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论五 其三 元帝朝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二
初元元年,令诸宫馆希御幸者勿缮治,太仆减谷食马,水衡省肉食兽。
武帝之穷黩,继之以昭帝之仁爱;宣帝之刻刑,继之以元帝之恭俭,此民心所以不摇,而汉祚所以尚永也。昭帝得霍光,知至治之务,修孝文之政,故宽和仁爱,有以悦民之心。元帝虽有贡禹、薛广德、匡衡为宰相,忘所先之要,辅以优柔之政,故汉业至是委靡不振。夫元帝素闻贡禹明经洁行,即位之始,遣使召之,数虚己问以政事,元帝之求治亦切矣。夫委政非人,宦竖擅权,此政当时之大患,禹等无一言及之,恭谨节俭,元帝之天资,反谆谆言之,前后书数十上,无非简约之说;薛广德止猎之谏之外,无一事及时政。上问匡衡日食地震之变,衡首言民触法抵禁勿赦,徐以省靡丽、考制度言之。当时宰相类如此,许、史、恭、显亦何所惮邪!
中书令洪恭石显谮萧望之,令自杀。
自古宦官误人国多矣,然非宦官罪也。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不可无之,皆用以通内外之言而已,何与于朝政?而论者深以误国为虑而欲去之,何也?惟人主聪明,故百邪不能蔽,人主刚毅,则柔佞不能欺,此必然之理。惟聪明刚毅之君不常有,此宦竖之所以能为国患也。石显自宣帝时使之典枢机,其计虑至深巧也,举贡禹之贤以文其奸,诛贾捐之之荐以示其公,而壅蔽人主之术精矣。萧望之不能委曲和缓,以潜消其邪谋,乃决裂于一逞,以中小人之术,使宦官敢于杀贤者,自望之激成之。是以东汉之衰,曹节、侯览设党锢之狱,尽戮天下名贤。虽然,犹假借人主之权而后敢为之。唐之事惨矣。自唐元宗任一高力士,肃宗用李辅国,代宗用程元振、鱼朝恩,德宗以兵授窦文场、霍仙鸣,自是兵权归内竖矣。自元和之末,宦竖骄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不特残害善良,而唐之社稷由是倾危矣。原其所由,皆人主信用之偏,养成其祸,遂至于国亡,而小人之身亦不免肝脑涂地,为小人者,亦何利哉!
永光三年,诏曰:「地动,中冬雨水大雾,盗贼并起,吏何不以时禁?各悉意对」。
汉元帝知时之乱,京房比以幽厉而不辞;唐文宗知治之衰,自比以赧献而不知愧。二君皆能善讼其过,而不能善行其言,抑郁不乐,甘心于委靡柔弱而已矣。自元帝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春秋》所纪灾异,殆又甚焉。永光灾异之诏,令各悉意以对,当时所谓「悉意以对」者果何人邪?萧望之略言而死矣,贾捐之弃市矣,周堪、张猛又自杀于公车矣,京房委曲开谕,帝与之反覆辩论,似若感悟者,未几房亦下狱、弃市。夏寒,日青无光,显及许史反诬之以堪猛用事之咎,元帝之柔弱易欺如此,忠言何自而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