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正文
孙子和殿直宅夫子像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六、《西塘集》卷二
瞽者无与乎黼绣之观,聋者无与乎匏鼓之听,此或天之所废。
形骸之病,有不远千里,以求疗治者矣。
若夫子之道,日月之照也;
六经之教,雷霆之震也。
世或不与闻知,此则知识之盲聋,古今之大病,而不知疗治,则愚之甚也。
孙侯武进用,而志尊夫子之道,心喜六经之言。
五子皆教以诗书,所至必为择师友,慎其所与。
处绘夫子貌,朝夕瞻仰,如所当尊先者:此其智识之聪明远矣。
然其所为,好贤乐善,治家有法;
识人艰苦,时有所济。
予以此观之,益信其知所宗向,而意其后之必大也。
豫顺堂记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七、《西塘集》卷三
石先生治其居之西偏为堂,聚书环左右,先生燕休其间。
堂有阁焉,名曰慵阁,先生偃息,必于此者也;
有轩焉,名曰默轩,先生有所寂然忘言,必于此者也;
有斋焉,名曰益斋先生所与朋友讲论道艺,必于此者也。
阁与轩、斋,先生自名;
所以命名之意,知先生之所存矣。
而堂独未名。
一日,先生语客,而福唐郑侠以豫顺名之。
取《易》所谓豫者,顺以动故也。
《彖》有之曰:「天地以顺动,则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
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
豫之时义大矣哉」!
而予所取者,盖谓慵以有待而后行者也,默以有待而后言者也,而又有朋友讲论之益,则其动也必顺。
惟动而顺,则天地如之,而况于人乎?
先生道者也,故予既名其堂,又乐为之详言。
夫寂者,道之动也;
弱者,道之用也。
万物之来也,从于无;
其生也,常卑下柔弱。
道者如此,故夫无思也,无为也。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古之人,其未用也,则静而养之。
方其静而养,固已知其不得不动。
盖不出户庭,而天地万物之情,可以图回于掌上矣。
物无常静,会其静时,则不得以不静;
物无常动,会其动时,则不得以不动。
故废兴有命,动静有时。
会逢其适,而莫之固必,惟有道者能之。
若夫重阴蔽空,白日藏辉,轩窗昼静,禽鸟不鸣,嗒然隐几而忘其形。
到华胥于顷刻,见周公于眼前:此先生之慵閤也。
万壑沉静,长空练铺,松风不动,霜月自凉,兀然一榻而是非两忘,则体合无外,心包大荒,潜精乎虚一之内,游神乎何有之乡,不知天地之变易,尧桀之兴亡:此先生之默轩也。
朋簪四来,屦满门外;
直谅在左,多闻在右。
论心于方寸之地,议道于言意之表。
奴仆饫闻于六经,竖子羞称于五霸。
以其馀暇也,鸣琴弹棋,举觞酬酢。
樽罍倒卧,人始𨠑颜;
清欢未终,继日以烛:此先生益斋也。
而滀养既宏,弛张一致,以一席之事业,足以膏泽天下,致君之上。
至于华夏蛮貊,昆虫草木,无不得其所。
使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公相,视之犹涕唾也,则先生之豫顺也。
夫惟有待而后行,是以行满天下无怨恶;
有待而后言,是以言满天下无口过。
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则夫其顺也,犹之鸣鹤之在阴,其子和之矣。
大哉顺乎!
庄生有言曰:「虎与人异类,而媚养之者,以其顺也。
异类尚然,而况于人乎?
况于鬼神乎?
