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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议张易谥议 闽国至宋初 · 陈致雍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七十五
张易抱耿介之性。
韫刚直之风。
宇量独高。
识断明擅。
详状其行。
昔岁国宗有北门之惊。
而王师不振。
大臣献画。
多所异同。
抗辞而前。
独屈偫议。
宁难之略。
潜合睿谋。
祗如面斥奸臣。
不畏强御。
倾邪者见之而屏息。
党锢者闻之而销声。
而又集谏议之书。
极匡救之理。
启迪圣览。
规赞大猷。
忠鲠之怀。
风节恒峻。
名之状
一惠为谥。
谨按谥法。
直道不挠曰正。
仙鹅池祈真观开宝三年七月 唐末宋初 · 乐史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八十八、全宋文卷五二
崇仁县,古巴陵之府,隋开皇中降为县。
县之西北有祈真观者,山水回合,实列仙之攸馆。
岁月电谢,碑石罹于兵火,置观之由,不吾知也,其所闻者,耳目相接。
传云:大和年中,住持道士杜仙兴,嚼玉蕤,嗽金髓,烧五色药,望三素云
本郡杜使君师仁闻其名,就观修黄箓斋,忽有仙鹅七只,下门外池中,因是名曰仙鹅池
逮仙兴羽化,仙磬响沈,玉宇琳房,鞠为茂草。
至保大初,有道士刘道肱者,亦精严法箓之流耳。
慕幽迹,贲然来思。
繇是斤斧云峰,放出杉松,曾不崇朝,化为灵宫,紫篁清节,一皆新之。
噫,能拂凄凉之地,重为朝礼之庭,若非修道之辈,孰至是哉!
悲夫!
太和中乾德初,约百四十载,而仙鹅一去,池树毵毵,晴山似画,著水如蓝,非灵羽有不愿之心,盖人世无至诚之感。
乾德元年,岁终癸亥四月彭城刘司直元载字简能,好奇之名士也,制锦是邑,询故事,得仙鹅之实。
翌日焚香,觊灵禽之来,愿言之抱,如影随形。
是月十八日,有仙鹅二百馀只,萃于观之松篁。
一鹅殊伟,若蜂蚁之有王。
皆玉衿绛趾,丹嘴霜翎,不饮不啄,宿而后飞。
二之年四月二十三日,三之年四月二十八日,有百馀只而至。
于时五月初二,忽群飞于县邑,盘旋久之,如留恋焉。
是岁刘君自南宫承制,经于旧邑,税驾祈真东之佛舍。
明日,有仙鹅五十只于池南。
自兹一去,又隔五年,迨开宝三载岁在庚午四月十九日,有仙鹅三十只现于池北;
于当月二十五日,又百馀只过于郊郭。
扶风马司空宪弦歌此邑。
马君湘潭玉叶,好事之君子也,亦尝命驾祈真,祈祷真迹,果一月中仙禽两现。
余家于邑中,熟谙本末,已曾为简能撰《仙鹅记》,甚得详悉。
今请告南归,道肱又以观记见请,不可不重道仙鹅之来去矣。
昔杜师住之日鹅少,今刘师住之日鹅多,由此而论,刘之道缘,优于杜也。
又念巴水之地,名迹实繁。
自观之东抵县,县有景云观,则萧子云侍郎书牌额之所;
观东北接五峰山,山前有百鸟汤;
观之北近高富山,山前有过至孝墓。
予惜其少于传记,恐隙驷不留,将来之人,不得知矣,今染翰之次,得以丛而附焉。
甚愧不文,直书其事云耳。
按:《全唐文》卷八八八。又见同治崇仁县志》卷二,同治十二年刻本。
光禄寺丞前知绵州彰明县简能著作佐郎989年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咸平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具官李简能,早以公才,俾权邑政,而廉干之誉闻于使车,举奏之章达于朕听。
小著清简,是命甄升。
更克勉于律身,勿有孤于知己。
法贵简易奏 北宋 · 夏竦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一○
臣闻《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知则有亲,从则有功,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得天下之治者,莫长于尧,而盛于舜。
圣政所跻,其易简乎!
