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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樗年试院作 北宋 · 晁补之
 押阳韵
平生车轨周四方,结交童龀老相忘。
异哉余子久弥芳,吴人犹记称周郎。
河豚入网荻芽长,宜兴罨画烟水苍。
风雩春服真少狂,不愧戴崇升后堂(自注:时王平父方教授毗陵樗年所最厚也。)
横戈笔陈倒千枪,叔鸾独步禹出羌(自注:樗年奏艺开封第一,故云。)
世儒胶扰何足臧,说食不救饥求粮。
瞥思振衣千仞冈,空林无人一绳床。
五车纯束不在旁,欲彻梯磴排空骧。
钟山春水绕城隍,从师不惮白笈装。
矢锋相触尘不扬,骊黄牡牝若灭亡。
子严主簿志不偿,厌见朱墨纷伧囊。
西风云日思帝乡,东华拜敕凫缀行,黄昏阊阖飞骕骦。
虚堂节候变金商,闭门蟋蟀鸣我房。
吾君仁圣周成王,屏驱虎豹开明光。
山龙粉米杂青黄,多儒可赞至治香。
园檀山石岂荒凉,潢污蕴藻须豆觞。
愿君与借羽翮翔,贤书蚕列升未央。
君如病鹘待秋霜,牛衣未可悲王章
公朝道辟五达庄,服襄按节缓勿忙。
梦松生腹渠不祥,莫车上舞应循墙。
功成归饮沆瀣浆,发机要若黄间张。
夔州录事参军江君墓志铭元祐七年二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四四、《鸡肋集》卷六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江君讳朴字文叔,世为衢州开化人殿中丞房之曾孙,而尚书职方员外郎镃之子也。
少有才气,好学自立。
国家取士以声律,仁宗时尤盛。
有司临试,其目在礼经名数者,则浮华士以为病。
会萃钞记,以应一日之用,不能者更睨左右,剽劫为资。
而君最先治经,悼礼学之缺,能言其义。
盖为书二十卷,专一技者不能通也。
丞相王荆公方举有司,尤善君,尝再预礼部奏名,中皇祐五年进士第,授翁源,用举者徙馀干
鄱阳杨骥通《易》,临川吴孝宗通《春秋》,君皆以书币致之,率邑子从受业,屋少不能馆,至分处浮图舍,于今江南以为美谈。
浮梁俗好讼,令王越石懦,系者满狱,诉庭下者日百数。
越石惧,移病去。
州遣君摄之,锄其奸彊,而冤滞者得平反。
不旬月,狱为虚。
既还馀干,而浮梁有争田再世不决者,犹请监司得属君治,卒亦明辩,人画其像祠之。
职方君监江州酒,得疾,君闻,遽弃官走省,逾月而后返。
守怒,且加罪,而监司以为爱亲可庇,然竟以亲丧去。
再调象山,代还。
王荆公当国,擢士不次,以君平生旧,劳问叹息,坐客谓君旦夕用矣。
复见,以书论事,不合,即仰栋坐,不交一语,君亦自绝去。
荐监盐官南路盐场,与令异趣。
令诬以罪于提点刑狱卢秉,檄州劾之,逮者四百人。
君无毫发私,亦卒不对吏,而坐遣白直持书越境,罢去。
复用举者得夔州录事,既而太息曰:「吾老矣,安能万里为五斗计也」?
遂谢病去,闲居鄞江十馀年,又居无锡
元祐六年六月十三日无疾卒,年七十三。
明年二月二十九日葬于无锡县开元乡乌墩岭,以夫人何氏祔。
五男子:焕、烨、炳、煜、燎。
女四人,皆归士族。
补之先君与君同年进士,而炳与补之治平中俱学江南,相好也。
补之广陵,炳在无锡,以书来曰:「先君生不遇,没犹当有所伸。
愿以行事累矣」。
补之少时,见炳学问已有声名,后亦中进士第。
今为巴东县主簿,能干其蛊者也。
铭曰:
以为生不逢耶?
尝官而使之。
以为用耶?
曾几何施!
夸者名一世犹不足,而廉者畏人知。
抑得正而死,其又何悲!
辩诬笔录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一四、《忠正德文集》卷九
余叨尘踰分,绩效无闻,固足以招致人言,重干典宪。
而又学术迂僻,与众背驰。
其辩宣仁之冤诬,正裕陵之配享,无慊于心,无负于社稷,无愧于天地神明,而两家之党布满中外,怨讟四起,丛于一身矣。
销骨铄金,何所不至?
度其势力,将寘之必死,则凡今日流离之极,而尚延残喘者,皆君父委曲庇护之赐也。
有此侥倖,尚复何言?
然前后论列踰数十章,其间宁无传播失实,风闻文饰之误。
是不得不辩。
其他细故,无足深较。
谨择其尤者作《辩诬》。
一、张邦昌僭窃,干王时雍,权京畿提刑,有「亲奉玉音」之语。
辩曰:靖康元年十二月末得省劄,称朝夕大金师退,奉圣旨差府曹一员、省郎一员,抄劄遗下军粮马料。
次日工部侍郎司马文季与余简,封题云「提刑直阁」。
继得开封通引官姓白人劄探除目帖子报:「开封士曹赵某直秘阁京畿提刑、兼转运副使」。
其日,余在同舍陈士曹阁子内与数同官会话,今刑掾郭璋独在,可以为證。
时十二月二十七、八间也。
先是,闻开正大金师退,宰相何文缜广坐中论师退后措置事。
首言京畿蹂践酷毒,须得人安集之;
且言祖宗时止有提点一员,尽总诸司之事,俟师退颁赦改正,今且除提刑一员,兼漕事,当于士人中选通晓民事者。
坐客荐洺州通判赵子昉,何曰:「子昉固佳,但资浅尔,须于府曹省官中选之」。
程伯玉司马文季等数人同声曰:「若求于省府官,无如开封士曹赵某者」。
何曰:「得之矣,屡有人荐使除职名」。
呼中使具除目将上。
次日批旨,正月初画黄下吏部
户部侍郎邵泽民闻之,走见何相,荐宫教耿洵填士曹之阙。
何曰:「已除赵子昉」。
盖初议畿宪不成,复以此处之。
在外无日下供职指挥,适当多事,舍人行词留滞,未给告间,车驾出郊,其事遂已。
先被旨点检出城骨肉,置局延真宫。
二月初天地大变,六宫皇族相继取诣军前。
一日宋退翁胡明仲过延真,率余同见府尹
时有金使二人来府中催促应副,退翁密谓余曰:「瑶华当祝尹深藏之,以备垂帘,待元帅之归」。
余曰:「何人可托?
须有力量可保者」。
退翁曰:「戚里王某,诜之子。
内侍邵成章」。
既见尹,适金使在坐,不容交谈。
退翁于掌上书「瑶华」二字,凭尹书几,展手示之。
尹曰:「何为」?
退翁曰:「藏之」。
尹良久乃悟,曰:「会得会得」。
是日晚,退翁作劄子详言其事,托余达之于尹。
瑶华旧在州北,城破,迁之延宁宫。
未几延宁火,尹议密归之孟氏私第,不欲在士庶之家也。
其后迎入禁中,垂帘以待元帅之归,其谋实始于此。
邦昌入城,士大夫亦以此议诱之,故邦昌敢任其责。
三月末间,金人渐次引去。
一日,旧同官吕言问见访,云朝廷议迎请元祐后归禁中,家兄令言问与孟氏议定。
舜徒也,言问与孟氏亲,故舜徒委之,言问后作《垂帘记》,备见本末。
后数日,余得行首司帖子,请召议事。
崇政殿门外閤子中,见王时雍吕好问冯澥同坐。
时雍顾谓余曰:「烦公以畿内之事」。
出除目一纸示余,除直秘阁京畿提刑、兼权转运副使
余起立白时雍,以私计不便,不愿就此。
时雍作色曰:「今日之事,须大家担负」。
余曰:「府官冗贱,何预国论」?
时雍怒甚,不复言。
舜徒恐激作祸生,谓时雍曰:「且只以府曹兼权」。
又谓余曰:「府界职事,府曹兼领何害?
兼有正月初成命」。
余曰:「若于差权劄子内备坐正月指挥,乃敢就职」。
时雍益怒,面色变青,徐取笔勾去「直秘阁」字。
舜徒又曰:「府界事无限,且先理会东路,祗备元帅之归。
所以烦公,正为此也」。
余曰:「闻金人留兵二万屯河南武阳县界,如此即游骑四出,府界何以措手」?
舜徒曰:「近遣从官数辈至军前恳告,今则尽发过河,更不留一人一骑在河南」。
余曰:「东路蹂践尤甚,直抵南都,更无片瓦」。
舜徒曰:「元帅府官兵极多,须广作席屋以待」。
余曰:「府界无一人百姓,使谁为之?
又无一钱支用」。
时雍方发言曰:「此等事自当应副,公可条具申来」。
余归,至晚得差权劄子,犹豫未决。
提刑属官孟某来参(不记名。),问知是后家,因叩吕言问所说。
孟曰:「此议已定。
某适离家时,见街道司已在宅前治道,恐亦非晚矣」。
余既得此说,走见户侍邵泽民问子细。
未及坐定,泽民曰:「适自部中来,朝廷要二十副珠子花镮头面装裹内人,就孟宅迎太后还内。
于诸人家抄劄家资内寻觅,竟不得足」。
余曰:「定在何日」?
