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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兵策(上)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四、《圣宋文选全集》卷二二、《崇古文诀》卷二八、《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五
天下之事,莫难于兵;
天下之才,莫难于将。
今夫奉法令、畜士民,虽提顿矫暴之,其逆顺祸福,持非岁月之久,理势之极,动之有非是。
虚徐而议,彷徉而止,利可以缓从,患可以中避。
若夫群数十万之众,局熊罴之气,聚貙虎之力,制之非其道,则若奔马之辔,不可收厉。
吾人人而敌人与抗,时我有瞢,睨我小跌,一有形罅,若弩羽之来不可障。
是故朝为胜兵,暮为野骴;
朝为彊国,暮为丘墟,其存亡死生之速如是。
故曰:「天下之事莫难于兵」。
生者人之所甚乐,死亡人之所甚恶,将使人触白刃、冒流矢,赴死如赴生;
安逸人之所至愿,劳苦人之所最病,将使之草食水饮,介胄而骑,角逐出入于死生之场,趋劳如趋逸;
耳目之众也,将使之莫敢不一;
心志之异也,将使之莫敢不同;
我之迹,将使之不可窥;
彼之情,将使之不可隐。
故曰:「天下之材,莫难于将」。
一治十,十治百,百治千,千治万。
万一者将也,百万者兵也。
以一人动静进退而百万之命系焉,故国之命在师,师之命在将。
国轻用将,将轻用师,危亡之本也。
非仁不能以怀物,非威不能以戢士,非勇不能以震敌,非智不能以应变,非信不能以固结。
专于仁则慢而不为用,专于威则怨而不为用,专于勇则力折而机误,专于智则声蔽而实穷,专于信则事滞而利失。
备者多胜,专者多败。
故将之材得则兵未战而先胜,将之材失则兵未战而先不胜。
有不可用之将,无不可用之兵。
将胜则兵少以为多,兵弱以为彊;
将不胜则兵多而乱易,兵彊而陷速。
知兵必胜之将,其大略盖出于智谋、仁义,而仁义施之阳,智谋藏之阴,阳明而无不知,阴潜而下不可见。
至哉,知此者其知所谓为将乎!
故良将之材未易有也,有之而未易知也,知之而未易用也,用之而未易终也。
非至君不能用将,非至将不能用兵,非至兵不能破敌,兵事将材之难如此。
太祖皇帝角材智、合寇雠而任之,即位之四年,慕容延钊荆南高继冲献其地。
五年,王全斌代蜀。
六年,降孟昶、平三川。
十一年,潘美之兵趋广南,数月而絷刘鋹
十五年,一曹彬,桥长江,过师于采石。
十六年,拔金陵,俘李煜
将明卒锐,势如决河海,声若走风霰,素定之策,印圈钥勘,不失寸尺,算日数刻,以俟捷奏。
积世之珍,入于王府,数路之籍,登于版图。
以此之将,将此之兵,故兵用而武功成,将出而敌国破。
长摹远据,以授后圣太平之业,百年馀矣,庙堂之上,习于安娱;
辕门之口,恬于豢养。
兵不知律,将不知兵,国不知将。
观今之所谓将,其在内者,徒车骑容冶,日奉朝谒,利厚禄以肥子弟,茍声色、田宅而已;
其在外者,资公养之费,约结要人,酣歌玉食,希冠盖之誉,庇占惰卒,便豆觥庖厩、织纴绣画、针韗凫锻、伎巧玩好之事而已。
其于训练之精粗,赏罚之后先,士气之彊怯,地形之迂直,鹅鹳之疏密,虏态之诚伪,慢焉不知百一。
以此之将,将此之兵,是故治安闲暇之日,名繁数稠,高位大俸,索上农夫十户之赋,足以给一兵;
悉关市之征,不足以奉一将。
阔视哆言,尚各不满,一旦走檄传警,投之敌前而用之,小出必小挫,大举必大北。
血丹原野,肤钝锋刃,四夷以为大噱。
非天之灾,非地之变,非时之不幸,国不知将,将不知兵,兵不知律之祸也。
韩非曰:「所用所养,所养所用」。
故臣愿陛下于优安寡事之时,留神于兵,垂意于将,当涂以收之,当术以验之,委之以难而观其决,付之以事而观其应,问之以疑而观其虑,尝之以政而观其材,愒之以险而观其忠,较之以气而观其勇,则将斯得矣。
《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孟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
北有松陉之膻丑,西有赫连之遗种,南有盘瓠、杂獠、丁黎馀民。
陛下畜十馀将,练数万人,守则守,战则战,四边必睥睨而不敢动。
备虑之有素,谁敢恐惧中国而侮之者!
陛下垂拱于太平之上,澹不早图,岁茍一岁,日茍一日,养不可用之将,蓄未尝战之兵,猝有风尘从疆而起,扰吾赤子,掠吾土毛,然后骇而为之,则亦暮已。
皇朝龙飞记 唐末宋初 · 赵普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
周显德七年郑王在位。
正月定州奏北虏倾国入寇,朝廷震恐。
初二日,帝命澶州节度使慕容延钊率兵北伐。
是日,又命上总领大兵北面讨伐,宣赐金带、银器、鞍马、铠甲、器仗数十万。
初三日,上拥众出爱景门,车骑整肃,有不可犯之势。
宣徽南院使昝居润奉敕安排御筵,饯送于郊外,大臣枢近祖席相望,送行为一时之盛。
先是,都下军民相与谣言,有扶策之议,士庶恐怖,扶老携幼寄于他所者不可胜数,惟内庭之间晏然不知。
及启行之日,军律甚严,都人始安堵。
日昃,师次陈桥驿。
余时年三十九,为归德军节度掌书记从军北征,宿于此驿。
初夜,皇弟匡义为内殿祗候供奉官从行,忽来谓余曰:「适人有报,驿门外诸军将士皆喧然聚议,称欲扶策太尉为天子,安有此不祥之事」?
遂密令人侦之。
未及反,列校等突入余寝所,喧哗言曰:「我辈犯霜雪,忘性命,盖为国家。
今上无君长,功成谁赏我哉?
众议今策太尉为天子,则北殄戎虏,亦不为难」。
余与皇弟及都押衙李处耘各以逆顺之理晓谕,且折之曰:「强敌寇边,雄师在此,尔等甲兵几何,便欲扶策天子?
太尉一心忠赤,通于神明,若闻此事,必诛杀汝辈,不可草草」。
列校等相顾,亦有稍稍引退者。
良久复集,挺刃张弓,言词粗暴,皆云:「太尉功德高于天下,我辈营中已有定议。
言说出口,岂可退而受祸哉!
理在必听也!
太尉亲从都来几人,虚受杀伤,岂能当抵万众」?
察其情状,顷刻不虞,锋刃交横,势不可遏。
皇弟与余同声斥之曰:「尔等本为上无君长,皆欲扶竖天子。
事关成败,成则佐命功臣,败则狂迷叛卒。
且须稳审,何得便肆喧悖」!
遂相率列坐房中聚议。
余复谓曰:「比以并寇与犬戎结连侵犯封疆,诸公此行,奉命征讨,今忽萌此大事,北面强敌,使谁支梧?
不如退杀戎虏,功成回日,徐图此事」。
诸校复曰:「方今主幼,政令多门,若候杀贼回京,已怀疑忌。
乘此无备,便入京城,策了官家,我辈方是有主,杀贼未晚。
若未扶策,六师亦不肯行」。
余白皇弟曰:「国祚废兴,尽关历数,军情如此,无可柰何,全不商量,恐成误失」。
于是皇弟及诸校曰:「扶策帝王,更改朝代,虽云天命,切在人心。
此际前军已过黄河,宿将咸居节镇京城若乱,诸处不惟戎寇交侵,转恐天下多事,新君纵立,后患不轻。
不如严戒军兵,勿令剽掠京城
京师不乱,诸道自安。
但能全此功勋,可以长久富贵」。
诸校等闻劝谕,已各识变通,皆云:「只为扶策官家,固非劫夺财物,不令乱闹,管取安宁,上下同心,更无异议」。
商量既定,夜至四更,遂差衙队军使郭延赟驰骑入京,告殿前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虞候王审琦等言:「圣上以难遏军情,即受扶策,去城不远,即便到来。
安众心,免生惊惧」。
诸头有置,各有区分,事件稍繁,更不备录。
将士围绕,守候天明。
上以祖席连绵,困于杯酌,酣醉熟睡,殊不知军中之谋。
渐分晓色,四面啖叫,震动郊野。
余虑有不测,走白事由已,见将校数人直入寝阁,擐甲露刃,厉声曰:「诸军无主,今日策太尉为天子」。
上惊起,著衣竟,诸校便扶出厅事,以黄衣加上体,脱免不获。
兵马阗咽,剑戟满前,皆罗拜于庭下,万岁之声闻于数十里。
内外腾沸,拥迫上乘马南行数里。
上惊怖未定。
皇弟叩马首谏曰:「此去京城不远,恐将士等倚恃推戴之功,恣行剽夺,反以为乱。
愿赐禁戢」。
上乃勒骑谓诸校曰:「我本奉命北征,尔辈自贪爵禄,以锋刃逼我为君王,命我南归京师
我既从汝矣,今复有命,汝辈亦当从我乎」?
