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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臣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唐史论断》卷下
论曰:内臣赠官,非古典也,然于此见旌善之事焉。
内臣武后称制始预事,尚未有招权著名者。
明皇朝,高力士以权宠擅名,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辈皆因之取将相
林甫等既致时乱,力士贬死遐裔矣。
肃宗朝,李辅国以扈从微劳,过受恩宠,至专掌禁兵。
辅国胁迁明皇,升黜将相,凶横既极,盗杀之于家矣。
肃宗鱼朝恩,始命为观军容使
代宗宠之,又加天下观军容使
朝恩骄横既甚,势不可容,遂使之自缢矣。
代宗又宠程元振,使典禁兵。
元振奸险擅权,大为将相之害。
代宗避狄陜州,诏诸镇兵赴援,诸将帅元振诬谮,多不敢至。
柳伉极言其状,元振贬死荒徼矣。
德宗宠窦文场霍仙鸣,命为神策中尉,憸人裴均辈附之,往往外取方镇、内取要官。
文场仙鸣辈权任既盛,内臣亦嫉之,仙鸣被盗以死,文场甚惧,坚乞致仕,仅免于祸。
宪宗吐突承璀,至委镇州征讨之任,卒无功效,寻以其党纳贿事所连,出为淮南监军
后复宠任,以妄议太子,为穆宗诛死。
文宗王守澄,奸恶既甚,竟至赐死。
明皇以后,内臣以罪诛死与贬者,不可胜纪;
力士等八人以权力著名于时,此内宠臣之尤盛者,然三诛死,二贬死,一为盗杀,一毒死,文场祸至而避,亦奸名不朽
以此观之,内臣取恩既盛,鲜有不罹祸者。
盖受恩不知纪极,恣其所为,以至过恶之甚也。
顺宗俱文珍以刚直著称,又有翊载宪宗之功,位至右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不闻骄暴之名,及其卒也,赠开府仪同三司
文宗马存亮虽在中尉,不与王守澄同恶,力止其屠害宋申锡家属,又有保卫昭悯之功,权宠既盛,能奉身以退,是年卒,赠扬州大都督
兹二人者生获令名,死有光宠,为善之效也。
天子任内臣,能常以力士存亮等善恶之效示之,无使权宠之过,不惟不害国事,亦足以保全之也。
唐论 北宋 · 华镇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五、《云溪居士集》卷二○
药而瞑眩,剧于所病者有矣;
人不以瞑眩废药而养疾,知疾不可养,而治疾者必资于药也。
食而致疾,因药以安者有矣;
人不以食或致疾,药能安之,废食而嗜药,知药不可嗜,而养身者必资于食也。
世有戒瞑眩之毒而纵腹心之患,舍粱肉之味而嗜苦口之滋者,天下必共指为倒置之人而笑之。
何则?
愚夫愚妇知其为不可然也。
唐德宗遭泾师之变而惩戒用兵,姑息方镇;
创白志正之失而委兵阍寺,弃远正人,曾无异于畏药而养病,舍食而嗜药者也。
德宗虽中智之主,顾不贤于愚夫愚妇哉?
顾恬然出于此,而不知其非者,何也?
远于身而利害之情晦也。
夫察其近不忽于远,照于显不蔽于晦,利之所在,虽大必睹,害之所倚,虽微必知,惟贤者能之。
此古人之所以殷勤反覆致论于大邑美锦者也。
德宗之智不能与于此,则亦何以振隆祖武,贻裕方来?