泽民曰:「数日前马仲时(谓殿院马仲)
已上书太宰相公,请速出外第,且乞遣使迎元帅
邦昌得书极惶恐,便欲出居。
东府诸公谓敌骑尚有在青城者,恐别有变生,少隐忍数日为便。
今闻后骑已过中牟邦昌岂敢一日留滞?
当亟请垂帘,一如初议也。
如遣使,则已发数辈,近又差谢任伯克家捧宝而往」。
余曰:「何宝」?
泽民曰:「大宋受命之宝,的当无如此者」。
余既闻此,始敢交职事。
宪公使造酒月给甚厚,余只请士曹之俸,不受一钱供给,今料钱历可考也。
不数日,太母垂帘,邦昌易服出外第。
垂帘之次日,余到都堂白事,适见邦昌崇政殿门出,循廊而南,朱衣前导,堂吏随之。
三衙一人从后来(不知姓名。),升阶禀邦昌,欲差班直数人导卫。
邦昌踊身顿足,大叫曰:「公等如此不相恤」!
余见邦昌都堂阁子,对坐茶汤。
是时别无执政,前日暂权者皆已退归旧班。
余出劄子再申明所权执事
次日降太后圣旨差权,余然后方敢举职。
又乞支降钱帛,前日王时雍所许者。
邦昌谓余曰:「要何用」?
余对以盖造席屋,以备元帅之归,邦昌取笔判「依申支给」。
前章谓余干王时雍,求京畿提刑,又谓余有「亲奉玉音」之语,则天地鬼神实临之。
一、权京畿提刑日纠集保甲以拒勤王之师。
辩曰:丙午冬金人分两路渡河,直抵畿内。
西自洛阳,东至南都,南自颍昌北至大河,皆为金人占据,京师在数千里重围之中。
仰视但见青天白日,而道路不通,中外断绝。
四方万里之远,郡县栉比,官吏享厚俸、兵级坐食衣粮者不可以数计,而优游自若,无一人回首一顾者,安得所谓勤王之师?
月馀城破,敌分兵屯列城上下,瞰城中百万生灵犹几上之肉。
明年二月间,陕西大帅范致虚遣兵万人使辛企宗将之出崤𡽑。
敌令西京所屯兵迎战,甫交锋,西兵败走,去京师犹在十程之外。
东南之兵聚之淮甸,盘桓不进。
三月间,二圣已出郊,赵子崧总兵一项,自陈、蔡稍逼咸平界。
远望敌骑数百,奔溃不可止约,自相蹂践,死者盈路,遗弃金帛钜万,不可数计,骑厚载而归。
此则勤王之兵也。
时余在开封供职,不知京畿提刑者何人,谓之保甲者安在也。
余得堂劄兼权宪漕,时敌退城开已数日。
逮交职事,敌骑已过郑州,二帝北迁,渡河已久,京师官吏悉趋元帅府
所谓京师者,数千里瓦砾场中岿然一空城而已,何勤王之有?
况保甲一司,自有武臣提刑专领。
余权摄时,文臣见阙,系武宪汪长源兼领,余从长源交割得之,畿县诸公悉来相见,不闻有保甲在京,亦未尝说及也。
隆祐垂帘之初,刘光世一项自鄜延来,太母武臣提刑汪长源户部郎官李革出城迎待,而光世颍昌境上直趋济州
后数日,李革见访,余始知光世之过也。
后章谓余权京畿提刑日纠集在京保甲以拒勤王之兵,则天地鬼神实临之。
余初被权摄指挥,专为措置东路奉迎元帅
自权领之后,往来雍丘陈留,水陆措置。
朝廷差中书舍人张澄(达明)提举迎奉一行事务,余见达明议事,以驿顿什物全阙,次日得省劄具数申户部,许于诸人家抄劄什物内关请。
后关到载往东界。
余至雍丘编排回,中路逢枢副李回少愚右丞冯澥长源,同舟南下,相见舟中。
余谓二公,论京畿蹂践既酷,即今犹有溃兵及饥民啸聚者时时出没,流民不得安业,乞差兵弹压等事,二公深然之。
余遂率京畿父老上表劝进。
五月初,上即阼,又率京畿父老上表请车驾还阙。
至六月初,余申都省,以京畿措置就绪,远迩宁静,劳来安集,恐非时暂兼权者能办,乞早差正官前来交割。
凡累申不报。
方朝廷节次行遣围城诸人,议论汹汹之时,余敢露章求罢,而朝廷不听其去。
自以权摄始末可考,朝廷亦知之,而不以为事也。
兼权之人,凡有数等,除别以罪斥外,应执政官有自落职宫观而复旧物者,皆责散置,李回范宗尹之流是也。
有自枢副右丞者,冯澥是也。
有自侍郎权尚书者,谢克家邵溥是也,止于落职而已。
有自从官权执政者,吕好问是也,事体为最重。
洎上即位,正除执政,进退恩礼未尝少贬,以其权执政日,于围城中募人间道诣元帅府密陈城中款师事状之功也。
其后宰相议围城之罪,悉欲杀之,上终薄其罚者,以预知城中始谋权立之详也。
其自开封少尹都司者,叶份之徒是也。
监丞少监者,李佩之徒是也。
郎官卿少,自馆职郎官,不能尽记,皆置而不问也。
洎车驾渡江之后,洞照本末,当时权摄之人悉皆召用,李回复入枢府谢克家再为尚书,相继入参大政范宗尹召为中丞,未踰年拜相,此皆权局中情重而责降散置者。
叶份元不离行在,至八座而去。
余以开封右判官京畿监司,是为外补,未尝超猎,比之诸人不犹愈乎?
邦昌之入城也,留守率百官用郊迎宰相礼见之于南薰门下。
邦昌下马相揖入幕次,请从官就坐。
邦昌厉声曰:「谁为此谋?
公等各为妻子计,乃欲寘邦昌赤族之地耶」?
诸人惶恐无对,乃请邦昌尚书省留守司差从官十员相伴游说,邦昌拒之甚坚。
余亦窃闻一二诸人初谓邦昌曰:「今日国祚不绝如线,太宰受国厚恩,正是论报之日,谓宜勉徇军前之意,款退敌师。
即日遣官奉迎元帅,一面邀请元祐后垂帘,然后退就旧班,且速议劝进,既建大号,未必不以为功也」。
邦昌曰:「诸公误矣,元帅府将相已备。
他日闻二帝北迁,未必不便正位号。
唐明皇在蜀,肃宗即位灵武投机之会不可失也」。
诸人曰:「才闻师退,急遣使劝进,此亦一机会也。
且本谋专为社稷计,他时谁不谅」?
邦昌曰:「此事安可户晓?
诸公不念邦昌有老母何」?
诸人又曰:「今京畿百万生灵性命所系,太宰设心如此,天地神明亦必知之」。
邦昌初虑师退之后别生他变,既闻垂帘之议,始有回意。
后两日,御史台告报:百官并寄居待次官、及京城父老、诸军将校并赴尚书省
官员立厅上,父老、将校立庭中。
少顷,堂吏邦昌出閤子,立柱廊上,士大夫建议纷纷,邦昌拒之,辞亦甚敏辩。
其中一人谓众曰:「不须如此,便可山呼」。
邦昌仓皇走避。
百官未退,余与府僚先归。
台吏遮拦,且曰:「一城百万生灵性命决于今日,官员门且更告他太宰」。
众谓之曰:「府中应副事冗,自来集议等事才到便退,未尝干与」。
乃使之去。
出省门,逢王伯时(立之),小立,语及邦昌坚拒之说,伯时曰:「须教他做,且是易制,他时足以衬刀。
若使蔡京为之,必别有措置,反为大患」。
衬刀谓斩也。
户曹李沇曰:「少卿且低声,此语传播,愈更艰难矣」。
初,大变之后,敌移檄城中议所立者,云「选世有名德之人」。
诸公议曰:「众所共知者惟吕舜徒司马文季
又惜其忠贤之裔,万一为敌所污,又见元祐之家一事。
当求一易制而不为人所顾惜者,如邦昌之流可也。
邦昌久在军中,与敌相熟,敌人之意亦在于此」。
即遣翰林学士吴正仲入城,取指名状,城上四围兵合,张其势以逼之。
日晚议未决,将欲变生。
宋齐愈预闻初议者,遂书邦昌姓名以授之。
军中喻以此命,邦昌辞之甚哀切,以至号恸闷绝仆地,扶归帐中不复食。
敌遣甲士百馀人露刃相向,且斡开口灌以粥饮,而邦昌终不从。
敌之谋臣曰:「莫若送之城中,使自为计,立一日限,事若不成,纵兵齐入,不使一人得脱」。
邦昌之入,在城士庶军民祈哀万种。
议既定,有司告报,百官集阙门之外。
敌使五人自南薰门入,甲骑数千卫之,捧册文前行,閤门等尽用敌人。
邦昌乘马出尚书省后门,大号于马上,至御廊幕次,易服东望再拜。
是时甲兵如雪,环列城上,鼓声不绝,天日昏暗,风沙惨然。
士大夫相顾,面无人色,邦昌亦挥洒不已。
步自宣德西门入,敌使随之。
至殿门,五使先退,恐庭中礼数有所未尽,不欲见之,回避也。
邦昌升殿,倚西壁立,百官随入,错杂纷乱,无复行列。
邦昌閤门一人下殿谕廷中曰:「实为生灵,本非僭窃。
官员将校等并不得拜」。
百官既拜,或起或伏,仰视邦昌倚壁鞠躬,侧首北向,殿中但设空御坐而已。
先是,被围之初,有旨权罢国忌行香。
邦昌礼数甫毕,次日告报依旧制行香,但无奉慰之礼,以此示都人,以见意也。
后不复登殿,止坐升阳门,百官禀事,长揖阶下。
从官登门即坐,但以字相呼,一如执政见士大夫之礼。
事定,敌议退师,欲留兵三万为卫,邦昌恳辞之。
又欲留兵一万屯河南武阳界,恐缓急京城要用,邦昌又辞之。
既不敢留兵,所以急于迎奉隆祐还宫。
敌退未旬日,太后垂帘,即日召元帅劝进。
权中书舍人汪藻行辞,有云:「晋献之子九人,独文公之在外;
汉家之业十世,至光武以中兴」。
引證最为切当。
又旬馀,邦昌南都
上践阼,封邦昌郡王,谢表云:「姬旦成王之位,意在存周;
纪信汉祖之车,本期诳楚」。
此其本意也。
然其间举措不为无失,如迎隆祐称「宋太后」之类。
敌骑虽未尽渡河,敌闻之有回戈之患,后来谁肯委曲见察?
