丁太夫人忧,服除,用荐者拜大理寺丞、知兴化军莆田县,悉除故时王氏无名租莆田人至今以为德。
殿中丞、知河南长水县,徙知兴州
州旧铸铁钱,用功多,人以为苦。
公乃募民有力者,弛其山,使自为利,而收其铁租以铸,悉罢役者,人用不劳。
太常博士御史中丞向敏中荐公材中御史,就拜监察御史
召为殿中侍御史判三司都磨勘司赐绯衣银鱼。
出为陕西转运副使,坐举人免官。
居数月,通判陕府
岁馀,召还台,安抚河北,称旨,改尚书户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江淮制置发运使
扬州河,废其三堰,以便漕船,岁以八百万石食京师,其后罕及其多。
吏部员外郎丁太师忧,去职,不许。
居二岁,入为三司户部副使,与三司使李士衡争事省中,士衡扳时权贵人为助,公拜户部郎中、直昭文馆,出知延州
吏部郎中,入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迁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契丹使萧从顺来朝,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垂帘听政,从顺举止多不逊,以谓南使至契丹者皆见太后,遂请见之。
朝议患之,未有以决。
公独以理折之,从顺乃止。
而嫉公者谗其漏禁中语,由是拜集贤院学士,出知并州,改知秦州
秦州宿重兵,兵尝慊食,公为勤俭积畜,教民水种。
岁中,迁枢密直学士、知益州
而秦之馀积者三百万,征算之衍者三十万,覈民旧隐田数百顷,所得刍粟又十馀万,秦州之民与其蕃落数千人,诣转运使请留,不果。
公在开封,以严为治,肃清京师
京师之民至私以俚语目公,且相戒曰:「是不可犯也」。
囹圄为之数空,而至今之人犹或目之。
及居,尤有善政。
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门者以白,人随之者万计,皆恟恟出异语,且观公所为。
公顾主吏藏之,略不取视,民乃止。
老媪告其子不孝者,子诉贫不能养。
公取俸钱与之,曰:「用此为生以养」。
母子遂相慈孝。
里富人三女皆孤,民或妄争其产,公析其赀为三,为嫁其女,于是人皆以公为仁恩。
人喜乱而易摇,公既镇以无事,又能顺其风俗,从容宴乐。
及其临事,破奸发伏,逆见随决,如逢蒙之射而方朔之占,无一不中。
人爱且畏之,以比张尚书咏而不苛。
开封,天子之畿,益州,蜀一都会,皆世号尤难理者,而公尤有名,其猛宽之政,前后异施,可谓知其方矣。
入拜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遂拜参知政事
公入谢,上曰:「先帝尝言卿可用,吾今用卿矣」。
公益感激自励。
而素刚毅,守节不茍合,既与政,尤挺立无所牵随。
然遂欲绳天下,无细大一入于规矩。
往往不可其意,则归卧于家,叹息忧愧,辄不食。
家人笑其何必若此,公曰:「吾惭不及古人,而惧后世讥我也」。
公尝使契丹,与其君臣语,而以论议服其坐中。
其后契丹使来,必问公所在,及闻已用,乃皆喜曰:「是得人矣」。
边吏得谍者,言契丹欲弃约举兵。
上亟召大臣议,或欲选将增兵。
公曰:「契丹畏誓而贪利,且无隙以开其端,其必不动,不宜失持重之势而使其可窥」。
已而卒无事。
他日,上顾公曰:「果如公言」。
于是益重之。
明道二年庄献明肃太后欲以天子衮冕见太庙,臣下依违不决,公独争之,曰:「太后必若王服见祖宗,若何而拜乎」?
太后不能夺,为改他服。
太后崩,上见群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
公遽曰:「其在衮冕也。
然服之岂可见先帝乎」?
大悟,卒以后服葬。
于是益以公为果可用也。
公先娶潘氏,早卒;
后娶赵氏,今封金城郡夫人
子男一人直孺大理寺丞
女五人:长适故职方员外郎张奇;
其次适故开封府士曹参军乔易从,早亡;
次适太原王拱辰,早亡;
次适庐陵欧阳修
次又适王氏。
公既贵,赠其曾祖而下三室,曰太保太傅太师
追封曾祖妣某氏某夫人,祖妣某氏某夫人,妣某氏某夫人。
公性孝慈,虽在大位,家人勤俭,不知为骄奢,诸子幼孤,抚养不异。
平生所为文章四十卷,直而有气,如其为人。
五年某月某甲子,其孤直孺奉其柩自京师葬于绛州,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即事。
先期,状公之功行上之太常太常议曰:「谥法:一德不懈曰简,执心决断曰肃。
今其状应法」。
谥曰简肃
铭曰:
薛夏之封,以国为姓。
其后河东,隋唐最盛。
公世载德,实河东人
必大其门,太师之云。
公之从事,以难为易。
参于大政,不挠不牵。
屡决大议,有言炳然。
公不为相,告病还家。
赗赙之荣,尚书是加。
公有敏德,焯其行事。
公有令名,有司之谥。
事告之史,谥传子孙
又刻铭章,纳于墓门。
薛尚书1038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老河口市
维年月日,具官欧阳修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恭祭于故资政殿学士、赠兵部尚书薛公之灵。
景祐之元,公初解政。
虽告于家,而疾未病。
若修之鄙,敢辱公知?
公于此时,欲以女归。
公德方隆,谓当再起。
齐大之婚,敢辞以礼?
天不憖遗,公薨忽然。
其后二年,卒追前言。
生死之间,以成公志。
挂剑于墓,古人之义。
公敏于材,刚毅自励。
不顾不随,以直而遂。
命也在天,往则难期。
惟其行己,敢言是师。
有罪之身,窜逐囚拘。
生不及门,葬不送车。
致诚薄奠,因道终初。
尚飨(《欧阳文忠公集》卷四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三三,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八。)
薛尚书」下原校:「一作『简肃公」』。
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太师欧阳公墓志铭1073年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九、《安阳集》卷五○、《欧阳文忠公集》附录、《清源文献》卷一八、乾隆《新郑县志》卷二五、光绪《吉水县志》卷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安阳市
熙宁五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公薨于汝阴之私第,年六十六。
上闻震怛,不视朝。
赠公太子太师,恤后加赙,不与常比。
天下正人节士,知公之亡,罔不骇然相顾,痛失依仰。
其孤寺丞君,乃以枢密副使吴公所次功绪,并致治命,以墓铭为请。
窃惟当世能文之士比比出公门下,不属于彼,而独以见属,岂公素谅其愚,谓能直笔,足信后世耶?
此其敢辞!
公讳修,字永叔
太子率更令询四世孙琮,尝为吉州刺史
又八世生万复,为吉之安福,子孙因家焉。
曾祖讳郴,安福六世孙也,孝悌之行,乡里师服
南唐武昌,累赠太师中书令,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
祖讳偃,强学,善属文,南唐时献所为文十馀万言,试补南京衙院判官
累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祖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
父讳观,性至孝,力学,咸平中进士第
当官明而尚恕,每决重辟,尤加审谨,茍理有可脱,必平反之。
泰州军事判官,累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追封郑国公
自公祖始徙居吉水,后吉水析为永丰,今为永丰人
公四岁而孤,母韩国太夫人郑氏守志不夺,家虽贫,力自营赡,教公为学。
公亦天资警绝,经目一览,则能诵记,为文下笔,出人意表。
及冠,声问卓然。
天圣中进士,凡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为第一。
逮崇政试,虽中甲科,人犹以不魁多士为恨。
初补西京留守推官,洛尹文康王公知非常才,归荐于朝。
景祐初,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文正范公权尹京邑,以直道自进。
每因奏事,必陈时政得失,大忤宰相意,斥守饶州谏官不敢言。
公贻书责之,坐贬峡州夷陵
余安道尹师鲁继上书,直范公,复被逐。
当时天下以「四贤」称之。
俄徙光化军乾德,改武成军节度判官
康定初,召还,复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
预修《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
请外补,通判滑州事。
庆历初仁宗御天下久,周悉时敝,重以西师未解,思欲整齐众治,以完太平。
登进辅臣,必取人望,收用端鲠,以增谏员。
公首被其选,擢太常丞知谏院事,赐五品服。
未几,同修起居注
公素禀忠义,遭时遇主,自任言责,无所顾忌,横身正路,风节凛然。
正献杜公文正范公、今司空富公皆在二府,公每劝上乘间延见,推诚咨访。
上后开天章阁,屡召诸公询究治本,长策大议,稍稍施用,纪纲日举,侥倖顿绝。
小人始大不喜,相与巧诋,必期破坏,公常极力左右之。
俄拜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
大臣有建白,请废麟州,徙其治于合河津以省馈饷者,命公亲往相视。
使回奏曰:「麟州天险,正据要害,不可废。
第减其兵驻并河诸堡,有警呼集,数舍之近耳。
兵既减,粮自不乏」。
诏从之。
又奏:「忻、代州,苛岚、火山军并边民田,始潘美为帅,患虏时入寇,徙其民以空之,遂号禁地。
自景德通好,我虽循旧,而虏人盗耕不已。
请募民计顷出丁为兵,量入租以耕之,岁可得数百万斛,边用给矣。
不然,他日必尽为虏人所有」。
时并帅耻谋不自已,沮挠久之,其后卒如公请。
凡赋歛过重,民所不堪者,又奏罢十数事,疲俗以安。
四年秋,北虏盛兵云州,声言西讨,朝廷疑其有谋,议选文武材臣,密为经画。
二府请辍公以往。
即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
公至,则区别官吏,使能者尽力;
均徙财用,而边计有馀。
奏广御河漕运,造锁栿船以绝侵盗,置都作院于磁、相州,一道兵械悉仰给焉。
方条列北方利病,欲大为措置,会文公、范公与同时入辅者终为谗说所胜,相继罢去,一时进用者皆指之为党。
公复慨然上书,极言论救。
执政与其朋益怒,协力挤之。
初,公有妹适张龟正,龟正亡,无子,妹挈前室所生孤女以归。
及笄,公为选宗人晟以嫁之。
会张氏以失行系狱,言者乘此欲并中公,复捃张氏赀产事,遂兴诏狱穷治。
上为命内臣监劾,卒辨其诬,犹降授知制诰、知滁州事。
执政意不快,摭勘官与监劾内臣细故,皆被责。
八年春,就改起居舍人、知扬州事。
踰年,徙知颍州事。
皇祐初,复龙图阁直学士
二年秋,移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
尚书礼部吏部郎中
丁太夫人忧,去职。
服除入见,上怪公须发尽白,恻然存抚,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
素忌公者恐将大用,乃伪为公疏请汰内臣,以激众怒。
有选人胡宗尧者,当引对改官。
前任本州,尝以官舟假人,已而经赦去官,止得循资。
公与判南曹官,对日取旨,上欣然令改官。
宦者杨永德密奏曰:「宗尧,翰林学士宿之子,有司援救之,私也」。
遂出公知同州事。
物论不平,上亟开悟,留公刊修《唐书》。
俄入翰林为学士、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
至和二年夏,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事,留不行,复除翰林学士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迁右谏议大夫
嘉祐三年夏,兼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事
前尹孝肃包公以威严得名,都下震恐。
而公动必循理,不求赫赫之誉。
或以少风采为言,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吾之长止于此,恶可勉其所短以徇人邪」?
既而京师亦治。
四年春,请罢府事,改给事中,充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
五年冬,以本官为枢密副使
明年秋参知政事
英宗登极,迁户部侍郎
治平初,特转吏部侍郎
今上嗣位,改尚书左丞
公自处二府,益思报称,毅然守正,不为富贵易节。
凡大谋议、大利害,与同官论辨,或在上前,必区判是否,未尝少有回屈。
文武之士,陈请百端,公常委曲开谕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
用是人多怨诽。
至于台谏官论事,有不中理者,往往正色折之,其徒尤切齿,日欲求疵合攻。
公自视无他,不恤也。
始,英庙践祚,按祖宗旧典,皇族尊属之亡者,皆赠官改封。
濮安懿王,英庙所生父也,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处其当。
上谦恭谨重,命过仁庙大祥,下礼院两制官同议。
如期诏下,众乃言王当称伯,改封大国
中书以所生父称伯,疑无经据。
方再下三省议,上遽令权罢,俾有司徐求典故。
事久不行,台官挟愤不已,遂持此斥为公主议,上章历诋,必请议定;
及以朝廷未尝议及之事,肆为诬说,欲惑众听,又相率纳告身以示必去。
上数敦谕,知不可留,各以本官补外。
后来者以风宪不胜为耻,窥伺愈急。
今上即位初,御史蒋之奇者乃造无根之言,欲以污公,中丞彭思永乘虚助之。
公退伏私居,力请公辨。
上照其诬罔,连诏诘问,二人者辞穷,皆坐贬。
公遂恳辞柄任,上不得已,除公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事。
熙宁元年秋,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事,充京东东路安抚使
时散青苗钱法初行,众议皆言不便,朝廷既伸告诫,公犹请除去二分之息,令民止纳本钱,明不取利。
又请先罢提举管勾官,然后可以责州县不得抑配,不报。
三年夏,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
公累上章辞,丐易蔡州,大略以久疾昏耗,不任重寄,复曰时多喜新奇,而臣思守拙,众方兴功利,而臣欲循常。
执政知终不附己,俄诏听以旧官知蔡州事。
公在亳,已六上章请致政,上眷惜之,不允。
至蔡踰年,复申前请,志益坚确。
上察其诚,命优改官致仕,年方六十有五。
天下士大夫闻公勇退,无不惊叹云「近古所无也」。
公天资刚劲,见义敢为,襟怀洞然,无有城府。
尝以平心为难,故未尝挟私以为喜怒。
奖进人物,乐善不倦,一长之得,力为称荐,故赏识之下,率为闻人。
唯视奸邪嫉若雠敌,直前奋击,不问权贵。
后虽阴被谗逐,公以道自处,怡怡如也。
平生笃于朋友,如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既卒,其家贫甚,公力经营之,使皆得以自给。
又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
自唐室之衰,文体隳而不振,陵夷至于五代,气益卑弱。
国初柳公仲涂,一时大儒,以古道兴起之,学者卒不从。
景祐初,公与尹师鲁专以古文相尚,而公得之自然,非学所至,超然独骛,众莫能及。
譬夫天地之妙,造化万物,动者植者,无细与大,不见痕迹,自极其工。
于是文风一变,时人竞为模范。
汉司马迁没几千年,而唐韩愈出;
之后又数百年,而公始继之,气燄相薄,莫较高下,何其盛哉!
所治经术,务究大本。
尝以先儒于经所得多矣,而不能无失。
唯其说或有未通,公始为辨正,不过求圣人之意以立异论。
嘉祐初权知贡举,时举者务为险怪之语,号「太学体」,公一切黜去,取其平澹造理者即预奏名。
初虽怨讟纷纭,而文格终以复故者,公之力也。
笔翰遒劲,自成一家,人有得其片幅,必宝藏之。
历典大郡,以镇静为本,明不及察,宽不至纵,吏民受赐,既去追思不已,滁、扬二州皆立生祠。
奉使契丹,其主必遣贵臣押宴,出于常例,且谓公曰:「以公名重故耳」。
其为外夷钦服如此。
至和中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决河,使归横陇故道。
公言横陇地已高仰,功大不可为。
未几陈罢去,有李仲昌者,乃议道商胡水入六塔河
公复上言,六塔素隘狭,不能容大河,若为之,必溃决,害愈甚。
执政仲昌议,又不用公言。
后六塔堤果坏不成,自博以下数州,皆被水患,众服公先识。
侍从八年,竭诚补益,前后上言百馀事。
仁宗尝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
故其言多所听纳。
因嘉祐水灾,凡两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根本。
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参定大议。
方英庙过自谦退,未即承命,事久未决,众悉危之。
公协心开助,忠力为多。
及即位之初,感疾未能听断,慈寿预政,事出权宜,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安内外,卒复明辟,人无间言。
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十一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十九卷。
公于物无他玩好,独好收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用以校正传记讹谬,人得不疑。
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
因自为传以志之。
初娶胥氏,翰林学士偃之女。
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
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简肃公奎之女,累封仁寿郡夫人
男八人:长发,次奕,并光禄寺丞
次棐,大理评事
次辩,光禄寺丞
馀皆早卒。
女三人,皆早卒。
熙宁某年某月某日,诸孤奉公之丧,葬于某地。
铭曰:
噫公之节,其刚烈烈。
弼违斥奸,义不可折。
噫公之文,天资不群。
光辉古今,左右典坟。
直道而行,屡以谗蹶。
卒寤而知,惟帝之哲。
升赞机务,方隅以宁。
参议宰政,社稷是经。
成此至公,大忠以效。
德高毁及,退不吾较。
公之来归,既安且怡。
宜报以寿,戾也胡为?