故贞元之际,事失其猷,后世虽有英雄武毅如元和之君、武宣之略,终不能刬夷宿弊,收揽权纲,而复兴王业矣。
夫人主操利器以诛锄天下,剪落枝叶,封殖本根,杀不掉之势,奋陵夷之绪,经国之达道也。
建中初,承肃宗豢养之后,王室微弱,纪纲弗振,强藩悍将,犯分陵制,负固违命者,往往而是。
德宗赫然奋怒,命将出师,讨有罪而威弗庭,当矣。
然兴事太剧,要功太速,乏万全之虑,而徼倖一切,至于虚环卫以济师,剥民力以足用,故泾师因之攘臂犯阙。
是岂用兵之过哉,制置之术乖也,不知审料事势,择术而用师,申前志而济成功。
自梁、洋还,惩艾前日之变,终其身以兵为戒,藩臣陆梁,一切不问。
是戒瞑眩之毒而纵腹心之患者也。
人臣忘公徇私,贾贩所职以射利,乏国家之事,贻君亲之忧,诛夷之罪人也。
白志正当德宗经营之日,典司禁旅,受金自封,以市人备军籍。
泾师为变,咸畏匿而不得使,仓卒之际,六军无人,赖宦官窦文场以左右扈从冒犯艰阻,仅免于难。
是岂用士之过哉,选任之术乖也。
不知慎简忠贤,得人而后用,收腹心以本兵柄。
祸难既夷,因谓士不可任举,神策之兵悉委腐夫小人而不疑,是舍粱肉之味而嗜苦口之滋者也,其弊亦甚矣。
文皇所以底贞观之平,周汉之盛者,善兵农之制也。
制农以永业,而民有常产,不困于上;
制兵以府卫,而君有神武,不陵于下。
故能内修仁政,成风俗之厚;
外昭威棱,折强阋之冲。
其后彍骑立而府卫之法亡,两税修而租庸之制改,格人通士知贞观之盛不可复见,而太宗之烈微矣。
虽然,非唐之所以亡也;
僖、昭之衅,覆李氏之业者,乃在乎方镇割据,宦官擅制而已。
方镇之患肇于大历,宦官之宠启于开元。
宗承大盗之后,兵革方弭,藩臣罪恶多所含宥,然未有僭窃陵犯如朱滔田悦者也。
明皇安于无患,轻用爵赏,寺人巷伯袭朱紫而参外庭,然未有握持兵权如窦文场霍仙鸣者也。
贞元之后,假借方镇,则擅帝制者弗讨;
委信阍寺,则付利器而不疑。
使奸臣贼子轻冒犯律,无所顾忌;
刑馀腐夫窃弄威柄,不可复取。
明君哲辅劳于征讨,莫克骤夷;
庸主愚相指为故常,无剪除之意。
惮强明之资,则构祸不测;
乘昏弱之隙,则肆欲无艺。
由是外陵内夺,至以天子之尊,而威命不行于国门之外;
俯首惕息,受制于家奴,使胡越起于邦圻而羌夷满侧。
此皆德宗之过也。
噫!
智不及于远者大者,昧吉凶祸福之几,投成业于乱亡而不知,真人主之大戒也。
进故事 其一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五、《华阳集》卷二○
《前汉·魏相传》:「相好观汉故事。
及便宜章奏,以为古今异制,方今务在奉行故事而已。
数条汉兴以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
臣尝观孝宣武帝以来奢侈,军旅弊坏之极,励精政事,欲就中兴之功,故专任魏相协济艰难。
当是时,纪纲法度之在天下者,宜将一切更张,以便目前之急。
相乃不然,独奏请施行汉兴以来故事,其言疑若迂阔,不切于时,然帝皆施行之,卒能功光祖宗,何哉?
盖汉自高祖创业开基,以至文、景恭俭而继,以贾谊之徒相与论议,则当时所行,见于后世,无非致治之明效,为子孙者要当谨守勿失。
不幸遭武帝以雄才自恃,变乱旧章。
孝昭在位不久,而有昌邑之乱,天下思祖宗之遗德,而欲一反前日之治。
是犹痿人之不忘起,盲者之不忘视,此魏相之所以取二十三事区区为上陈之。
后世徒知孝宣之中兴,而不知其所行者,皆祖宗故事也。
岂独汉为然哉。
唐史称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凭藉扶持,能永其天命。
文宗读《太宗政要》,慨然慕之。
及即位,锐意于治,卒致太和之政,号为清明
然则祖宗故事无负于子孙明矣。
臣恭闻神宗皇帝尝问司马光曰:「汉守萧何之法,久而不变,可乎」?
曰:「何独汉也。
夫道万世无弊,夏、商、周之子孙苟能常守、文、武法,衰乱之有」?