赖圣君在上,怜其本心,故止及其身,而置其家不问,亲族之家亦不绝其禄仕,可谓忠厚之风,盛德之事矣。
况如余辈庶官,时暂兼权,未尝超升,未尝增俸,么么不足比数,宜其弗以为罪。
奈何怨家雠人以此藉口,得肆其毒,增加缘饰,以无为有,如「亲奉玉音」、「集保甲以拒王帅」之类,必欲寘之死地?
而卒蒙矜贷,获保馀生,皆君父之赐也。
一、某谪潮阳岳飞自岳鄂以金五万贯赆行,某受之不辞,交结叛将,识者为之寒心。
辩曰:自渡江,诸大将与庙堂诸公并相往还,礼数唯遇生日,以功德疏、星香为寿而已。
岳飞后进,并生日礼数亦复不讲。
某谪潮阳庚申七月初一日指挥也。
初六日,得明州公文,缴到刑部牒,即日上道。
岳飞鄂州,相去二千馀里,何由通问?
至当年十二月间得一书,谢转官而已。
来人云,因过福州张丞相处下书。
盖自福州至潮,由循海入江西,乃其归路。
某以通封公状谢之,未尝答一字。
次年正月末间又得一书,亦自福州经过,贺年节书也。
某以谓既不答书,不必开看,亦以通封公状谢之,并来书复付来人赍去,不曾开拆也。
书且不留,何由有金五万贯?
以五万贯之金须用两人擎担,必不轻付,须有管押之人。
岳飞既死,无由考證,然天地鬼神实鉴临之。
又邸报坐到岳飞案款,在酉年春末罢兵柄、入枢府之后。
发书来潮阳在申年冬末,时犹总兵镇上流也。
谓之交结叛将,可乎?
况来书未尝启封,复还之邪?
且诸将总兵在外,每因职事咨禀庙堂,诸公必有书答之。
最远,书辞最勤。
已前有书往还者,皆谓之交结叛将,可乎?
此不待辩而可明者。
以事体颇重,不得不一言也。
一、士袅、辛永宗赴阙,各有贿遗请求。
辩曰:某戊午十月末罢政知绍兴府
冬至节,士袅以宗司瑞露酒十壶见饷。
十二月得请奉祠,寓居能仁寺过岁
某始生之日,袅又以十壶见赠。
适淮上诸将送糟淮白数头,兔𤜱十馀只,鹌𤜱十数对,遂以白鱼二头作一合,兔𤜱二只、鹌十只作一合,复赠士袅,盖所以为答也。
某是时杜门谢客。
至正月末间,士袅遣其子不议来访。
某尝差不议权浙东属官,故衩衣直入书院见余,云:「大人被差朝陵,近催促甚急,缘腹疾未能起发。
而举市无附子,令禀覆,如宅库有附子,觅数枚」。
某寻以附子十枚送之。
此所谓赂遗也。
二月初,士袅来相别,坐未定,谓余曰:「昨日得临安相知书云,相公差知临安,非晚命下」。
某闻之骇然,谓袅曰:「渴疾如此,公所亲见,如何远适?
公到阙便当奏事,上不问则已,万一问及,切告公,以某所苦未愈奏之,庶几可免」。
此外别无一语。
是晚袅有简借坐舡至萧山,某回简谢之,因言:「适所奉恳,举家休戚所系,幸公留念」。
盖欲以疾苦奏知。
此所谓请求也。
又数日,辛永宗相访,云被差京畿提刑,非晚前去。
且言:「相公必有重担子与他担负,闻已有消息矣」。
其言与士袅相符,闻之忧甚,亦谓永宗曰:「公过阙必对,上不问即已,万一问及,幸公以某疾苦未愈奏之」。
永宗曰:「会得会得」。
至如贿遗之物,虽滴水无之。
某平生立朝行己,自有本末,何至与此辈相往还?
永宗挟旧怨,且以某在绍兴府待之不以礼,故撰造此说以相挤陷尔。
如某以渴疾自引至于再三,方蒙矜允,恩意深厚,礼数优渥,君臣之间初无间隙。
奉祠养疾,尤眷顾之意。
是时亦未有论击者,不知所犯何罪?
未委何为请求?
此不必质于天地神明,士大夫所共知,不待辩而明者。
以其事近卑猥,故复言之。
一、盗用都督府钱十七万贯。
辩曰:某以甲寅八月初除知枢密都督川陕荆襄军马。
既正谢,奏乞先降钱一万贯充激赏。
次日朱丞相胜非将上进呈,曰:「既开府便要钱用」。
寻降钱一万贯付库收桩,差使臣二人专监,属官两员提举
凡一行公用什物之类,及使人出入、间探之费,皆出此钱,收支请领各有所司画一。
中乞入蜀犒军,支钱五十万贯,令在库藏变易金银寄桩,俟临行交割。
此物元不曾出库,至九月末留拜右相,洎扈从亲征回,遂以左藏库寄桩钱五十万支付韩世忠贴充大礼赏给。
既兼诸路都督军马,府库官属不改,逐月请杂支用及食钱之类,节次下左藏库关请。
二年之间,不过三二万贯而已,自有提举监官主管收支文历可考也。
初以二相兼督府,一在内,一时出视师,谓之行府
右相专在外,凡朝廷应副督府钱物,尽归行府,无虑千万。
而在内,督府所总止于前数,既无所管之钱,不知从何盗用。
洎某再相,督府已罢,旧监库使臣者犹在密院,偶因事斥去,作处州兵钤
后见言章有十七万之说,郡中广坐愤然厉声谓守倅等曰:「自初建督府以至减罢,首尾监库唯某一人。
若谓赵相私用库钱,一十七文亦无之。
某又不是赵相处得意之人,将某赶出来,事有不平,难为认受。
人虽不知,某便不知,天地神明亦须知之」。
此语颇流传也。
此事初出于吕祉得于一要人,达之言者,前来章中已有此事。
要人之意欲重人之罪,恐其复来尔。
如「亲奉玉音」之语,及资善堂汲引亲党之谤,皆出于此。
使某十年迁谪,百口流落,率由是也。
某尝谓怨嫌之祸小,忌嫉之祸深,自古皆然。
怨嫌之祸既释即已,忌嫉之祸无有已时,此其可畏也。
一、资善堂汲引亲党。
乙卯春,资善既建,同列留身奏事,退谓某曰:「适得旨,专令相公择资善堂官一员」。
言才出口,某曰:「今士人中学识渊源、人物蕴藉,可以为师范,无如范冲者」。
此言应口即答,未尝出于思虑,当时止为得旨择人;
若谓有他意,则皇天后土实鉴临之。
退亦思之,恐涉嫌谤,又念古人内举不避亲之义,于是言于上,自信弗疑,不虑后患,此则某之罪也。
命下,范冲力辞,且言独员,终日在内,恐涉嫌谤,遂又进拟朱震
二人更直,举朝内外皆以为得人。
后因台谏诸人奏事,上盛谈二人之贤,诸人奏曰:「天生资善官二人,无与比者」。
翌日上以台谏之言语执政,顾某喜动天颜,某亦以此自喜,不知为今日之患也。
然又有一事最为切害,迹状霭昧,无以自明,此所以摧心饮血,负屈衔冤,抱恨无穷,死且不忘也。
丁巳秋再相,适岳飞入朝奏事。
翌日,上曰:「昨日奏乞立皇子,此事非所宜与」。
某奏曰:「不循分守,乃至于此」。
退召随军运使薛弼谕之曰:「大将总兵在外,岂可干与朝廷大事,宁不避嫌?