公文在人,公迹在史。
惟兹不穷,亘千万祀。
光禄少卿方公神道碑至和三年正月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
方姓周方叔之后。
东汉纮避地丹阳,因居歙县,世为豪长。
泉州刺史取述者,纮之苗裔。
歙、睦最近,公之六世祖,唐季之乱,由睦州徙家泉州兴化县
曾祖讳京,仕伪唐为清源长史
祖讳守禋,漳州漳浦主簿,有诗三百篇,曰《仙岩集》。
父讳鼎,太平兴国初陈忠顺王以其地归朝廷,即泉之莆田兴化军,又徙为莆田人,累赠工部侍郎
公讳偕,字齐古,少聪警,十四能为文词。
薛公奎知县事,公以文见。
薛意其少年,倩词于人,延坐,令作赋一篇,立就。
薛公器其远至。
二十进士及第,授温州军事推官
校其州进士州守以客不私托,公曰:「贡举无容私」。
黜之。
守导客诉于监司,覆校不私,守以是免罢。
岁大饥,民有欲隶官军以就廪食,而兵有定数。
吕公夷简提点刑狱,公白之曰:「温民饥且死,势将聚而为盗,岂若署壮强以尺籍,且消患于未萌,而公私交利乎」?
吕即移文于州县,点七千人。
再调涟水军判官
部有浮屠人曰娄道者,能以术却寒暑,惊眩民俗,所至受施金缯无量,其徒以高赀为奸横。
公密捕,一夕辄病死,没入其财而逐其党。
转运使梁楚闻公材能,每委以难事,因而保荐。
代还,吏部铨将上举者姓名。
或谕公曰:「保章固多,宜置梁楚,宰相之所甚恶者」。
公曰:「梁知我者,倖迁而置之,吾不为也」。
及绩最上中书丁谓果没之。
又为汀州军事判官
唐公肃使福建,建之建安讼日数十百,命公权涖。
旬月之间,至于閒静。
县筦茶山,先社集民数千噪山谷中,助达阳气以发茶茗。
公曰:「害吾农时而作无益耶」?
是岁不用,后亦遂止。
丁侍郎忧,去官,外除,改著作佐郎,知福之福清
吏质衣以自给,人至今颂之。
徙监南剑州石牌场,月入白金三万两。
就迁秘书丞
久之,徙知资州资阳县,迁太常博士
未行,丧太夫人,行服。
景祐二年,迁尚书屯田员外郎
御史中丞杜公衍审官院,与公无雅故,因视阀阅,曰:「唐公高洁,于人少可,今力慰荐如此,子之才行可知已」。
会被诏举属官,即乞公殿中侍御史
朝廷以实无资历,不如诏。
又请御史里行,其官久废,罢之。
杜公奏曰:「臣所知者无如方某,即不如例,愿令他官举荐」。
于是除推直官
孝杰代州,贪赃不法,屡鞠失实。
公驰驿往劾,即正其罪。
还见,赐绯衣银鱼。
澧州逃卒从民李某就佣,而歉其直,遂诬其家事摩驰神,岁杀十二人以祭。
州捕其族三百人,荐棘于州门。
狱久不决,诏遣治之。
公诘之曰:「必得被杀者主名」。
乃疏其姓氏乡县。
移问所疏,或存或亡,悉有根柢,无见杀者,告者伏法。
御史知杂事庞公籍荐为殿中侍御史里行二年即真命。
又迁侍御史,使南都,降虑狱囚。
时鸿庆宫灾,将议脩复。
公引汉唐罢原庙故事,疏勿复治,以答天戒。
元昊叛边,寇塞门寨,鄜延路副都部署赵振闭城不救,塞门没贼。
大帅畏懦,当寘于法。
公将命按问,以逗挠,其当弃市。
公入为上言:「振兵众寡不敌,出亦为饵矣」。
得不死流窜。
开封府判官
时西兵未解,军资百出,取办临时,民苦不聊。
朝廷遣使四出以安抚之,公往江南东西。
陛辞之日,曰:「民所甚急者,行而后奏;
事大而缓者,请以须报。
庶乎惠泽速逮于下也」。
比至,去贪暴,荐循良数十人,平冤死,决滞讼,威动所部。
先时,转运使第民产高下,给以乳香,令其输绢。
民输之绢,而吏夺其香,率空手去。
三司出绵绮之类下州郡鬻之,促期敛钱,而帛无所用。
公一切罢绝,而上其为害之状,转运使坐免。
其恤民疾,宣风旨,率多此类。
入为三司判官,使契丹,复命,拜兵部员外郎御史知杂事判大理寺,赐金紫。
纠大臣之不循礼法者数人。
九十六日,擢副三司度支
是时。
江淮发运使与诸路转运使事皆违异,岁漕阙其旧常,除公天章阁待制,充使江淮,东南乃办。
发运以近侍处之,自公始也。
移知杭州
杭于吴最为繁穰,公时与宾从载酒殽,鸣丝管,周游湖山之间。
牒讼至前,谈笑遣之,若无可为治者,二年未尝有留狱。
刑部郎中,以疾得太常少卿分司西京
祀明堂恩,为光禄卿,归休里闬。
至和二年七月二十七日终于家,年六十四。
中使赗赠。
明年正月八日,葬侯官村之灵隐山。
公严明洁廉,察民情数,民事尤剧,益以精敏。
其下少欺,必擿之,惕惕畏伏。
三司开封,每议刑平狱,钩簿领,通财利,率有条理,后以为法。
性乐人善,汲引后进,常若不及。
生平所任保二百馀人,多显达者。
尤善饮酒,遇酒,聪明过于常时。
福清,吏乘醉白事。
明日覆之,吏隐其一,公曰:「有某事在」。
吏叩头谢。
使契丹,其主酌大金瓢,属之曰:「此所以侑劝也」。
公不辞,酌之,契丹大惊喜,遗以名马,号其器为方家瓢云。
母王氏,赠太原郡太君
妻陈氏,封安定郡君,故秘书丞讳靖之孙女也。
子四人:浃,漳州长泰
洽,守将作监主簿,早亡;
沃,太常寺太祝
泽,郊祀掌坐。
女七人,适刘孝先、陈励、王拱,并进士宣州泾县郑伯福州连江县尉李昭文
二人尚幼。
浃既克葬,乃以书载公之官籍拜除、卒葬之岁月,请于襄曰:「先君之于法,有碑,其文将谁托乎」!
襄谨序而铭之曰:
任职于朝,志不上屈。
作政于藩,势必己出。
临剧以简,明谨惟刑。
为利以宽,矜恤惟民。
要望是更,法从之联。
何命之啬,疾其末年。
寿兮必终,德则滋久。
铭以著之,唯公之有(《蔡忠惠集》卷三三。)
「不」字疑误,或衍。
端明殿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致仕柱国蜀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食实封五百户赠右金紫光禄大夫忠文范公神道碑 北宋 · 韩维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南阳集》卷三○
元祐三年闰十二月癸卯端明殿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致仕范公薨于颍昌府私第之正寝。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右金紫光禄大夫
谥曰忠文
公讳字景仁
其先长安人,六世祖始葬成都之华阳
皇考讳度,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李氏,赠荣国太夫人
庞氏,赠昌国太夫人
开府以文行,为蜀守张咏所知。
有子三人,公其季也。
薛奎守蜀,召置门下,公时年十八,与语,大奇之。
还朝,或问入蜀所得,曰:「得一士,异时当以文学节行为世名臣」。
故相宋庠与弟祁一见公,称之,祁与为布衣交。
进士礼部奏名第一。
前此殿廷唱第过三人,则礼部第一者必抗声祈恩,必擢上第。
公得乙科,拜敕而还,初无一言,自是士人始以自陈为耻。
释褐为新安主簿
宋绶留守西京,召入国子监,使教诸生
秩满,表为东监直讲
参知政事王举正荐,召试学士院,除馆阁校勘,充编修《唐书》官。
宰相庞籍言公有异材,不求进取,特除直秘阁,为开封府推官
擢拜起居舍人知谏院,兼管勾国子监
上疏论民力困弊,请约官吏兵之数,酌取其中,岁为常度。
以赋入十:七给其用,储其三以备非常。
又言:「古者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盐铁转运使,或判户部度支
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
故财已匮而枢密益兵无穷,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
请使中书枢密通知兵民财利,与三司同制国用」。
温成皇后葬,太常议礼,前谓之园,后谓之陵。
宰相刘沆前为监护使,后为园陵使
公言:「尝闻法吏舞法矣,未闻礼官舞礼也。
请诘前后异议状」。
时有诏:凡由内降不如律令者,令所属执奏。
未及一月,而内臣无故改官者五六人。
公乞正大臣不奉诏之罪。
石全斌以护温成葬除观察使,凡护葬事者,皆迁内官
公言:「章献、章懿、章惠三太后之葬,推恩皆无此比。
乞追还全斌等诰敕」。
文彦博富弼入相,诏百官郊迎。
两制不得诣宰相私第,百官不得闻见。
公言:「隆之以虚礼,不若待之以至诚。
乞罢郊迎而除谒禁」。
奏减任子及令宗室属疏者补外,虽不即行,至熙宁初,卒如公议。
神宗性宽仁,言事者多务讦直,或诬人阴私,公独引大体,略细故。
御史劾奏宰相陈执中嬖妾笞杀婢,欲以逐执中,而未得也。
又继言执中有禽兽行,以必其言之行。
公独论:「今阴阳不和,百姓困穷,执中当任其咎。
御史乃以不可名之大恶加宰相,即朝廷听之,非所以重国体,厚风化也」。
御史怒,共劾公阿附宰相
公挺然不顾,以排众论。
识者谓嬖妾笞杀婢,执中实使笞之,于法为轻,所言大恶,理难验白,不可以空言疑罪谪宰相
公所言深得谏臣之体。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嘉祐初,不豫,中外惴恐。
公独奋曰:「天下事有大于此乎」?
即上疏曰:「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也。
周王薨,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国家之大虑也。
愿陛下以太祖真宗故事,择宗室贤者,异其礼秩而试养宫中,以系天下心」。
章十九上,其言危切,闻者莫不股栗。
因阖门待罪。
会除御史知杂事,公以言不从不受,乃罢知谏院,改集贤殿修撰、判刑狱,同修起居注,除知制诰
其后英宗进位皇嗣,纂承大统,实自公发之。
翰林学士,充史馆修撰,除右谏议大夫
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充大行皇帝山陵礼仪使
坐误迁宰相官,除翰林侍读学士
未几,复入翰林
书奏追尊濮安懿王,下两府议,以为宜称皇伯,非执政意,令理官检详典故以闻。
公时判太常寺,率礼官上言:「凡称帝号及若皇考,立寝庙,论昭穆,皆非是」。
于是具列仪制及汉儒论议奏之。
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陈州,会岁饥,公至,发库廪三万贯石以贷,陈人德之。
神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召还,复为翰林学士,兼侍读群牧使勾当三班院
《实录》书成,迁户部侍郎知通进银台司
公言:「故事,门下封驳制敕,省审章奏,纠举违滞,著于所授敕。
其后旋刊去,职司寖废。
请复旧制」。
从之。
纠察在京刑狱
王安石始变更法令,改常平为青苗,公上疏曰:「常平之法始于汉之盛时,视谷贵贱发敛,以及于宋,最为近古,不可改。
且陛下疾富民多取而行之,亦与五十步笑百步何异?
今有两人坐市贸易,一人故下其直以相倾夺,则人皆知恶之。
奈何经国计而行市道之所恶乎」?
疏三上,不报,至与安石互争论于上前。
韩琦上书论新法非便,安石令送条例司驳其议;
谏官李常乞罢青苗钱法,诏命常分析。
公皆封还其诏,诏五下,公执如初。
司马光枢密副使以言不用,不肯就职,上疏辞免。
公再封还之。
上知公不可夺,以诏自内出,不由门下。
公自劾:「由臣不才,使陛下废法,实臣失职」。
乞解银台司,许之。
诏举谏官,公以苏轼应诏,而御史知杂谢景温弹奏罪。
孔文仲应贤良。
文仲对策,言新法之害。
安石怒,罢遣还里。
公上疏争之,不报。
时公年六十三矣,即上疏曰:「言不行,无颜复立圣朝,请致仕」。
疏五上,最后言安石以喜怒赏罚,曰:「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
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法」。
安石大怒,自草制,极口诋公。
翰林学士,以原官致仕,议者不以少公而罪安石焉。
公既罢归,惟读书赋诗自娱。
客至,辄置酒尽欢。
或劝其谢客杜门,公曰:「死生祸福,天也。
吾其如天何」?
官制行,改正议大夫
今上即位,迁光禄大夫
韩维上言:公在仁宗朝首开建储之议,顾命大臣继有论奏,先帝追录其言存没,皆褒赠。
公未尝以语人,人亦莫为言者,虽颜子无伐善,介之推不言禄,不能过也。
悉以其十九疏上之,拜端明殿学士,特诏长子清平县百揆改承务郎
且起公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
公固辞不起,改提举嵩山崇福宫
数月复告老,进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元丰三年神宗诏公与刘几定乐,公曰:「定乐当先正律,乞访求真以定黄钟律」。
即用李照乐加四清声而奏。
乐成,诏罢局,赐赉有加。
公谢曰:「此刘几功也,臣何与焉」?
及致仕,请太府铜造钟律斛等器上之,比李照乐下一律有奇。
时二圣御延和殿同观,赐诏嘉奖,命付太常
会公薨,不果行,享年八十一。
公清直夷坦,遇人以诚。
恭俭寡言,终日危坐,未尝跛倚。
平生不道人过失。
及在上前论议,争大体,决是非,色温而词确,不少回屈。
荫补先族人而后子弟。
乡有不克婚葬者,辄为主之。
兄镃卒,无子。
闻其有遗腹子在外,求之二年,乃得,曰:「吾兄异于人者,四乳。
是儿亦必然」。
已而果然,名曰百常,以公荫。
今为承议郎
少受学于乡先生庞直温,直温之子卒于京师,公娶其女为孙妇,养其妻子终身。
其学本于六经,口不道佛、老、申、韩之说。
其为文章温润简洁,如其为人。
与修《唐书》、《仁宗实录》、《玉牒》、《日历》、《类篇》。
契丹高丽皆知诵公文赋。
少时尝赋「长啸却胡骑」,及奉使契丹,敌相谓曰:「此长啸公也」。
有《文集》一百卷,《谏垣集》十卷,《内制集》三十卷,《外制集》十卷,《正书》三卷,《乐书》三卷,《国朝韵对》三卷,《国朝事始》一卷,《东斋记事》十卷,《刀笔》八卷。
积勋至柱国,累封蜀郡开国公
娶张氏,追封清河郡君
再娶李氏,封长安郡君
子男五人:长曰燕孙,未名而卒;
次百揆,今为左奉议郎通判汝州
次百嘉,承务郎
次百岁,太康主簿
并先公卒。
次百虑,承务郎
女一人,尝适右司谏吴安诗而卒。
孙男十人,孙女六人,曾孙女三人。
公晚家于颍昌府,其薨也,遂葬于汝州襄城县安乡推贤里,以夫人李氏祔,实元祐四年八月己未也。
予少诵公之文章以为师,长慕公之行义以为友。
晚同里巷,出并舆,燕同席,周旋游处,且几十年。
然后又知文章之美,行义之高,特公之馀事。
于其铭也,略其细而著其尤章章者云。
铭曰:
□□□□,自天降衷。
□□□□,斯德之充。
又溥以文,君子之风。
畴其若兹,范姓蜀公。
公生下国,怀道而东。
振藻天庭,其文加雄。
不矜其词,允蹈以躬。
乃升谏垣,启帝之聪。
乃践翰林,为时所宗,言人之难,举国之重。
不为威屈,不以利动。
乐有未正,礼有未中。
公以为忧,或纠或讽。
委位遗荣,曾不旋顾。
晚非其好,谢事而去。
清池华屋,来燕来处。
衔觞赋诗,笑傲仰俯。
逍遥以终,无愧无惧。
我铭其德,以表新墓。
后有仕者,视公为矩。
题下原注:「见范氏所藏石本。」
推诚保德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致仕上柱国颍国公食邑八千四百户食实封二千一百户赠司空兼侍中庞公神道碑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五、《华阳集》卷四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二
嘉祐八年三月丙午太子太保致仕庞公薨于其家。
是时先帝方寝疾,乘舆不及归奠,而震嗟者久之。
于是其孤以公之功状上于太常,而博士李育谥公曰「庄敏」。
六月壬申,葬公于雍丘县之谷林山。
明年,会修《仁宗实录》,其孤又请于史官王圭曰:「我先公位丞相,于朝盖显矣。
其葬也,谏官司马光实为之铭。
今墓隧之碑未立,愿得史官所书以刻之,以信其后人」。
余遂考次公之族氏、官封,与夫行事之始终,复为之铭。
其序曰:惟庞氏之先,自周文王之子毕公高之后,别食于庞,因以为氏。
近世或家车平,又徙成武,遂为成武人
公讳籍,字醇之
皇曾祖,赠太师中书令讳武
皇祖,追封秦国公讳文进
皇考,国子博士追封魏国公讳格
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
曾祖妣,越国太夫人何氏。
祖妣,楚国太夫人陈氏。
妣,燕国太夫人邢氏。
大中祥符八年进士及第,为黄州司理参军,再调江州军事判官
知开封府薛田举公为兵曹参军
薛奎代田,又举公为法曹
大理寺丞、知襄邑县
与修《天圣敕》,为刑部详覆官,历群牧判官
累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出治秀州,入为殿中侍御史
初,章献太后临朝,命有司定其出入仪物,著《内东门仪制》三卷。
及章献上仙,而章惠太后欲踵垂帘故事,公亟奏请焚之,其后章惠卒不敢出与政事。
寻为开封府判官
尚美人方有宠,遣内侍韩从礼下教旨。
公上言:「陛下初颛听断,而美人僭恣挠法,不亦上累圣德邪」?