众皆下马曰:「惟命是听」。
上乃谕之曰:「太后少主,我尝北面事之。
当朝权贵与我比肩事主。
尔辈切不可逼迫宫内,有所加害。
京师士庶及诸司局务,朝廷之根本,尔辈不可辄恣剽劫,亦不可惊动居民。
依吾令,即当以金帛爵禄为赏;
不尔,则连队诛戮」。
诸将皆再拜禀命。
六军长驱至都门,秋毫不犯,行在肃然。
皇都百万生民赖上之一言,皆无惊动。
自古改更朝代,未有若此者也。
先是,天平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侍卫马步副指挥使韩通京城巡检使,粗暴有勇略,时人谓之「韩瞠眼」。
其子亦有智数,每以上得望,常劝为不利。
以为意意。
至是,上勒兵入城,通方在内閤,闻变,惶惧奔归,率众为备。
军校王彦升遇之于路,跃马遂杀之,并杀其妻子。
上以彦升专杀,大怒,欲斩之,以受命之初,故不忍。
自韩氏之外,不戮一人而得天下。
于是,周帝太后及大臣议其去就。
至辰巳间,诸校劝进不已。
辅相枢近相次皆至,上见之呜咽流涕曰:「辜天负地,事出不意。
六军迫胁,我无以处之,奈何」?
宰相范质等相顾,以军情坚确,太后已有禅让之意。
王溥降阶再拜,等咸降阶再拜,呼万岁。
周帝诏文武百寮班于崇元殿下,降手诏曰:「昨以北戎入寇,边境震惊,遂命讨除,决期平乱。
属以方在幼冲,勉基业,虽大臣竭力以扶持,然禁旅临歧而不进。
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今月四日部领内外大军至陈桥驿,军情忽变。
天命有归,既务静于寰区,理难违于推奉,宜行禅让之事,以副亿兆之心。
布告中外,当体朕意」。
宣徽使引帝上龙墀听命,再拜。
宰辅以下策就东阶升殿,易御服,登御座,受群臣朝贺。
是日降诏曰:「帝王废兴,盖由符命。
茍人情之已去,谅天禄之永终。
宜遵至公,式循旧制。
今奉周帝郑王,永为国宾,仍迁于西宫」。
复降诏曰:「封二王之后,备三恪之宾,所以示子传孙,兴灭继绝。
、商之居杞、宋,周、隋之启介、酅,古先哲王,实用兹道。
矧予凉德,历试前朝。
虽周德下衰,勉从于禅让;
虞宾在位,岂忘于烝尝?
其封周帝郑王,以奉周嗣,正朔服色一如旧制。
务遵典礼,称朕意焉」。
又尊帝太后周太后,并迁于西宫,所司供给,丰厚。
诏曰:「有虞氏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
祀不止于本朝,义必尊于有德。
著于祭法,朕甚慕焉。
矧惟眇躬,逮事周室。
讴谣狱讼,虽云新造之邦;
庙貌园陵,岂忘旧君之礼?
周朝嵩、庆二陵及六庙,宜令有司以时差官朝拜祭享,永为定式」。
初五日,大赦天下:「门下:朕以五运推移,上帝于焉眷命;
三灵改卜,王者所以膺图。
朕起自侧微,备尝艰阻。
当周邦草昧,从二帝以徂征;
虞舜陟方,翊嗣君而篡位。
但罄一心而事上,敢期百姓之与能。
属以北虏侵疆,边民罹苦。
朕长驱禁旅,往殄胡尘。
鼓旗才出于国门,将校共推于天命。
迫回京阙,欣戴眇躬。
幼主以历数有归,寻行禅让。
兆庶不可以无主,万机不可以旷时。
勉徇群心,已登大宝。
昔汤武革命,发大号以顺人;
唐汉开基,始因封而建国
宜国号大宋,改周显德七年建隆元年
乘时抚运,既协于歌谣;
及物推恩,宜周于华夏。
可大赦天下。
正月五日昧爽已前,天下罪人所犯罪已结正未结正,已发觉未发觉,罪无轻重,常赦不原者,咸赦除之。
应贬降、责授及勒停官等并与恩泽。
诸配徒役男女人等,并放逐便。
其内外马步兵士各与等第优给。
诸军内有请小分料钱者,特与加等第添给,中外见任前任职官,并与加恩。
文武升朝官、内外诸司使、副使、禁军都指挥使已上,及诸道行军司马节度副使、藩方马步军都指挥使,应父母妻子未有官及未有叙封者,并与恩泽;
亡父母未曾封赠者,并与封赠。
诸处逃亡,限赦到日内仰于所在陈首,并与放罪,依旧军分收管;
如出百日不来自首者,复罪如初。
念彼愚民,或行奸盗,属兹解网,咸许自新。
诸有草寇处,仰所在州府及巡检使臣晓谕招唤。
若愿在军食粮者,并与衣粮;
如愿归农业者,亦听取便。
于戏!
革故鼎新,皇祚初膺于景命,变家为国,洪恩宜被于寰区。
赖将相公王,同心协力,共裨寡昧,以致隆平。
凡百军民,深体朕意」。
翰林学士承旨陶谷行。
是月,契丹之兵皆自引退。
先是,民间有得梁朝沙门宝志铜碑记谶未来事云:「有一真人在冀川,开口张弓在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
江南李王名其子曰「弘冀」,吴越钱镠诸子皆连「弘」字,期应图谶。
及上受禅,而宣祖之讳正当之,始知天命有所归矣。
普以非材,预参军事,目睹昌运,援笔直书,庶使后代知我龙兴,天命自集,非人力也。
建隆元年岁次庚申三月初十日谏议大夫枢密学士赐紫金鱼袋赵普记。
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一五,宋庆元三年隐斋刻本。
卫上将军侍中宋公神道碑奉敕撰989年12月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皇帝冕而躬耕之明年,端拱纪号之二祀夏五月戊戌上将军邢国公薨,开宝皇后之父也,于后唐为外孙,于汉室为驸马
上闻之震悼,有诏辍视朝一日,赠侍中,崇戚里也。
嗣子衔恤上章,请刻石于神道。
下相府,俾西掖掌诰之臣考其实而文之。
于是详求家谍,参用国史,论次功行,直而叙云:臣闻仲尼修《春秋》,载王姬之筑馆;
子长述《史记》,列外戚之《世家》。
《诗》称下嫁于诸侯,《传》云纳女于天子。
内所以敦睦九族,外所以协和万邦。
副马以纪官,著濯龙之通籍。
其来尚矣,可得言焉。
然而或祸败自贻,或贱微为累。
张敖汉祖之子婿,孝惠之后父,亲则亲矣,而贯高之衅生焉;
卫青平阳之所天,子夫之爱弟,贵则贵矣,而郑季之出耻焉。
加以器盈则覆,位不期骄。
吕禄以后族而封王,北军共击;
班勇以父功而尚主,东市被刑。
简册具在,骄矜可诫。
则有世开鲁馆,家袭韩坛,享必复之公侯,必大之门户,长守富贵,无忝祖宗,兼将相崇高,居后妃之亲族,殊勋懿行,溢美于青编,善始令终,腾荣于明代,惟我故广平宋公之谓乎!