易则可亲,可亲则大;
简则可守,可守则久。
政大而久,则皇极建矣。
国家观天制法,省风设教,五十年间,致民富寿
但俗亏画一之法,官微长守之规。
因事颁条,随时立制。
规利之政,细析秋毫;
筦榷之法,如束湿薪。
或令出未暮而复罢,诏下踰岁而复更。
或因徼幸之民,妄言利害,披米盐之事,擿铢两之奸。
每烦诏条,颁下郡国。
连三司众官之议,列前后贯约之文。
接简连牍,动盈传置
吏得因缘为奸,上下其手。
以是而观,恐非至治。
汉初约法三章,治定而益其六,六景循守,几至刑措。
武、昭之后,逮汉之东,制度滋繁,刑无定罪。
新、魏之衅,自此而生。
盖国不可多制,多制则法网紊烦;
政不可频,频易则民意疑贰。
王利不百则不变法,盖示民以久大也。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老聃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诚哉是言也。
伏愿陛下观之治,推易简之政,分诏能吏,刊一制度,垂之万世,永为著定。
若民有不便,事须更张,则诏曰某事可如此,某事可如彼。
枝辞繁议,一切勿用。
表公朝之大体,示圣功之可久。
令法家无出入之弊,下民知向背之方。
率土溥天,于焉康阜。
易童子问1037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宜昌市
童子问曰:「『《乾》,元、亨、利、贞』,何谓也」?
曰:「众辞淆乱,质诸圣。
《彖》者,圣人之言也」。
童子曰:「然则乾无四德,而《文言》非圣人书乎」?
曰:「是鲁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问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何谓也」?
曰:「其传久矣,而世无疑焉,吾独疑之也。
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
《乾》而嫌其执于象也,则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强不息』。
六十四卦皆然也。
《易》之阙文多矣」。
童子问曰:「《乾》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谓也」?
曰:「释所以不用七八也。
《乾》爻七九则变,《坤》爻八六则变,《易》用变以为占,故以名其爻也。
阳过乎亢则灾,数至九而必变,故曰『见群龙无首,吉』。
物极则反,数穷则变,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为首也』。
阴柔之动,多入于邪,圣人因其变以戒之,故曰『利永贞」』。
童子问曰:「《屯》之《彖》、《象》与卦之义反,何谓也」?
曰:「吾不知也」。
童子曰:「《屯》之卦辞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动乎险中,大亨贞』,动而大亨,其不往乎?
《象》曰『君子以经纶』,不往而能经纶乎」?
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众人也;
治《屯》之时者,动乎险而经纶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问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谓也」?
曰:「《蒙》者,未知所适之时也,处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
《蒙》有时而发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养其德而待也」。
童子问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何谓也」?
曰:「《需》,须也,事有期而时将至也,云已在天,泽将施也,君子之时将及矣。
少待之焉,饮食以养其体,宴安和乐以养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问曰:「《师》,贞,丈人,何谓也」?
曰:「师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童子曰:「敢问可以王矣,孰能当之」?
曰:「汤、武是已。
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为毒也甚矣。
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险而顺』。
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
童子曰:「然则汤、武之师正乎」?
曰:「凡师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
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汤、武也。
汤、武以应天顺人为心,故孟子曰『有汤、武之心则可也」』。
童子曰:「『吉,无咎』,何谓也」?
曰:「为《易》之说者,谓无咎者本有咎也,又曰善补过也。
呜呼!
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仅得补过、无咎,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而汤、武不足贵也」。
童子问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何谓也」?
曰:「王氏之传曰『万国以比建,诸侯以比亲』,得之矣。
盖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独比也,故建为万国,君以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问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类族辨物』,何谓也」?