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
谢夫人墓表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八、《西塘集》卷四
予友谭文初,其妻谢夫人颍川汝阴人也。
曾祖泌,谏议大夫,以循吏称,为时名人。
祖衍,驾部郎中
父立,南雄军事推官
谢氏世为儒家,其教子弟,必以经术;
教诸女,亦如之。
凡诗书礼义,古今义妇烈女,有见于传记者,必使之习读,通其理义。
夫人所大患,莫大于不知古。
世之妇女,尤为蔀闇,无所闻睹。
为妇为母,而皆莫知所有自为者之道。
行不师古,而欲其无为父母忧辱,不可得。
是以谢氏诸为父母者,率用此为诫。
生子女,必教其言其行,使必有所师法,故谢氏女之贤,于世有闻。
夫人于姑姊妹之学,尤所耽好,以是于谢女中,又为最。
幼而夙成,父母钟爱,而慎择所配。
求婚者以十数,莫之与。
文初之为人也,耿介尚志,事父母尽孝。
其前娶某氏,广人,以资橐自负,颇不知训言。
入门未几,舅姑有所不悦,以文初少且新纳妇也,忍不言。
文初曰:「吾亲之不悦,则乌用汝为?
曾参以藜蒸不熟为不顺,而出其妻矣,况于吾亲有不悦哉」!
出之。
夫人之父,适官于韶,韶乃文初之里,故谢父闻文初而奇之,曰:「此乃吾婿也」。
遂以夫人文初
夫人之归,虞曹公挂冠里居,夫人竭力夙夜
凡晨省昏定,旨甘之养,无所不致其敬。
而寒暑温凉,虽箪席几榻,盥靧涤濯之具,无非身亲之。
庄重寡言,进退必礼。
闺门之内,未尝见其忿色,而婢仆莫之敢犯。
凡有进于虞曹公,文初前,夫人后,侍者左右,执事惟谨出入,庭户翼如也。
虞曹公早以名闻公卿间,衣冠之游最盛。
皓首庞眉,退居丘樊,盖轩车之至门者,日无阒时;
而内外亲族,闾井交识,又密于此。
永宁县既亡,则虞曹内外廪给,亲交往来,燕好分赉,庆生吊死,至于盐醢醴酪,无非诸子妇是出。
公清贫乐施,致政之俸薄,文初食粝衣粗,仅能致其美,于是常有不足色。
夫人亦儒家子,盖处虞曹公致政之后,而所以奉内外者,无损于荣仕之日。
于谭氏家属上下,无一言之间,其能如此。
虞曹公尝叹曰:「吾子能为人,是以能有妇若此」。
予谪居真阳文初时为郡民掾,视予犹兄。
凡相见,问劳之频,近一二日,远十数日,未有踰数日不相过。
文初短衣小冠,𦀌褶皆补缀之旧,而服必端整明洁。
远视若新服,迫而观之,方知其为敝旧浣濯。
组紃之工,乃能如此。
文初宾客,如其父。
承以清白,然而宾无众寡,席无大小,必时果新物,卤清密藏,乳酥煎滴。
或乾或濡,或脆或柔,或为奇草名花、珍禽异兽之状,必极精巧;
而器皿具备明莹,齐洁炫爚。
饮食甘美,视时温冷,曲得其制造之法;
而学之者虽似,终不及文初席所出者之可爱。
问其所使,乃一粗婢,可供蒸炊而已。
则所谓浣濯组紃,与所以待宾客者,皆夫人自为之。
问其「宾客之费,疑于广,而君用以足。
家贫俸薄,而能若此,何也」?
曰:「吾惟闺门之内,无妄费而已。
吾之身,所服若此;
吾之妇,又有节焉。
自非奉祭祀、宾客,不敢毫发轻费」。
「夫公之费,其于私也,百之十;
私之费,其于公也,十之百,何也」?