其后神宗皇帝谓辅臣曰:「大凡前世法度有可行者,宜谨守之。
不问利害如何,一一变更,岂近理邪」?
故臣以魏相所言,而验神宗皇帝圣训,则知祖宗故事不可轻废也如此。
《唐书·李绛传》:「宪宗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
欲趋出,曰:『朕宫中所对,惟宦官、女子。
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
臣闻人君深居九重,而欲周知天下之事,则必延访公卿,不倦听纳,此固甚盛德也。
然好逸恶劳者,人之常情,而况安于崇高富贵之资,惑以左右近习之奉?
则清燕之暇,能以讲论为乐者,盖亦鲜矣。
至于祈寒盛暑,犹不忘昼访之勤,则又鲜焉。
宪宗承德、顺之后,朝廷衰弱,方镇悍彊,纪纲法度颓靡欲尽。
使其徇常情之易惰,苟朝夕以自逸,则社稷大计忽焉去矣。
今乃不然,却宫掖之娱而留听于宰相,忘汗浃之烦而引对于延英,非夫慨然发愤、有志于兴复者,不能尔也。
观元和之治,能使彊藩悍将皆欲悔过效顺,唐之威令几于复振,则知所以致此者,忧勤之效也。
其后文宗亦以恭俭儒雅,锐意于治,每延英对宰臣,率漏下十一刻,而辍朝、放朝,悉以双日。
除吏召见,必加访问,则其忧勤愿治,视宪宗岂有愧哉!
然其仁而少断,终不能恢张王室,史氏所以讥之。
呜呼!
文宗不如宪宗,固已明矣。
宪宗晚节不兢,信用非人,则又去汉之光武远甚。
光武当汉祚陵夷,奋然特起,遂能拨乱反正。
及陇蜀既平,海内向于无事,宜宴安矣。
然且日昃视朝,引公卿讲论,至夜分乃寝。
故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是谓以此始之,以此终之,真万世之明主也!
《书》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可不念哉!
《前汉·薛宣传》:「谷永上疏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
知则百僚任职,天工不旷』」。
臣闻天下安危治乱,系乎君子小人之进退。
君子进则治安,小人进则危乱,此理甚易明也。
然人君昧知人,则众谗可以毁有德,众誉可以进无功,黑白颠倒于前,而胸中不知所定。
如是,则小人必得志,而君子去矣。
君子去则小人引类而进,相为朋奸,百僚孰肯任职?
天工安得不旷?
故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也。
夫人君未尝不欲知人,而人之是非邪正,亦不难知,惟其好恶蔽之,故聪明有所不及耳。
是以古之圣人于用舍之际,尤所致慎。
李德裕为相,入谢,即戒帝辨邪正,专委任,而后朝廷治。
其说以谓:「正人一心事君,无待于助;
邪人必更为党,以相蔽欺。
君人者以是辨之,则无惑矣」。
故臣尝谓知人之道,最人君之不可忽者。
帝尧之圣,而《书》犹谓「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则聪明不及者,可不知戒乎!
汉武帝信任张汤,而疏汲黯,盖有所蔽也。
怀诈面欺,为小人明矣。
汲黯犯颜直谏,近古社稷之臣,岂可与同日而语哉?
每朝奏事,语国家财用,日旰,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
则以严见惮,而终不用。
然则武帝可得为知人乎?
唐明皇之于张九龄李林甫,亦犹是也。
林甫武惠妃荐而得宰相九龄谔谔有大臣节,两人自不侔矣。
至帝欲相牛仙客九龄执不可,而林甫以谓「天子用人,有何不可」者。
由是帝疏薄九龄,罢其政事,且专任林甫,而卒相仙客
人谓安禄山反,为唐室治乱分时,而崔群谓罢九龄、相李林甫,治乱固已分矣。
呜呼!
九龄文章风度,见称一时;
林甫奸邪无学术,仙客起于胥史,则三人贤不肖明甚。
明皇用舍如此,惜哉!