于是仁宗怒,杖从礼,并责美人。
祠部员外郎广南东路转运使
初,龙图阁学士范讽,放纵不拘礼法,公为御史时,已尝奏劾之,及之官,益疏过失。
请辩,乃诏置狱于南京,已而责授鄂州行军司马,亦左迁公为太常博士、知临江军
数月,徙福建转运使,复其官如故。
顷之,以侍御史入为三司户部判官
仁宗执政曰:「庞某其止是职邪」?
数日,改刑部员外郎、兼御史知杂事判大理寺纠察在京刑狱知审官院,为天章阁待制陕西体量安抚,历知汝、同二州。
赵元昊反,举兵围延州总管刘平遇战于北川口,监军黄德和望敌退走,遂为贼所害。
德和惧,使人绐言平实降贼,朝廷以兵围平之第,且收系其子弟,诏殿中侍御史文彦博驰往河中府案其狱,既又命公并讯之。
公至,具得其状以闻。
于是朝廷要斩德和,而刘氏子弟咸拔用之。
陕西都转运使
庆历元年,拜龙图阁直学士,知延州,再迁吏部郎中
明年,改延州观察使,辞不拜。
左谏议大夫,为陕西四路缘边都总管,兼经略招讨等使,仍知延州
是时,元昊数寇边,公下令诸将毋得轻出兵。
其欲出兵,必召问其所以可胜之计,然后遣之,故其出未尝不有功。
凡筑十一城,以扼其要害。
又其下多美地荐草,募民耕之,岁得谷以省大费。
一日,元昊遣亲信李文贵者,以其酋领雅尔旺容书来,愿纳款塞下。
公曰彼固多诈,未可以信也,因留不遣。
会朝廷欲贷元昊之罪,而诏公招徕之。
公以为元昊屡胜王师,今若遽驰介以往,恐其气益骄。
于是召文贵谓曰:「国家之抚四海,靡有不至也。
元昊放命不恭,以毒我边民,且自视其区区之地,乃敢与中国争衡邪?
若天子赫然大怒,举师西乡而加诛之,将安为计哉?
夫虑不至于久远而徼一时之利者,岂知也欤?
其归语王,熟计之」。
踰月,文贵复来,然其言,未肯去僭号。
天子既厌西兵,复诏公曰:「元昊若称臣,馀一切勿拒之」。
公曰:「假之僭号,则安肯复臣邪」?
执以为不可。
及是时修复泾原,恐敌益复入寇,久之乃复书曰:「所陈非边臣所闻」。
明年元昊伊州刺史贺从勖来,自称「男邦面令国乌珠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
公使谓曰:「天子臣妾四夷,今不称臣,不敢以闻朝廷」。
从勖曰:「大王愿以子事父,犹臣事君也。
使得至京师,天子不许,归而更议之」。
公乃上言:「西边用兵以来,敌人丧其和市,国中愁困。
今其辞稍屈,必有悔过自新之意,可遣使与之约也」。
于是诏著作郎邵民佐与其使并往,既而元昊果称臣,西边罢兵矣。
公遂入为枢密副使
八年,改参知政事
皇祐元年,以尚书工部侍郎枢密使
公始召还,以谓方用兵时,边壤烦苦,关中萧然,请减缘边之兵,还食内地。
议者以为不可,公卒减兵二十馀万。
至是,又以天下之力困于养兵,况兵众而不可用,方其无事,请以法加汰之。
议者又以为不可,公卒汰兵八万馀人。
二年,加户部侍郎
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公为相,不敢以毫发私人。
端明殿学士程戡除知益州仁宗使公谕之曰:「善抚远人,还当以二府处之」。
公曰:「二府惟天子许之,臣不敢以言」。
其后遂召参知政事,而程卒不知也。
广原州侬智高举兵陷邕州,又下沿江九郡,进围广州累月,还据于邕。
所过多被害,而张忠蒋偕等继以轻敌失军,仁宗问谁可将者,公言:「枢密副使狄青,昔在臣麾下,其沉勇有策虑,可属以南方事」。
明日,奏事殿中,遂以为宣徽使宣抚荆湖南北路、经制广南盗贼公事。
或言起行伍,难使自专其谋,当更择文臣以副之。
公曰:「乡者偏师之出,号令之不一,进退之无法,以故数不利。
今命大将,若使文臣副之,则威令复不得行,岂不视前日之败也」?
公复请下诏,岭南一皆受节制。
既至,斩别将一人之不用命者,于是军中皆恐畏。
未几,果破贼而还。
仁宗欲以枢密院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曰:「昔曹彬江南太祖谓曰:『西有汾晋之师,北有幽蓟之难,欲用卿为使相,则谁复为朕立功邪』?
今宠太过,后益有胜功者,陛下何以赏之哉」?
于是复以枢密副使,加检校太尉、河中尹。
入内内侍省都知守忠,以畏谨得幸,求为节度使
公曰:「昔王继恩平两川,宰相以其有大功,欲优拜之,太宗怒,以为宦者不可使与政事,乃召学士钱若水议立宣政使以授之。
守忠无功,以为节度使,后复有求为宣徽使者,奈何」?
帝乃为止。
公在位久,而无他宰相,故谤言屡以及公。
道士赵清贶者,公之外亲,尝诈为人求官,有小吏告之。
公即捕系开封府,既而穷得其奸状。
初言者指公私于人,及流清贶海上,又言公纵法行事。
朝廷虽知公被诬,而言者不已,遂罢相,知郓州,寻加观文殿大学士
前此契丹尝遣使来求御容,仁宗顾左右,皆嘿然不敢对。
因曰:「能断大事,孰有如庞某者」!
至和二年,除昭德军节度使、知并州
明年,以灾异,诏中外咸言得失。
公密疏曰:「太子天下本,今陛下春秋顾方盛,然太子不豫建,使四方无所系心。
愿择宗室之宜为嗣者,蚤决之。
群情既安,则天异可塞矣。
臣历位将相,恐先犬马,无以报,虽冒万死而不悔也」。
敌盗耕屈野河田,朝廷恐益复侵边,遣使更定其地。
既而召敌人不至,公遂禁边,毋与为和市。
敌人怨之,日夜聚兵境上,公又戒毋得辄举师。
久之,敌且去,命通判并州司马光麟州,与知州武戡计事。
乃请筑城三堡于屈野之西,使敌不敢耕故地。
还,公虽许之,而堡实未筑也。
已而敌兵辄复聚,管勾麟府兵马郭恩走马承受公事黄道元,乃与擅率兵至忽里堆,欲出其不意以击之。
会伏发,、道元皆战没,而仅以身免。
未几,敌送道元归,诏御史鞫,乃言与等行视堡地,因为敌所掩。
公坐是罢节度使,复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青州
于是司马光上书曰:「擅议筑堡,臣光实陈之。
等轻出亡师,伤国威重,罪在臣」。
公闻,亦上奏自咎,皆不报。
徙知定州
公在并时,年甫七十矣,欲谢事于朝,而以得罪,乃不敢。
及过京师,遂上疏曰:「臣疲老不足以任边事,愿乞骸骨以归」。
诏不许。
尚书左丞,辞不拜。
至定一年,复请老。
召还,又数自陈悃愊,天子不得已,听以太子太保致仕。
后三年公薨,享年七十六。
今天子追赠公司空,兼侍中
公为人明知有馀,果于临事。
少好学,及老而家居,终日穷揽诗书而不知倦也。
天性精于法令,常曰:「大臣当遵畏天子法,其敢自为重轻也」?
独严于治军,其下如有犯,必以便宜从事,或至于诛磔而无所容。
然善视其居处饮食,故士卒知所畏而乐以出死力。
其遇僚吏从容,使得尽所长。
其荐于朝,皆天下贤士大夫,与司马光尤相厚也。
所著文集五十卷。
公先娶边氏,枢密直学士肃之女,封嘉兴县君
继刘氏,供备库使永崇之女,累封彭国夫人
子男五人:元鲁,登进士第,为大理寺丞,蚤卒;
元英太常博士
元常大理寺丞
元中,太子右赞善大夫
元直大理寺丞
女七人:其封安康郡君,适冀州度支使陈琪;
封德安县君,适都官员外郎宋充国
封仁寿县君,适屯田员外郎程嗣隆;
封永康县君,继适宋充国
封安德县君,适大理寺丞馆阁校勘赵彦若
馀未行。
乃铭曰:
庞氏之先,实毕公裔。
成武人,自公三世。
成武之显,公所自发。
其发伊何?
文武维烈。
孰暴其武?
万兵以西。
顿甲来归,妥如婴儿。
孰施其文?
亦既入辅。
风雨节时,乐其众甫。
逮公去位,天异载仍。
天子曰咨,丐言予听。
公曰大器,维承之艰。
豫建太子,万世其安。
公过京师,公曰臣老。
天子谓公,公力尚少。
其往为予,更抚予埸。
岂无威名,以奠疆域。
公休于家,大事数问。
公丧未行,忽出审训。
孰不相将,曾莫如公。
君臣始终,令问何穷!
隧有丰碑,行者下拜。
史臣作诗,以示千载。
皇太后嘉祐八年四月十三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五四、《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续资治通鉴》卷六一
四月十三日,具位臣司马光昧死再拜上疏皇太后殿下:群生无福,大行皇帝奄弃天下。
皇帝继统,哀毁成疾,未能亲政,恭请殿下同决庶务。
臣愚伏计殿下念宗庙社稷之重,为四海黎元之计,不得已而临之,非中心所欲也。
若皇帝圣体不日康宁,殿下必推而不居。
若药石未效,则殿下方且总览万机,未暇自安。
故凡举措动静,不可不戒慎留心焉。
方今天下之势,危于累卵,小大战战,忧虑百端。
若非君臣同心,内外协力,夙夜勤劳,以徇国家之急,则祸难之生,岂可胜讳哉!
夫安危之本,在于任人;
治乱之机,在于赏罚。
二者不可不察也。
若中外百官各得其人,贤能者进,不肖者退,忠直者亲,谗佞者疏,则天下何得不安?
任职之臣多非其人,贤者退,不肖者进,忠直者疏,谗佞者亲,则天下何得不危?
赏不因喜,罚不因怒,赏必有所劝,罚必有所惩,则天下何得不治?
喜则滥赏,怒则妄罚,赏加于无功,罚加于无罪,则天下何得不乱?
然则天下安危治乱,不在于他,在于人主方寸之治而已矣。
凡御下之道,恩过则骄,骄则不可不戢之以威;
威过则怨,怨则不可不施之以恩。
恩威之道,圣人所以制世御俗,犹天地之有阴阳,损之益之,不失中和,以生成万物者也。
夫恩者,欲物之亲己也,有时而生怨;
威者,欲物之畏己也,有时而生慢。
小人之性,恩过则骄,骄而裁之,则怨矣。
爵禄赏赐,妄加于人,则其同类皆曰:「我与彼才相若也,功相敌也,彼得之而我独不得,何哉」?
是出一恩而召群怨也。
故曰:恩有时而生怨也。
威严太盛,则人无所容;
刑罚烦苛,则滥及无辜,则其同类皆曰:「是过也,人谁无之,彼既不免,行将及我」。
于是乎穷迫思乱。
为其上者,乃更畏恐而求姑息,是始于严而终于慢也。
故曰:威有时而生慢也。
如是,则为人上者,岂不至难哉?
盖善为人上者不然。
恩必施于有功,而罚必加于有罪。
恩虽至厚,而人不敢妒者,何也?
众人之所与也。
罚虽至重,而人无所怨者,何也?
众人之所恶也。
大行皇帝天性至仁,群臣之功或未足言,而赏之已厚;
罪或不可容,而罚之至轻。
善则善矣,而小人不识大恩者,或几乎骄慢矣。
臣窃意殿下今兹继而为政,必将纠之以严。
纠之以严诚是也,然天下之人涵濡大行皇帝圣泽日久,一旦暴加绳检,恐骇而离心。
伏愿殿下徐以义理教之戒之,有不听从而尤无良者,然后加刑罚焉,则谁敢不肃,此善者也。
往者大行皇帝嗣位之初,章献明肃皇太后保护圣躬,纲纪四方,进贤退奸,镇抚中外,于赵氏实有大功,但以自奉之礼或崇重太过,外亲鄙猥之人或忝污官职,左右谗谄之臣或窃弄权柄,此所以负谤于天下也。
今殿下初摄大政,四方之人莫不观听以占盛德。
臣以为凡名体礼数所以自奉者,皆当深自抑损,不可尽依章献明肃皇太后故事,以成谦顺之美,副四海之望。
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殿下当信之用之,与共谋天下之事。
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殿下当疏之远之,不可宠以禄位,听采其言也。
臣闻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况后妃与国同体,休戚如一。
若赵氏安,则百姓皆安,况于曹氏,必世世长享富贵,明矣。
赵氏不安,则百姓涂地,曹氏虽欲独安,其可得乎?
是故政者,正也。
为政之道,莫若至公。
臣愿殿下熟察群臣之中,有贤才则举之,有功则赏之。
虽贱如厮役,憎如仇雠,远在千里之外,皆不可弃遗。
如此,则人谁不劝矣?
群臣之中,职事不修则废之,有罪则刑之。
虽贵为公卿,亲为兄弟,近在耳目之前,皆不可宽假。
如此,则人谁不惧矣?
夫为善者劝,为恶者惧,百官称职,万民乐业,天下之安,犹倚泰山而坐平原也。
尚何忧哉!
然后俟皇帝圣体平宁,授以治安之业,自居长乐之宫,坐享天下之养,则殿下圣善之德,冠绝前古,光映后来。
周之文母,汉之明德,不足比也。
臣备国家侍从之臣,以谏争为职。
不胜区区之诚,妄冒以闻。
伏惟殿下置之几席,少加听察。
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按:《司马公文集》卷二五。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八,《国朝诸臣奏议》卷二六,《赵宋三太后临朝事略》嘉祐八年
范景仁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四、《司马公文集》卷六七、《皇朝文鉴》卷一四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卷九、《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三五
范景仁名镇益州华阳人
少举进士,善文赋,场屋师之。
为人和易修敕,故参知政事薛简肃公端明殿学士宋景文公,皆器重之。
国子监生贡院奏名,皆第一。
故事,殿廷唱第过三人,则为奏名之首者必抗声自陈以祈恩,虽考校在下,天子必擢寘上列。
吴春卿欧阳永叔之耿介,犹不免从众。
景仁独不然,左右与并立者屡趣之使自陈,景仁不应。
至七十九人始唱名及之,景仁出拜,退就列,讫无一言,众皆服其安恬。
自是始以自陈为耻,旧风遂绝。
释褐新安主簿,到官数旬,时宋宣献公留守西京,不欲使与下吏共劳辱,召置国子监,使教诸生
秩满,又荐于朝,为东监直讲
未几,宋景文公同修《唐书》。
又用参知政事王公荐,召试学士院
诗用「彩霓」字,学士沈约郊居赋》「雌霓连蜷」,读「霓」为入声,谓景仁为失韵。
由是除馆阁校勘,殊不知赋但取声律便美,非「霓」不可读为平声也。
当时有学者皆为景仁积郁,而景仁处之晏然,不自辩。
校勘四年,应迁校理
丞相庞公景仁有美才,不汲汲于进取,特除直秘阁
未几,以起居舍人知谏院
仁宗性宽仁,言事者竞为激讦以采名,或缘爱憎,污人以帷箔不可明之事。
景仁独引大体,自非关朝廷安危,系生民利病,皆阔略不言。
陈恭公为相,嬖妾张氏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不能得,乃诬之云私其女。
景仁上言:「朝廷设台谏官,使之除谗慝也。
审如御史所言,则执中可斩。
如其不然,御史亦可斩」。
御史怒,共劾景仁以为阿附宰相
景仁不顾,力为辨其不然,深救当时之弊,识者韪之。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
嘉祐初暴得疾,旬日不知人,中外大小之臣无不寒心,而畏避嫌疑,相倚仗莫敢发言。
景仁独奋曰:「天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舍此不言,顾惟抉擿细微以塞职,是真负国,吾不忍也」。
即上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太宗
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
陛下宜为宗庙社稷计,早择宗室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人心」。
章累上,寝不报。
景仁因阖门家居,自求诛谴。
执政或谕以柰何效干名希进之人,景仁执政书,言:「继嗣不定,将有急兵义当死朝廷之刑,不可死乱兵之下。
此乃择死之时,尚安暇顾干名希进之嫌,而不为去就之决哉」!