「公之费,有时而私也,无期;
所以奉祭祀、宾客者,公也,暂有时也。
所以自奉者,私也,常无时也。
人之于常者倍,故于暂不及;
吾于常也有节,故于暂有馀:此吾妻谢氏之力焉。
凡吾妻所以居家,鸡晨以兴,而家之事无不遍视,若涤若灌,若拂若拭。
若扫洒,必身以率下;
若浣濯,若缝缀,若补缉,若裁剔,若果蔬之煎蒸,若醯醢之作藏,必以时,旬必周周而复始。
舍此,则读书观古文。
无事,则书画。
二事皆精至,而于水墨,尤有闲淡之趣。
予每公休无事,必与之谈论诗书、前言往行之醇疵,以观其识。
虽老于儒学者,无以过。
尤善性理,言与其所为相表里。
而语意所次,若古义烈之士,忠端正直,节行可称者,必申重反覆,嘉叹再三,若有警予之意。
夜分而后寐,凡起必吾先,而寝必吾后,虽疲倦百为,未之有改。
其所以事吾亲者如彼,而所以事吾者又如此,不变其天资也,不勌其至诚也。
吾于内助有赖焉」。
应之曰:「唯」。
尝以夫人事与人言,无不叹服者。
以其所为,谓宜与文初终老相守,而子孙诜诜满前。
故每诫人夫妇之不相能者,与劝其相能者,未尝不以文初室家之际为美谈。
已而文初罢归,省亲曲江
既归四月文初疾病,夫人亦病。
又数日,得文初书,曰:「谢妇所为,兄固知其详。
凡吾外从王事,而闺门之内,丝毫不以经于心:谢妇力也。
今亡矣,其奈何」?
闻之惊怛。
与凡知谢夫人所为者,莫不相顾失色。
先是,文初归,亲膝之累月,夫人告宁亲,归凌江。
既而文初得疾,书遽至,夫人泛小舟,冒盛暑,历江之险,一夕而至,亲属莫不讶其来之速。
对曰:「忧念之深,不知道里之为远也」。
由是亦卧病。
元丰元年九月十九日终,享年二十九岁。
虞曹公于是亦得疾且甚,闻之大恸,喟然叹曰:「使我宗族内外,终无间此妇也。
何夺之遽乎」?
后五日吉,遂葬于曲江丰乐乡洪义龙华山之原。
夫人之葬,文初病犹未苏,而虞曹公疾病,仓皇遽迫,故不及铭其室。
后累以书言夫人之贤,而叹其早亡。
自悼内失所赖,若无陈诉者。
予常怪世之人,生子女不知教,豚彘畜之,肥其躯干,而不美以德。
其知名教之为有益于世者,亦不过以教男子,而女子独不教,曰:「妇人之职,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
曾不思古之人所以能尽为妇之道,而至于是《诗》者,孰非学之力哉?
若男子出入闾巷,交际士友,尚可见而识焉。
若女子者,深闺内闼,无所闻见,可不使知书哉?
是则教子之所宜急,莫若女子之为甚。
乃置而不教,此悍妇戾妻骄奢淫泆、狼狈不可制者,所以比比而家道不正。
如有用媒之良者,必先此。
谢夫人观之,则谢所识,何其卓绝!
能以教子女为务,如是之至,而诗书古训之为有益于人如此,可不勉哉!
《鸡鸣》之序曰:「哀公荒淫怠慢,故陈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
《静女》之诗曰:「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由是观之,古人所以致重婚媾而慎择配耦,岂徒然哉?
自非贞洁柔淑、恭顺勤俭,而能夙夜警戒其君子相成以道,鲜有不破家亡国,而流毒天下者。
然则,人之于夫妇之际,可不致重乎?
《诗》曰:「君子偕老,副笄六珈
委委佗佗,如山如河。
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而序者达其意,曰:「夫人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德,服饰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
予以是《诗》观之,知卫人以宣姜为患,惟其不速亡尔。
或者人之所欣悦敬慕,欲其长存,与君子偕老者,则中踣而夭亡,抑人之所忧怒恚恶,欲其速亡,而无遗类,以重危人之家国。
或皓首而儿孙,使善恶之报若可疑,何哉?
谢夫人之亡,岂独其夫家与六亲之叹泣而已也?
盖其倾夭短折,未足深念,而十年为妇,竭力尽节,独未有一子女,可以似续,可不衋然痛心哉!