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
类族辨物者,同物也。
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
人睽其类而同其欲,则志通
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则各从其类。
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于物则类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问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何谓也」?
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
圣人,人也,知人而已。
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迹;
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
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迹,无以异也。
然则修吾人事而已;
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问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谓也」?
曰:「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
圣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
其乐也,荐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与焉。
众人之豫,豫其身耳。
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以天下之乐为己乐」。
童子问曰:「《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何谓也」?
曰:「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各因其方,顺其俗而教之。
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此所谓神道设教也」。
童子曰:「顺民,先王之所难欤」?
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
童子问曰:「《剥》,『不利有攸往』,《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
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者,何谓也」?
曰:「《剥》,阴剥阳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时也,故曰『不利有攸往』。
君子于此时而止,与《屯》之『勿往』异矣。
《屯》之世,众人宜勿往,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
《剥》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
剥尽则复,否极则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虚,天道也。
是以君子尚之,故顺其时而止,亦有时而进也」。
童子问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者,何谓也」?
曰:「天地之心见乎动,《复》也,一阳初动于下矣。
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其《彖》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矣」。
童子曰:「然则《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岂非静乎」?
曰:「至日者,阴阳初复之际也,其来甚微,圣人安静以顺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不亦宜哉」!
童子问曰:「《大过》之卦辞曰『利有攸往,亨』,其《象》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其往乎?
其遁乎」?
曰:「《易》非一体之书,而卦不为一人设也。
《大过》者,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
当物极则反,易为之力之时,是以往而必亨也;
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
故居是时也,往者利而亨,遁者独立而无闷」。
童子问曰:「《坎》之卦曰『习坎』,其《彖》曰『习坎,重险也』者,何谓也」?
曰:「《坎》因重险之象,以戒人之慎习也。
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
夫险可习,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
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诱人于习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也」。
童子问曰:「『《咸》,取女吉』,何谓也」?
曰:「咸,感也。
其卦以刚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
童子又曰:「然则男女同类欤」?
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谓各睽其类也。
凡柔与柔为类,刚与刚为类。
谓感必同类,则以柔应柔,以刚应刚,可以为咸乎?
故必二气交感,然后为咸也。
夫物类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
惟异类而合,然后见其感也。
铁石,无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针,则虽隔物而应。
《彖》曰『观其所感,而万物之情可见』者,谓此类也」。
童子又曰:「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异类乎」?
曰:「天下之广,蛮夷戎狄、四海九州之类,不胜其异也。
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为大,圣人所以为能」。
童子问曰:「『《恒》,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何谓也」?
曰:「恒之为言久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
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
日月往来,与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
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故曰『四时变化而久成』。
圣人者尚消息盈虚,而知进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
童子问曰:「『《乾》,亨,小利贞』,何谓也」?
曰:「《象》,阴进而阳遁也,《遁》者见之先也。
阴进至于否,则不正利矣。
《遁》者阴浸而未盛,阳能先见而遁,犹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
《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何谓也」?
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
大哉!
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
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
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
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
曰:「不贵也。
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
其不利君子之正乎」?
曰:「是何言欤!
《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
曰:「然则,何谓为独言『利女正」』?
曰:「家道主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
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
呜呼!
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
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正,于《同人》则利君子正,于《明夷》则利艰正,于《家人》则利女正」。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
曰:「吾不知也」。
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
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
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
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
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
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
曰:「圣人于斯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
《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
西南,坤也,坤道主顺。
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
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
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
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
曰:「上君而下民也。
损民而益君,损矣;
损君而益民,益矣。
《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
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
曰:「呜呼!
君子者天下系焉,其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
君子之自损者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
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
天下有被其害矣。
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己之益哉?
天下有蒙其利者矣」。
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
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
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
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
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乾》,不利即戎』,何谓也」?