又奏称:「臣窃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变,故畏避而为容身之计也。
万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领顾不可保,其为身计亦已疏矣。
就使事有中变而死陛下之职,与其死于乱兵,不犹愈乎?
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择死所」。
闻者为之股栗。
寻除兼侍御史知杂事
景仁固辞不受,乞解言职,就散地。
执政复谕以上之不豫,诸大臣亦尝建此策,今奸言已入,为之甚难。
景仁复上执政书云:「但当论事之是非,不当问其难易。
况事早则济,缓则不及。
此圣贤所以贵机会也。
诸公谓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它日不难于今日乎?
谓今日奸言已入不可弭,他日可弭乎」?
凡见上面陈者三,奏章者十有七,朝廷不能夺,乃罢谏职,改集贤殿修撰
顷之,拜知制诰,迁翰林学士
英宗即位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事下两制议,以为宜称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
大迕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百官议之,意朝士必有迎合者。
既而台谏争上言:「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
今陛下既为仁宗后,若复推尊濮王,是贰统也。
殆非所以报仁宗之盛德」。
众论鼎沸,执政欲缓其事,乃下诏罢百官集议,曰:「当令礼官检详典礼以闻」。
景仁判太常寺,即具列为人后之礼及汉魏以来论议得失,悉奏之,与两制、台谏议合。
执政怒,召景仁诘责之,曰:「诏书云:当令检详
奈何遽列上邪」?
景仁曰:「有司得诏书,不敢稽留,即以闻,乃其职也,柰何更以为罪乎」?
宰相迁官,景仁当草制,坐失于考按,不合故事,加侍读学士,出知陈州
今上即位,复召还翰林
王介甫参知政事,置三司条例司,变更祖宗法令,专以聚歛为务,斥逐忠直,引进奸佞。
景仁上疏极言其不可,朝廷不报。
景仁时年六十三,因上言:「即不用臣言,臣无颜复居位食禄,愿听臣致仕」。
章累上,语益切直。
介甫大怒,自草制书,极口丑诋,使以本官户部侍郎致仕,凡所应得恩例,悉不之与。
于是当时在位者皆自愧,景仁名益重于天下。
介甫虽诋之深,人更以为荣焉。
景仁既退居,有园第在京师,专以读书赋诗自娱。
客至无贵贱,皆野服见之,不复报谢。
故人或为具召之,虽权贵不拒也,不召则不往见之。
或时乘兴出游,则无远近皆往。
尝乘篮舆归蜀,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周览江山,穷其胜赏,期年然后返。
年益老而视听聪明,支体尤坚彊。
呜呼!
向使景仁枉道希世以得富贵,蒙屈辱,任忧患,岂有今日之乐邪?
然则景仁所失甚少,所得殊多矣。
《诗》云:「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又曰:「乐只君子,遐不眉寿」。
景仁有焉。
客有问今世之勇于迂叟者,曰:「有范景仁者,其为勇,人莫之敌」。
客曰:「景仁长仅五尺,循循如不胜衣,奚其勇」?
曰:何哉,而所谓勇者?
而以瞋目裂眦、发上指冠、力曳九牛、气陵三军者为勇乎?
是恃匹夫之勇耳,勇于外者也。
景仁,勇于内者也。
唐宣宗以来,不欲闻人言立嗣,万一有言之者,辄切齿疾之,与倍畔无异。
景仁独唱言之,十馀章不已,视身与宗族如鸿毛。
后人见景仁无恙,而继为之者则有矣。
景仁者冒不测之渊,无勇者能之乎?
人之情孰不畏天子与执政
亲爱之至隆者,孰若父子?
执政欲尊天子之父,而景仁引古义以争之,无勇者能之乎?
禄与位皆人所贪,或老且病,前无可冀,犹恋恋不忍舍去。
景仁身已通显,有声望,视公相无跬步之远,以言不行,年六十三即拂衣归,终身不复起,无勇者能之乎?
凡人有所不能,而人或能之,无不服焉。
吕献可之先见,范景仁之勇决,皆余所不及也。
余心诚服之,故作《范景仁传》。
太子太保庞公墓志铭嘉祐八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六、《司马公文集》卷七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六、《曹南文献录》卷七四、《司马温公年谱》卷一
公讳某,字醇之
其先出于周之毕公,因邑命氏。
近世自郓徙居单之成武
曾祖考讳某,赠太师中书令
妣何氏,封越国太夫人
祖考讳某,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封秦国公
妣陈氏,封楚国太夫人
考讳某,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封魏国公
妣邢氏,封燕国太夫人
自秦公以往,仍世不仕。
魏公始以通《春秋》,仕至国子博士
公幼敏达,工文辞,书无不观。
进士上第,释褐黄州司理参军
秩满,居魏公忧,服除,调江州判官
未之官,用举者除开封府兵曹参军
诸兄欲分魏公遗产,公曰吾幸有禄,尽以让二兄,一钱不取。
知府事薛公奎素名威严,少许可,独见公而器之,待遇甚厚。
谓曰:「君它日必至公辅,余不及也」。
仍举为法曹
顷之,改大理寺丞、知襄邑县
召还,编《天圣敕》,授刑部详覆官
群牧判官缺,是时章献太后临朝,用中旨求之者以十数。
执政患之,谋曰:「得孤寒中有声望才节可以服人者与之,则中旨可塞矣」。
乃以公名进,太后果从之,仍改服银绯
久之,出知秀州事。
明道中,召入为殿中侍御史
章献太后崩,章惠太后欲踵之临朝,公奏燔閤门所掌垂帘仪制以沮其谋,当时服其敢言。
先帝始专万机,富于春秋,左右欲以奇巧自媚,后苑珠玉之工,颇盛于前日。
公上言:「今螽螟为灾,民忧转死,北有耶律,西有拓跋,陛下安得不以俭约为师、奢靡为戒,重惜国用,以徇民之急」?
上深纳其言。
中丞孔公道辅尝谓人曰:「今之御史,多承望要人风指,阴为之用,独庞君天子御史耳」。
寻授开封判官
尚美人方有宠,遣宦者教旨免工人市繇。
公上言:「祖宗已来,未有美人敢称教旨干挠府政者」。
上怒,抶宦者,切责美人,仍诏诸官府自今有传宫中之命,皆毋得施行。
龙图阁学士范讽喜放旷,不遵礼法,士大夫多慕效之,又为奸利事,公屡奏其状,不报。
会除祠部员外郎广南东路转运使,将之官,复奏言之,且曰:「茍不惩治,则败乱风俗,将如西晋之季,不可不察」。
有诏置狱,以覈其实。
狱成,坐贬鄂州行军司马,仍下诏戒天下风俗。
上欲还公御史,既而以贬逐大臣之故,亦以公为太常博士、知临江军
至官未百日,复授祠部员外郎福建路转运使
景祐三年,以侍御史召还。
执政奏拟户部判官,上曰:「庞某止可三司判官邪」?
后九日,除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改服金紫。
判大理寺纠察在京刑狱知审官院
在台中二年,执政奏拟户部副使,上曰:「庞某岂得以堂涂进之」?
遂擢为天章阁待制
拓拔元昊僭乱,陕右骚动,公奉使体量安抚。
还未几,出知汝州事,数月徙知同州事,寻授陕西都转运使
庆历元年延安缺帅,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知延州事,寻加鄜延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沿边招讨等使。
明年,除延州观察使,五辞不受。
复迁谏议大夫,职任如故。
延安五龙川之败,戎落民居焚掠几尽,距郭无几,悉为寇境,人心危惧。
公至,补绽茹漏,聚用增备,抚民以仁,驭军以严。
戍兵近十万,未有壁垒,多寄止民家,无秋毫敢犯民者。
诸将欲出兵,公必召问方略,取其所长,而诲其所短,告以赏罚,已而必行。
由是诸将莫敢不尽力,出辄有功。
是时元昊数犯边,覆军杀将,而独不近鄜延
间或小入,辄以败去。
故地为虏所据者,公悉逐之,筑十一城于险要,其腹中可食之田,尽募民耕之,延安遂为乐土。
会朝廷益厌兵,欲赦元昊之罪,以诏书命公招怀之,公曰:「虏骤胜方骄,若中国自遣人说之,彼益偃蹇不可与言」。
先是,元昊用事之臣野利旺荣遣其牙校文贵来,公留之于边。
至是召之,自从公所谕以逆顺祸福,遣还。
文贵寻以旺荣曹偶四人书来,用敌国修好之礼。
公以其不逊,未敢复书,请于朝。
朝廷急于息民,命公复之书,开延而勿拒,称旺荣等为太尉,且曰:「元昊果肯称臣,虽仍其僭名可也」。
公上言:「僭名理不可容,臣不敢奉诏。
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所得称。
今方抑止其僭,而称其臣为上公,恐虏滋骄,不可得臣。
旺荣等与臣书,自称宁令谟,宁令此虏中之官,中国不能知其义,可以无嫌,臣辄从而称之」。
朝廷善之。
旺荣等又请用小国事大之礼。
公曰:「此非边帅所敢知也。
而主若遣使者奉表以来,乃敢导致于朝廷耳」。
是时朝廷方修复泾原,公恐虏猝犯之,败其功,乃留连其使,数与之讲议,虽抑止其僭,亦不决然绝也。
如是踰年,元昊乃遣其伊州刺史贺从勖来,自称「男邦面令国兀卒郎霄上书父大宋皇帝」,公使谓之曰:「天子至尊,荆王叔父也,犹奉表称臣。
今名体未正,不敢以闻」。
从勖曰:「子事父,犹臣事君也,使从勖得至京师,而天子不许,请更归议之」。
公上言:「虏自背诞以来,虽屡战得气,然丧私市之利,民甚愁困
今其辞礼寖顺,必诚有改事中国之心。
愿听从勖诣阙,更选使者往至其国,以诏旨抑之,彼必称臣。
凡名称礼数及求丐之物,当力加裁损,必不得已,乃少许之。
若所求不违,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厌也」。
朝廷皆从其策。
元昊果称臣,册命为夏国主。
上以西鄙之宁,皆公之功,乃密诏谕以两府有缺当补之
四年,遂入为枢密副使
公在延州,治州城及诸寨,皆募禁军为之。
军行出塞,则使因粮于敌,马刍皆自刈之,还畀其直,民无飞挽之劳。
及去,民遮道泣曰:「公用兵数年,未尝以一事烦民。
虽以一子为香焚之,犹不足报也」。
追送数驿乃去。
公至枢府,上言陕西用兵以来,用度太广,请遣使者减省边费。
上从之,所省逾半。
八年,参知政事
皇祐元年,以工部侍郎枢密使
公以近世养兵之弊,在于多而不精,故国用困竭,与丞相合议,大加简阅。
于是中外言者鼎沸,以为必生大变,上亦疑焉。
公曰:「万一有一夫狂謼,二臣请以百口偿之」。
卒行其策,是岁凡省八万馀人,三司粮赐皆有馀矣。
三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
公为相,专以公忠便国家为事,不以官爵养私交、取声誉。
端明殿学士程公戡益州,将行,上俾公谕之曰:「还,当处以两府」。
公曰:「兹事出于上恩,臣不敢与闻」。
卒不与程言。
广源蛮侬智高反,毒遍岭南,王师数不利,诏以枢密副使狄青宣抚使以讨之。
言事者以青武人,不足专任,固请以侍从文臣为之副。
上以访公,公曰:「属者王师所以屡败,皆由大将权轻,偏裨人人自用,遇敌或进或退,力不能制故也。
起于行伍,若以侍从之臣副之,彼视无如也。
之号令复不可得行,是循覆车之轨也。
青素名善战,今以二府将大兵讨贼,若又不胜,不惟岭南非陛下之有,荆湖江南皆可忧矣。
祸难之兴,未见其涯,不可不慎。
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沈勇有智略。
若专以智高委之,使先以威齐众而后用之,必能办贼,幸陛下勿以为忧也」。
上曰:「善」。
于是诏岭南用兵皆受节制,处置民事则与枢密直学士孙沔等议之。
至岭下,斩败军将校数人,进击智高于邕州,大破之。
智高奔大理
捷书至,上喜,谓公曰:「岭南非卿执议之坚,不能平,今日皆卿功也」。
还,上欲以为枢密使同平章事
公曰:「昔曹彬江南太祖谓之曰:『朕欲以卿为使相,然今外敌尚多,卿为使相,安肯为朕尽死力邪』?
赐钱二亿而已。
虽有功,未若彬之大,若赏以此官,则富贵极矣。
异日复有寇盗,更立功,将以何官赏之?
起军中,致位二府,众论纷然,以为国朝未有此比。
今幸而立功,论者方息。
若又赏之太过,是复使得罪于众人也。
臣所言非徒便于国体,亦为谋也」。
争之累日,上乃许之,加检校官,迁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仍赐其诸子官。
既而内外讼功,以为赏薄者多,上重于违众,复以枢密使,其后卒以官盛为世所疑。
近世台官进用太速,公举旧制,御史秩满,以大藩处之。
内侍省都知守忠侍上久,求领节度使
上以问公,公曰:「自宋兴以来,未有内臣节度使者。
陛下至孝,凡祭祀文物事有毫发关于宗庙者,未尝不兢兢畏慎,况祖宗典法又可隳邪」?
上乃止,由是内外怨疾颇多。
道士赵清贶与公有瓜葛亲,与堂吏通谋,受人赂,诈许为之求官。
公闻之,奏捕清贶及堂吏系狱,穷治其奸,杖而流之,清贶行数日而毙。
于是言事者乘此争诋毁公,协力排之,始以为公私于清贶,末言杀以灭口。
上虽知公无罪,欲厌言者之心,五年,命公以户部侍郎郓州事、兼京东西路安抚使
既而深悔之。
是岁,上亲祠南郊,前月馀谓执政曰:「庞某可就加观文殿大学士,速行之。
若过大礼,是与有罪者无以异也」。
及诏出,仍厚加赐赉。
契丹来求上御容及例外事数条,上以问执政,皆相视莫能对,上怅然久之,曰:「前者出庞某太匆匆」!
盖以公习知夷狄情,能断大事故也。
至和二年,除昭德军节度使永兴军路安抚使知永兴军事。
未行,又改河东路经略安抚使、知并州事。
嘉祐元年,上得疾,久未瘳,中外忧惧。
公上言:「比者陛下皇子继夭,宫坊虚位。
立嗣之义,礼有明文,愿陛下深思祖宗统绪之重,历选宗室宜为嗣者,速决圣志。
制命一出,则群心大安。
奉承宗庙之孝,无大于此。
臣以寒儒,陛下大恩,位至将相,是以冒重祸而不疑不悔。
年垂七十,逼于休退,固无佗望,唯陛下保万世之业,怀生蒙无穷之幸,乃老臣之大愿」。
后数年,上遂定大策,如公议。
麟州屈野水西有田与虏相接,疆埸不明,数十年来,虏盗耕之,麟人不能正也。
至是诏边吏禁止之,边吏颇暴掠其民。
公曰:「拓跋氏称臣奉贡,未失臣礼。
今不先以文告而遽暴掠之,使归曲而责直,非中国所以御夷狄也」。
乃戒边吏谨斥候,毋得辄犯虏,徐以义理晓之,虏不去。
召使更定疆埸,又不至。
公曰:「虏仰吾私市,如婴儿之待乳,若绝之,虏自来」。
乃禁边毋与虏为市,虏大穷,移书于边,请遣使更议疆埸
使者至有日,会管勾麟府军马事郭恩恃其勇果,与知麟州武戡走马承受公事黄道元,率兵不满千人,涉屈野之西,至忽里堆,不为战备。
虏怨边吏之暴其民,每聚兵万馀于境上,以待边吏,至而击之,以复其仇。
边吏守公约束,虏以饥疲罢去者数矣。
至是,或告虏在水西,等不信,虏遂发伏兵以击等。
、道元皆没于虏,脱走得归。
然虏以私市故,犹遣使者来,请退水西之田二十里,公不许。
先是,公命通判并州司马光麟州,与议边事。
请乘虏罢兵之时,筑二堡于屈野之西以禁耕者,且为州耳目。
还以告,公从之。
比往,而虏兵已复聚,不敢兴役。
及败,乃言其日行视堡地,为虏所掩,以致失亡。
会虏遣道元归,朝廷命御史按之。
史新拜官,欲排击大臣以为名,移幕府取文书。
公以筑堡之议,光实与焉,恐并获罪,乃留徼光之书,以其馀与之。
御史遂劾奏公擅筑堡于边以败师徒,又匿制狱所取文书,坐是解节钺,复以观文殿大学士户部侍郎青州事、兼京东东路安抚使
惭怍,守阙上书,具言其状,自请斧钺之诛,朝廷不许。
公又上奏,引咎自归,乞矜免罪,卒不坐。
佗日,见公无所自容,而公待之如故,终身不复言。
始公在并州,年甫七十,亟欲告老,会左迁,不敢,至青半岁乃上表自陈,朝廷不许。
尚书左丞,徙知定州事、本路安抚使
公过京师入见上,面陈至诚。
上曰:「新进之臣,畏怯避事,定州兵骄日久,藉卿威名以镇之,卿勉为朝廷行也」。
公不得已,请让还左丞,及至定一年而归老,上许之。
如期复请,诏召还京师,公陈情不己。
或谓公今精力克壮,年少所不及,主上注意方厚,何遽引去若此之坚?