惜其已葬而不及铭,使文初怏怏,又有是恨,故予为之表于墓。
谢氏,其先本歙人,晋谢安之后,由谏议始迁居颍之汝阴云。
代林公祭进宝庙文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九、《西塘集》卷五
进宝血食于穷荒𡶑岩之峡间,而灵应之称,闻于四达。
非神聪明正直,左右有德,而祸淫邪者,犹日月之在天,其能如是乎?
某为郡真阳,学浅术陋,惟夙夜祗奉条法,戮力公家。
德施下,及于草木昆虫,如古循吏,而未能也。
幸而公私安宁,罔有虞悔。
部司以惠阳阙守,遽兹辟荐。
诏书且至,腰带旧印,手捧新符。
非神于辅佐,阴有巨力,无至此也。
惟麾守所萦久矣,欲至祠下而不可得。
今兹轻舟泊岸,得以周览山川风物之胜,而焚香奠酒,躬叩冥寂,意豁如也。
重惟神去斯世也远矣,犹日思为上下福。
某食禄于国,往为守长,其敢懈乎?
在人则有东西南北之限。
若神之道,其何适而不在乎?
洁羞陈礼,物有穷尽,而向服之诚,与神之无分于东西南北也等矣。
尚飨。
力政篇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五、《柯山集拾遗》卷九、《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尝患今之士大夫好言三代治安之世,而不究其所以治安之端,退而视其所为,则亦汗漫而不以有成,夫亦思之不熟矣。
世之营居者,莫不欲善居完室,顺寒燠燥湿之宜而可乐也。
将为是乎?
则一家之居,集众室而成者也;
一室之中,集众物而成者也;
物之用,集众用而成者也。
试举其一焉。
将为善室乎,则必得善木。
将治木乎,则必有善之器,恶则不足以治木。
将求善牖乎,则自众用而集之,无一不善而后牖可善也。
将求善室乎,则犹治牖也,自众物而积之,亦无一物不善,而后为善室。
将求善居乎,亦犹治室也,无一室不善,而后为善居。
天下之势,何以异此?
一民之家譬之则一牖也,一国之地譬之则一室也,万国而为天下譬之则一居也。
故将求一居之无不善,则必始于一牖之得人,将求天下之无不治,则必始于一家之得所。
一家无不得其所,家家而召之,而后一国皆得所。
一国无不得其所,国国而积之,而后天下莫不得其所。
此三代之所平治,而仁人君子之所以尽心竭力而不辞,安得慢然徒知其安平之可乐,而不究其所以哉!
召公听男女之阴讼,而舍于棠下。
孟子以仁义教时君,而其本乃在鸡豚狗彘、山林鱼鳖、耕桑里闾之事,足五亩之宅所用耳。
召公为天子之大臣,中分天下而治之,而治事临务至出于草野田亩草木之间。
而王者之政至于鸡豚狗彘之畜莫不谨书,宜若不知体而可一概用矣。
然古人惟不敢遗一人,故能康一家;
不敢遗一家,故能王一国。
尝读《西汉书》,见《循吏传》,如美宣召信臣之徒,其治郡邑,事无大小,一一立法,曲有制度,莫不便利。
而至于躬行田野,不少休息,决水疏田,立为表制,锱铢尺寸,咸有次第,未尝不爱其知为政之理,而竭力勤事,而至诚爱其民也。
故生有显名,没有祠祀。
使天下之守皆如此乎,安有不治之忧。
而臣见今守令之不肯力政而勤求也。
今之为令者,比之守差勤矣,然天下讼狱无受赇之奸,催科无后期之责,偃然高枕曰:「吾事办矣」。
田不问,不植,沟洫不开,林木不充,疾病不养,鳏寡无告,问之且不知,何暇责其治之乎!