公讳字仲俭
世居广平号为著姓,公以生于西都,今为洛阳人也。
其先微子启,以帝乙长子,商受庶兄,言不用以归周,国既亡而封宋。
盛德不泯,列于三仁;
垂裕下延,遂参五伯。
绵绵瓜瓞,世有其人。
远则昌居代邸,对周勃以责公言
近则璟立唐朝,并姚崇而行直道。
至公家族,门阀益光。
累赠太子太师追封莒国公讳俨,追封莒国太夫人李氏,大王父母也。
天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中书令、赠尚书令追封卫国公讳瑶,追封卫国太夫人朱氏,王父母也。
光禄大夫检校司徒房州刺史、累赠太师讳廷浩后唐宁长公主、追封楚国太夫人,考妣也。
皆积功累行,克致高门,翼子谋孙,遂钟馀庆。
先是,晋天福初房州太师二千石汜水关使张从宾之叛也,力战死之。
公即房州太师之长子也。
方居幼学,爰丧父天晋高祖以公死政之孤,贵主之子,存恤抚养。
俟其成人,乃补殿直,俾奉朝谒。
寻迁供奉官时天福三年也。
重以晋祖常事庄宗,有旧君之礼,每贵主入见,听其不拜。
时兵戎方炽,经费不充,惟公之家,赐与甚厚,尽而复取,亦无倦色。
一旦,晋祖从容贵主曰:「朕于主家无所爱惜,但朝廷多事,府库甚虚,主所知矣。
今辇毂之下,桂玉为忧,可命分司西京,以丰就养」。
因厚遣之,且敕留司具晨昏伏腊之用,至于醯醢,率有备焉。
既而汉高祖侍卫军,朝望攸重,以公名家子,又后唐之出也,且风骨俊秀,异乎诸孤,欲以女妻之。
乃命长子承训奉书于贵主,且先以袭衣名马遗焉。
承训即汉之开封尹魏王也。
公与贵主拒而弗纳。
汉祖又敕其子曰:「宋氏不谐,勿复见我矣」。
贵主知志不可夺,遂许之。
汉祖出为北京留守,表公偕行,因补衙内都虞候
七年,汉祖使公修朝贡之礼,礼成而退,恩宠有加,特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骑都尉、充北京武德副使
少主嗣位,改北京皇城使,寻迁检校刑部尚书轻车都尉时开运元年也。
三年检校尚书、右仆射上轻车都尉
俄属疆埸失守,戎虏乱华,汉祖建义旗,遂成大业。
睦姻行庆,公实首焉,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守右金吾卫大将军、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广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驸马都尉
世祖微时,常羡执金之仕;
魏朝纳婿,但求傅粉之容:兼而有之,斯足贵矣。
时汉氏虽建大号,犹用晋祖之正朔,即天福十二年四月也。
九月,加光禄大夫检校太傅、行右金吾卫大将军,充街使进封开国伯增食邑四百户,赐开国奉圣功臣
既而改纪年之号,覃在宥之恩,矧兹勋戚之家,固便藩之泽。
乾祐元年,加特进开国侯增食邑三百户
少主之嗣统也,在谅闇之中,念藩垣之重,乃以斧钺授于亲贤,授检校太尉使持节利州诸军事,行利州刺史,充昭武军节度使、利巴集等州观察处置等使进封开国公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改赐开国奉圣保定功臣
嘉川异俗,绵谷旧封,素推设险之,遥仗建侯之利,位兼掌武,不亦优乎?
二年十月,出镇滑州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豕韦旧都,灵昌古郡。
贞庄师律,初登南郑之坛;
藩翰王畿,实主北门之管
年犹未冠,议者荣之。
无何,将相分权,君臣道失,周祖出潜渊而或跃,知宝命之在躬。
戡黎之功,已歌于西伯;
升陑之众,遂指于南巢。
公勤识几微,深明祸福,以为不周已折,建一指以难扶;
大宝有归,顺三灵之改卜。
周室肇基,庆泽首徽章,广顺元年增食邑一千户、实封三百户,改赐推诚奉义戴功臣
三年,丁楚国太夫人忧,京毁过礼,亲族悯之。
服阕,授左监门卫上将军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礼卒通丧,恩隆近侍。
周庐有次,环阊阖以无虞;
羽卫载严,致华胥之甘寝。
世宗之伐淮夷也,公实从焉,授右神武统军寿州行营副部署、兼右厢排阵使
属王师渐老,戎辂再征,江南大率舟师,次于东㳍洲下,断我苏、杭之路也。
世宗遣公率战舰数百艘以袭之,且命襄帅慕容延钊领轻骑登陆而进,与贼遇于江中,合势大战,尽破之。
世宗蒙犯矢石,跋履山川,多为野庐,以驻行阙。
忽有猛虎近于乘舆,公引满射之,一发而毙。
叛命之,既摧枯而拉朽;
咥人之兽,复食肉而寝皮。
岂比乎楼船将军徒矜水兽,射声校尉但署虚名而已哉!
既而刘瞻委城纳款,李景割地称臣,班师旌淮甸之功,议赏复滑台之命。
五年五月,授义成军节度使,其制略曰:「长驱下濑之师,若涉无人之境。
夷凶戡难,尔既立于殊庸;
砺岳盟河,予岂忘于丰报」云。
南燕旧邦,北阙孔迩。
河壖作翰,遥临白马之津;
穰下统戎,即镇卧龙之地。
十二月,移邓州武胜军节度使
六年,世宗以焦劳厌代,恭帝以冲幼承祧,方赖勋臣,爰异数,授开府仪同三司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太祖神德皇帝象叶太阶,功高大麓,顾命虽同于伊、霍,讴谣不在于丹、商。
乐推而逼乃民心,揖让而受兹神器。
惟新布命,方隆万世之基;
念旧推恩,乃冠三师之秩。
建隆元年,授检校太师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于时李重进凶狡无厌,跋扈有状,公明惟先见,志在夺谋,飞章述其包藏,密旨委以经略,故有通州巡警之役焉。
既绝南奔之路,遂下车平之诏。
重进奸谋果发,王命不行,太祖亲御六师,直抵孤垒,以公为扬州行营排阵使
列牧野之车徒,法常山之首尾。
师方因垒,城以复隍。
格苗不待于七旬,围蔡止劳于九日。
荡乎凶竖,公有力焉。
饮至之晨,首膺茂渥。
七月,授庐州保信军节度使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旌战功也。
合淝重镇,巢国古墟。
张辽守藩,克清淮海;
子牟阙,终舍江湖。
四年,十乘来朝,三峰改镇,授华州镇国军节度使
郑桓咸林之地,素号丰饶;
晋侯河外之田,旧推形胜。
三辅既资于镇抚,双旌更遂于优游。
国家展礼圜丘,推恩群后,锡之懿号,畴以井田。
乾德元年增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改赐推忠宣力保义功臣
是岁,太祖以坤道阙仪,中宫虚位,以公之世有行义,可以合礼文,以后之天资法相,可以当人主,初求辅佐,遂上宫闱
沙麓休徵,果叶母仪之贵;
雎鸠雅兴,聿兴王化之基。
亦何必射孔雀以设奇,铸金人而语怪,然后称其神异哉!
既列外姻,乃移近甸,五年,授许州忠武军节度使
开宝元年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改赐推诚宣力同德保义功臣
假郑伯之田,时惟重地;
纪侯之爵,盖有前闻。
三年,授邠州静难军节度,加押蕃落等使。
公刘之旧壤,位重十连;
魏冉之出关,从车千乘。
四年,以郊礼霈泽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
八年,平东吴之列国。
九年,幸西洛以告成,乃眷庶邦,咸均井赋,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
俄而太祖以南巡苍梧,奄逼上仙之数;
东园画梓,遂缠同轨之哀。
我应运统天睿文英武大圣至明广孝皇帝,飞龙在御,元龟告符。
大横庚庚,叶重熙于棠棣
小心翼翼,赉兑泽于蓼萧。
公奕世将门,先朝内戚。
专征授命,已持阃外之节旄
爰立登庸,更作人间之霖雨。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既宠章,乃修觐礼。
辑瑞有光于文陛,建牙复命于名藩。
二年,授同州定国军节度使。
内史旧甸,长春古宫
泽涌甘泉,昔丰年之地;
草连沙苑,斯为牧马之郊。
殿我大邦,实惟旧德。
三年,皇上初泰坛,大方岳,增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
洎我后大平并寇,亲御戎衣,公以扈从之劳,享畴庸之典。
四年,增井赋真食如三年之数。
明年,胡人犯塞,法驾亲征,随行在于邺都,委边事于横海,以公知沧州军州事。
拥左冯之旌旆,临沧水之封陲,委注方隆,威望愈重。
寻以边封罢警,朝命就藩。
六年,上祀昊穹,再陈柴燎,爵邑之等,率有备焉,封邢国公,井赋真食如乾德元年之数。
九年六月,奉诏归朝,登于禁卫。
居中制外,爰升拱极之班;
以逸代劳,亦示优贤之礼。
出入之重,又何加焉。
授右卫上将军
雍熙元年冬增食邑五百户,郊天之泽也。
三年,诏以本官知霸州军州事。
未几徵归,荐居环卫
皇上方耕春藉,复益邑田,加食邑雍熙元年之数。
是岁,公再受命,兼判左右金吾街仗事。
缇骑二百,克静神州;
金门九重,遂成高枕。
徼巡无怠,仪位有光。
方将起灞陵夜猎之娱,赴瀚海防秋之役,而后宫亲属,终久次于阎章,绝塞功名,遂不侔于窦宪
齿发向暮,寒暄荐瘥,中使御医,旁午于道。
寝于北牖,欲二竖之为祓;
升自车,遂三呼而不复。
享年六十有四,即以其年冬十有一月二十五日葬于河南县龙门乡宫南里,从房州太师之茔,礼也。
诏以中使护其丧事。
先夫人氏,晋天福中封彭城县君开运中进封郡,皆从夫子之贵也。
汉祖开国,封永宁公主少主乾祐中进封秦国长公主
周显德中改封彭城郡夫人,寻进封京兆郡夫人
公之将葬也,开宝皇后泣血上言,请加褒赠,特诏追封曹国夫人,非常典也。
惟夫人素禀肃雍,早从釐降,虽秾华已谢,而蕙问长存。
天荫本,不系夫而命爵;
母道克备,宁为子以求郎?