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
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
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君子之可尊也。
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
《夬》刚决柔之卦也。
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
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
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
曰:「困,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
『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
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
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
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
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
童子又曰:「敢问『正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
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
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
若君不君,则非君矣。
是以至仁而伐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
童子又曰:「然则,正乎」?
曰:「正者常道也。
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
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
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
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
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
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
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
若《乾》《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乾》《坤》而称汤、武,可乎?
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
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
《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
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
若以商革,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
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
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
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
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
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
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
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
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奈何」?
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
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
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
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
思不出其位而已。
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
《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
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归妹者也。
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
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
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
《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
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
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
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
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采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
奈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
曰:「『《兑》,说也』。
『说以先民,民忘其劳;
说以犯难,民忘其死』。
说莫大于此矣。
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
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
《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
曰:「谓《涣》为散者,谁欤?
《易》无其辞也」。
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
曰:「吾其敢为臆说乎!
《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
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
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离分散之义异矣。
呜呼!
王者富有九州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
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欤?
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欤」?
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
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
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行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
童子曰:「敢问其人」?
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
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
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
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
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
刑过乎威,乱之所起也。
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
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
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
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
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
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
昔之学《易》者,杂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
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覈其真伪。
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
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
童子曰:「敢问其略」。
曰:「《乾》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阳在下也』,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
而为《文言》者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阳在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潜之为言隐而未见』。
《系辞》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知则有亲,从则有功。
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可谓详而备矣。
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义尽于此矣。
俄而又曰:『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
又曰:『夫乾确然,示人矣。
夫坤隤然,示人简矣』。
又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以知险。
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其德行常简以知阻』。
《系辞》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者,谓六爻而兼三材之道也。
其言虽约,其义无不包矣。
又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材而两之,故六。
六者非他也,三材之道也』。
而《说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兼三材而两之,故《》六画而成卦。
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六位而成章』。
《系辞》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
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辞』;
又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
又曰『《》有四象,所以示也。
系辞焉,所以告也。
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
又曰『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
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于系辞明吉凶尔,可一言而足也。
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馀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
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
谓其说出于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
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缪矣。
孔子之文章,《》、《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
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
虽然,辨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义,尚未有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乾》之四德;
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
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
《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
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
又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
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
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矣。
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
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
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捂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
故曰非人情也。
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
童子曰:「于此五说,亦有所取乎」?
曰:「《乾》无四德,而洛不出图书,吾昔已言之矣。
若元亨利贞,则圣人于《彖》言之矣。
吾知自已来,用卜筮尔,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
童子曰:「是五说皆无取矣,然则,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其书皆可废乎」?
曰:「不必废也。
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今《书》《礼》之传尚存。
此所谓《系辞》者,汉初谓之《大传》也,至后汉已为《系辞》矣。
《语》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
《系辞》者谓之《大传》,则优于《书》《礼》之传远矣,谓之圣人之作,则僭伪之书也。
盖夫使学者知《大传》为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则三代之末,去圣未远,老师名家之世学,长者先生之馀论,杂于其间者在焉,未必无益于学也。
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则害经惑世者多矣。
此不可以不辨也,吾岂好辨者哉」!
童子曰:「敢问四德」。
曰:「此鲁穆姜之所道也。
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随》,而为《随》元亨利贞说也,在襄公之九年
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数十年而始赞《》,然则四德非《乾》之德,《文言》不为孔子之言矣」。
童子曰:「或谓左氏之传《春秋》也,窃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说,是左氏之过也,然乎」?
曰:「不然。
彼左氏者胡为而传《春秋》,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
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
盖方左氏传《春秋》时,世犹未以《文言》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
然则,谓《文言》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
童子曰:「敢问八卦之说。
或谓伏羲已授河图,又俯仰于天地,观取于人物,然后画为八卦尔。
二说虽异,会其义则一也,然乎」?