为守则又失矣。
言公平付之有司,吾待其成;
言出纳付之有司,吾责其慢。
舍是则晏安佚乐,要宾客之欢而求声名,结利势之援而举世家,一乡有不治,一邑有不安,问之且不能言,而又何暇责其治之乎!
其原在乎轻小事,遗微利,怠慢安佚而不肯力政故也。
向者臣见朝廷取种植之法以下郡邑,诚有其意矣,然臣以谓政事之在民,其委曲者非特而已。
今将事事立法,则恐文书可行而病于报覆,不若时命监司之按郡国者。
若今监司不治方里之外,又当察见其田野沟渎之植畜牧,凡民之细务,以其治否为守令之赏罚,则不独任其国,而又当行其野,不独观其政,又当令其俗。
举其善之有成者而赏一人,痛责其尤无良者一人以惩劝之,则田亩里闾之间,事宜不待令而上已为之,使守令不一一为法而法固已立矣。
此非臣之私分也。
先王之巡狩而考诸侯之治否,入其方土也,问,曰:「予治者有庆」。
而土地荒芜,遗老失贤者,则先王以不治罚之,彼治者盖亦知此而已。
故将推力政之公,必始于守令,而后有成焉。
冰玉堂1100年6月20日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七、《柯山集》卷四一、《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卷一七、《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九、《文章正宗》续集卷一三、《淮郡文献志》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庐山
熙宁中,予为临淮主簿,始得拜刘公道原于汴上。
是时道原方修《资治通鉴》,而执政有素高其才者,欲用以为属,道原义不屈,遂与绝,复以亲老求为南康酒官,故书未成而去。
予既慕公之义,而望其眉宇,听其论议,其是非与夺之际,凛然可畏而服也。
士大夫皆曰:「刘君之贤,非独其信道笃,立心刚,博学洽闻之所至,是盖得父之风烈」。
公之父讳涣,字凝之,有词学,为小官,数以事屈在势者,节高不能容于世。
年五十馀为颍上,即致仕归隐于庐山,筑室种蔬而食之,无求于物,人皆师尊焉,于是既老矣。
公归庐山无几何,得疾,以元丰元年九月卒。
公讳道原盖其字。
后十馀年而当元祐元年,予受诏校《资治通鉴》于秘书省
是时公同时修书之人往往而在,道公之事本末尤详,皆曰:道原廉介刚直,其仕必欲达其道,不以一毫挫于人者也。
方其激于义而作,虽足蹈坎井,手揽虎兕,视之若无见,虽古烈士或愧焉。
平居自负经济大略,而视其为吏,则严簿书,束胥吏,抚鳏寡,绳豪猾,纤悉曲当,皆可为后法。
其学自书契以来以至于今,国家治乱,君臣世系,广至于郡国山川之名物,详至于岁月日时之后先,问焉必知,考焉必信,有疑焉必决,其言滔滔汩汩,如道其闾里族党之事也。
其著书有《疑年谱》、《年略谱》、《通鉴外纪》、《十国纪年》,惟《十国纪年》先成,世传之。
世以比,公亦自以不愧,而自蔚宗以降不论也。
当时司马君实欧阳文忠号通史学,贯穿古今,亦自以不及而取正焉。
凝之晚善养性笃行,老益壮,年八十一,后道原数年卒,累官至屯田员外郎
其终也未尝疾,沐浴正冠而绝。
呜呼,亦异矣!
元符中,予谪官庐陵
道原之子羲仲主簿,于德安叙其大父与父之事于予,且曰:「顷眉山苏子由尝道庐山,拜我大父于床下,出而叹曰:『凛乎非今世之士也』!
其卒,为词以哭曰:『凝之为父,与道原之为子,洁廉不挠,冰清而玉刚』。
乡人是其言,名吾大父故居之堂曰『冰玉』。
君为我实记之」。
予曰:「昔司马谈能推明孔子作《春秋》之意,欲为史未成,以授其子迁
而迁遂能网罗三代放逸旧闻,驰骋上下数千岁,成一家之意,与六经并传。
父子之于文学美矣,而风节无闻焉。
疏广疏受汉宣帝有师傅恩,而父子一旦弃去,视舍富贵如弃尘垢,骨肉之际,风节同矣,而文学无传焉。
孰如君家父子,文学风节辉焯并著,名立于父而显于子,千载之远,四海之广,而一家擅之。
嗟乎!