用能符梦月之嘉祥,诞配乾之阴教。
新野封君之号,虽漏典彝;
文灵园邑之仪,更光泉壤。
继室以陇西李氏,故保大军节度使洪义之女也,开宝中陇西郡夫人,先公而亡。
象服是宜,永归同穴。
今夫人彭城氏,故左省常侍悦之女也,太平兴国中封莒国夫人
柏舟自誓,常叹未亡。
有子十人:长曰元吉,终于西头供奉官
次曰元振,终于豳州院使
次曰元靖西京作坊副使
次曰元规,前同州子城使;
次曰元度,前同州亲事都头
次曰元方,终于同州山河使;
次曰元载元翰,俱未仕;
一子幼而未名。
皆早闻《诗》《礼》,不堕箕裘。
万石君之子孙,世推朴谨
窦太后之兄弟,人言退让。
承家干蛊,未易可量。
女十五人,开宝皇后即其长也;
次适崇仪使韩崇训封广平县君
其次未嫁而亡;
次适西头供奉官郭守能;
次二女皆早亡;
次适孟隆谂,即右龙武卫统军玄哲之子也;
次适曹守让,即左骁卫上将军、判金吾街仗事翰之子也;
次适西头供奉官高处,即故渤海王怀德之子也;
次适董嗣显,即故通远军使遵诲之子也;
次为比丘尼法名惠圆
馀皆幼夭。
母弟三人,故宫苑使延业即其仲也,今庄宅使益州内外都巡检煦即其叔也。
叔氏有子元舆,进士第,补秘书省著作郎直史馆,秀而不实,今也则亡。
许州衙内都虞候延积即其也。
其馀女兄、女弟、犹子、令孙,殆三十馀人,谱牒备存,此不复
或鹗立周行,或蝉联甲族。
毕万之家既盛,固有本根;
陈完之后其昌,可知光大。
惟益部巡检出自将家,雅好儒术,雄材伟度,朝论多之。
惟公生积德之华宗,居累朝之懿戚,富而好礼,贵而不骄。
始以勋德之家,特膺选尚;
终兼庙堂之位,遂极人臣。
功臣享八字之褒,封食疏万家之赋。
至于姬公太师之任,黄权开府之资,上柱国楚之宠官,上将军汉之重柄,位列亚相,爵为国公,再居金吾,再处环尹
出帝后,室惟贵主。
藩篱八镇,周旋四纪,有战功以书史,有世禄以传家。
列振振之子孙,启渠渠之夏屋。
出则建崇牙、开大幕,有雕戈玄甲之徒奔走于戏下,有彯缨结佩之士罗列于初筵;
入则挺介圭、峨武弁,有《彤弓》、《湛露》之乐宴飨于公朝,有乘车文马之赐劳来于私第。
家祭五庙,陈樽彝分器之数;
食具万钱,得鸣钟列鼎之盛。
而年将耳顺,命以考终,人无间然,可谓达矣。
昔人云跃马肉食者四十三岁,器何小哉!
前史称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祸亦大矣。
始终无悔,公实有焉。
宜乎刊勒丰碑,光表幽宅,俾我休烈,与宋无疆者矣。
掖垣备位,论撰非工,受明命之已行,率謏闻而塞职。
五月而葬,素车方会于同盟;
百代可知,乐石愿垂于不朽。
铭曰:
天地之道,曰刚与柔。
后妃之德,在河之洲。
妫汭釐降,涂山好逑。
乃睦九族,乃亲诸侯。
大国之媛,外戚之助。
史不云乎,列侯尚主。
《诗》不云乎,大邦有女。
夫妇以正,国家以固。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
吕禄后族,人得诛之。
梁冀外家,鬼其馁而。
简册具载,居高必危。
休哉宋公,勋戚累世。
唐之外孙,汉之主婿。
乃生圣后,作配先帝。
富贵崇高,光华谱系。
维公之始,生于纨绮
晋主抚之,同乎己子。
汉皇妻子,实为知己。
曾未弱冠,剖符千里。
维公之中,深用变通。
鹖冠环卫,虎帐临戎。
寿春维扬,实有军功。
连移巨镇,克振英风。
维公之终,我朝懿戚。
为将为相,以年以德。
罢殿,乃尹环极
能执干戈,以卫社稷。
呜呼勋贤,弗登大年
薨于路寝,像列甘泉。
恩隆赙赠,宠贲貂蝉。
边功未辑,遗恨依然。
其谁祔之?
永宁园邑。
昔也筑馆,秦楼岳立。
王姬之车,星繁雾集。
今也同穴,沁园雨泣。
贵主之坟,烟愁露湿。
其谁哭之?
开宝宫中。
昔也归宁,车服有容。
烂其盈门,侄娣以从。
今也哀凶,怙恃弗终。
号天罔极,鞠育何功。
乃会同盟,乃先远日。
丹旐悠悠,佳城郁郁。
薤露凄咽,松阡萧瑟。
万古龙门,丰碑屹屹(《小畜集》卷二八。)
三年:原无,据傅本补。
普州刺史康公预撰神道碑992年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小畜集》卷二八、《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
立功名之谓贤,齐得失之谓道,悟生死之谓达。
三者有一,则可为闻人矣,况兼之乎?
其谁则然?
吾见于康公矣。
公讳延泽,字润之,代北人也。
其先盖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世有北土,自立君长,其别处康居者,即始祖也。
西汉时康居国纳质大单于,其后单于内附,遂有云中,以国为姓。
曾祖嗣,皇任蔚州蕃汉都知兵马使,累赠太子太师
祖讳公政,皇任代州都知兵马使,累赠太傅
考讳某,皇任河中节度使检校太尉侍中,赠太师谥曰武安公
其世禄世功,载在《武安碑》,此不复书。
公即太师之次子。
卫国夫人高氏。
晋天福中,起家补东头供奉官
历汉逮周,垂二十载,艰难险阻,靡不备尝。
以功转染院副使
太祖神德皇帝之开国也,以荆、湘未下,诏宣徽南院使李处筠、襄帅慕容延钊偏师南讨,而公实从焉。
江陵高保融死,朝议以其子继冲权领军府,因命公赍玺书、乘驲骑以吊抚焉,且观便宜,二帅留襄阳以待之。
公宣谕而回,尽得机事,前导师旅,长驱而南,平定荆、湘,易于拾芥。
寻转染院使、监护荆南军,赏功也。
乾德中受代归朝,会国家有平蜀之役,诏公为北路前军都监
固镇主将王全斌请公领前军先入,以张万友佐焉。
寻击白水、阁子二寨,破之,勒兵会乾渠渡下。
人恃险,出万仞寨以待王师。
以公与万友选死士百人,先登水西寨,以兵继之,纵火燔烧栅木俱尽,遂取之。
明日,全斌中军方至,乃合逼置口,走之,遂下兴州,与夔峡兵合。
进击西县三泉,生获伪兴元节度使韩保贞,公皆有力焉。
由是乘胜讨逐,越大小漫天,累战皆获。
利州,夜半拔之。
人由桔柏江以遁,乃烧浮桥保剑门,恃天险也。
诸将方议进击,会有蜀卒来降,自言知山川道路,且告曰:「自益光江东有路曰来苏,直抵剑门南二十里,人设寨以阨之,此捷径也」。
于是全斌欲自来苏路入,诸将莫有言者。
公曰:「来苏小路,无烦主将,可使偏裨以副。
大将亲叩剑门剑门精兵所聚也。
且蜀人闻来苏军入,必分兵以禦我,此必克之势也」。
乃命公与史延德往焉。
公曰:「《书》称『徯我后,后来其苏』。
今路名来苏,天启吊伐之义也」。
遂舍车马,披榛梗。
而蜀帅王昭远赵崇韬果留小将剑门,引军于青强店下。
由是全斌剑门,获赵、王二帅,席卷而西矣。
世子玄哲统锐兵守绵州,闻剑关不守,乃弃城而去。
蜀主遂令伊审徵奉表归顺。
全斌因请公以一百骑先入成都安抚军民,且伺必降之意。
是时蜀国馀兵尚有七万,公往也,人情危之。
公既至,以二十骑自卫。
入见蜀主,谕以祸福,示以恩信。
蜀之君臣舞蹈感悦,留三日,尽封府库,赍鱼钥而还。
全斌遂平蜀国,遣蜀主归于京师
诏公为成都府兵马都监
而蜀军复乱,且以全师雄为首,所在杀知州通判以应。
普州刘泽遂州可寮、果州并受师雄伪署。