公曰:「必待筋力不支,明主厌弃,然后乃去?
是不得已,岂止足之谓邪」?
凡上表者九、手疏二十馀通,朝廷不能夺。
五年,听以太子太保致仕。
公好学出于天性,虽耋老家居,常读书赋诗,未尝闲,用此自娱,至忘饥渴寒暑。
子弟虽爱之甚,常庄色以诲之。
闺门燕居,人不见其有惰容。
其为治以爱民为主,明练法令,以平心处之。
常曰:「凡为大臣,尤宜祗畏绳墨,岂得自恃贵重,乱天子法邪」?
唯治军差严,有犯辄以便宜从事,或断斩刳磔,或累笞取毙,军中股栗。
然能察知其劳苦,至于庐舍饮食,无不尽心为之区处,使皆完美,故所至士卒望风耸畏,而终无怨心。
遇僚属谦恭和易,有所开白,茍可取,虽文书已行,立为更易,无爱吝心。
八年三月丙午,以疾薨于苐,年七十六。
时上已不豫,闻之震悼,不能临奠,遣中使吊赙其家。
未踰月,宫车晏驾,今上在亮阴,故未及赠谥。
公先娶夫人边氏,故枢密直学士肃之女,封嘉兴县君
再娶刘氏,供备库使永崇之女,封彭国夫人
男五人:长曰元鲁,登进士第,官至大理寺丞,早终。
元英太常博士
次元常,内殿崇班
次元中,大理寺丞
元直大理评事
女七人:长适冀州支使陈琪,封南安县君
次适都官员外郎宋充国封德安县君,早终;
次适屯田员外郎程嗣隆,封仁寿县君
次继适宋充国封永康县君
次适大理评事赵彦若封荣德县君
次及幼女皆未嫁。
元英将以其年六月壬申葬公于雍丘东山,乃谓光曰:「公平生知爱莫子如也,子当铭公墓」。
光自知不文,不敢辞。
噫!
光受公恩如此其大,灭身不足以报,然公之德烈,载天下之耳目,光不敢以一言私焉。
铭曰:
显允公德,柔嘉维则。
敏而好谋,果而不惑。
函谷以西,幼艾嬉游。
边鄙不耸,公之休。
五岭以南,复为王土。
制胜庙堂,承公之祜。
文服武取,动皆有成。
谁克知之,维天子明。
天子爵禄,天子法度。
怨憎孔多,公忠乃著。
膂力未愆,辞荣以年。
子众而贤,受福之全。
天之生公,以佐先帝。
缀衣在庭,公适辞世。
迹实为文,款石幽泉。
身毁名传,垂之亿年。
故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太子少师致仕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赠太子太师欧阳公行状 北宋 · 吴充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八、《欧阳文忠公集》附录卷一
曾祖郴,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
祖偃,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父观,皇任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追封郑国公
本贯吉州永丰县明德乡,年六十六。
欧阳氏之先本出于夏禹之苗裔,少康封其庶子会稽以奉祀。
历夏、商、周,以世相传。
越王勾践,传五世。
至王无疆为楚威王所灭,诸子皆受封于楚,而无疆之子蹄封于欧馀山之阳,是为欧阳亭侯,子孙遂以为氏。
后稍北徙青之千乘、冀之渤海
千乘之显者曰生,字和伯,以经为汉博士,所谓欧阳尚书者是也。
渤海之显者曰建,字坚石,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是也。
询、通父子显于唐。
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
又八世,生万,为吉州安福
后世或居安福,或居庐陵
安福之六世孙即公曾祖也。
生八男:曰仪者,中南唐进士第,父母皆在,乡里荣之,命其乡曰儒林,里曰欧,坊曰具庆。
皇祖而下,始居吉水
至和中,析吉水永丰,今为永丰人矣。
曾祖仕南唐,为武昌检校右散骑常侍御史大夫
性孝友,乡里称之,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
曾祖妣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
皇祖少以文学称,献所为文,南唐召试,为南京街院判官
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祖妣李氏,累封吴国太夫人
皇考少孤力学,咸平中进士及第
天性仁孝,居官决狱,主于平恕哀矜。
终于泰州军事判官,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追封郑国公
妣郑氏,累封韩国太夫人
皇考之捐馆舍,公才四岁,太夫人守节自誓,而教公以读书为文。
及公成人,太夫人自力衣食,不以家事累公,使专务为学。
及见公之身名偕显,而夫人寿考康宁,为善之报,岂虚也哉!
公讳修,字永叔天圣中进士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
王文康公荐,召试,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以书责谏官不论事,谏官以闻,谪峡州夷陵县令
光化军乾德,改武成军节度判官
范文正公经略陕西,辟掌书记,辞不就。
俄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
方修礼书,命权同知太常礼院,辞不受。
预修《崇文总目》,成,改集贤校理,遂知太常礼院
请补外,通判滑州
召以为太常丞知谏院赐绯衣银鱼。
未几,同修起居注
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
出使河东,还,改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按察使
左迁知制诰、知滁州,改起居舍人、知扬州,徙知颍州
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历尚书礼部吏部郎中
韩国太夫人忧,服除,判吏部流内铨,入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
请郡,改侍读学士、知蔡州
留不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权知礼部贡举
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
侍读,辞不受。
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
给事中同提举在京诸司库务,改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
嘉祐五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
明年闰八月参知政事,兼译经润文。
户部吏部侍郎,皆参大政
进拜左丞,出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
熙宁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京东东路安抚使
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
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监牧使,兼并、代、泽、潞、麟、府、岚、石路兵马都总管
三辞不受,徙知蔡州
熙宁四年六月,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阶特进,勋上柱国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
明年闰七月二十三日,薨于汝阴之私第。
天子闻之震悼,为之一日不视垂拱朝。
太子太师,恤孤治赙,皆从加等。
公为人刚正,质直闳廓,未尝屑屑于事。
见义敢为,患害在前,直往不顾,用是数至困逐。
及复振起,终不改其操,真豪杰之士哉!
居三朝,数十年间,以文章道德为一世学者宗师。
接人待物,诚信乐易,不为表襮。
诸生进者,与之抗声极谈,简直明辨。
至于贵显,终始如一,见者莫不爱服。
而天资高远,常人自不能与之合,公待之一也。
有所称荐,姑取其一善,后或毁公于朝,遇其人或其家厄且困,必力振之,曰:「吾行己不以喜怒私也」。
于经术务究大本,其所发明,简易明白。
其论《诗》曰:「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
因其失传而妄自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
今夫学者得其本而通其末,斯善矣。
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阙其所疑,可也」。
不求异于诸儒,尝曰:「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固多矣。
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得以论正。
予非好为异论也」。
其于《诗》、《易》多所发明,为《诗本义》,所改正百馀篇,其馀则曰:「毛、郑之说是矣,复何云乎」?
公幼孤,家贫无资,太夫人以画地,教以字书。
稍长,从闾里借书读,或手抄之,抄未毕而成诵。
公之举进士,学者方为时文,号四六
公就视之,曰:「此不足为」。
然切于养,勉为之,而人亦不能及。
故屡试有司皆第一,名声籍甚。
景祐中,与尹师鲁偕为古学。
已而有诏,戒天下学者为文使近古,学者尽为古文。
独公古文既行,世以为模范。
两汉后五六百年,有韩愈
之后又数百年,而公继出。
李翱皇甫湜柳宗元之徒,不足多也。
盖公之文备众体,变化开阖,因物命意,各极其工。
其得意处,虽退之未能过。
笔札精劲,自成一家,当世士大夫有得数十字,皆藏以为宝。
生平以奖进人材为己任,一时贤士大夫虽潜晦不为人知者,必延誉慰荐,极其力而后已。
后进之士,一为公所称,遂为闻人。
笃于朋友,尹师鲁梅圣俞孙明复皆贫甚,既卒,公力为经纪其家,表其孤于朝,悉录以官。
他尝所与厚者,未尝遗也。
公既书责谏官以申范文正,坐谪夷陵,而尹洙余靖亦连贬。
蔡君谟为《四贤诗》,世传之。
及范公之使陕西,辟公偕往,朝廷从之。
时天下久无事,一旦西陲用兵,士之负材能者皆欲因时有所施设。
而范公望临一时,好贤下士,故士之乐从者众。
公独叹曰:「吾初论范公事,岂以为己利哉?
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
卒辞焉。
庆历初,公方登朝,数论天下事,为策以揣敌情及指陈利害甚众。
既而有诏百官上封事,公又上疏言三弊五事,力陈当时之所宜忧者。
仁宗谏官员,首预其选。
是时西师久,京东西盗贼群起,中外骚然。
仁宗既进退大臣,欲遂改更诸事,公感激恩遇,知无不言。
范文正公杜正献公、今司徒韩公、司空富公皆辅政,公屡请召对咨访,责以所为。
既而仁宗降手诏、出六条,虚心以待。
后遂下诏劝农、兴学校,多所更革。
小人不悦,一时知名士见谓为党人矣。
公为《朋党议》以进,见集中。
温成后方有宠,公言前世女宠之戒,请加裁损。
燕王薨,议者以国用不足,请待丰年以葬。
公言:「士大夫家有所待而侈,不如及时薄葬,况天子叔邪?
且非所以示四方也」。
卒从公议。
澧州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字。
公言:「今四海骚然,未见太平之象。
太平之道,其意可推。
自古帝王致之皆有道,得道则太平,失道则危乱。
今见其失,未见其得。
愿陛下忧勤万务,渐期致理。
其瑞木请不宣示于外」。
淮南转运使吕绍宁到任,进羡馀钱十万贯,公请拒而不受,以防刻剥。
陕西用兵之后,河东困弊,刍粮不足,言者请废麟州,或请移于合河津,或请废五寨。
公既使河外,为四议以较麟州利害,请移兵就食于濒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援,而平时可省馈运,麟州得不废。
又建言:忻、代、岢、岚、火山四州军沿边有禁地,弃而不耕,人户私籴北界斛斗入中以为边储。
今若耕之,每年可得数百万石以实边。
朝廷从之,大为河东之利。
自西事后,河东赋歛重而民贫,道路嗟怨。
公奏罢数十事以宽民力。
公自河东还,会保州兵叛,遂出为河北都转运使
保州卒既降,大将李昭亮私纳妇女,通判冯博文等窃效之。
公发其奸,下博文狱。
昭亮惶恐,立出之。
保州之变,河北兵骄,小不如意,即谋为乱,人情务在姑息。
公乞假将帅权,事从镇重,以销未萌,河北卒无事。
保塞之胁从者二千馀人,分隶河北宣抚使恐复生变,欲以便宜悉诛之。
公权知成德军,遇之于内黄
宣抚使夜半屏人以告公,公曰:「祸莫大于杀降。
保州叛卒,朝廷许以不死,今戮之矣。
此曹本以胁从,故得脱。
奈何一旦杀无辜二千人,且非朝旨。
若诸郡不肯从,缓之必生变,是趣其为乱也。
且某至镇州,必不从命」。
遂止。
公在河北,奏置御河催纲司通粮运,边州赖之。
都作院于磁、相二州,以缮戎器。
仁宗公厚,尝论及当世人材,目公曰:「如欧阳某者,岂易得哉」!
常欲大用而未果。
及使河北,陛辞日,上面谕曰:「无为久居计,有事言来」。
公对以:「谏官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况不得其实邪」?
上曰:「有事第以闻,勿以中外为辞」。
及党论大起,公极言请加明辨,势益危。
初,公妹适张龟正。
龟正无子,有女,非欧出也。
妹既嫠,无所归,以孤女偕来。
及笄,以嫁宗人晟。
张氏后以他事下狱,小人欲并中公,乃捃张氏资产事。
穷治久之,卒无有,犹贬滁上
公丁太夫人忧,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公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
小人恐公且复用,伪为公《奏乞汰内臣疏》,传之中外,宦者人人切齿。
内官杨永德阴以言中公,出知同州,而外议不平,论救者众。
上寻开悟,故冯翊之命卒不行。
公在侍从八年,多所闿益。
初,河决澶渊陈恭公为相,欲塞商胡,开横垄故道。
公言功大,恐不可成,徒劳人。
未几,陈罢去,新宰相复用李仲昌议,欲开六塔河
公言六塔不能吞伏,且复决。
再争之,不得。
既而果然,滨、棣、德、博数千里大被其害,仲昌等得罪流贬。
至和初,公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贵臣惕隐及北宰相萧知足等来押宴,曰:「非常例也,以公名重,故尔」。
其为外夷所畏如此。
公在翰林仁宗一日乘间见御閤春帖子,读而爱之。
左右曰,学士欧阳某之辞也,乃悉取宫中帖阅之。
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笔不忘规谏,真侍从之臣也」。
学士院进文字,必曰何人当直,至公之笔,必详览之,每加叹赏。
嘉祐初,公知贡举
时举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
公深革其弊,前以怪僻在高第者黜之几尽,务求平澹典要。
士人初怨怒骂讥,中稍信服,已而文格遂变而复正者,公之力也。
公之尹京,承包孝肃公之后。
包以威严为治,公一切循理,不事风采。
或以为言,公曰:「人材性各有短长,今舍所长,彊其所短,以徇俗求誉,我不能也」。
至宠贵犯禁令,又求茍免者,必寘于法,虽诏命有所不从,且请加本罪二等。
至今行之,由公奏请也。
公在枢密,与今侍中曾鲁公悉力振举纪纲,革去宿弊,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之法,边防久阙屯守者大加蒐补。
数月之间,机务浸理。
尝因嘉祐水灾,凡再上疏,请选立皇子,以固天下根本,言甚激切。
及在政府,遂与诸公协定大议。
而先帝力辞宗正之命,公进曰:「宗室不领职事,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储以为嗣,不若遂正其名。
判宗正寺,诰敕付閤门,得以不受。
今立为皇子,止消一诏书,事定矣」。
仁宗以为然,遂下诏。
及先帝初年,未亲政事,慈寿垂帘。
公与诸公往来两宫,镇抚内外,而危言密议,忠力为多。
至先帝亲御万机,内外肃然。
每诸公聚议,事有未可,公未尝不力诤。
台谏官政事堂论事,往往面折其短。
英宗尝面称公曰:「性直不避众怨」。
尝称故相王沂公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
且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此古人之所叹也。
惟不思而得,既得而不患失之者,其庶几乎」!