曰:「不然。
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以茍通其说,而遂其一家之学尔。
其失由于妄以《系辞》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
河图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则伏羲授之而已,复何所为也?
八卦之文不具,必须人力为之,则不足为河图也。
其曰观天地、观鸟兽、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
考其文义,其创意造始,其劳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
若曰已授河图,又须有为而立卦,则观于天地、鸟兽,取于人物者,皆备言之矣,而独遗其本始所授于天者,不曰取法于河图,此岂近于人情乎?
考今《系辞》二说离绝,各自为言,义不相通,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而误惑学者,其为患岂小哉?
古之言伪而辨、顺非而泽者,杀无赦。
呜呼,为斯说者,王制之所宜诛也」!
童子曰:「敢问生蓍立卦之说。
或谓圣人已画卦,以筮也,然乎」?
曰:「不然。
考其文义可知矣。
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谓始作《易》时也。
又曰『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者,谓前此未有,圣人之将作《易》也,感于神明为之生,圣人得之,遂以倚数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尔。
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用此说也。
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其义不安,则曲为之说,曰用生蓍之意者,将以救其失也。
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则谓已画卦而用以筮,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
然而考其文义,岂然哉?
若曰已作卦而用以筮,则大衍之说是已。
大抵学《易》者莫不欲尊其书,故务为奇说以神之。
至其自相乖戾,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
童子曰:「敢请益」。
曰:「夫谕未达者,未能及于至理也,指事据迹以为言。
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
盖略举其易知者尔,其馀不可以悉数也。
其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云者,质于夫子平生之语,可以知之矣。
其曰『知者观乎《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
其以《乾》《坤》之策『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而《乾》《坤》无定策,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
至于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
《说卦》、《杂卦》者,筮人之占书也。
此又不待辨而可以知者。
然犹皆迹也,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
童子曰:「既闻命矣,敢不勉(」(《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八。以上李文泽校点)
)/乾:疑衍。
正蒙四 其三 大易篇第十四 北宋 · 张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张子全书》卷三、《张子抄释》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
《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易》语天地阴阳,情伪至隐赜而不可恶也。
诸子驰骋说辞,穷高极幽,而知德者厌其言。
故言为非难,使君子乐取之为贵。
《易》一物而三才:阴阳气也,而谓之天;
刚柔质也,而谓之地;
仁义德也,而谓之人。
《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故撰德于卦,虽爻有小大,及系辞,其爻必谕之以君子之义。
一物而两体,其太极之谓与!
阴阳天道,象之成也;
刚柔地道,法之效也;
仁义人道,性之立也。
三才两之,莫不有乾坤之道。
阴阳、刚柔、仁义之本立,而后知趋时应变,故「《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六爻各尽利而动,所以顺阴阳、刚柔、仁义、性命之理也,故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阳遍体众阴,众阴共事一阳,理也。
是故二君共一民,一民事二君,上与下皆小人之道也;
一君而体二民,二民而宗一君,上与下皆君子之道也。
吉凶,变化,悔吝,刚柔,《易》之四象与!
悔吝由赢不足而生,亦两而已。
尚辞则言无所茍,尚变则动必精义,尚象则法必致用,尚占则谋必知来,四者非知神之所为,孰能与于此?