世固未尝有也」。
始予应举时,与道原之弟格游,爱其学博而论正,是盖得其兄之馀。
羲仲敏于学而健于文,屹然好名而立节者也,予知冰玉堂之洒扫有继矣。
其爵里世系与其行事之详,则既有志之者矣,故不复出。
因为词以系之曰:
我所思之人兮,嗟可想而不可见。
意其人兮,俯青云而下睨,瞩九日而不眩。
超然不知其何之兮,遗此空山之故居。
岂访重华陈义兮,父唱子和与仙圣乎为徒。
纾为云霓兮,注为江湖。
伟为哲人兮,我言在书。
超驾言而从之兮,指庐山乎休吾车。
耕山而食兮,梁溪而渔。
俨顿辔而不敢留兮,恐其尚谓我污也。
双槐堂记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七、《柯山集》卷四二、《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圣宋文选》卷三○、《文章辨体汇选》卷六○○
古之君子,其将责人以有功也,必使之乐其职,安其居,以其优游喜乐之心而就吾事。
夫岂徒苟悦之哉?
凡人之情,其将有为也,其心乐而为之,则致精而不苟,虽殚力费心而不自知,故所为者有成而无难。
古之驭吏也,为法不苛,其勤惰疏密,随其人之所欲,而吾独要其成,是以古之循吏,皆能有所建立。
夫望人以功,而使其情愁沮不乐,求舍去之不暇,谁肯以其怨沮不平之心而副我之所欲哉?
顷时予见监司病郡县之政不立,扼腕盛怒曰:「是惟饮食燕乐、居处游观之好」!
吾日夜以法督责之,使无得有一于此。
一岁之日,数计晷刻,吾从而课率之,使无得有顷刻之閒。
以约束为不足,而继以辱骂,辱骂为不足,而继以讯诘。
方是时,吏起不待晨,卧不及暖,废饮食,冒疾病,屋室败漏不敢修完,器用敝乏不敢改作,其勤苦如是,犹不足以当其意,宜其郡县之政无所不举,小大得职而民物安堵矣。
然吏益奸,民益劳,文书具于有司而事实不立,吏足以免其身之责而民不知德,相为欺绐以善一时,而监司卒亦不得而察也。
岂非其所为者无至诚喜乐之心,出于畏罪不获已,苟以充职故耶?
其事功之灭裂如此,理固然也。
酸枣令王君,治邑有能名,以其馀力作燕居之堂,洒扫完洁,足以燕宾客,阅图书。
庭有双槐,因以为名。
夫王君岂以为苟劳而无益,不若暇佚而有功,将安其居,乐其身,以其狱讼簿书之间,与贤士大夫弹琴饮酒,欢欣相乐,舒心而养神,使其中裕然,然后观物图事,其致用于文法寻尺之外,以追古循良君子之风,以大变俗吏之弊而为也哉?
夫古之善为政者,不佚而常安,不劳而善成,吾知王君其有得于此矣。
万寿县学记1101年冬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八、《柯山集》卷四二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万寿皇甫君,治县有馀力,吏之常职无不举矣。
而尝慨然曰:「是未足以为政也。
今吾民小之为斗阋,大之为盗贼,鞭笞戮死相继于有司而不知耻,意者未尝教之欤?