武人,不知为此,殆幕中村秀才教之。
公归语幕中,毋令作此态,非保全功名终始之理」。
深以为然,曰当子细谕,且语幕中诸人也。
若谓某结使之为此,宁肯使人谕止之?
前谮者谓某汲引亲党,侥倖他日;
后谮者谓某结欲以兵胁朝廷。
呜呼,谗人之言一何酷邪!
此自古人君恶闻之者,杀身灭族之祸也。
尚赖君父慈怜,得保首领,非其幸欤?
万一再见天日,当沥胆披肝一诉始末,然后退就鼎镬无憾矣。
呜呼,皇天后土,实临鉴之!
吕从事夫人方氏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九、《渭南文集》卷三六
维申国吕氏,自五代至宋,历十二圣,常有显人。
忠孝文武,克肖先世,婚姻多大家名胄,妇姑相传以德,先后相勉以义,富贵不骄汰,虽甚贫,丧祭犹守其旧,养上抚下,恩意曲尽,虽寓陋巷环堵之屋,邻里敬化服之,犹在京师故第时。
呜呼盛哉!
从事郎讳大同之夫人方氏,严州桐庐人
曾大父楷,尚书驾部员外郎
大父蒙,朝散郎尚书屯田员外郎
元矩朝散郎、知建州
建州之殁,夫人尚幼,事母已为宗党所称。
年二十有一来归,生一男一女,而从事不禄。
夫人能笃礼好义,哀死字孤,为子求师择友,日夜进其业,而教其女以妇事,皆讫于成。
不幸得年不长,四十有九而卒于淳熙三年,祖平犹未仕也。
及祖平通朝籍,以宗祀恩,赠从事通直郎,夫人亦追封孺人
故祖平每言,辄霣涕曰:「祖平不天,不得以斗升之禄养吾亲,视斯世尚何聊?
惟图所以慰亲于九原者,在墓隧之文乎」?
遂来告某于山阴泽中,曰:「愿有述」。
某亦早失先亲,与吾子之憾无异也。
行年八十,每思之,殆欲忘生,则吾子之悲哀,某实能深知之。
其敢爱一日之劳,不以成吾子之悲乎?
初,从事葬于信州上饶县明远乡之德源山,以潦水啮墓趾,改卜于旧墓少东二百步,实庆元二年十二月庚申
而夫人初没时,祖平犹,不能以柩祔从事墓,乃即婺州武义县明招山祖墓之旁葬焉。
自改葬从事,诹日奉夫人归祔,而筮未得吉。
祖平于是为承议郎,知兴化军仙游县事。
女嫁朝请郎添差通判镇江府曾棐。
孙男樗年,孙女莱孙。
铭曰:
维吕世世有令德,繄女父母皆得职。
夫人熏陶成厥质,行则尊矣寿胡啬。
归柩同穴慰存殁,先刻此铭俟卜吉。
朝奉大夫直秘阁张公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一、《渭南文集》卷三八、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
公讳琯,字子律宁州真宁县人
其先为邠宁望族,世以学行著,或居邠,或居宁
居邠之后,故吏部侍郎侍读舜民,为元祐名臣。
居宁者,则公之大父太中大夫也,讳居,擢元祐六年进士第
元符三年徽宗皇帝嗣位,下诏求言,太中时为黔州彭水,上疏切直,出数百人上,而数百人者得其副,亦叹以为不可及。
蔡京入相,取奏疏次第之,置奸党上等,特降官冲替,永不许改官。
数年,遂卒于沉废。
后以子仕登朝,累赠至今官。
实生朝请大夫通判永州事讳遹,则公之考也,亦累赠至中奉大夫
中奉遭乱南渡,从大将岳少保飞,为之属,身先将士,屡与金虏鏖战,走其名王大酋,策功进官。
方慨然以功名自许,会朝廷与虏和,中奉幕府,调知岳州巴陵县,有异政。
久之,佐永州以殁。
识者谓用不究其才,后当有兴者。
公始以郊祀恩入官,调赣州会昌县主簿
未几,以材选摄事兴国丞、信丰,皆阅岁。
会昌梅州比境,移文捕逃卒,卒已亡去,巡检司乃发卒围其所亲李杞舍。
雄其乡,以为耻诟,聚谋乱。
令托辞委县去,以印属公。
公不为动,械巡检卒系狱,亲为檄,谕以祸福。
皇恐听命,县赖以无事。
兴国有婚讼,久不决,公察其妇人不类良家,一问引服。
信丰俗悍,输赋率不以时,吏亦以此扰之,至相率抱险自固。
吏计穷,即以民拒官为言。
公曰:「岂有是哉」!
驰至近村,憩僧庐中,以善言招其乡之为士者及父老,与之酒食,从容曰:「税赋岂可终负。
然已失时,姑使吾得十二藉手若何」?
皆踊跃而去。
更相告,即日皆集如约。
公去而之他乡,悉如之,旬日归报。
太守洪公迈异其能,方荐于朝,而忌者间之于部使者,遂止。
潭州右司理参军
有老卒夫妇居牙城中,白昼为何人所屠,而掠其赀。
卒有义子,兵官疑之,执送州,且以同处之卒及牧羊儿为證。
既系狱,公亲诘之,皆词服。
公察其冤,他日,取牧羊儿置壁间,引义子者与他重囚杂立庭中,出儿问孰为杀老卒者,懵无以对。
乃入白州,请揭厚赏,募告真盗,不阅日获之,则卒王青也。
捕至具伏,且得其赀于市库,无遗。
即日释义子去。
湘乡县械铺卒张德上州,以为手刃其叔祖。
公引至前,语之曰:「兹罪十恶,赦宥所不及。
汝兄与叔祖同居,汝暂自外来,有何憾而戕之」?
泣曰:「囚来省叔祖,不得见,兄以疾告,就视则死,而非疾也。
方愕视,兄与里正及邻人共谋执诬之,且以言胁诱,谓决不死,今乃知死矣」。
因称冤不已。
公亟呼其兄与对,兄情得语塞,遂伏辜。
他死囚类此得不死者,十有七人,终不言赏。
府帅林公以直得名,临事刚果,小人揣知之,有榜于州治门,言提辖官者为帅谋,将称兵。
林公怒,阖门遍呼吏卒,验其书,一兵典者,与榜出一手,亲诘不服,乃以付佥厅,苛惨虽至,终不服。
乃属公即佥厅鞫问,公宽之,而谕使以情言,且许以不死。
始具言提辖官横甚,为所患苦之状,度不可诉,故出下策,为此榜,以为不及帅,则无以激其怒,不知乃陷重辟。
公问于六局兵,人人言同。
公乃白帅,且求宽其罪。
林公大怒嘻笑,必诛之。
公一日凡十馀进,力争曰:「帅所以属某者,欲得其情也。
今得其情而失信,则有司自是不复可鞫狱矣」。
争至暮,林公亦悟,黥隶岭外而已。
民有诉一冤死而十年不见理者,诉于提点刑狱马公大同
马公以属公,公阅其狱,皆谓震死,公独得其死状,实以斗殴,非震也。
公曰:「罪固有所归。
然岁月久,屡更赦令,当从末减」。
马公强果自信,下吏莫敢与争,公独不为屈。
又有讼者,马公直判委公勘某罪,公力陈其不可。
马公皆霁威严,如公请。
识者两善之。
公每白事,姓名岁月,及事之名数曲折,皆成诵在口,无一遗者。
马公始亦疑,因强记一条验之牍皆合,乃大叹服,自谓不逮。
又调常德府武陵县,政事益明习,摄县及府从事者,凡再阅岁。
绍熙中武陵大水,犯县城,不没者三版,门不得阖,水且入城。
公时方摄县,亟命实土于布囊以窒门。
俄而水定,乃设方略,募舟救民,且亲载,户给之,泥行露宿无所惮。
蠲阁赋输,一切必以实,吏不得一摇手,民亡其灾。
县三里港。
灌溉甚广,久弗治,数遇枯旱,公为筑之,不愆期讫事。
因治他陂塘,无遗利,迨今赖焉。
以荐者及格,改宣教郎,知隆兴府奉新县。
县有营田,征赋比他为最薄,民竞耕之。
久而营田罢,以鬻于民,履亩取税,比旧已增,俄而复命折粟帛以缗钱,其低昂或至十百,民皆破家不能输。
令屡以病告,不见听。
公力请,又不听,则欲弃官去。
会帅张公杓来,是公言,始奏蠲之。
户千有九十,皆若更生,杨公万里记其事。
他兴除利害,劝农桑,筑陂防,兴学校,不可胜载。
所部及府,俱以其事论荐于朝。
而王公大人,亦自知公,乃命主管官告院,进将作监主簿太府寺丞
方公在朝,子右史舍人翱翔三馆,俄擢从班,父子相望于班列中。
客至门见公,便坐从容,闻国朝故事,前辈履行,后生所未闻者,人人餍足。
退而见舍人,硕大隽杰之资,同时进用,为国光华,史册所载,殆无以进焉。
而公了不以自满,方勤其官,如仕州县时。
文思院火,告身绫无在者,士大夫不以时得告身。
公时在告院,建言援故例,便宜以杂华绫纾目前,从之。