彭思永蒋之奇等以飞语污公,公杜门请付有司治之。
上连诏诘问所从来,二人辞穷,悉逐之,上亲遣中贵人手诏慰安。
公遂称疾,力解机务。
自嘉祐以后,朝廷务惜名器,而进人之路稍狭。
公屡建言:「馆阁育材之地,材既难得,而又难知,则当博采而多畜之,时冀一得于其间,则杰然出为名臣矣。
馀亦不失为佳士也」。
遂诏二府各举五人。
其后中选者往往在清近,朝廷稍收其用矣。
京师百司所行兵民、官吏、财用之类,皆无总数,中书一有行移,则下有司纂集。
公因暇日,尽以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
上有所问,宰相以总目为对。
公以祀假家居,上遣中贵人就中书閤取而阅之。
连典剧郡,以镇静为本,不求赫赫名,举大体而已,民便安之,滁、扬二州生为之立祠。
公在亳,年甫六十,表致仕者六,不从。
至蔡而请益坚,卒不能夺公志。
其勇退如此。
公平生于物少所好,独好收畜古文图书,集三代以来金石铭刻为一千卷,以校正史传百家讹缪之说为多。
晚年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
自为传以刻石。
尝被诏撰《唐书·纪》十卷、《志》五十卷、《表》十五卷。
又自撰《五代史》七十四卷。
其为纪,一用《春秋》法。
于唐《礼乐志》,明前世礼乐之本出于一,而后世礼乐为空名。
《五行志》不书事应,尽破汉儒菑异附会之说,其论著类此。
《五代史》辞约而事备,及正前史之失为多。
公之薨,上命学士为诏,求书于其家,方缮写进御。
尝著《易童子问》七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三卷、《集古录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诸子集以为《家书总目》八卷。
其遗逸不录者尚数百篇,别为编集,而未及成。
公初娶胥氏,翰林学士、赠吏部侍郎偃之女。
继室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
今夫人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赠太尉简肃公奎之女,累封仁寿郡夫人
男八人,女三人。
长女师,蚤卒。
次发,光禄寺丞
次女,蚤卒。
次奕,光禄寺丞
次棐,大理评事
次某,蚤卒。
次辩,光禄寺丞
次三男,皆蚤卒。
次女,封乐寿县君,蚤卒。
孙男四人,曰逊,曰宪,曰恕,曰愬,皆以公恩试秘书省校书郎
孙女六人,皆幼。
将以熙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葬公于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之原,谨状。
熙宁六年七月日,枢密副使正奉大夫、行右谏义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吴充状。
辞南郊卤簿使奏治平二年七月乙丑 北宋 · 贾黯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
故事,当以中丞领仪仗,天圣二年中丞薛奎领卤簿,而翰林学士晏殊领仪仗,盖误也。
乞早赐圣断罢免韩缜张璪事疏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六
臣尝论奏执政大臣昔日负先帝,今日负陛下,乞行罢黜,以谢天下。
臣位卑言轻,不能感动圣听,尚赖陛下恕其狂妄,未知鈇钺之诛。
臣仰戴恩遇,不敢自已,愿竭愚虑,为陛下喋喋陈之。
盖以今日之事,实系朝廷之轻重,政教之纯駮,天下之安危。
伏望太皇太后以祖宗积累为忧,以先帝顾托为念,以嗣君冲幼为计,博采公议,断自圣心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
夫所谓执政大臣者,辅人主以道,庇生民以德,格天地以诚,和阴阳以政,镇四夷,遂万物,乃其职也。
得其人,举其职,则朝廷重,政令纯,天下安;
非其人,废其职,则朝廷轻,政令駮,天下危。
自古至今,莫不如此。
臣不敢远迹旷世,辄举唐室之事,以證其一二。
明皇时,任姚崇宋璟,则致开元之治;
李林甫杨国忠,则有天宝之乱。
裴度在位,则宿奸巨盗为之丧气,名闻外夷;
元稹入辅,则诏天下之日,朝野莫不轻笑。
崔祐甫除吏,人称允当
李义府赉官,则其门如市。
杨绾,则人心自化;
程异,则物情深骇。
其他邪正之情,治乱之由,载在简策,灿然不可悉数。
圣宋临御,百有馀年,元勋重德,高才伟望,为天下赖,多以居之。
太祖时则有赵普王溥吕馀庆刘熙古
太宗时则有吕端吕蒙正李昉李至李沆寇准
真宗时则有王旦李迪向敏中张知白王曾王晓,在仁宗时则有吕夷简晏殊杜衍韩琦富弼蔡齐薛奎范仲淹吴育欧阳修明镐吴奎张昪王举正包拯姜遵鲁宗道田况
如此等人,或以经纶成务,或以献告极忠,或陈台谏之规模,或知风化之原本,或通古今之变,或尽出处之致,或可润色皇猷,或能裁决大事。
是故三朝之治,号为太平,卓冠前古。
盖辅相得人而朝廷重,政令纯,生民安故也。
今日之执政于此,无元勋重德,不足以服人;
无高才伟望,不足以谋国。
在先朝则括囊茍禄,未尝有分毫补助,惟与小人表里结固,为贼民害物之政,使神宗皇帝德泽不能下流,愁叹之声,闻于四海。
在今日则阴怀顾望,面从窃议,招权立党,为时家族子孙之计,使陛下法度未能完正,而安养元之具有未尽善。
然则社稷何赖焉?
生民何望焉?
陛下不于此时择其尤无状者而去之,臣恐始则欺,中则慢,终则干犯挠权,而不可制矣。
臣虽疏贱,早夜为陛下忧之。
盖谓陛下富有春秋,方在谅闇,岂可使大臣强梗而不早黜之?
伏见韩缜自备位宰府以来,内外文武百执事至于闾阎聚落之人,无不窃议交毁,以为非据。
盖其人自为小官,以至大吏,行检乖僻,誉望衰轻,有所欲为,则任其狠愎,而继之以无耻。
秦州路经略使日,酣醉归室,误谓因指使使臣窥其私而箠杀之。
奉使河东日,肆为丑行,形于翰墨,为边臣燕复所把持,乃至呼复为兄而求庇其过。
密院则谄事张诚一,待以家人礼,每剧饮大笑,款密无间,欲因诚一以结宦官,此最为士论所深疾者也。
其使河东日,实与北使梁允同定地界,不能援引誓书,剖析曲直,大为梁允同所屈,遂割吾境土形胜之地数百里以啖犬羊。
使吾沿边弓箭手、熟户等去坟墓之日,哀号怨愤,所以不忍闻,乃夺官员职田并五台寺家田以处之。
其襟要控扼去处,多为彼有。
辱命蹙国,罪当万死。
先帝志在收复幽燕,不欲圣机漏露,一切包忍。
既而梁允同以拓土之功归其国,为两府,吾亦用韩缜,以示不疑尔,其实非以之才器可以大用也。
自陛下即位以来,乃敢窃弄威福,广植亲党,差除一人,行遣一事,多不协于至公
郭茂恂王钦臣陕西监司,皆有丑迹,恶声喧闻一道。
其事连及侄宗儒,今为主张,差茂恂库部郎中钦臣工部郎中,玷辱清选,莫此为甚。
王说前知徐州,附会吴居厚,极力掊歛,得替到部,缘之旧,忽除省郎,言者弹劾,遂罢其职,仍差知密州
颍昌辛雍知县资序,与同乡,遂于吏部知州通判合得之阙差光禄寺丞
宣义郎李振者,素无长才异效,未尝历繁要任使,此缘其父评曾与同定地界,遂用可治烦剧去处,作取旨选差之阙,差雍丘县
是以一邑之民,弃于孺子之手。
此皆徇私坏法,无复畏避也。
翟思所以降知南康军者,盖御史日,曾言受燕复马不偿其价故也。
黄履所以落侍讲越州者,盖中丞日,言之侄宗道宗古避亲迁换不当,奉圣旨今后差除三省同进呈故也。
此皆报怨复仇,无所忌惮也。
张璪之为人,柔邪猥佞,善能窥人主之意,随势所在而依附之,往往以危机中人。
熙宁初擢在条例司讲议役法,遂置儒馆,预谏列。
唯诺备位,无所发明,常持两端。
先帝圣虑高远,察见反覆,斥逐于外,后为王圭出力援引,试知制诰、兼知谏院
实欲使之在言路,以杜塞内外耳目,天下有志之士无不扼腕愤疾。
后为翰林学士,同舒亶判国子监,深交于,以至株连大狱,有力焉。
判司农寺详定官制,遂忝执政
及先帝升遐,陛下即位,太母垂帘保祐,而贪天之功,自谓顾托之重,立党布恩,为持宠固禄之计。
每差一官、除一局,则以简札谕人,掠美收惠,而后降其命。
成都路榷茶司勾当公事张同者,乃随州签判王经臣之甥也。
之姊常嫁故益王向经,而之姊乃嫁经臣,之与张同固非近亲,今乃与同书问往还,甚于骨肉,交通问遗,财贿公行,原其所以结张同之心,则奸邪可知矣。
事先帝不为不久,谓天下利害不知耶,则两次在言路矣;
谓土木之役不知耶,则尝判将作监矣;
谓苗役之法不干预耶,则尝判司农寺矣;
谓官制迂滞不见本末耶,则尝充详定官矣;
谓刑狱罗织非其责耶,则尝以苏轼事欲置于死,连张方平韩维范镇司马光矣。
此二人者,其操行则如彼,其政事则如此,诚不足四夷,安宗社。
伏望陛下博询众议,俯听臣言,早赐罢免,天下幸甚。
陛下若谓先朝大臣不欲黜责,则二府之出须加以美职,知大藩,于恩礼不为不重。
愿陛下早赐圣断。
司马温公行状1086年闰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六、《皇朝文鉴》卷一三七、《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一、《容斋三笔》卷五、《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苑新书》前集卷六七、《秘笈新书》卷一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五四、《性理群书句解》卷二二、《渊鉴类函》卷九七、雍正《山西通志》卷一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曾祖政,赠太子太保
曾祖母薛氏,赠温国太夫人
祖炫,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耀州富平县事,赠太子太傅
祖母皇甫氏,赠温国太夫人
父池,尚书吏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赠太师追封温国公
母聂氏,赠温国太夫人
公讳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
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陕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
高祖、曾祖皆以五代衰乱不仕。
富平府君始举进士,没于县
皆以气节闻于乡里。
天章公以文学行义事真宗仁宗转运使御史知杂事三司副使,历知凤翔、河中、同、杭、虢、晋六州,以清直仁厚闻于天下,号称一时名臣。
公自儿童,凛然如成人。
七岁闻讲《左氏春秋》,大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义。
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
年十五,书无所不通。
文辞醇深,有西汉风。
天章公当任子,次及公,公推与二从兄,然后受补郊社斋郎,再奏,将作监主簿
年二十,举进士甲科
奉礼郎
天章公在杭,辞所迁官,求签书苏州判官事以便亲,许之。
未上,丁太夫人忧。
未除,丁天章公忧。
执丧累年,毁瘠如礼。
服除,签书武成军判官事,改大理评事,为国子直讲,迁本寺丞
故相庞籍名知人,始与天章公游,见公而奇之,及是为枢密副使,荐公召试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
中官允言死,诏以允言有军功,特给卤簿。
公言:「孔子不以名器假人,繁缨以朝,且犹不可,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而赠以三公之官,给以一品卤簿,其为繁缨,不亦大乎」?
故相夏竦卒,诏赐谥文正
公言:「谥之美者,极于文正何人,可以当此」!
书再上,改谥文庄
殿中丞,除史馆检讨,修日历,改集贤校理
庞籍郓州,徙并州,皆辟公通判州事
公感知己,为尽力。
赵元昊始臣,河东贫甚,官苦贵籴,而民疲于远输。
麟州、窟野、河西多良田,皆故汉地,公私杂耕。
天圣中,始禁田河西者,虏乃得稍蚕食其地,俯窥麟州,为河东忧。
请公按视。
公为画五策:「宜因州中旧兵,益禁兵三千,厢兵五百,筑二堡河西,可使堡外三十里虏不敢田,则州西六十里无虏矣。
募民有能耕麟州闲田者,复其税役十五年,能耕窟野、河西者,长复之,耕者必众,官虽无所得,而籴自贱,可以渐纾河东之民」。
麟州,如公言。
兵官郭恩勇且狂,夜开城门,引千馀人渡河,载酒食,不为战备,遇敌死之。
议者归罪于,罢节度使青州
公守阙,三上书,乞独坐其事,不报。
初不以此望公,而公深以自咎
既没,升堂拜其妻如母,抚其子如昆弟,时人两贤之。
太常博士祠部员外郎直秘阁判吏部南曹,迁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交阯贡异兽,谓之麟。
公言:「真伪不可知。
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
因奏赋以讽。
度支员外郎,判句院。
修起居注,五辞而后受。
礼部
有司奏六月朔,日当食。
公言:「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贺。
臣以为日食四方见京师不见,天意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皆不当贺」。
诏从之。
后遂以为常。
起居舍人同知谏院
苏辙举直言策,入第四等,而考官以为不当收。
公言:「于同科四人中,言最切直,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
宰相亦以为当黜,仁宗不许。
曰:「求直言,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朕何」!
公遂与谏官王陶同上疏:「愿为宗庙社稷自重,却罢燕饮,安养神气,后宫嫔御,进见有度,左右小臣,赐予有节,厚味腊毒,无益奉养者,皆不宜数御」。
上嘉纳之。
初,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天下寒心而不敢言,惟谏官范镇首发其议,公时为并州通判,闻而继之,上疏言:「《礼》大宗无子,则小宗为之后。
为之后者,为之子也。
愿陛下择宗室贤者,使摄储贰,以待皇嗣之生,退居藩服
不然,则典宿卫,尹京邑,亦足以系天下之望」。
疏三上,其一留中,其二付中书
公又与书:「此大事,不言则已,言一出,岂可复反,愿公以死争之」。
于是言之益力。
及公为谏官,复上疏,且面言:「臣昔为并州通判,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而力行之」。
仁宗简默不言,虽执政奏事,首肯而已。
闻公言,沈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
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
公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
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
令公以所言付中书
公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
是日,公复言江淮盐事,诣中书白之。
宰相韩琦问公,今日复何所言。
此大事,不可不使知,思所以广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
喻意,不复言。
后十馀日,有旨令公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
与公屏语曰:「日者大飨明堂,韩公摄太尉监祭
公从容谓,闻君与司马君实善,君实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书,欲发此议,无自发之,行户利害,非所以烦公也,欲公达此意耳」。
时嘉祐六年闰八月也。
至九月,公复上疏面言:「臣向者进说,陛下欣然无难,意谓即行矣,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猝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
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称定策国老、门生天子者,此祸岂可胜言哉」!
上大感悟,曰:「送中书」。
公至中书,见等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
等皆唯唯,曰:「敢不尽力」。
后月馀,诏英宗判宗正寺,固辞不就职。
明年遂立为皇子
称疾不入。
公复上疏言:「凡人争丝毫之利,至相争夺,今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三百馀日不受命,其贤于人远矣。
有识闻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天下得人。
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辞避,使者不当徒反。
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
英宗遂受命。
衮国公主下嫁李玮,以骄恣闻。
公上疏言:「太宗时姚坦为衮王翊善,有过必谏,左右教王诈疾。
踰月,太宗召王乳母,入问起居状。
母曰:『王无疾,以姚坦故,郁郁成疾耳』。
太宗怒曰:『王年少,不知为此,汝辈教之』。
杖乳母数十,召慰勉之。
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之子,真宗之妹,陛下之姑,而谦恭率礼,天下称其贤。
愿陛下教子以太宗为法,公主事夫以献穆为法」。
已而公主不安于李氏,诏出知卫州公主入居禁中,而母杨归其兄璋,散遣其家人。
公言:「陛下追念章懿太后,故使尚主,今乃母子离析,家事流落,陛下独无雨露之感,悽恻之心乎?
既责降,公主亦不得无罪」。
上感悟,诏公主降封沂国,待李氏恩礼不衰。
判检院,权判国子监,除知制诰
力辞至八九,改授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赐三品服,仍知谏院
上疏言:「经略安抚使便宜从事,出于兵兴权制,非永世法。
将相大臣典州者,多以贵倨自恃,凌忽转运使,使不得举职。
朝廷务省事,专行姑息之政。
至于胥史欢哗而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奸,泽加于旧,军人詈三司使法官以为非犯阶级,于用法有疑。
其馀,一夫流言于道路,而为之变法推恩者多矣,皆陵迟之渐,不可以不正」。
充媛董氏薨,追赠婉仪,又赠淑妃,辍朝成服,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葬给卤簿。
公言:「董氏秩本微,病革之日,方拜充媛
古者妇人无谥,近制惟皇后有之。
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尝施于妇人,惟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之功,乃得给,到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皆给鼓吹,非令典,不足法」。
时有司新定后宫封赠法,皇后与妃皆赠三代。
公言:「别嫌明微,妃不当与后同。
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正为此耳。
天圣亲郊,太妃止赠二代,而况妃乎」!