朝廷以公为普州刺史,公诣全斌,请卫兵赴理所,与公四十人。
公发成都,至简州,招败亡之士。
得刀手一千人,取器甲以给之,乃教战阵,立部伍,拥之而去。
至郡境,有贼甲雕领众五千来犯,公一战败之,擒七百人,受伪命者立斩一百辈,馀皆释之。
乃悬榜示人,谕以逆顺,招集团结,得刀手三千人,败刘泽三万人,自是贼势稍沮。
公虽至普州,廨宇尽为煨烬,乃依山设屋,权驻师徒。
而兵乱之馀,无食可守,公披攘群盗,且战且行,直至遂州辇运储蓄,以至成城畚锸,靡不具焉。
既而王可寮等数郡贼兵合势来战,公又败之,遂至合州,赴江溺死者不可胜纪。
未半年,普、遂、资、简、昌、合等六州飞奏以闻,优诏褒美,且命与曹璨东川七州招安巡检使,仍赐钱帛,委公等随军赏给。
全师雄乱后,东路艰难,贼害使臣、抄掠琛赆者多矣。
师雄虽死,贼众尚有万人,立谢行本为主,以罗七君等佐佑之。
闻公警巡,望风而遁,遂以贼众保于金堂,非公所部也。
公乃越境以讨之,贼众又遁,因驻师以待焉,卒平狂寇。
先是,金堂新都、洛县等民为贼逼胁,皆饷馈资给之。
公则出令招诱,许以自新,约旬不来,无少长皆杀。
民归者万馀户,咸得安堵,输税县官
故民心有怀,贼党自溃。
加以全斌等同心经略,两川悉平。
及奉诏班师,主将获罪,皆以杀降兵、受蜀赂故也。
黜公为唐州教练使,天下人为公惋叹。
公处之自若,不出怨言,惟筑室垦田、聚书训子而已。
十年间辟草莱,植桑柘,居泌水之上,遂为富家,家到于今赖之。
开宝末太祖西洛,祀南郊,始起公为供奉官,留监左藏库
今上即位,就除左藏库副使,兼水北皇城大内巡检,又召公东京畿内都巡检使
俄而公之犹子六人皆恣用家财,不事生产,公以礼义勖之,反生怨怼,乃挝登闻鼓,愿析祖业以自给。
诏公以理处割。
事未定,会灵昌河决,公受诏塞之。
诸子复诉公违诏,遂罢使职,退居洛阳
不数年,向之犹子已饥寒于道路矣。
上躬耕之岁,公会恩例当起。
权河南尹许仲宣颇相劝激,公曰:「三代为将,道家所忌。
吾自蔚州太师而下,世传将帅
今幸功名以继祖祢,年享寿考,运逢理平,使子孙去櫜鞬,袭缝掖,熙熙自乐,以终天年,吾愿足矣。
吾尝读《李广传》,见其兵败,削为庶人,幸匈奴犯边,被召而起。
及军吏责簿,自刎帐下。
欲望灞陵夜猎,其可得乎?
古人成败,取则不远」。
以老疾为辞,而奏其二子焉。
淳化三年,公七十六矣,一旦,谓其子怀圭曰:「吾衰耄若此,死在朝夕,茍以先太师之灵,得保首领以没于地,吾无恨。
然吾有平蜀微功,思预刻吾墓,其谁能之?
吾闻商山王副使旧直紫薇,有文称于代。
又尝任长洲宰,时汝为姑苏从事,亦同僚也。
试为我请焉」。
怀圭曰:「预凶事,非礼也,且心所不忍」。
公曰:「此人子之大情,名教之旧制也。
吾则不然。
且古之达者,以生为寄,以死为归。
今吾官历二千石,年踰七十六,吾不死而安归?
吾欲生前自视其文。
知词无愧而功不诬也」。
怀圭不得已,命其子赍书而来。
某据事状,次而书之。
大率平蜀之功,公居第一。
离而辨之,其功有五:若先入蜀境,击白水、阁子二寨,开王师破竹之势,其功一也;
径赴来苏,分蜀人青强之力,使剑门势解,其功二也;
以二十骑入见蜀主,其功三也;
以四十人定普州,其功四也;
越所部擒罗七君,其功五也。
至于谟议机权,赏罚威戮,所不尽者,有公之自著《平蜀实录》在焉。
初,全师雄之乱也,诸将议杀降兵二万七千人,恐为内应。
公独请择老幼疾病者七千人释之,然后起二万人,以十人为率,皆反接之,若连鸡贯鱼,桴江而下,以兵卫之。
比贼众知之,可二百里矣。
若寇来劫夺,杀之于江。
如此,则杀有名矣。
虽不见用,可谓仁乎。
后国家议罪,果以杀降为名,有先见之明,不免于戾者,命矣夫!
公形貌魁杰,知谋宏远,刚而有变,勇而能仁,负将材,喜兵法。
虽为王公之子,耻以恩泽封侯,故能立功于当年。
齐得失以知命,悟生死而无惧,虽古之名将,世之达人,何以过此!
与夫伏剑而悔降兵,仰药而罪地脉者,不亦贤乎?
公始娶安氏,蔚州别驾某之女也,先公而亡。
男五人:长怀玉,进士不第,早亡;
次怀圭,前平江军节度推官试大理司直
次怀理,以侍亲干家,未听入仕;
次怀璟、怀琏,并补三班奉职
孙二人,赞华举进士,赞臣尚幼。
公再娶李氏,封陇西县君,秦王俨之第七女也。
以某年某月某日终于西京私第,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乡某里,礼也。
铭曰:
神德皇帝,驾驭英雄。
始即南面,乃平西戎
孰为前蒐,时维我公。
白水寨碎,来苏路通。
剑门天险,一旦憧憧。
蜀既送款,众尚七万。
其谁先之,公膺是选。
拥二十骑,扬鞭入见。
谕以祸福,蜀民舞抃。
事讫而还,王师席卷。
全蜀虽定,群凶未收。
帝命我公,欧攘怀柔。
刺举一郡,警巡七州。
盗死原野,人服田畴。
定功议赏,理当封侯。
孰为㺥狡,唁唁吠叫。
谪去泌阳,前勋弗较。
三月不仕,古人相吊。
矧惟我公,十年不调。
不调维何?
熙熙而笑。
太祖起之,厥官尚微。
我后增秩,暮年有辉。
徼巡西洛
按察东畿。
竟坐家事,终成罢归。
君子知命,达人息机。
先人敝庐,可庇风雨。
知止知足,何思何虑。
庆见曾孙,名扬先祖。
谓死为归,预铭厥墓。
不朽之功,永光垄树。
仁宗狄青枢密使皇祐五年五月 北宋 · 庞籍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六、《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七、《右编》卷九
臣闻昔太祖时慕容延钊将兵,一举得荆南之地方数千里,兵不血刃,不过迁官、加爵邑、锡金帛,不用为枢密使
曹彬江南,擒李煜,欲求使相太祖不与,曰:「今西有汾、晋,北有幽、蓟,汝为使相,那肯复为朕死战耶」!
赐钱二十万贯而已。
祖宗重名器如山岳,轻金帛如粪壤,此陛下所当法也。
奉陛下威灵,殄戮凶丑,克称圣心,诚可褒赏。
然方于延钊与彬之功,不逮远矣。
若遂用为枢密使同平章事,则名位极矣。
寇盗之警,不可前知,万一他日更立功,欲以何官赏之?
枢密使高若讷无过,若何罢之?
不若且与移镇,加检校官,多赐金帛,亦足以酬功矣。
除授官职若犯父祖讳请辞避者乞先下有司详定奏嘉祐六年五月二十八日 北宋 · 贾黯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三、《宋会要辑稿》仪制一三之二○(第二册第二○五八页)、《宋史》卷三○二《贾黯传》
伏见大理寺丞雷宗臣除太子中舍,以父名显忠乞回避,从其请。
臣按《曲礼》曰:「不讳嫌名,二名不偏讳」。
释者曰:「嫌名,谓音声相近,禹与雨,邱与区也。
偏为二名不一一讳也」。
据律文,诸府号、官称有犯祖、父名而冒荣居之者,徒一年,释曰:「府有正号,官有名称。
府号者,若父名『卫』,不得于诸卫任官;
或祖名『安』,不得任长安县职之类。
官称者,或父名『军』,不得作将军
或祖名『卿』,不得为卿之类。
又诸上书若奏事犯祖庙讳者,杖八十,若嫌名及二名偏犯者,不坐」。
今按宗臣父名显忠,而避中字,于礼所谓嫌名。
臣谓既许避免,若复有如此而不避者,岂得犯冒荣之律?