药局旧隶太府,积奸弊至众,公日夜穷极弊原,发栉而缕析之,都人无贵贱,皆得善药。
方擢置要官,而近比厄于未为郡,公亦小疾,思彷徉外藩,力请去。
乃知嘉兴府
中贵人蓝氏,殖产于崇德县,名田过制而役不及,有钟淳者纠之。
蓝迫期去产以规免,官吏欲许之。
公判曰:「两家物力,相去远甚。
而蓝又白脚,必如法乃可」。
一郡称快。
故人子乘舟方醉,纵从者与将官樗年忿争,交诉于府。
公察故人子不直,治其从者不少贷。
民张瑨得临安营妓,与之归,遂欲弃妻出子
其兄止之,复悖兄。
兄以告官,公为逐妓归临安,且以大义开谕之,于是瑨为兄弟夫妇父子如初。
其为政有古循吏风,类如此。
且摘发隐伏,照瞭如神。
良民虽相与化服,而奸豪之谗作矣。
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公怡然命驾去。
郡人钱公孜,乡之老成人,尝以书抵其舅娄公机曰:「张公廉直有守,近时鲜及,今乃遽去。
此无他,吾乡士民福薄耳」。
归过国门,右史方请外,乃舣舟北关,需同载而归。
右史被命使金国,右史将恳奏辞行,公不许曰:「使事不可辞。
我留此待汝自蓟门回,乃偕去,未晚也」。
遂寓钱塘门张氏园
甫再旬,右史既渡淮而北,公女孙丑老生十岁,暴得疾。
丑老慧而孝,公甚爱之,朝暮亲抚视,因亦感疾。
比其夭,家人不敢告,而公揣知之曰:「吾与此孙偕逝矣」。
遂卒,享年六十有四。
上始闻公疾革,以子远使,加直秘阁,盖异恩也。
公自宣教郎七迁至朝奉大夫赐绯鱼袋
娶韩氏,魏忠献王元孙通直懿胄之女,封恭人
三子:嗣真从事郎,新新州新兴县,先公七年卒。
嗣祖,苦学得心疾,未能仕。
其季,则朝散大夫侍立修注官兼实录院检讨官国史院编修官资善堂小学教授嗣古也。
一女,适宣教郎知太平州芜湖县赵汝锷。
三孙:烜、煜举进士,幼未名。
公资磊落恢疏,与人交,洞然无城府,而默察其贤否邪正,无能遁者。
善则称之不遗馀力,不善则苦言规之,虽愠不恤也。
初,中奉公遭乱去秦,生公襄阳,遂卜居宜春
公仕宦五十年,先畴之外,不增一垄。
右史奉公丧归,至无屋可庐,其清约如此。
右史卜以开禧元年八月丙申,葬公于袁州宜春县归化乡宜化里大富岭赵家冲之原。
王君克勤之状,来属某为铭。
某与舍人同为史官,因得从公游,义不可以耄疾辞。
铭曰:
彭原之张,与邠相望。
邠迁杜城,元祐之英。
彭原绵绵,独处不迁。
太中公,得谴以忠。
中奉履艰,有功兵间。
传家禾兴,益以才称。
刚不容世,用而踬。
是生记注,麟仪凤翥。
父子在廷,国有典刑。
子聘于幽,公逝不留。
上闻叹息,加锡秘职。
生谁不终,贲耀无穷。
刻铭隧道,百世是告。
施行邵艮陈诉踏旱利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九
使军今照,近据管属星子都昌建昌三县人户陈诉田禾旱伤,已帖委县官躬亲下乡,先次检视熟田,具帐供申。
去后据进士邵艮劄子:「窃见官吏下乡检视田段,略不问及人户旱伤去处,惟于每户帐状供具所熟田亩,亦不问所熟分数,但勒令供作全熟田段。
乡民不知官吏深意,皆相顾骇惑。
都昌田禾例宜早籼,非若星子,早田十居七八,安有五月中旬一雨至今而有全熟之理?
虽陂塘脚下及近容水去处间有熟者,然赖车戽之勤,所得不偿所费。
而又如此便利去处其实无几,且以所居一都言之,惟坊、刘坊、大宁余干之旱为尤惨,虽或一二分熟者,然大概颗粒不收。
然则熟田实不能当旱田二十分之一。
诚恐官司它日以所供熟田多少而定通放秋苗分数,则些少熟处适所以累及旱伤之家,有大不均之病。
闻之乡老,皆以为今岁之旱酷于辛卯
盖彼时人家尚有岁备,自夫一旱之后,加以连年暗折入间,例无盖藏。
自前月来,乡曲上户小民流离,已觉相踵。
且今此正收刈之际,人家尚有一二分早禾可恃,而已如此者,虽亦糊口迫之,诚以催科之窘,且深为后日虑,而画此至无赖计耳。
比年以来,都昌上户多为小人诬赖,故阙乏之际,有力之家至不敢与交易,由是贫乏下户愈觉坐困而无告。
今乡曲犹未雨,油麻豆并乌有,赤地未耕,二麦且有失时之虑,嗣岁之计,彼将何措?
此蠲租之惠,尤乡民之所深望也。
昔唐制,旱七分,租庸调皆免。
被三分之收,非不知取,捐之盖有深望也」。
本军遂作访闻,行帖三县检视官约束。
按:八月十七日
司农寺丞翁君墓碣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一、《南宋文范》卷六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一
绍兴中宰相秦桧专柄用事,诸有故怨及不附己者,皆诬以罪,窜岭海。
故相赵忠简公用此死朱崖,天子哀之。
还其柩,将葬衢州常山县郡将章杰,绍圣丞相惇诸孙,雅怨赵公当国时奉诏治惇罪,又希旨,阳以善意檄常山翁君蒙之护其丧。
一日,下书翁君曰:「赵氏私为酒以饮役夫,亟捕寘之法」。
而阴使人喻意,使并搜取赵公平日知旧往来书疏,欲以败赵氏,快私憾,且媚取美官。
翁君不可,则啖以利,又不可,则胁以威,往反再三。
翁君意壮不但已,或更属它吏,则事有不可为者,即密告赵氏,夜取诸文书悉烧之,无片纸在。
翌旦,乃往为搜捕者,而以无所得告。
怒,又廉知翁君女弟适故礼部侍郎胡公寅,实当时草诏罪状惇者,益怒,乃诬翁君它罪劾之。
胡公弟宁尚书郎,具以其事白桧
亦悟为所卖,下其事安抚使问状,徙翁君官旁郡,赵氏亦竟得无它,而遂废,不复用。
当是时,天下莫不高翁君之谊,慕翁君之名,而想见其为人者。
今天子即位,近臣乃以其事闻。
上亟召见,嘉叹其节,改秩,再除中都官,皆以省员补外。
晚乃归为司农寺丞,未几而卒,闻者莫不哀之。
君字子功,世家建宁府崇安县白水村
大父彦深宣和中秘书少监
梁师成欲一见之不可得,遂久不徙官。
其后历国子祭酒太常少卿,以集英殿脩撰归老于家。
父揆,文林郎密州司士曹事,亦以文行知名,蚤卒。
君以集英任补登仕郎,调右迪功郎,尉常山,移婺之兰溪
更调明州司理参军,以母丧不赴。
主管吏部架阁文字,又以少母丧去官。
改□□郎,监登闻鼓院
出为江南东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当涂涝疫,君以檄按行,拯疗极力,全活甚众。
军器监丞,又主江西安抚机宜文字
复值岁凶,君佐其府咨访处画,用力尤多。
使龚公茂良与诸使者合言于朝,乃召丞大农
卒时年五十有二,淳熙元年二月十三日也。
君自幼卓荦不群,曹偶敬惮。
而孝谨顺悌,事集英及母兄无间言。
兄没,抚其孤甚厚,嫁其女先己女。
集英引年恩当及君子,君推以予从祖弟履之。
家居不问有无,仕官不计升黜。
至于周人之急,则亦不复知有难易多寡之择,即有不逮,虽奔走乞贷劳辱不惮也。
历阳张晋彦以子孝祥被亲擢冠多士故忤相意,逮系廷尉
亲旧畏祸及己,莫与通,求所以为橐饘费者无所得。
君闻之,独慨然谒其兄,罄家赀,得白金百两遗之。
死,事壹解。
后张氏父子俱官达,以此德君,终其身不能忘。
君与之游,亦每规正其失无所避,人两贤之。
江西时,同寮刘氏子琦奔父丧,病疫甚殆,人莫敢视。
君独舆致其家,蚤暮躬治粥药,得不死。
它所为类此人所难者甚众,不胜纪。
平居食客满堂,莫非有求于君者,而君不之厌也。
娶李氏,绍兴史官弥正之女,先卒。
无子,以从祖兄诚之之子樗年为后。
一女,适修职郎王伸
君家自集英时有别业金陵,君即居之。
既卒,遂葬江宁县西北村,祔以李氏。
后数年,君之甥豫章通守胡君大原状君行事以来曰:「舅氏志未克申而不幸至此,其高节驯行有不可以弗识者。
子盍识诸?