以是见帝皇知人,卓然不惑于群议,不牵于好恶,亦难矣。
故自古以来,得是道者未始不治,而反此则乱亡随之,不可以不察也。
《唐书·房玄龄传》:「太宗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
比闻阅牒讼日数百,岂暇求人哉』?
乃敕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
臣尝谓宰相于事,无所不统,而专以进用人材为职。
盖天下事,非人材不能举。
自朝廷以至郡国,各有司存,宰相惟当择人而任之。
不然,欲以区区一身,亲丛脞之务,则本末颠倒,一日万几,将有不胜应者,尚安能运动枢极,而代天理物乎?
房玄龄唐之贤相,然日阅牒讼数百,勤则至矣;
而牒讼非宰相事,此太宗告之所以广耳目、访贤才之说也。
且人主之治天下,譬如作室必得匠,委之求材,大杗细桷,欂椳闑,无所不有,室乃可成。
故宰相之求材有如匠氏,则多蓄而广备,一旦用之,官足以效其人之能,人足以任其官之事,众治毕举,而宰相之职固以绰绰然有馀裕矣。
又何必疲精劳神于茶盐烦碎之间,而后谓之贤乎!
是以文帝陈平以决狱、钱谷之事,皆置而不对,而丙吉出逢道路斗争死伤之民,委而不问。
彼诚知宰相自有体,非细务所能干也。
至于何武薛宣居位,虽有可纪,然而人皆号为烦碎无大体,故当时亦无荐贤、拔士之名。
是所谓留意末务,而不知本者矣。
大抵人君之职在论相,而宰相之职在用人。
苟惟君相各尽其职,故纷纷细务诚不足治。
明皇姚崇为相,尝于帝前次序郎吏,帝左右顾不答,乃谓高力士曰:「我任以政,大事吾当与决。
至用郎吏顾不能,而重烦我邪」?
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观此然后知明皇委任责成之意,初无愧于太宗
惜其晚节不兢,信用非人,遂有天宝之祸。
《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可不戒哉!
《唐书·许孟容传》:「孟容元和初再迁京兆尹
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
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
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如期,且死』!
一军尽惊,诉于朝。
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
再遣使,皆不听,奏曰:『不奉诏,臣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彊。
钱不尽输,昱不可得』。
帝嘉其守正,许之。
京师豪右大震」。
臣闻唐有天下二百年,兵法无虑三变。
及其末也,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谓之禁军。
兴元后,禁军始盛,盖德宗惩艾泚贼,踵鱼朝恩故事,以左右神策诸军分委窦文场、霍仙呜等主之,而朝廷威柄始下迁于中人矣。
贞元中御史崔薳以巡囚入右神策,中尉奏之,德宗杖薳四十,流崖州
由是小人得志,乘时怙宠。
积而至元和之初,根株盘结,凶焰益炽,虽宪宗刚明果断,莫之谁何。
许孟容京兆尹,乃敢捕其军吏,断以必死,宪宗欲赦之,而终不奉诏。
呜呼!
孟容,可谓守正不阿者矣。
盖以道变法者,君上也;
以死守法者,有司也。
君上以法付之有司,要在必行,故虽诏命,亦有所不当受,况可夺于权势乎!
其后柳公绰亦拜京兆尹,方赴府,有神策校乘马不避,即时榜死。
宪宗怒其专杀,公绰曰:「此非独试臣,乃轻陛下法」。
帝曰:「既死,不以闻,可乎」?
曰:「臣不当奏。
在市死,职金吾
在坊死,职左右巡使」。
帝乃解。
臣既读《许孟容传》,乃参以柳公绰榜杀军校事,然后知宪宗之初,固已深得御下之术。
何以言之?
当是时,兵柄在人,如倒持太阿,小不得意,祸随踵发。
孟容捕军吏则诏欲赦之,公绰军校则怒其专杀而不以告。
盖如是而后能安两军之情,且使知夫有司之法,不容于苟免也。
谓非得驭下之术,能如是乎?
大抵人主威权所以能久固而不夺者,以法在故也。
彼既犯吾有司,要当以人徇法,不当以法徇人。
法行于下,则主威彊于上矣。
苏轼尝谓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然则孟容公绰之举,过台谏远甚,所以消沮奸萌而助朝廷之势如何哉!