嘉祐八年贡举。
仁宗崩,英宗以哀毁致疾,慈圣光献太后同听政。
公首上疏言:「章献明肃太后,保佑先帝进贤退奸,有大功于赵氏,特以亲用外戚小人,故负谤天下。
太后初摄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当信用之。
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当疏远之,则天下服」。
又上疏英宗,言:「汉宣帝昭帝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
光武起布衣,得天下,自以为元帝后,亦不追尊钜鹿都尉南顿君,惟哀、安、桓、灵,皆自旁亲入继大统,追尊其父祖,天下非之,愿以为戒」。
时公所得仁宗遗赐珠、金,直百馀万,率同列三上章,言:「国有大忧,中外窘乏,不可专用乾兴故事,若遗赐不可辞,则宜许侍从以上进金钱,佐山陵费」。
不许。
公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遗其舅氏,义不藏于家。
英宗疾既平,皇太后还政。
公上疏言:「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
其言切至,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
时有司立法,皇太后有所取用,有司奏覆,得御宝乃供。
公极论以为不可,当直下合同司移所属立供,如上所取,已乃具数奏太后,以防矫伪。
曹佾使相两府皆迁。
公言:「无功而得使相,陛下以慰母心耳。
两府皆迁,无名,若以还政为功,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必有觊望」。
已而都知任守忠等皆迁。
公复争之,因论:「守忠大奸,陛下为皇子,非守忠意,沮坏大策,离间百端,赖先帝不听。
及陛下嗣位,反覆革面,交搆两宫,国之大贼,人之巨蠹,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
诏以守忠节度副使蕲州安置,天下快之。
时有诏陕西刺民兵号义勇,公上疏极论其害,云:「康定庆历间陕西民为乡弓手,已而刺为保捷指挥,民被其毒,兵终不可用,遇敌先北,正兵随之,每致崩溃。
县官知其坐食无用,汰遣归农,而惰游之人,不能复反南亩,彊者为盗,弱者转死,父老至今流涕也。
今义勇何以异此」!
章六上,不从。
乞罢谏官,不许。
王广渊直集贤院
公言:「广渊奸邪不可近。
汉景帝太子,召上左右饮,卫绾独称疾不行,及即位,待有加。
周世宗澶渊张美三司吏,掌州之钱谷,世宗私有求假悉力应之,及即位,薄其为人,不用。
广渊仁宗之世,私自结于陛下,岂忠臣哉!
愿黜之以厉天下」。
执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礼,诏太常礼院两制议。
翰林学士王圭等相顾不敢先,公独奋笔立议曰:「为之后者为之子,不敢复顾其私亲,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一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爵,极其尊荣」。
议成,即敕吏,以公手藁为案,至今存焉。
时中外讻讻,御史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等皆争之,相继降黜。
公上疏乞留之,不可。
则乞与之皆贬。
初,西戎遣使致祭,而延州指使高宜押伴,傲其使者,侮其国主
使者诉于朝,公与吕诲乞加宜罪,不从。
明年西戎犯边,杀略吏士。
赵滋雄州,专以猛悍治边,公亦论其不可。
至是契丹之民,有捕鱼界河,伐白沟之南者。
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为不材,选将代之。
公言:「国家当戎狄附顺时,好与之计较末节,及其桀骜,又从而姑息之。
近者西戎之祸,生于高宜,北狄之隙,起于赵滋
朝廷方贤此二人,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
今若选将代中祐,则来者必以为法,而以中祐为戒,渐不可长,宜敕边吏,疆埸细故,徐以文檄往反,若轻以矢刃相加者,坐之」。
京师大水,公上疏论三事,皆尽言无所隐讳。
龙图阁直学士判流内铨,改右谏议大夫,知治平四年贡举。
神宗即位,首擢公为翰林学士,公力辞,不许。
上面谕公:「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何辞为」?
公曰:「臣不能为四六」。
上曰:「如两汉制诏可也」。
公曰:「本朝故事不可」。
上曰:「卿能举进士,取高等,而云不能四六,何也」?
公趋出,上遣内臣閤门,强公受告,拜而不受。
趣公入谢,曰:「上坐以待公」。
公入,至廷中。
以告置公怀中,不得已乃受。
遂为御史中丞
初,中丞王陶宰相不押常朝班为不臣,宰相不从,陶争之力,遂罢。
公既继之,言:「宰相押班,细故也,陶言之过。
爱礼存羊,则不可已。
自顷宰相权重,今陶复以言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臣愿宰相押班,然后就职」。
上曰:「可」。
陶既出知陈州,谢章诋宰相不已。
执政议再贬陶,公言:「陶诚可罪,然陛下欲广言路,屈己受陶,而宰相独不能容乎」?
乃已。
公上疏论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
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
其说甚备。
且曰:「臣昔为谏官,即以此六言献仁宗,其后以献英宗,今以献陛下,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
公在英宗时,与吕诲同论祖宗之制:「句当御药院常用供奉官以下,至内殿崇班,则出。
近岁居此位者,皆暗理官资,食其廪给,非祖宗本意。
又故事,年未五十,不得为内侍省押班,今除张茂则,止四十八,不可」。
至是,又言之。
因论高居简奸邪,乞加远窜
章五上,上为尽罢寄资内臣居简亦补外。
未几,复留陈承礼、刘有方二人,公复争之。
又言:「近者王中正陕西,知泾州刘涣等谄事中正,而鄜延钤辖舜臣,违失其意。
已而等进擢,舜臣降黜,权归中正,谤归陛下。
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
上手诏问公所从知。
公曰:「臣得之宾客,非一人言,事之有无,惟陛下知之。
若无,臣不敢避妄言之罪。
万一有之,不可不察」。
诏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为閤门祗候
公言:「国初草创,天步尚艰,故即位之始,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谓之随龙,非平日法也。
閤门祗候在文臣为馆职,岂可使厮役为之」。
英宗山陵,公为仪仗使,赐金五十两,银合三百两。
三上章辞,从之。
边吏上言:「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谅祚以降」。
诏边臣招纳其众。
公上疏极论,以为:「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幸而胜之,灭一谅祚生一谅祚,何利之有?
若其不胜,必引众归我,不知何以待之?
臣恐朝廷不独失信于谅祚,又将失信于名山矣。
若名山馀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
上不听,遣将种谔发兵迎之,取绥州,费六十万万。
西方用兵,盖自是始矣。
翰林侍读学士
登州有不成婚妇,谋杀其夫伤而不死者。
吏疑问即承,知州事许遵谳之。
有司当妇绞而诏贷之。
上议,准律,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妇当减三等,不当绞。
诏公与王安石议之,安石议。
公言:「谋杀犹故杀也,皆一事,不可分为二。
若谋为所因与杀为二,则故与杀亦可为二耶」?
宰相文彦博以下,皆附公议,然卒用安石言,至今天下非之。
知审官院
百官上尊号,公当答诏。
上疏言:「先帝亲郊不受尊号,天下莫不称颂,末年有建言者,国家与契丹有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独无,以为深耻,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
汉文帝时单于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
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名」。
上大悦,手诏答公:「非卿朕不闻此言,善为答词,使中外晓然,知朕至诚,非欺众邀名者」。
遂终身不复受尊号。
执政河朔灾伤,国用不足,乞今岁亲郊,两府不赐金帛,送学士院取旨。
公言:「两府所赐,以匹两计止二万,未足以救灾,宜自文臣两省武臣宗室刺史以上皆减半」。
公与学士王圭王安石同对。
公言:「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可听两府辞赐」。
安石曰:「常衮辞赐馔,时议以为自知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且国用不足,非当今之急务也」。
公曰:「辞禄,犹贤于持禄固位者。
国用不足,真急务,安石言非是」。
安石曰:「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
公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
公曰:「天下安有此理!
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
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
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乃洪羊欺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
至其末年,盗贼蜂起,几至于乱。
武帝不悔祸,昭帝不变法,则汉几亡」。
争议不已。
王圭进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司马光言是也。
然所费无几,恐伤国体,王安石言亦是。
惟明主裁择」。
上曰:「朕意与同。
然姑以不允答之」。
安石当制,遂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亦不复辞。
史馆修撰
上问公可为谏官者,公荐吕诲天章阁待制知谏院
诏公与张茂则同相视二股河及土堤利害。
公用都水监丞宋昌言策,乞于二股之西置土堤,约水东流,若东流日深,北流自浅,新刍渐备,乃塞其北,放出御河、胡卢河下流,以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
时议者多不同,公于上前,反覆论难,甚苦,卒从之。
后皆如公言,赐诏奖谕。
王安石始为政,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建为青苗、助役、水利、均输之政,置提举官四十馀员,行其法于天下,谓之新法。
公上疏,逆陈其利害,曰:「后当如是」。
行之十馀年,无一不如公言者。
天下传诵,以公为真宰相,虽田父野老,皆号公司马相公,而妇人孺子,知其为君实也。
迩英进读,至萧何曹参事
公曰:「参不变法,得守成之道
孝惠高后时,天下晏然,衣食滋殖」。
上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
公曰:「何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
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旧』。
然则虽周亦用商政也。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汉武帝张汤言,取高帝法纷更之,盗贼半天下。
元帝宣帝之政,而汉始衰。
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后数日,吕惠卿进讲。
因言:「先王之法,有一年而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
五年一变者,巡狩考制度是也。
有三十年一变者,『刑法世轻世重』是也。
有百年不变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
前日言非是,其意以讽朝廷,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
上问公:「惠卿言何如」?
公曰:「布法象魏。
布,旧法也,名为变
四孟月朔属民读法,为时变月变耶?
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狩则诛之,王不自变也。
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
且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
大坏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
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
公卿侍从皆在此,愿陛下问之。
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也?
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
苟用例而已,则胥史足矣。
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也」?
惠卿不能对。
则诋公曰:「侍从不言,言而不从不去」?
公作而答曰:「是臣之罪也」。
上曰:「相与论是非耳,何至是」!
讲毕,赐坐户外。
将出,上命徙坐户内,左右皆避去。
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讻讻,也」?
王圭曰:「臣疏贱在阙门之外,朝廷之事不能尽知,借使之道路,又不知其虚实也」。
上曰:「闻则言之」。
公曰:「青苗出息,平民为之,尚能以蚕食下户,至饥寒流离,况县官法度之威乎」?
惠卿曰:「青苗法,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强也」。
公曰:「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
臣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
太宗河东,立和籴法,时米㪷十馀钱,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
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臣恐异日之青苗,犹河东之和籴也」。
上曰:「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
公曰:「臣陕西人也,见其病不见其利。
朝廷初不许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立法许之乎」?
上曰:「坐仓籴米何如」?
坐者皆起曰:「不便。
上已罢之,幸甚」。
上曰:「未罢也」。
公曰:「京师有七年之储,而钱常乏,若坐仓钱益乏,米益陈,柰何」?
惠卿曰:「坐仓得米百万斛,则省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钱」?
公曰:「东南钱荒而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馀,取其所无,农末皆病矣」。
侍讲吴申起曰:「光言至论也」。
公曰:「此皆细事,不足烦人主,但当择人而任之。
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则陛下职也」。
上曰:「然。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
公趋出。
上曰:「卿得无以惠卿之言不乐乎」?
公曰:「不敢」。
韩琦上疏论青苗之害,上感悟,欲罢其法。
安石称疾求去。
会拜公枢密副使,公上章力辞,至六七。
曰:「上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遣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
不然,终不敢受命」。
上遣人谓公:「枢密,兵事也。
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词」。
公言:「臣未受命,则犹侍从也,于事无不可言者」。
安石起视事,青苗法卒不罢,公亦卒不受命。
则以书喻安石,三往反,开喻苦至,犹幸安石之听而改也。
且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公当路时,虽龃龉可憎,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人,于今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
意谓吕惠卿
宾客,辄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
小人本以利合,势倾利移,何所不至」。
其后六年,而惠卿安石,上书告其罪,茍可以覆王氏者,靡不为也。
由是天下服公先知。
公求补外,上犹欲用公,公不可。
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
朝辞进对,犹乞免本路青苗、助役。
宣抚使下令,分义勇四番,欲以更戍边,选诸军骁勇,募闾里恶少为奇兵,调民为乾粮麨饭,虽内郡不被边,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且遣兵就粮长安、河中、同,三辅骚然。
公上疏,极言:「方凶岁,公私困弊,不可举事,而永兴一路城池楼橹皆不急,乾粮麨饭昔尝造,后无用腐弃之,宣抚司令,臣皆未敢从。
若乏,军兴,臣坐之」。
于是一路独得免。
顷之,诏移知许州,不赴,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
自是绝口不论事。
以祀明堂恩,加上柱国
至熙宁七年,上以天下旱、蝗,诏求直言。
公读诏泣下,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
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边事,五保甲,六水利,此尤病民者,宜先罢。
又以书责宰相吴充:「天子仁圣如此,而公不言,也」?
元丰五年,公忽得语涩疾,自疑当中风,乃豫作遗表,大略如六事加详尽,感慨亲书,缄封置卧内,且死,当以授所善范纯仁范祖禹使上之。
凡居洛十五年,再任留司御史台,四任提举崇福宫
官制行,改太中大夫资政殿学士
神宗崩,公赴阙临,卫士见公入,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
民遮道呼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
所在数千人聚观之。
公惧,会放辞谢,遂径归洛。
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使劳公,问所当先者。
公言:「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闾阎愁苦于下,而上不知,明主忧勤于上,而下无所诉,此罪在群臣,而愚民无知,归怨先帝,宜下诏首开言路」。
从之。
下诏榜朝堂,而当时有不欲者,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倖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此者,必罚无赦」。
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
公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
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
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员外郎王谔应诏言事,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者,皆以非职而言,赎铜三十斤。
公具论其情,且请改赐诏书,行之天下。
从之。
于是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
公方草具所当行者,而太皇太后已有旨,散遣修京城役夫,罢减皇城内觇者,止御前工作,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馀人,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废导洛司物货场,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皆从中出,大臣不与。
公上疏谢:「当今急务,陛下略已行之矣,小臣稽慢,罪当万死」。
诏除公知陈州,且过关入见,使者劳问,相望于道。
至则拜门下侍郎,公力辞,不许。
数赐手诏:「先帝新弃天下,天子冲幼,此何时,而君辞位耶」?
公不敢复望,以覃恩迁通议大夫
初,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励精求治,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
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急于功利,小人得乘间而入,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后者慕之,争先相高,而天下病矣。
先帝明圣,独觉其非,出安石金陵,天下欣然,意法必变,虽安石亦自悔恨。
其去而复用也,欲稍自改,而惠卿之流,恐法变身危,持之不肯改。
然先帝终疑之,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而惠卿亦再逐不用。
元丰之末,天下多故,及二圣嗣位,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欲稍损其甚者,毛举数事以塞人言。
公慨然争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
安石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
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
景帝元年即改之。
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等法。
昭帝罢之。
唐代宗宦官,公求赂遗,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
德宗立未三月,罢之。
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暴横,盐铁使月进羡馀
顺宗即位,罢之。
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也,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
众议乃定。
公以为:「治乱之机,在于用人,邪正一分,则消长之势自定。
每论事,必以人物为先,凡所进退,皆天下所谓当然者,然后朝廷清明,人主始得闻天下利害之实」。
遂罢保甲团教,依义勇法,岁一阅。
保马不复买,见在者还监牧给诸军。
废市易法,所储物皆鬻之,不取息,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
京东铸铁钱,河北江西福建、湖南盐及福建茶法,皆复其旧。
独川、陕,以边用,未即罢,遣使相视,去其甚者。
户部左右曹钱谷,皆领之尚书
凡昔之三司使事,有散隶五曹及寺监者,皆归户部,使尚书周知其数,量入以为出。
于是天下释然,曰:「此先帝本意也,非吾君之子,不能行吾君之意」。
时独免役、青苗、将官之法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也。
山陵毕,迁公正议大夫
公自以不与顾命,不敢当,诏不许。
元祐元年正月,公始得疾。
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与执政异班再拜而已,免舞蹈。
公疾益甚,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
乃力疾上疏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率用熙宁以前法。
有未便,州县监司节级以闻,为一路一州一县法。
诏即日行之。
又论西戎大略,以和戎为便,用兵为非。
时异议者甚众,公持之益坚。
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众不能夺。
又论将官之害,诏诸将兵皆隶州县,军政委守令通决之。
又乞废提举常平司,以其事归之转运使提点刑狱
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务为刻急,天下病之,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于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
又以文学、德行、吏事、武略等为十科,以求天下遗才。
命文臣升朝以上,岁举经明行修一人,以为进士高选。
皆从之。
左仆射
疾稍间,将起视事,诏免朝觐,许以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
公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
诏公肩舆到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且曰毋拜。
公惶恐入对延和殿,再拜。
遂罢青苗钱,专行常平粜籴法,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贵及上等则灭价粜,惟中等则否,及下等而不籴,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
时二圣恭俭慈孝,视民如伤,虚己以听公。
公知无不为,以身任天下之责。
数月复病,以九月丙辰朔,薨于西府,享年六十八。
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
时方躬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三日。
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赙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
户部侍郎赵瞻入内,内侍省押班宗道护其丧,归葬夏县,官其亲族十人。
公忠信孝友,恭俭正直,出于天性。
自少及老,语未尝妄,其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于财利纷华,如恶恶臭,诚心自然,天下信之。
退居于洛,往来陕郊,陕洛间皆化其德,师其学,法其俭。
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
博学无所不通,音乐、律历、天文、书数,皆极其妙。
晚节尤好礼,为冠婚丧祭法,适古今之宜。
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
不事生产,买第洛中,仅庇风雨。
有田三顷,丧其夫人,质田以葬。
恶衣菲食,以终其身。
自以为遭遇圣明,言听计从,欲以身徇天下,躬亲庶务,不舍昼夜。
宾客见其体羸,曰:「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
公曰:「死生命也」。
为之益力。
病革,谆谆不复自觉,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上之,皆手札论当世要务。
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
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
有《文集》八十卷,《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集注太元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集注扬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外咨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
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必有适于用,无益之文,未尝一语及之。
初,公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八卷以进。
英宗悦之,命公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攽刘恕范祖禹为属官。
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讫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
其是非疑似之间,皆有辩论,一事而数说者,必考合异同而归之,作《考异》以志之。
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诏迩英读其书,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
书成,拜资政殿学士,赐金帛甚厚。
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
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
孙二人,、桓皆承务郎
历事四朝,皆为人主所敬。
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报之,常摘孟子之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
故虽议论违忤,而神宗识其意,待之愈厚。
及拜资政殿学士,盖有意复用公也。
夫复用公者,岂徒然哉,将必行其所言。
公亦识其意,故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
呜呼,若先帝可谓知人矣,其知之也深;
公可谓不负所知矣,其报之也大。
轼从公游二十年,知公平生为详,故录其大者为行状。
其馀,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皆不载,谨状。
范景仁墓志铭1086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四、《皇朝文鉴》卷一四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一八、《容斋三笔》卷五、《群书考索》前一集卷五○、《文章正宗》续集卷九、《翰苑新书》前集卷六七、《秘笈新书》卷一二、《三续古文奇赏》卷二四、《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六、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熙宁元丰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景仁
其道德风流,足以师表当世
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
二公盖相得欢甚,皆自以为莫及,曰:「吾与子生同志,死当同传」。
而天下之人亦无敢优劣之者。
二公既约更相为传,而后死者则志其墓。
君实为《景仁传》,其略曰:「吕献可之先见,景仁之勇决,皆予所不及也」。
轼幸得游二公间,知其平生为详,盖其用舍大节,皆不谋而同。
仁宗时论立皇嗣英宗时濮安懿王称号,神宗时论新法,其言若出一人,相先后如左右手。
君实常谓人曰:「吾与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
然至于论钟律,则反复相非,终身不能相一。
君子是以知二公非茍同者。
君实之没,轼既状其行事以授景仁景仁志其墓,而轼表其墓道。
景仁之墓,其子孙皆以为君实既没,非子谁当志之,且吾先君子之益友也,其可以辞!