吾且刻其墓上」。
予妇家与君有连姻,得蚤从君游,相期甚厚。
读其书为出涕,不忍辞也。
乃书其事而铭之。
铭曰:
仁全故家,知折奸谋。
勇蹈大难,其俦。
伟哉若人,躬此达德。
俛焉终身,靡有回遹。
无曰斯丘,四尺之崇,忘私起懦,千载高风!
杨君行状 南宋 · 周孚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二二、《蠹斋铅刀编》卷二八
君讳某,字公才润丹徒人
君少警悟,初入学受书,比他儿三四。
从义君方事生业,而君之伯兄以病废,从义君尝以事委君,君治之悉如其意。
从义君才之,未冠而家事无大小皆倚办于君。
从义君没,君之二兄曰:「自吾父时事已付君,吾今日惟若从」。
君力为经画,不十年而富倍从义君时。
君为人敏而毅,人不可欺,而不立町畦,故人乐亲之。
乡闾有讼不决者,尝折衷于君,君一言而定。
君不专锢利,岁饥,出私廪以粜,率下市估三之一,而无钱者贷之。
凡族人之贫者,人士之无归者,塔庙之久废者,君推财赴之如不及。
姊嫁而寡,君收字其孤,事姊如母,男婚女归,未始有倦色。
安于田里,初无仕宦意,以显仁皇后外家恩授监和州木石税,未几堂除。
秘书省知枢密院事王公纶自微时与君游,以君才荐于领殿前都指挥使杨公存中,辟充本司干办公事
杨公为御营宿卫使,君又为其属,以劳差监镇江府榷货务都茶场
岁将及而有夤缘权要者夺而代之,君不愠也。
君暮年得脚气疾,初不甚剧,间语人曰:「吾岁周甲子又三年矣,且吾父以是岁没,吾其殆乎」!
人皆怪其语不伦。
既而舁疾自城中归,中途趣行,晡至家,言语如平时,夜未中而君没。
将没,令葬于其母樊夫人之墓之侧,且摇手止家人曰:「吾中了了,汝勿哭」。
人皆异之。
来哭之者皆尽哀。
君累官至敦武郎
妻印氏,封安人
子三人:樗年右宣教郎
栎年,承节郎
年。
女一人,未嫁。
孙三人:思、愈、恕。
君尝自恨其不卒学问,从后湖苏公庠游,记其语以自警,而择师教子尤力。
樗年俱应进士举,再试于礼部
以君之才,使上有所援,少见于世,则其张施当不止此。
虽然,人亦何必至公卿,充吾之志,仰足以养,俯足以育,族姻无间言,乡邻无诮议,则吾不既足矣乎!
古之人盖有为此者矣。
然则君仕虽不尽其用,可无憾。
君之卒以乾道九年九月甲午,其葬以十二月庚午,在唐村之原,去樊夫人之墓三十有五步。
孚与樗年游,知君为详,敬状君之行以告当世立言之君子。
谨状。
杨氏宝经堂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四、《漫塘集》卷二二
埤城杨氏世望丹徒,至故泉南舶使讳樗年而益大。
筑堂所居道南,取汉韦氏「籯金不如一经」之意,命曰宝经。
不宝金璧而惟尽礼,以致名士与其子游,故尚书艮齐先生谢公谔为书而揭之,而宝经之名闻天下。
士广狭异度,静躁异宜,舶使左右承迎,皆有以惬其素,用能成其子。
淮东常平使者宗丞公讳恕,以才名受知当世,入丞大宗,出持使节,乡人荣之。
中间舶使没而家分,宗丞久从宦而堂废,寒螀鸣于坏壁,宿草蔓于前庭,过者惊嗟焉。
宗丞宦虽达,而平生丽泽之念未始忘。
尝语其子克己、立己:「吾欲因宝经旧址稍增辟之,以为汝曹肄业之地,且为异时合族之所,庶吾先人之美意不坠,汝曹亦得染教餐和其间」。
克己、立己曰:「幸甚」。
未几引疾丐閒,仅一及门即便医他寓,故宝经卒不复。
克己、立己既襄大事之明年,慨遗基之在目,悼先志之不酬,乃剪芜剔秽,申广旧规。
为堂前后各五楹,中贯修廊,后敞层轩。
轩之外为池,池之上为山,山之外复为亭。
环其前,缭其后,嘉花美木,竞秀争妍。
而山石巃嵷,水光浮动,岩壑之胜,亦有入其门者俗氛自远,滞虑自空,况升堂而睹图书之富、闻讲诵之音、得义理之益者哉!
《书》曰:「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
克己、立己其肯堂者欤!
堂成,而属余以记,余惟宝经旧客尽矣,余幸后死,其何可辞。
犹记舶使无恙时,月旦必大合族,具冠带,序少长,击鲜酾酒,从容竟日。
座有言某饥不自食,某寒不自衣,某病须医,某吉凶须助,虽甚疏远,或无一日雅,舶使必称力周之。
故方是时,族无贫人,姻旧乡邻缓急皆有告。
宗丞欲斥大宝经,因以为合族之所,岂惟以旧第区分之,故其旨远矣。
若夫因堂之名而既其实,专心致志而使牙签玉轴不为具文,脩身谨行而使圣经贤传不为虚语,由是而齐家,由是而立身扬名,则凡升堂者皆当有慨于心,况身实复是堂者哉!
经曰:「亲亲以睦」。
又曰:「父母既没,将为善思,诒父母令名必果」。
故余既为记堂之废兴,且大书其轩曰睦轩,其亭曰果亭云。
宝庆丙戌九月中浣记。
杨提举行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八、《漫塘集》卷三三
新城杨君恕既葬其父,泣涕谓某曰:「恕苫块残生,忍死以襄大事,既遂事矣,而铭文未勒,将无以发幽光,用悼痛于厥心,以有谒于子。
子先公所厚,盍为我绪次之,将藉手以干当世之文人」。
某辞不获,敬列其事于左。
公讳樗年字茂良,世居镇江之丹徒
曾祖京。
祖智圆,赠从义郎
父子存,训武郎,以公贵赠中奉大夫
母卯氏,封太硕人
公生七岁能诗,十五精举子业。
伯父文林公与一时名流孙公觌、邵公彪、孙公荩、苏公庠游,公以弱龄步趋其间,咸器重之,唱酬靡不与。
高庙称寿显仁皇太后,公以布衣进《蟠桃颂》,人服其藻丽。
吴越钱氏故太师驸马都尉唐国公先葬于东霞山,实迩公居,钱氏之人稔公俊声,遂联姻,实少师泸州节度使荣国公忱之曾孙女。
既亲迎,少师奇之,曰:「是当为世用」。
即奏官。
初监行在草料场,代更入两浙运司幕。
浙运事丛,为诸道最,多倚公裁决。
海舶之至四明运司应抽分,奉命而往者与吏为市,公家之利浸耗。
公再被檄,正己以率下,岁入倍蓰。
使者德公助,比三政皆以京秩荐。
秩满,班见,改宣教郎、知常州武进县
未上,丁中奉公忧,丧死事生,率礼无违。
淳熙乙未京口大旱,钱公良臣以总饟奏计,得请浚湖,以寓荒政。
郡守沈公夐自将漕时赖公左右,钱公已熟公名,合辞请曰:「愿以役累公」。
公迫于知己,且谓是役也利于乡,不敢以服为解,躬受比要,均其稍食,所全活饥民不可胜计,而湖之利迄今。
役竟第功,公谢不受。
除丧,知秀州华亭县。
华亭赋重,加以岁饥,民不堪命,乃尽蠲赋入之无艺者,以私帑代输。
县承提点刑狱司檄,系强盗十余,实平民,公得其情,即释之。
吏请须报,公曰:「民以盗系,少稽则生理荡矣。
吾宁以故纵违戾,毋宁使吾民之及此也」。
境多黄雀,醢之以媚贵要,岁且百万。
公至即严采捕之禁。
其它如修学以养士,开河以利农,为梁以济涉,往往县计不足则以俸入继之。
慈惠之政毕举,亦时厉威严以济其偏。
逋逃之卒出没海滨,民被其扰,公得其尤者,断手以令,余悉奔散。
戍期未尽一月使者过听,摭细故论罢,邑人冤之。
御史陈公贾谏议大夫谢公谔交章讼其事,有旨擢通判扬州
时扬帅钱公之望,以地控要冲,见兵寡弱,警急非所恃,始置强勇一军。
事竟而廪给未定,官吏往返饟台以十数,率不得要领。
最后公往,定于一言。
岁旱蝗,公亲督捕,蝗不为灾。
瓜洲饟道所经,有闸一制河水之平,前此具文整葺,随即倾圮。
公亲授规画,今犹适用。
钱以办治闻,公有力焉,乃与部使者赵公师𢍰、陈公损之上公政于朝。
既受代,以太硕人年高,重于去乡,家食者累年。
当国者识其意,除知真州
真、润一水相望,千骑来迎,奉板舆以行,乡里荣之。
淮民自议和以来狃于宽政,前守以内郡槩视,颇失其初。
公至未浃日,一二罢行,切于利病,人人感悦。
会太硕人之丧,民惜公去,走外台借留日以千计。
服阕,除知台州,寻差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居无何,除提举福建市舶
公锐于告老,罢复奉祀
先是恕已官新城,公就养甚适,间苦脾疾,忽命笔仿释氏作颂,末有「六尘不染本来无,撒手便行真自在」之句。
恕虽惊,幸公神识不乱,犹冀复初。
十日果卒,实开禧纪元十月丙辰,享年七十有四,官终朝议大夫
葬用十有一月丙午,地实丹阳县经山松峰之西,钱夫人茔之左,遵治命也。
公容貌魁梧,言动详雅,轻财重义,少长一致。
三举礼部不中第,叹曰:「一命以上,皆足行志,宁以科目计耶」。
遂弃举业不务。
喜为诗,有清致。
尤谨尺牍,无一语凡。
好古书名画及它雅玩,愿售者争归之,酬之必过其直。
或与己同好,亦乞与不靳。
硕人年益高,公色养益谨。
岁遇诞日,宗亲乡党,远近毕会,冠盖塞闾里。
硕人好道家言,前一月即馔其徒,比诞日且千人。
硕人之丧,公垂七十,哀毁不废。
杨氏族大,公以礼率之,旦望必具衣冠集公家,击鲜酾酒,长幼序坐,从容竟日。
有急难者极力援之。