使宪宗末年能不变其初,则中兴之业,孰得而少之?
《前汉·陈平传》:「项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
举进,见楚使,即阳惊曰:『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
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
使归,具以报项王,果大疑亚父」。
臣闻「兵者,诡道也,故以诈立,以伪动」,皆古人用兵之机。
方楚、汉之争,天下以势度之,汉不敌楚明矣。
勇悍强仁,霸于一时,所当者破,所系者服,名闻诸侯,声动天地,孰能与项王抗哉?
然终为汉禽者,以计得之。
汉三年数击绝汉甬道,汉王乏食,请割荥阳以东为汉。
欲听之,范增不可,乃急围荥阳
汉王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君臣。
当是时,以勇,范增以智,二人者同力协谋,相辅以图汉。
汉力日屈,而楚军势张甚,孰不谓汉危亡可跂足待也。
而不知平之间言已入矣。
夫羽之为人,自恃其勇以盖一世,然其智实出增下。
间有论说,虽彊从之,胸中固已不平,一闻间言,安得不疑乎?
及其遣使至汉,汉复伪设太牢之具,以为待亚父使。
方为楚之谋主,而谓私交于汉,决无是理。
使归具报,而项王遂疑之,则以平之言先入故也。
项王所以与汉战而数得利者,徒以范增在耳。
鸿门之会,若从言,岂复有汉哉?
高祖所以畏其人,不得不用间以图之也。
去而死,项羽相继以败。
后世知羽之兵败于垓下,而不知去之日,败證以见;
高祖之得天下者,以杀项羽而灭之,而不知能去范增当自灭。
兵法曰:「非奇谲无以破奸息寇,非阴谋无以成功」。
项羽有一范增不能用,卒以成禽,则奇谲、阴谋,信乎其不可少矣。
自古兵交,使在其间,待之之术,可不深思而熟讲之哉?
禁卫论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古文集成》卷三六、《南宋文录录》卷一七
自古论禁卫之兵,大概有四:有以宰相而领之者,有以宿将而领之者,有以宗室而领之者,有以外亲而领之者。
晋尝以外戚领禁卫矣,羊琇典职十三年,其计得也,然汉上将军禄、相国产以肺腑之亲握兵柄,几为刘氏之祸。
汉尝以宰相领禁卫矣,周勃一入北军,卒安刘氏,其计得也;
唐昭宗宦官,以崔嗣判六军十二卫,适以启东迁之难。
汉尝以宿将领禁卫矣,李广程不识俱东西卫尉,其计得也;
王叔文以故将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以夺宦者权,适以召僖宗幸蜀之危。
汉尝以宗室领禁卫矣,东牟朱虚宿卫长安,共诛禄、产,其计得也;
唐昭宗藩臣跋扈,以嗣覃王允典神策,而兴平五十四军一日俱溃,适以启李茂贞犯阙之变。
宰相、外戚、宿将、宗室,又若不可以领宿卫矣。
是大不然,安危在出令,存亡系所任,任得其人,则羊琇之谨审,周勃之重厚,程、李之忠肃东牟朱虚之赤心,虽处禁司,不嫌于握兵之重任。
非其人,则禄、产之险贼何取于外戚?
崔嗣之庸昏何取于宰相
嗣覃王允之驽才何取于宗室?
希朝之浅谋何取于故将?
故夫典禁卫者不必外戚,得如羊琇则可;
不必宰相,得如周勃则可;
不必宗室,得如东牟朱虚则可;
不必宿将,得如程、李则可。
汉武所以肃建章之卫,而唐太宗所以严诸卫之军,诚知夫禁卫之不可轻也。
虽然,汉武肃建章之卫,其亡也,兵移于奸臣;
太宗严诸卫之军,其亡也,兵移于宦官
兵移于奸臣其祸迟,兵移于宦官其祸速。
方汉之季,曹操于相府自置领军,后改为中领军,乃使韩浩史涣同领禁卫,自是忠臣义士耘除略尽。
灵、献之间,北面朝者,拱而观变,汉、魏何择焉?