公姓范氏,讳镇字景仁
其先自长安,六世祖隆,始葬成都之华阳
曾祖讳昌祐,妣索氏。
祖讳昌,妣张氏。
累世皆不仕。
考讳度,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李氏,赠荥国太夫人,庞氏,赠昌国太夫人
开府以文艺节行,为蜀守张咏所知。
有子三人。
长曰镃,终陇城
次曰锴,终卫尉寺丞
公其季也。
四岁而孤,从二兄为学。
薛奎守蜀,道遇镃,求士可客者,镃以公对。
公时年十八,与语奇之,曰:「大范恐不寿,其季廊庙人也」。
还朝与公俱。
或问入蜀所得,曰:「得一伟人,当以文学名于世」。
时故相宋庠与弟祁名重一时,见公称之,祁与为布衣交。
由是名动场屋,举进士,为礼部第一。
故事,殿廷唱第过三人,则礼部第一人者必越次抗声自陈,因擢置上第。
公不肯自言,至第七十九人乃出拜,退就列,无一言。
廷中皆异之。
释褐为新安主簿
宋绶留守西京,召置国子监,使教诸生
秩满,又荐诸朝,为东监直讲
参知政事王举正荐,召试学士院,除馆阁校勘,充编脩《唐书》官。
当迁校理
宰相庞籍言公有异材,恬于进取,特除直秘阁,为开封府推官,擢起居舍人知谏院兼管句国子监
上疏论民力困弊,请约祖宗以来官吏兵数,酌取其中为定制,以今赋入之数十七经费,而储其三以备水旱非常。
又言:「古者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盐铁转运,或判户部度支,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益兵无穷,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请使中书枢密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三司同制国用」。
温成皇后
太常议礼,前谓之园,后谓之园陵。
宰相刘沆前为监护使,后为园陵使
公言:「尝闻法吏舞法矣,未闻礼官舞礼也。
请诘问前后议异同状」。
又请罢焚瘗锦绣珠玉以纾国用,从之。
时有敕,凡内降不如律令者,令中书枢密院及所属执奏。
未及一月,而内臣无故改官者,一日至五六人。
公乞正大臣被诏故违不执奏之罪。
石全斌以护温成葬,除观察使
凡治葬事者,皆迁两官。
公言章献、章懿、章惠三太后之葬,推恩皆无此比,乞追还全斌等告敕。
文彦博富弼入相,百官郊迎,时两制不得诣宰相居第,百官不得间见。
公言隆之以虚礼,不若开之以至诚,乞罢郊迎而除谒禁,以通天下之情。
议减任子及每岁取士,皆公发之。
又乞令宗室属疏者补外官。
仁宗曰:「卿言是也,顾恐天下谓朕不能睦族耳」。
公曰:「陛下甄别其贤者显用之,不没其能,乃所以睦族也」。
虽不行,至熙宁初,卒如公言。
仁宗性宽容,言事者务讦以为名。
或诬人阴私。
公独引大体,略细故。
陈执中为相。
公尝论其无学术,非宰相器。
执中嬖妾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
公言:「今阴阳不和,财匮民困,盗贼滋炽,狱犴充斥,执中当任其咎。
闺门之私,非所以责宰相」。
识者韪之。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
嘉祐初得疾,中外危恐,不知所为。
公独奋曰:「天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
即上疏曰:「太祖舍其子而立太宗,此天下之大公也。
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
愿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真宗故事,择宗室贤者,异其礼物,而试之政事,以系天下心」。
章累上,不报。
因阖门请罪。
会有星变,其占为急兵。
公言:「国本未立,若变起仓卒,祸不可以前料,兵孰急于此者乎?
今陛下得臣疏,不以留中而付中书,是欲使大臣奉行也。
臣两至中书,大臣皆设辞以拒臣,是陛下欲为宗庙社稷计,而大臣不欲也。
臣窃原其意,特恐行之而陛下中变耳。
中变之祸不过于死,而国本不立,万一有如天象所告急兵之忧,则其祸岂独一死而已哉!
夫中变之祸,死而无愧,急兵之忧,死且有罪,愿以此示大臣,使自择而审处焉」。
闻者为之股栗。
除兼侍御史知杂事
公以言不从,固辞不受。
执政谓公,上之不豫,大臣尝建此策矣,今间言已入,为之甚难。
公复移书执政曰:「事当论其是非,不当问其难易。
速则济,缓则不及,此圣贤所以贵机会也。
诸公言今日难于前日,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乎」?
凡见上,面陈者三。
公泣上亦泣,曰:「朕知卿忠,卿言是也。
当更俟三二年」。
凡章十九上,待罪百馀日,须发为白,朝廷不能夺。
乃罢知谏院,改集贤殿修撰判流内铨修起居注,除知制诰
公虽罢言职,而无岁不言储嗣事。
仁宗春秋益高,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动上心。
及为知制诰,正谢上殿,面论之曰:「陛下许臣今复三年矣,愿早定大计」。
明年,又因袷享献赋以讽。
其后韩琦卒定策立英宗
翰林学士史馆修撰,改右谏议大夫
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充仁宗山陵礼仪使
坐误迁宰臣官,改翰林侍读学士,复为翰林学士
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下两制议,以为宜称皇伯,高官大国,极其尊荣,非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议。
已而台谏争言其不可,乃下诏罢议,令礼官检详典礼以闻。
公时判太常寺,率礼官上言:「汉宣帝昭帝为孙,光武平帝为祖,则其父容可以称皇考,然议者犹非之,谓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统也。
今陛下既考仁宗,又考濮安懿王,则其失非特汉宣、光武之比矣。
凡称帝若皇若皇考,立寝庙,论昭穆,皆非是」。
于是具列仪礼及汉儒论议、魏明帝诏为五篇奏之。
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陈州
陈饥,公至三日,发库廪三万贯石,以贷不及奏,监司绳之急,公上书自劾,诏原之。
是岁大熟,所贷悉还,陈人至今思之。
神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召还,复为翰林学士兼侍读群牧使、句当三班院知通进银台司
公言:「故事,门下封駮制敕,省审章奏,纠举违滞,著于所授敕,其后刊去,故职寖废,请复之,使知所守」。
从之。
纠察在京刑狱
王安石为政,始变更法令,改常平为青苗法。
公上疏曰:「常平之法,始于汉之盛时,视谷贵贱发敛,以便农末,最为近古,不可改。
而青苗行于唐之衰乱,不足法。
且陛下疾富民之多取而少取之,此正百步与五十步之间耳。
今有二人坐市贸易,一人下其直以相倾夺,则人皆知恶之,其可以朝廷而行市道之所恶乎」!
疏三上,不报。
迩英阁进读,与吕惠卿争论上前,因论旧法预买䌷绢亦青苗之比。
公曰:「预买亦敝法也。
若陛下躬节俭,府库有馀,当并预买去之,奈何更以为比乎」?
韩琦上疏,极论新法之害,安石使送条例司疏駮之。
谏官李常乞罢青苗钱,安石令常分析,公皆封还其诏书。
诏五下,公执如初。
司马光枢密副使
以所言不行,不敢就职,诏许辞免,公再封还之。
上知公不可夺,以诏直付,不由门下。
公奏:「由臣不才,使陛下废法,有司失职,乞解银台司」。
许之。
会有诏举谏官,公以轼应诏,而御史知杂谢景温弹奏轼罪。
公又举孔文仲为贤良。
文仲对策,极论新法之害。
安石怒,罢文仲归故官。
公上疏争之,不报。
时年六十三。
即上言,臣言不行,无颜复立于朝,请致仕。
疏五上,最后指言安石以喜怒赏罚事曰:「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
安石大怒,自草制极口诋公,落翰林学士,以本官致仕。
闻者皆为公惧。
公上表谢,其略曰:「虽曰乞身而去,敢忘忧国之心」。
又曰:「望陛下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平之福」。
天下闻而壮之。
安石虽诋之深,人更以为荣焉。
公既退居,专以读书赋诗自娱。
客至,辄置酒尽欢。
或劝公称疾杜门。
公曰:「死生祸福,天也。
吾其如天何」!
同天节乞随班上寿,许之。
遂著为令。
久之归蜀。
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期年而后还。
轼得罪,下御史台狱,索公与轼往来书疏文字甚急,公犹上书救轼不已。
朝廷有大事,辄言之。
官制行,改正议大夫
今上即位,迁光禄大夫
初,英宗即位,祔仁宗主而迁僖祖
神宗即位,复还僖祖而迁顺祖
公上言:「太祖宋州有天下,与汉高祖同,僖祖不当复还。
乞下百官议」。
不报。
及上即位,公又言乞迁僖祖,正太祖东向之位。
时年几八十矣。
韩维上言:公「在仁宗朝,首之议,其后大臣继有论奏,先帝追录其言,存没皆推恩,而镇未尝以语人,人亦莫为言者,虽颜子不伐善,介之推不言禄,不能过也」。
悉以公十九疏上之。
端明殿学士
特诏长子清平县百揆改宣德郎,且起公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
诏语有曰:「西伯善养,二老来归。
汉室卑词,四臣入侍。
为我强起,无或惮勤」。
公固辞不起,天下益高之。
提举嵩山崇福宫
公仲兄之孙祖禹,为著作郎,谒告省公于许。
因复赐诏,及龙茶一合,存问甚厚。
数月,复告老,进银青光禄大夫,再致仕。
初,仁宗李照改定大乐,下王朴乐三律。
皇祐中,又使胡瑗等考正,公与司马光皆与。
公上疏,论律尺之法。
又与往复论难,凡数万言,自以为独得于心。
元丰三年神宗诏公与刘几定乐
公曰:「定乐当先正律」。
上曰:「然。
虽有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公作律尺、龠、合、升、斗、豆、区、釜、斛,欲图上之,又乞访求真以定黄钟。
刘几即用李照乐,加用四清声而奏乐成
诏罢局,赐赉有加。
公谢曰:「此刘几乐也,臣何与焉」。
提举崇福宫,欲造乐献之,自以为嫌,乃先请致仕。
既得谢,请太府铜为之,逾年乃成。
李照乐下一律有奇。
二圣御延和殿,召执政同观,赐诏嘉奖,以乐下太常,诏三省、侍从台阁之臣皆往观焉。
时公已属疾,乐奏三日,而薨。
元祐三年闰十二月癸卯家朔,享年八十一。
讣闻,辍视朝一日,赠右金紫光禄大夫谥曰忠文
公虽以上寿贵显,考终于家,无所憾者,而士大夫惜其以道德事明主,阅三世,皆以刚方难合,故虽用而不尽。
及上即位,求人如不及,厚礼以起公,而公已老,无意于世矣,故闻其丧,哭之皆哀。
公清明坦夷,表里洞达,遇人以诚,恭俭慎默,口不言人过。
及临大节,决大议,色和而语壮,常欲继之以死,虽在万乘前无所屈。
笃于行义,奏补先族人而后子孙,乡人有不克婚葬者,辄为主之,客其家者常十馀人,虽僦居陋巷,席地而坐,饮食必均。
兄镃卒于陇城,无子,闻其有遗腹子在外,公时未仕,徒步求之两蜀间,二年乃得之,曰:「吾兄异于人,体有四乳,是儿亦必然」。
已而果然。
名之曰百常。
以公荫,今为承议郎
公少受学于乡先生庞直温。
直温之子昉卒于京师,公娶其女为孙妇,养其妻子终身。
其学本于六经仁义,口不道佛老申韩异端之说。
其文清丽简远,学者以为师法。
凡三入翰林,知嘉祐二年六年八年治平二年贡举,门生满天下,贵显者不可胜数。
诏脩《唐书》、《仁宗实录》、《玉牒日历类篇》。
凡朝廷有大述作、大议论,未尝不与。
契丹高丽皆知诵公文赋。
少时尝赋「长啸却胡骑」,及奉使契丹,虏相目曰:「此长啸公也」。
其后兄子百禄亦使虏,虏首问公安否。
有《文集》一百卷,《谏垣集》十卷,《内制集》三十卷,《外制集》十卷,《正言》三卷,《乐书》三卷,《国朝韵对》三卷,《国朝事始》一卷,《东斋记事》十卷,《刀笔》八卷。
积勋柱国,累封蜀郡开国公食邑加至二千六百户,实封五百户。
娶张氏,追封清河郡君
再娶李氏,封长安郡君
子男五人。
长曰燕孙,未名而卒。
次百揆,宣德郎监中岳庙
次百嘉,承务郎,先公一年卒。
次百岁,太康主簿,先公六年卒。
次百虑,承务郎
女一人,尝适左司谏吴安诗,复归以卒。
孙男十人。
祖直,襄州司户参军
祖朴,长社主簿
祖野、祖平,假承务郎
祖封,右承奉郎
祖耕,承务郎
祖淳、祖舒、祖京、祖恩。
孙女六人,曾孙女三人。
公晚家于许,许人爱而敬之。
其薨也,里人皆出涕。
元祐四年八月己未,葬于汝之襄城县安乡推贤里,夫人李氏祔。
公始以诗赋为名进士,及为馆阁侍从,以文学称。
虽屡谏争及论储嗣事,朝廷信其忠,然事颇秘,世亦未尽知也。
其后议濮安懿王称号,守礼不回,而名益重。
及论熙宁新法,与王安石吕惠卿辨论,至废黜不用,然后天下翕然师尊之,无贵贱贤愚,谓之景仁而不敢名,有为不义,必畏公知之。
公既得谢,轼往贺之曰:「公虽退而名益重矣」。
公愀然不乐,曰:「君子言听计从,消患于未萌,使天下阴受其赐,无智名,无勇功,吾独不得为此,命也夫。
使天下受其害,而吾享其名,吾何心哉」!
轼以是愧公。
铭曰:
凡物之生,莫累于名。
人顾趋之,以累为荣。
神人无名,欲知者希。
人顾忧之,以希为悲。
熙宁以来,孰擅兹器?
嗟嗟先生,名所不置。
君实,公在颍昌
皆欲忘民,民不汝忘。
君实既来,遁归于洛。
絷而维之,莫之胜脱。
为天相君,为君牧民。
道远年徂,卒徇以身。
公独坚卧,三诏不起。
遂解天刑,竟以乐死。
世皆谓公,贵身贱名。
孰知其功,圣人之清。
贪夫以廉,懦夫以立。
不尸其功,无丧无得。
君实之用,出而时施。
如彼水火,宁除渴饥。
公虽不用,亦相其行。
如彼山川,出云相望。
公维蜀人,乃葬于汝。
子孙不忘,尚告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