如前代故事,东晋王舒会稽内史,父名会,求易他郡,时议以字同音异,于礼无嫌,复改「会」为「郐」,遂行。
后又以子允之为会稽内史,允之亦乞更授,诏曰:「祖讳孰若君命之重」?
下八座详之,给事中谯王无忌以《春秋》之义,「不以家事辞王事」,夫王命之重,不得崇其私。
又故事,无祖名辞命之制,唐贾曾中书舍人,父名忠,固辞,议者以「中书」是曹司之名,又与曾父名音同字别,于礼无嫌。
至于国朝,虽雍熙中尝下诏:「凡除官内有家讳者,除三省、御史台五品、文班四品以上,许用式奏改,馀不在此制」。
然推寻国初迄于近年,或小官许改,或大臣不从,或虽二名、嫌名而有许避者,或止犯单讳而有不许者。
建隆初慕容延钊同平章事,以父名章,改为同中书门下二品
吴廷祚以父名璋,改为同中书门下二品
赵延进除起复云麾将军,以延进父名晖,改授起复光禄大夫
天圣中著作佐郎王传父名著,奉礼郎张子奭父名宗礼,以传为大理寺丞子奭太祝,皆请避而许者。
淳化中毕士安父名义林,除翰林学士
天圣中韩亿父名保枢,除枢密直学士
景德中王继英父名忠,赐推忠功臣
天禧中寇准父名湘,除襄州节度使
天禧中刘筠父名继隆,除龙图阁学士
近年杨伟父名自牧,为群牧使,皆固辞,此又虽请避而不许者。
前后许与不许,系之一时,盖由未尝稽详礼律,立为永制。
请约雍熙诏书,自几品官以上,每有除授若犯父祖名讳,有奏陈者,先下有司详定。
若于礼律当避者,请改授之,馀不在避免之限。
应诏上皇帝陈利害书 北宋 · 熊彦诗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
月日,左迪功郎、特差温州瑞安县主管学事、劝农公事、兼监双穗盐场臣熊某谨昧死再拜,献书于皇帝陛下。
臣伏奉诏书,许守令各言所职的确利害者。
臣恭惟陛下即位以来,忧勤万几,不遑宁处。
诏书数下,问民疾苦。
禹汤之罪己,同文景之爱民,永怀纪纲之修,思复祖宗之旧,命执事者参酌群言,助成政治,且使在服之臣咸以职来献。
方此之时,工人艺士皆欲执技尽规,耕老负薪亦思缓颊致词,而况食君之禄,治人之民者乎?
臣切思方今贤俊盈庭,忠良满朝,有股肱腹心之臣,有谏诤方直之士,有献纳论思之官,有会计主藏之吏,而又寄耳目于外台,付牧养于郡守
若县者,名秩甚卑,其事米盐,在于今日最可忽而无与于朝廷论议者,陛下何问焉?
昔之为县令者,选贤授德,寄以赤子。
有害焉,民诵之,郡太守礼之,监司论而上之,而玺书勉之矣。
今者雁行凫趋,奉行文书,进吾身不恤乎吾民。
有奉公守节,不屈于俗者,督责之吏叱咤于堂上,而舆台皂隶持梃而谁何于堂下矣。
师出闽会,令有忧畏自经,触怒赴狱,囚首而导车骑,戟颈而听指呼者。
为陛下之令如是其辱也,而陛下何问焉?
臣于此有以见圣明之用心矣。
盖以谓执事大臣论议于上,监司郡守奉行于下,若县者与民至亲,目见实事,不可以虚词借也。
赋焉吾民之财也,徭焉吾民之力也,兵焉吾民给之,匮焉吾民货之。
凡国之急迫忧虞者,皆吾民也。
而其暇豫逸乐者,吾民不与焉。
陛下十日一赏士,十日一犒师,操弓挟矢,被坚执锐之人未必皆有功也。
所过郡县,要求须索,若府库寄吾财,仓廪寄吾,居人寄吾子女,持左券而取之耳。
凡此,吾民不与也。
陛下所与民共者,同天下之忧而已。
县令知之莫详焉,宜明诏之下问也。
所谓省费、裕国、强兵、息民者,其目则四,实则一也。
今国家无防河工料之费,无边陲馈饟之费,无敌国聘遗之费,加以陛下勤俭,服御之衣不过弋绨,宫嫔之饰不过大练,凡此诸费,皆已无有。
国用调度,不过养兵俸吏而已。
乃欲省费者,是养兵之费无节也,俸吏之费无节也。
臣闻兵之尺籍不存,虽存而不实。
一卒伍而冒三校、一给使而持数券者,官军知之不复言,户部知之不敢议,独吾民攘肌骨、出膏血者苦之尔。
又冗吏之多,无甚于今。
凡吏之在天下者,臣不得而知;
臣知永嘉一郡与臣之邑而已。
所谓钤辖都监者四人,兵马都监者六人,部将指挥使辈十数人,榷酤征商之员外置者又十数人,置焉而不釐务者又数十人。
永嘉之兵不过数百,而场务之入不过数万,为官如此之多,其他冗散不可悉记。
而臣一邑尉二人,指使一人,监务者五人。
一小邑而无用之官已五六人矣,或谓他郡又甚于此。
与夫冲冲往来,褒衣大马,持券索钱者日不暇数十辈。
今国家无费养兵,而冒食者如此,俸吏而冗滥者如此。
陛下孜孜然恐军吏之怨己也,而臣下莫任焉,则亦听之,而又何费之可省耶?
若是言而果行,陛下何不使治兵之官、主藏之吏计天下之兵几何,计天下之吏几何,取兵数之实,削其吏之冗而尽去之,此足以省费矣。
省费而国不裕者,未之有也。
然臣不识陛下所谓裕国者,将以丰货财、实帑藏而裕国乎?
臣闻之,天子以得人为资,以蓄义为富。
天下之心归之,则其资广矣;
礼义廉耻之教行焉,则其富大矣。
何患国之不裕哉?
故藏之天下者,天下之富也;
藏之境内者,诸侯之富也;
藏之箧椟廪帑之间者,商贾之富也。
陛下但当忧百姓之不足,不当忧国之不裕。
今国家之用度责之户部户部责之漕臣漕臣责之守,守责之令,令责之民。
若民者,实受其责矣,困穷已甚矣。
陛下何不明诏有司,将无用之费、不实之费、冗滥之费一切除革,独取实用,立为经制,量入以为出,称财以立事,使臣下遵守,无得加毫末于其间,亦裕国之一端也。
今国用有经制乎?
陛下则不必知也,论道之臣不必知也,户部知之乎?
漕臣知之乎?
守令知之乎?
陛下试问焉而茫然矣。
而曰理财省费者,亦空言尔。
臣闻古者养兵以卫民,今以害民;
古者养兵以治乱,今也为乱。
所以然者,无他,兵不知自爱故也。
古者之兵有相友相助之义,相生相养之乐,其自爱如此,故用之可以决胜。
唐之府卫有为兵之利,无养兵之害,藏兵于农,庶几古制。
高祖太宗削平祸乱,威武莫强者,以此而已。
其后府兵废,藩镇彊,而唐始衰。
今军旅凋残,必修军政而后可。
臣切以谓江南二浙田之籍官者甚众,诚用以募强勇之士给之田,授以战斗之法,联以保伍之数,三年而后用之,使县令节制乡兵而听命于守,太守节制邑兵而听命于帅,路帅节制郡兵而听命于督府,仓卒之间,檄使赴难,岂无一尉贾贲、一令如张巡者为陛下出耶?
陛下试观晋宋之间,所用以取中原者,岂尽关河之人哉?
破齐灭燕而下秦者,始兴溪子,拳捷而善斗者也,安得为无用乎?