彼见宗庙社稷之无与也,执太阿而用其颖,以司一世之命。
则汉之亡,非既亡而后知也,禁卫之权一移于奸臣之手,而天下之大势去矣。
然而灵、献犹拥虚器,而曹操亦终身腹毒而色取仁,及丕而后易姓,其祸迟也。
唐之季,始以禁卫假鱼朝恩,既又以假窦文场,已而又以假焦希望
护军、中尉中护军皆古官也,当时假宠奄寺,兵夺于内,乱讧于外。
李茂贞一犯阙则杀一中尉王行瑜一犯阙则杀一宰相王建一犯阙则扫十六宅、杀十一王。
自是朱全忠之难作于肘腋,天子无一人之卫,昭宗不终其身而唐以亡,其祸速也。
祸之迟速不同,而其亡同一辙,故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诚有味其言哉!
汉论五 其三 元帝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二
初元元年,令诸宫馆希御幸者勿缮治,太仆减谷食马,水衡省肉食兽。
武帝之穷黩,继之以昭帝之仁爱;
宣帝之刻刑,继之以元帝之恭俭,此民心所以不摇,而汉祚所以尚永也。
昭帝霍光,知至治之务,修孝文之政,故宽和仁爱,有以悦民之心。
元帝虽有贡禹薛广德匡衡宰相,忘所先之要,辅以优柔之政,故汉业至是委靡不振。
元帝素闻贡禹明经洁行,即位之始,遣使召之,数虚己问以政事,元帝之求治亦切矣。
夫委政非人,宦竖擅权,此政当时之大患,等无一言及之,恭谨节俭,元帝之天资,反谆谆言之,前后书数十上,无非简约之说;
薛广德止猎之谏之外,无一事及时政。
上问匡衡日食地震之变,首言民触法抵禁勿赦,徐以省靡丽、考制度言之。
当时宰相类如此,许、史、亦何所惮邪!
中书令洪恭石显萧望之,令自杀。
自古宦官误人国多矣,然非宦官罪也。
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不可无之,皆用以通内外之言而已,何与于朝政?
而论者深以误国为虑而欲去之,何也?
惟人主聪明,故百邪不能蔽,人主刚毅,则柔佞不能欺,此必然之理。
惟聪明刚毅之君不常有,此宦竖之所以能为国患也。
石显宣帝时使之典枢机,其计虑至深巧也,举贡禹之贤以文其奸,诛贾捐之之荐以示其公,而壅蔽人主之术精矣。
萧望之不能委曲和缓,以潜消其邪谋,乃决裂于一逞,以中小人之术,使宦官敢于杀贤者,自望之激成之。
是以东汉之衰,曹节侯览设党锢之狱,尽戮天下名贤。
虽然,犹假借人主之权而后敢为之。
唐之事惨矣。
唐元宗任一高力士肃宗李辅国代宗程元振鱼朝恩,德宗以兵授窦文场霍仙鸣,自是兵权归内竖矣。
元和之末,宦竖骄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不特残害善良,而唐之社稷由是倾危矣。
原其所由,皆人主信用之偏,养成其祸,遂至于国亡,而小人之身亦不免肝脑涂地,为小人者,亦何利哉!
永光三年,诏曰:「地动,中冬雨水大雾,盗贼并起,吏何不以时禁?
各悉意对」。
汉元帝知时之乱,京房比以幽厉而不辞;
唐文宗知治之衰,自比以赧献而不知愧。
二君皆能善讼其过,而不能善行其言,抑郁不乐,甘心于委靡柔弱而已矣。
元帝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凋秋荣。
《春秋》所纪灾异,殆又甚焉。
永光灾异之诏,令各悉意以对,当时所谓「悉意以对」者果何人邪?
萧望之略言而死矣,贾捐之弃市矣,周堪张猛又自杀于公车矣,京房委曲开谕,帝与之反覆辩论,似若感悟者,未几亦下狱、弃市。
夏寒,日青无光,显及许史反诬之以用事之咎,元帝之柔弱易欺如此,忠言何自而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