教之道,必先治学校,诱其民之才秀而劝养之,使之业成出仕,受禄于朝,而后田里闾井之人,风动慕悦而兴于善。
汉文翁之治蜀,唐常衮之治闽,皆用此道。
然蜀、闽皆去中原数千里,其民杂乎蛮夷,犹且教之有成,而况吾邑之在淮颍间,去王都才数百里,其民俭朴而倡优拙,静慎而狱讼稀,若是而不教,令之罪也」。
县故有孔子,前令尝增为学舍,而不果成,废且二十年矣。
君于是相地赋工兴役,四旬而学成,自孔子之堂与夫门庑斋序,凡学之百须皆具。
而邑之士买田十有二顷以献。
君又辟学之四隅,得地六十亩,植杂果千本。
凡此十二顷六十亩之地,取其毛足以给养士。
而又为之延师儒以教之,而邑之子弟来学者日加多。
予守颍时,则闻君之兴学。
辛巳之冬,予移官临汝道邑中,君馆我于新学,而属予记之。
予谓之曰:今州县之吏,取办目前,责以教民则不受,而上之人亦不复责之者,而君乃引以自任如此,古循吏之用心也。
虽然,为政易,教民难。
教民者始于至诚,终于不倦,二者皆本于治吾心,一不至焉,则不能以有成,盖未易也。
君勉之哉!
梁故仁和县君王氏墓志铭(并序大观元年九月 北宋 · 许巨卿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三八、《千唐志斋藏志》第一三○九页
夫人王氏,大观初元七月十二日以疾终,享年七十有三。
夫人其先高密人,父杲,故任太子中舍
自曾、高而下皆以文行历显仕。
夫人幼而颖悟,以礼自防。
及笄,适承议郎舒之翰
自归舒氏,克循妇道,门内肃如也。
元丰中天子郊天,以夫贵加邑封。
逮舒君卒,夫人抚育诸孤,教子以经术,训女以妇礼,家虽壁立,躬享蔬薄,宴如也。
素学老氏清净之术,深颐微妙。
暨临终,则侧化长逝,了无滞碍,顶热踰时,此岂非平昔修真奉道之所致耶?
男女八人:长曰彦弼榆次县
次绍弼、嗣弼,皆举进士
长女适褒信县王公恕,次适朝奉郎、监元丰库臧询,次适殿直王璋,次适进士孙冲,次适进士汪洪。
孙男女各一人,男道卿,尚幼,女适承事郎、辟雍博士李邦彦
崇宁以来,天子作新学制,复里选之法。
大观初邦彦以优最贡京师,校艺中程第一,名动当世,士流荣之。
初,夫人以孙女之适李君也,或欲择已仕者为配,夫人曰:「非尔所知」。
竟选李君,其后李君之登上第,咸服其知人。
是岁九月初七日,举夫人之丧葬于河南府洛阳县北张村,祔于舒君之茔,礼也。
铭曰:
呜呼夫人,自防以礼。
荣而匪骄,贫而弗耻。
母道克殚,壹厥德于千万年,孰云其慝?
刘仲冯斯立宣德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四、《省斋文稿》卷一六、《益公题跋》卷九
西枢刘公为从官时,丞相刘忠肃公实在政府
观元祐施设,则二公立朝本末盖可考矣。
绍圣间忠肃既被晋昭之误贬死新州,枢公亦坐朋党谪郴。
久之,会靖国改元,忠肃之子始能辨雪父冤,卜明年正月以丞相礼葬公于郓之须城,而枢公来守,适在靖国之冬,故有「春首襄事,旦夕前慰」等语。
未几,国是一变,死者夺,生者徙,前帖所谓缙绅之祸者犹未已也。
昔汉末奄宦用事,欲扫除善类,浊乱帝室,以谓诬人以过则辞费而易穷,各议其罪则罚轻而弗遍,故创为党论以网罗之。
识者所宜寒心,万世所宜绝口也。
崇、观用事之臣,忍复以奸党为名,锢人于圣世乎!
彼徒欲诬害者广,不暇为国计,而不思以士大夫窃奄宦之绪馀为可重羞也,悲夫!
后六十三年,枢公族孙子和子澄携此帖相过,因题其后。
斯立刘跂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