然臣又以谓猛虎所以为百兽畏者,以爪牙,爪牙废则狐豚特犬皆为吾敌。
人君深居九重,所恃者远而虎臣猛士,近则宿卫之兵尔。
汉以南北军相制,故周勃以北军安刘氏。
唐制,南北衙文武臣别以相伺察。
太祖赵普之谋,尽夺藩镇之权,遣使分诣诸道,选择精兵。
凡材力技艺者皆补禁旅,以备宿卫
躬自按阅训练,皆一以当百。
太祖彊干弱枝,规摹宏远如此,强兵之说,臣愿陛下深鉴汉唐之制,近思太祖之意可也。
自陛下即位以来,一诏令之下,一话言之出,未尝不以息民为言。
言之数而行之未效,则民不能无疑。
此则奉职之吏不能宣布陛下之意也。
近者诏以民间产去税存,诡名挟户,逃亡死绝,使之括责,尽特倚阁,此最为民之大利。
然推而广之,尚有说焉。
法有匿税之条,则民间不敢尽言;
有擅阁之禁,则官吏不敢尽行。
又富家大姓侵冒兼并,契无合符,家无户帖,以致推割不明,奸胥猾吏舞文弄法,遮护掩抑,贫民无诉,虽有明察,莫之可究。
今人则逃亡,田未尝不耕也,则是富家大姓侵冒兼并之尔。
臣愿陛下特委漕臣,因今岁造簿之时,令诸州县置立户帖,人户所管田若干,财若干,人丁若干,舟车牛马若干。
遇有出入推割,则持帖退受。
前此匿税冒禁者,一切不问。
自给帖之后,有告者论以法。
如是则税赋明,力役均,科歛平,富者不敢侵冒而贫者暇矣。
自非出于睿旨,州县终莫敢行。
盖州县之吏用此以为市利之资,税赋明白,则狱讼息而吏无以为奸矣,此州县所以莫能行。
至于税赋有常,民不敢后。
陛下间遣郎官,远临郡邑,田野之民莫识陛下恻隐之意,但谓朝廷用郎官催税,似于国体未为无伤,不可不知也。
咸平中三司李士衡建言春贷缗钱,秋输绢帛,以便贫民。
当时绢钱甚微,贷直甚厚。
及其后,钱不足以当绢直矣。
又其后,钱不给而代以盐矣。
又其后,盐不给而民白着矣。
今乃使之输钱者,臣莫晓也。
无钱取绢,犹为有理;
买绢取钱,近于欺民。
臣以谓今天下酒务利入不足以给官吏,未尝有益于公家也。
然而以易糯,以帛易,民甚病之。
翠华所临,四方毕会,酒课之盛,钱塘一郡而已。
臣欲并乞罢天下酒务,估立名钱,召人承买。
然后将二税折变,并纳本色。
绢既有馀,尽除和买,宽民之力,莫大于此。
陛下省方吴越,两路之人近在日畿,人得自安;
荆楚之间,释耒扶老,拾取橡栗以充饥腹,而追呼之吏夜叩其门矣,陛下亦知之乎?
茶盐之法,今为利源,要在循守旧规,不当时有增益。
近缘谋利之臣请访碱地,增置亭场。
濒海斥卤,尺寸皆属公家,臣恐要功之人观望意旨,因献诡说,困苦良民。
又昨者行短引入纳十千,而为之斤者八十;
后行食茶入纳五千,而为之斤者六十。
今又复短引茶数课额,每岁一同。
而去岁提举司抑令逐县添认茶引,海傍童山,荈茗不产,课额既大,必至殃民。
擿山煮海之利,纵未能捐以与民,岂忍困吾民哉?
欲望圣慈将相视碱地指挥速行寝罢,戒谕州县,不得增添数,亦足以惩牟利者之妄也。
两年以来,因臣僚之请,江浙酒坊户添缗钱五分。
其说以谓酒价既高,官钱当增,殊不知米曲之直十倍往年,盗贼干戈之际,愁叹无聊之人口腹不充,何暇饮酒?
唯是行朝商贾所会,乃有酒徒坊户,缘此欠折钱本,估收田产,破家之祸,近在岁年。
本邑三章一坊,关停已久,额课尚存,率歛民户,送纳名钱,县司不敢申陈,常平不敢除放。
臣愿陛下特降旨挥,将坊户之制一循旧法,新行名钱速行蠲罢。
有如当县停闭去处,低价召卖,期以十年,方复旧额。
仍戒县邑之吏,不得代取民钱。
又近年以来,郡邑上户系名军中,日迁月转,遂为官户。
持告执符,倚藉主名,逃役避租,良民受害。
臣愿陛下明诏军中曰,豪家大姓,无搴旗陷敌之劳,敢冒吾军师之赏者,论以军法。
仍乞立为定制,应州县上三等人户不得从军
守令失察,同坐以罪。
所有前此补授之人,责令戍边五年外,正行补授。
如或不能,听令纳爵。
如此则军士劝而滥赏清矣。
凡此数端,皆丛脞细微,非所以干前旒之明,溷黈聪之听。
然臣闻巢居知风,穴处知雨。
臣为邑令,所见所闻,为民利害,不过如此。
伏惟陛下慈俭之性本于天纵,爱民之心出于至诚。
而臣昨者尝登文石之陛下,面天日之表,今为陛下字人之官,亲奉诏音,敢不尽愚?
臣前所言省费、裕国、强兵、息民,其目虽四,其实则一,大抵在于正纲纪而已。
祖宗之初,地不如今之广,兵不如今之众,赋入不如今之多,将帅不如今之官尊而位盛也。
然而钱俶吴越,李昱在江南孟昶在蜀,刘鋹在广,继元在晋,马氏在湖湘,高氏在江陵李筠在泽潞,重进在维阳,北狄迫大河,年岁之间,僭平僭伪,扫除妖氛,未烦一兵,未失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而天下平矣。
当时锡予有度,固未闻求所以省费也。
经常有制,固未闻求所以裕国也。
诸将之兵唯恐王师不至,固未闻求所以息民也。
所以然者,纪纲之立而已。
祖宗之立纪纲,不可槩举,独观其最难者,指挥军旅,检御将帅,如身使臂,如臂使指,无不如意。
太宗皇帝尝谓李昉曰:「近代以来,朝纲不振,方镇恬强,姑息不暇,由帝王不得控御之道耳。
朕今指命将帅偏裨列校,盖削其权势,不使过制。
晋汉以后,卿所备见,方之今日如何」?
李昉对曰:「晋汉之朝,政去公室,臣强主弱,政令不行。
陛下躬揽庶务,总御英雄,损方面之权,使各有分限,真得其术也」。
及观太祖皇帝时慕容延钊一举而得荆南数千里之地,兵不血刃,止于加爵赐帛;
曹彬江南,擒李昱,求为使相太祖曰:「今西有河东,北有幽州,汝为使相,肯为朕战耶」?
至于王全斌崔彦进征蜀,小纵随即贬降。
太祖告之曰:「朕虑征南诸将不遵纪律,故抑卿数年,为朕立法」。
当是时,上自大臣,下及小吏,人人称职,谋臣虎将,顿首听命,足以见纪纲之立也。
今用兵之际,能取法祖宗之立纪纲,则兵强。
兵强而民息,民息则省费裕国,自然之理也。
臣所谓四者之要,其实则一者如此。
臣闻大臣有大臣之职,谏诤有谏诤之职,守令有守令之职,士有士之职,民有民之职。
陛下亦有职也,陛下之职举而众职脩矣。
今将脩政以复中兴,而陛下正心诚意以举其职,愿勉之而已。
陛下勉于勤而天下劝矣,陛下勉于俭而天下廉矣,陛下勉于刚断而天下勇矣,陛下勉于静壹而天下安矣。
左右辅佐之臣,从容款密;
谏诤言事之官,尽言不讳;
讲读经史之员,勿为虚设;
轮当面对之士,力访民情,是陛下之职修于上,而大小之臣尽心于下。
如此而不能省费、裕国、强兵、息民者,未之有也。
臣切见近有以应奉髹漆之器以进者,陛下命亟毁之。
虽却千里马,焚雉头裘,碎琥珀枕,未足道也,天下之人咸仰盛德。
臣尚有得于耳目之间者:永嘉养兵置局,织造锦袍;
馀姚呼集陶工,坯冶秘色;
钱塘村落辇致花窠。
方陛下衣裳在笥,敝裤不假,则锦袍何用?
日昃不食,土铏致膳,则秘色何求?
《诗》、《书》为园,仁义为圃,则花木何观?
是必供奉之臣举其职而陛下不之知也。
若此之类,臣愿陛下绝其萌,杜其微,一豪不以概于宸衷,则省费、裕国、强兵、息民之道已在陛下心术之间矣。
疏远小臣,不识大体,罪当万死。
臣无任战灼待罪之至。
臣昧死再拜(《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六。)
「禹汤」上当脱一字。
陈赠官避讳疏1167年12月 南宋 · 李焘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五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事君犹事父也,心有所怀而不敢尽言则为隐,盖君子之大戒莫重于隐。
言之可听与否,实惟君父所择。
虽不应言而言固获罪矣,不犹愈于匿情以犯大戒乎?
臣用是辄冒昧一言。
恭惟祖宗因前代之制而增修之,凡大礼既成,官自升朝以上皆得追荣其父母,此国家之弥文至恩也。
臣父某故赠左朝奉大夫,缘臣误通朝籍,再赠官至左朝议大夫,今次大礼,又当赠中奉大夫
寒儒门户,得此固足以贲饰泉壤,誇嫭乡邑,其荣多矣,而又奚言?