乡邻有善子弟,厚为之礼,而惩其尤无良者,由是风俗知劝。
四方士友款门求见靡不纳。
纳者众而求者深,故亦有觖望而去者,公弗创艾,益招徕之,解衣推食,汲汲弗暇。
处士陈君松年能诗有声,公一见哀其穷,予之资,授之馆,俾自旁县徙家,月廪给之,于今十有六年如一日。
脩职郎、监南岳庙洪君烈贫甚,从公借宅以居,母丧未葬,忧不知所为。
公问须钱几何,曰五万,公曰第无忧,于我乎取。
迨日甫定,则五万钱在门矣。
其哀士之穷如此。
凡服役左右之人,一以诚待,不虞其欺。
有乾没而去,去而复来,亦优容之,其宽厚殆不可及。
钱夫人早世,继谢夫人上蔡之裔,亦先卒,皆赠宜人
二子:思,某官;
次恕也。
公家居建宝经堂,储书万卷,择良师友与二子居。
思先公亡。
恕三请乡举,再仕皆有能名。
二女,长适某人,次病废。
孙男女四人,曰均、曰填、曰倅,皆幼,女未行。
当世载文笔、都儒林多公旧交,恕又克世其家,必有论撰其美以诏不朽者。
某乡里晚生,姑述所闻,以附先友记云。
故监行在北酒库张宣教墓志铭嘉熙元年八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六、《漫塘集》卷三二
古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师友之益相望,弦诵之声相闻,孝弟忠信之风以成,乖争陵犯之俗不作。
世道不古,士始无所乎学。
近时州县学官,又往往不饬教事,虽有秀民良子弟,闻见寡陋,亦无以成其器质之美。
若吾乡之杨氏、张氏,皆倾家赀以来当世士,凡士之有声场屋者,虽在数千里外,必罗致馆下,使与诸子及乡之后进游。
聚书之富,致客之盛,遇客之厚,悉时所罕见。
盖不但家塾之教立,而誉髦斯士犹足髣髴乎党庠术序之盛。
杨氏自提舶君讳樗年字茂良,始尝筑室曰宝经,因号经堂先生
张氏自文学君讳损字德久,始尝辟斋曰省斋因号省斋先生
余时往来郡校,或为贫假馆,不克在弟子列,亦时时登门,窃听议论之馀,预观礼文之懿而有得焉,然后知庠序之教不可废,而二先生之有大造于吾乡也。
张君四子,余幸后死,已铭其三。
季端衡,与余齐年,又余兄恭靖先生之子用厚实君之婿,则亲且厚孰如余者,铭可辞乎!
君讳汝幵,字端衡
曾大父恪,崇宁间举八行科,终朝请郎赐绯鱼袋,累赠中奉大夫
大父体仁,故从议郎、监明州盐场
省斋,举进士,廷试入丙科,敕授吉州文学,未及仕而卒。
四子皆以儒学自奋,汝永终建康府溧阳丞,汝仙再举于乡,得年不永,汝玉平江府嘉定簿。
兄弟皆禀姿粹和,与人交笃厚而周致。
绍熙壬子庆元戊午两与计偕,嘉定庚辰廷试入等,授迪功郎建康府句容
金陵帅府尊严,时大帅余公嵘体貌尤崇重,小官到任有经旬不得见者,惟君谒入即见,且欲留寘幕下,君辞以入仕之初,更事未深。
未几,又欲以关升状属君,复辞以未有实历。
时奔竞成风,凡彯缨而仕者,惟幸上官一日之知,以广声势,虽年侵耄耋,口尚乳臭,宁知引辞!
君以六十之老,九品微官,而能退让如此,人以为难。
句容邑计不裕,尉俸尤薄,君故大家,至君再世笃志儒业,生理渐废。
人有讽以在官之日,当为后日计者,君笑不答,惟以句容去家近,薪水外皆可仰之家为便。
既至,凡日用所须,道路辇致不绝。
今两邑之间,居民犹能言之。
秩满,会浙东茶盐使者以四明穿山盐场课入厚而积弊多,知君之在句容以廉著,即以见次辟上。
君至,一以廉自律,亭户歌舞之。
其去也,航海追送,有号泣不忍别者。
既归而宦情已薄,故过阙不谒选而归。
而知君者怜其贫且老,无以为终老计,复言于当路,以行在北酒库利权之重为提领所诸库最,俾复以见次辟君,然非志也,故迟迟其行。
简书之迫,黾勉就道。
到任未几,卒,盖事与心违故如此,闻者悼之。
君制行和平,不为崖异,而抑邪守正,自其本心,有卓然不可及者。
茅山玉晨观自唐有老君祠,旁位夫子像,鞠躬俯偻,盖拟当时问礼之事而为之。
君以为吾夫子千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主,岂应作此屈折之像以惑观听,即具其事白府,改作祀于别殿,人以为宜。
又句容县驿相传以为神,实据之士大夫有入居者辄得疾死,以此无敢入者。
君谓吾尝尉此矣,使吾为尉时得罪于民,纵不入此固死不可辞;
或幸无罪,神虽欲置之死,得乎?
甫入而病,人为君危之,君曰:「吾固安之若命矣,命可辞乎」!
已而疾瘳,人服其守。
君兄弟平居孝弟,纤悉曲尽。
自省斋下世,念母夫人之独居,岁时令节,游行赏玩,惟意所适,甘旨芳鲜,惟力是视,虽岁用度不赡不计也。
君以端平二年十月十有七日卒,得年七十有一。
宜兴余氏,熙宁大魁中之曾孙女。
女一人,适免省进士刘用厚。
子一人,㮤,先君三日卒。
㮤卒而君之命嗣未定,聚族而谋,无有昭穆相当者,谓情亲而义正无如刘氏,众曰然,即以用厚之从侄更名曰烨为㮤继。
张氏先垄在金坛县大亭之原,君无恙时得地于其侧曰胡家坂,架庵植松,示不别卜。
烨等敬遵治命,葬用嘉熙元年八月二十有四日
铭曰:
邦国之望,南张北杨。
书满架,延客殊方。
车马送迎,山川相望。
师道之立,于家于乡。
染教餐和,季强。
粹德至行,从容有常。
既狭厥施,宜寿而昌。
呜呼端衡,今也则亡。
南乡之原,水秀山长。
君所自择,可安而藏。
启佑后人,有永其光。
提举宗丞朝散杨大夫圹志宝庆元年十二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七、《漫塘集》卷三二
公讳恕,字可久,世居丹徒之埤城。
曾祖智圆,故赠从义郎
祖子存,故任训武郎,累赠中散大夫
樗年,故任朝请大夫提举广东市舶,累赠通议大夫
公以明经三贡于乡,庆元丁巳,以世赏补将仕郎
铨试中上等,授迪功郎
以赏三循资至承直郎,用举者改通直郎,七转终朝散大夫
初任监钱塘县买纳盐场,知新城县,改秩知嘉兴华亭
未上,改严之淳安
入朝监三省枢密院门,迁太府寺簿通判庆元府,权知湖州,改临江军
秩满,除大宗正丞,除权提举淮南东路常平茶盐司公事。
病免,主管建康府崇禧观。
以疾卒于京口寓舍,实宝庆元年六月二十有四日,享年六十有四。
夫人赵氏,先公二年卒。
二子克己、立己,皆将仕郎
克己铨试中程而未注阙。
女适从政郎萧山县赵佐夫。
孙一人,尚幼。
初公葬赵夫人丹阳县仁信乡经山之原,实舶使墓侧,克己、立己即以公没之年十有二月丙午,奉公丧合葬云。
归州推官承奉郎致仕张君墓志铭宝庆三年四月1227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君讳宗说,字岩夫,系出东汉平子
其后南徙,居广信郡,子孙散入闽岭。
五代初,唐州长史乂追赠补阙,生五子,长保寅,次霭,官至左司员外郎
今居于崇安县白石山前者,皆保寅之裔。
曾大父德运,行成名立,学者称为白石先生,语在建安郡乘。
大父禀,不仕。
父璋,以累举恩得官,初尉池之石埭,转丞邵武建宁,循从事郎,即所居官致其事,改承奉郎
母高氏,同县将村人,故武经大夫某之女。
继母江氏,建阳北乐人,故通判某州杞之女。
君刻志励行,尤善事继母。
未冠举于乡,游朱文公先生之门,得为学之要,耸善扶谊,厚亲睦邻,邦人爱重之。
绍熙五年,有盗焚掠里闾,由西而东,尽君之乡境而返。
后五年复作,自东而西,亦及境而返。
咸曰:此善人也,谨毋犯。
乡邻既赖以免,乃因人情倡为义甲,一家有警则甲众毕集,盗以屏息。
光宗践祚,君以累举恩授官。
朱文公以忤权贵人免官,君率僚友逆诸武夷,会于精舍,君语及时事,感愤激烈。
文公喟然曰:「岩夫真可与语」。
为张饮尽欢,书乐府一阕,命同志歌之,且题名以识岁月,今石刻犹存。
初调江州湖口,属开禧北征,县当孔道,师费百出,君董饷役,检吏奸,民以不扰。
归州推官,当上,即追惟考志,亦致其事,改承务郎
后二十年,今上嗣位,以恩转承奉郎
自号玉峰逸老,恬于宠利,无声色之奉。
家事授之二子,唯诗书自娱。
乐道人之善而略其过。
建丰为富沙之名乡,君刑善于里人,尊哲艾,礼名胜,振贫乏,字幼孤,而一门之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故仁逊之风兴焉。
宝庆三年四月壬辰卒,十月己酉葬于崇安县仁义乡岚头芦山之下,其子婿江叔文状其行,求文以识诸竁。
余惟士之进退去就,亦惟反诸心而慊,考诸义而协,所谓七十而致仕者,特约为之制耳。
若乐行忧违,翔集色举,固不是之计也。
夫使载高位,食厚禄,则大将行其道,次将行其言,非容容为禄仕计也。
犹未免乎禄仕也,则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免死而已矣。
若上焉不能以有行也,下焉不出于为贫也,礼际未善也,陈力不能也,有一于是而托尊富以为禄仕,假民社以自丰殖,其于义也何居?
有如张君,老不待年,令德表里,纯名始终,吾故喜闻而乐书之。
取同县胡氏,文定公之族也。
生二男子:椿年南剑州将乐主簿
樗年,与乡举。
女二人,江叔文即长婿也,今为承议郎、知靖州永平县,擢通判靖州
次适昭武黄顺之,故儒林郎总领湖广京西财赋所干办公事
孙男五人:时燀、时煇、时焯、时燂、时燡。
孙女四人,长适江维宁,次适江燧,举宝庆二年进士第,调抚州宜黄县,即叔文之冢子也,馀未嫁。
外孙男子六人,曾孙男女二人。
铭曰:
物竞而独止,人涉而卬不。
精蕴而神内守,志彊而气亦至。
二十年閒退之味,八十三康宁之岁。
与其徇物以丧己,叹老而嗟卑也。
代演祭妻顾氏文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铁庵集》卷四○
呜呼!
乙未合卺,京华佳期。
入奉滫瀡,尊章具宜。
还家一年,骤夺慈闱。
汝助余哭,朝晡尤悲。
汝助余干,细大不遗。
抑岂不曰,白首相依。
踰月免身,窃为汝危。
男子之祥,其喜可知。
祸福倚伏,飙迅电驰。
产后之热,人曰有之。
馀旬而甚,竟不可医。
追念闺闼,五年于兹,未尝一日,疾色遽词。
事上拊下,人不汝疵。
庶几美德,可补弱姿。
彼悍于寿,抑何人斯。
乃使温淑,折于芳菲。
吾父何堪,曾未一期,门内失相,姑妇相随。
汝父何堪,归宁稍稀,必命驾至,矧今长辞。
二老如此,我狂如痴。
思汝不见,起视幼儿。
祖命其孙,名之曰禧。
俟稍有识,告以母慈。
冀禧成立,如母在时。
忆汝语言,常在睫眉。
知汝爱父,恩意敢隳?
米盐糜蜜,其将付谁?
百年之痛,覆此一卮。
黄作霖墓记嘉定九年十二月 南宋 · 黄度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五
先君姓黄氏,讳作霖字商卿山阴人也。
曾祖拱、祖䜣,俱隐德不仕。
樗年,未仕。
先君生于绍兴二十八年三月十一日嘉定九年十月十六日感□□□正寝,享年五十有九。
先君秉性纯笃,殖学□□,孝于□□,□于教子,勤俭以处己,谦和以待人,□□□□□□宗族□□□□急告,则推所有以援之,不靳也(下缺)
之欢,岂谓遽因微疾不起,呜呼痛哉(下缺)
男二人:度、庭。
女二人,长适故进士虞瀛,次适直院侍郎王公之孙模。
孙男二人:蒙孙、恺孙。
孙女二人俱幼。
□以是年十二月庚申,葬于县之迎恩乡上山之原。
葬日迫,未暇乞铭于当世之闻人,姑志其岁月梗概,以纳诸幽云。
嘉定九年十一月十有五日,男度等泣血谨识。
修职郎、新兴国军永兴县主簿赵彦重书讳。
李信刊。
按:国家图书馆藏拓片·M四九一八。
题平林烟雨图二首 其二 明 · 胡俨
七言绝句 押寒韵
旧游长忆在余干,几对琵琶烟雨寒。
白发无情人易老,画中浑似梦中看。
航海赋(一日。呼至辈赋航海。没实不可见。叹儿读高宗史。和睡过了。千年志人之泪。尔独不挥耶。何其文之不伦。南渡之非在高宗。可呵。至末帝亦不得已。仍书所怀万分之一。以与之见焉)癸丑 明 · 丁熿
 出处:游轩先生集卷之一
皇祖定鼎于汴都,岂徒因乎柴周。
忿辽汉之猾虏,惜燕云之旧州
英雄未及乎混一,武略不竞于子孙。
替已甚于八叶,爱无暇乎黎元。
二龙失势于北城,黄屋都载于南舟。
切罢软之偏心,忽祖宗之远谋。
杨州之最卑,邈天下之一隅。
绝声援于中邦,保姑息于匹夫。
虽禹迹之所勤,非王业之可存。
矧莫危于中流,岂敢冒夫至尊。
渺鲸涛之万顷,浮炎祚之一羽。
捐句贱之仰胆,忘夫差之杀父。
迹牛帝于五胡,法石祖于契丹
眛勋业之临镜,玩岁月之流丸。
售汪黄之枉说,拟仰胆而靡他。
仇东澈之矢言,代杀父而是呵。
表几封于东京,气已吞乎北虏。
重一二之媚謟,轻百万之貔虎。
忠发背之殒身,涕过河之掣肘。
一何违于人情,独不禀乎孝友。
哀伯纪之继去,怪德远之误入。
党君臣之聋瞽,倾宗社之柱石。
指避棹于愈远,来追帆于无已。
而倚韩岳之奋兴,尚系位号于播徙。
天命周宣之初,人心汉光之时。
文武吉甫之有作,大树冯异之在斯。
一人虽下于庸才,万事已备于中兴。
何昏劣之至此,竟穷蹙而不能。
虏奴忽自虏中,忠臣莫施忠言。
无谓投于无谓,背恩同于背恩。
将以为韦而为邢,是以甘辱而甘屈。
于母妻兮自已厚,于父兄兮独何薄。
道君其非我之父,渊圣其非我之兄。
忍无父而无兄,惟乞降而乞盟。
文臣既不惜钱,武臣又不爱死。
嗟每外而不内,至见疏而自累。
朱崖澹庵之食,大理武穆之魂。
称庆觞于虏酋,锄谋夫于中原。
书三名于阁上,娱一雄于湖外。
凭屡构乎冤狱,为快心于贼
城可灌而偷安,功不世而见誇。
高宗之莫诛,在孝庙而是瑕。
仍累辙而不改,未寸步之得前。
俾魏公而无卒,次(余恐馀)而自怜。
陵迟逮于理度,孤若绝乎天人。
似道之匿寇,前侂胄之怒邻。
史臣称周公莫保,诸贤虽至忠何为。
龙舟奄碇于崖山,义烈共激夫丑夷。
想抆泪而在行,犹大学之进读。
谅父剧乎厥病,宁子怠夫厥药。
迫事势之已去,同忠义之自决。
我罔为其臣仆,君岂可乎衬璧。
背亿兆之所戴,赴风浪之作恶
入颠沛而用礼,足矜式乎亡国。
文山之诗既悲,太傅之舟何归。
纵天意之靡恃,亦人为之已非。
噫,建炎航海得已而为之,祥兴航海不已而为之。
得已而为之,固下愚之不移。
不已而为之,虽上智其何裨。
所以奸夫之得售,所以志士之罔功。
惜机会之一失,恨古今而无穷。
弋阳 明 · 徐𤊹
七言绝句 押齐韵
颇忆文房旧日题,余干水落弋阳溪。
平沙渺渺孤城在,朝暮犹闻山鸟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