独臣私义有所不安,不得不自言者,所赠父官适同父讳,傥拜君赐若固有之,则恐于冒荣之律疑若相犯。
兼晋江统尝论身与官职同名当改选,故事简册具存,势不容默,须至呈露,乞朝廷特赐参酌处分,虽以不应言而获罪,亦所甘心也。
据律,诸府号官称犯父名,冒荣居之者徒一年。
雍熙二年有诏,凡除官内有家讳者,三省御史台五品、文班四品以上,许用式奏改,馀皆不许。
嘉祐六年翰林学士贾黯知审官院,时大理寺丞雷宋臣除太子中舍,以父名显忠,乞避,朝廷许之。
谓宋臣不当避嫌名,朝廷既许宋臣,若后有如此而不避则可坐以冒荣之律,因言「自雍熙以来,或小官许改,或大臣不许,或虽二名嫌名而许避,或正犯单讳而不许,前后许与不许系于临时,盖由未尝稽详礼律,立为永制。
□约雍熙诏书,自某品以上凡除官若犯父祖名讳有奏陈者,先下有司定,若当避则听改,馀不在此限」。
于是下太常礼院大理寺同议。
礼院大理寺言:父祖之名,子孙所不忍道,不系官品之高下,并当回避。
乃诏凡府号官称犯祖父名而非嫌名及二名者,不以官品高下,并听回避。
其后韩绛枢密副使,自言枢字与祖名下一字同,乞避免而不许,事在治平四年,盖遵嘉祐之诏也。
熙宁八年宋敏求提举万寿观敏求父名绶,自言寿字犯父嫌名,诏改醴泉观,则嘉祐之诏复不行矣。
吴中复荆南,兼提举荆湖北路兵马,中复父名举,乞改提辖,诏以朝廷官称不当避守臣私讳,遂不许。
自熙宁以来迄于近年,亦有许改者。
既许改则不系官品之高下,嘉祐诏书理宜讲明,以崇孝治。
然臣前所陈者,皆指身所居官犯父祖讳,初不及赠父祖官与父祖讳同者,盖偶无其事,诸儒未暇讨论,故阙如也。
臣今敢援晋江统所议,乞下礼官议之。
按《晋书》及《通典》载江统言:「台选叔父宜春,与县同名。
故事,父祖与职同名皆得改选,而未有身与官职同名改选之例。
以为凡改选者盖为臣子开地,不为父祖之身,而身名所加,亦施于臣子。
凡佐史朝夕必称厥官,傥指实而语则触尊者讳,违背礼经;
或诡词回避则以私废公,干系成宪。
若受宠朝廷,出身宰牧,而佐史不得表其官称,子孙不得言其位号,上严君父,下为臣子,体例不通。
易私名以避官职,则又非《春秋》不夺人亲之义。
以为身名与官职同者,宜与斥父祖名为比,体例既通,义斯允当」。
武帝许之。
臣今所言实与此相类,且身名与官职同者犹许改授,若赠父官职乃触父讳,比江统所谓佐史不得表其官称、子孙不得言其位号者,不愈重乎?
今一命以上身所授官有触父祖讳者,于法皆许寄理,但授以次官,父祖当赠官而所赠官有触父祖之讳者亦准此法。
然寄理之法施于赠官则已似不通,盖所谓寄理者特不称呼耳,虽辞其名,犹享其实。
今赠官专以位号为荣,顾使其家人不得称呼,岂朝廷加惠臣子、崇奖孝治之意乎?
况法所谓赠官触父祖讳者,实指受所赠官之父祖,非谓身父官,自触父讳者也。
父祖官触父祖之父祖讳,其当得赠官之父祖宜有所避,顺死者孝心,虽寄理可也。
父官,自触父讳,父何所避,亦使寄理。
凡礼固起于义,缘是起礼,于义滋亦不通。
兼详朝廷创法,特许寄理,初不为身父官、自触父讳者设也。
父官,自触父讳,则江统所云为臣子开地之论。
因旁搜类长,曲而通之。
有难臣者曰:讳非古也,爰自周始,当时作诗书者亦未尝以昌、发为讳,人君犹然,况人臣乎?
臣谨答之曰:事固当师古,古未始有而今则有之,其可不酌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且名讳之式,上下通行,非一世矣,独于身父官而自触父讳偶未涉历,故莫有以为言。
臣实自履兹事,其可不表而出之,使知礼者考求其说,因以备国家之弥文,广祖宗之至恩乎?
难臣者又曰:如是则使朝廷曷为而可?
臣谨答之曰:臣所以敢昧死自言者,政有望于朝廷,使知礼者考求其说也,其敢必乎?
然臣有区区之愚,不自知其僭妄,敢私布之。
臣谨按今朝请大夫在未改官制以前实为前行郎中吏部、司封、司勋考功、职方、驾部皆前行也。
据《职官志》,前行郎中有出身则转太常少卿,无出身则转司农少卿
既改官制,太常光禄、卫慰、司农少卿皆为朝议大夫
据《职官志》,太常少卿旧转光禄卿,既改官制,则光禄中散大夫
元祐三年中散大夫分左右,有出身人转左中散大夫
大观二年,除去左右字,特中奉大夫,以代左中散大夫
中奉大夫其实未改官制以前光禄卿也,中奉大夫今转中大夫
中大夫未改官制以前实为秘书监秘书监旧转左右谏议大夫,今为太中大夫
窃伏自念,臣不肖苟未先狗马填沟壑,且免于罪疾,常获备官使,幸而遇天子有事于郊、明堂之岁,锡福遍九地之下,则臣父始得赠官。
以祖宗故事言之,凡三岁一举大礼,自中奉大夫太中大夫,累三官率九岁乃得之。
幸得之而位号卒不可以称呼,虽朝廷之弥文至恩不容以臣一人之故辄议损益,而臣私义诚有所不安。
惟明主尽人之情,亦所宜怜也。
自改官制,卿、监谏议皆为职事官,固不当以为赠官,然天下郡邑荐绅门户固有以旧官制为称呼未尝改者。
盖事匪前代,命由列圣,于职制禄秩初无与焉,特借其名耳。
《传》所谓「道并行而不相悖」者,殆指此类,故臣愚以为若朝廷特推异恩,不限官品高下,令有司于新旧官制稍加斟酌,使天下当赠官者苟触父祖本讳,亦听改授,如晋王舒会稽内史及建隆初慕容延钊中书门下二品体例。
或取今寄理字加旧官制上,暂听称呼,以极人子孝敬之义。
自我作古,昭示无穷,顾不美欤!
是臣所愿也,非臣所敢望也。
不应言而言,罪当万死,惟陛下裁察。
〔贴黄〕曰:检准尚书司封令,诸应封赠与祖父名相犯者,即以次官。
契勘上条止为所合封赠父母妻官称犯父母妻之父祖名,即与身父官所赠官自犯父名不同,难以准上条施行,须至陈乞参酌。
按:《愧郯录》卷一○,知不足斋丛书本。
乞收还功臣子孙序迁侍从1158年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四、《宋史》卷三七三《洪皓传》附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以愚戆无似,世受国厚恩,窃处从班,常思补报,辄进狂瞽,上尘圣聪,退就重诛,无所伏窜。
臣比宰执宣谕圣旨,以张俊艰难以来功冠诸将,小心恭顺,终始一节,其子子正、子颜并除待制子仁集英殿脩撰。
继读除目,乃知陛下身济大业,不忘旧勋,所以旌宠其子孙,无所不用其至。
臣已即日奉承威命,且以所被旨意载之制书,使天下后世知陛下此举非故以名器假人,所为然者,正以褒有礼,奖元勋而已。
然臣又读别降指挥:自今功臣子孙序迁当至侍从,并令久任在京宫观,永为定法。
臣退而伏念,有大不可。
且陛下所以寘子正、子颜于法从者,凡以为而已,今乃泛言功臣子孙,开以序迁之路。
然则簪笔持橐之列,自今遂可以累日积久得之。
臣窃计内外将家子孙亡虑二十人,其任职事官者,姑以两岁一迁为率,自寺监丞为郎,自郎为少卿,更少迁延则为卿,不过三四迁而极矣;
带职之人,自直秘阁而升内阁,自内阁而为修撰,更少迁延则为殿撰,亦不过三四迁而极矣。
五年之外,十年之内,此二十人者皆坐致西清次对之官。
不唯轻用高爵,使人人有觊觎之心,且与陛下甄异元功之意似不为称。
恭惟陛下厉精图治。
触事抑损。
业业乾乾,动以祖宗为法。
太祖皇帝之世,所与开国创业及南征西伐诸大功臣,如曹彬潘美王审琦石守信王全斌慕容延钊之徒,其子若孙,用不过诸司使
惟彬之子璨、玮,以功名自奋,审琦之子承衍、守信之子保吉,以联姻帝室,皆为节度使,初不闻有序迁侍从之例。
指挥一出,使十年之间,清穆敞闲之地类皆将种,非朝廷昭示天下之美观。
欲望圣慈,不以臣人微言拙,特赐留听,不惮反汗小嫌,收还前诏,上以遵太祖之成宪,中以慎国家之名器,下以合一时之公言。
臣不胜惓惓忧国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