《易》非天下之至精,则词不足待天下之问;
非深,不足通天下之志;
非通变极数,则文不足以成物,象不足以制器,几不足以成务;
非周知兼体,则其神不能通天下之故。
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也。
示人吉凶,其道显矣;
知来藏往,其德行神矣;
语蓍龟之用也。
道者,危使平,易使倾,惧以终始、其要无咎之道也。
神德行者,寂然不动,冥会于万化之感而莫知为之者也。
受命如响,故可与酬酢;
曲尽鬼谋,故可以佑神;
开物于几先,故曰知来;
明患而弭其故,故曰藏往。
极数知来,前知也,前知其变,有道术以通之,君子所以措于民者远矣。
洁静精微,不累其迹,知足而不贼,则于《易》深矣。
天下之理得,元也;
会而通,亨也;
说诸心,利也;
一天下之动,贞也。
《乾》之四德,终始万物,迎之随之,不见其首尾,然后推本而言,当父母万物。
《彖》明万物资始,故不得不以元配《乾》;
坤其偶也,故不得不以元配《坤》。
仁统天下之善,礼嘉天下之会,义公天下之利,信一天下也之动。
六爻拟议,各正性命,故《乾》德旁通,不失太和而利且贞也。
颜氏求龙德正中而未见其止,故择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叹夫子之忽焉前后也。
《乾》三四,位过中重刚,庸言庸行不足以济之,虽大人之盛有所不安。
外趋变化,内正性命,故其危其疑,艰于见德者,时不得舍也。
九五,大人化矣,天德位矣,成性圣矣,故既曰「利见大人」,又曰「圣人作而万物睹」。
「亢龙」以位画为言,若圣人则不失其正,何亢之有!
圣人用中之极,不勉而中;
有大之极,不为其大。
大人望之,所谓绝尘而奔,峻极于天,不可阶而升者也。
《乾》之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乃大人造位天德,成性跻圣者尔。
若夫受命首出,则所性不存焉,故不曰「位乎君位,而曰「位乎天德」;
不曰「大人君矣」,而曰「大人造也」。
庸言庸行,盖天下经德达道,大人之德施于是者溥矣,天下之文明于是者著矣。
然非穷变化之神以时措之宜,则或陷于非礼之礼,非义之义。
颜子所以求龙德正中,乾乾进德,思处其极,未教以方体之常安吾止也。
惟君子为能与时消息,顺性命、躬天德而诚行之也。
精义时措,故能保合太和,健利且贞。
孟子所谓始终条理,集大成于圣智者与!
《易》曰:「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保合太和,乃利贞」。
其此之谓乎!
成性则跻圣而位天德
《乾》九二正位于内卦之中,有君德矣,而非上治也。
九五言上治者,言乎天之德,圣人之性,故舍曰「君」而谓之「天」,见大人德与位之皆造也。
大而得易简之理,当成位乎天地之中,时舍而不受命,乾九二有焉。
及夫化而圣矣,造而位天德矣,则富贵不足以言之。
「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主于求吾志而已,无所求于外。
善世博化,龙德而见者也;
若潜而未见,则为己而已,未暇及人者也。
「成德为行」,德成自信则不疑,所行日见乎外可也。
《乾》九三修辞立诚,非继日待旦如周公,不足以终其业。
九四以阳居阴,故曰「在渊」,能不忘于跃,乃可免咎;
「非为邪也」,终其义也。
至健而易,至顺而简,故其险其阻,不可阶而升,不可勉而至。
仲尼犹天,「九五飞龙在天」,其致一也。
「《坤》至柔而动也刚」,乃积大势成而然也。
《乾》至健无体,为感速,故易知;
《坤》至顺不烦,其施普,故简能
《坤》先迷不知所从,故失道,后能顺听,则得其常矣。
造化之功,发乎动,毕达乎顺,形诸明,养诸容载,遂乎说润,胜乎健,不匮乎劳,终始乎止。
健、动、陷、止,刚之象;
顺、丽、入、说,柔之体。
「《巽》为木」,萌于下,滋于上也;
「为绳直」,顺以达也;
「为工」,巧且顺也;
「为白」,因所遇而从也;
「为长,为高」,木之性也;
「为臭」,风也,入也;
「于人为寡发广颡」,躁人之象也。
「《坎》为血卦」,周流而劳,血之象也;
「为赤」,其色也。
「《离》为乾卦」,「于木为科上槁」,附且燥也。
「《艮》为小石」,坚难入也;
「为径路」,通或寡也。
「《兑》为附决」,内实则外附必决也;
「为毁折」,物成则止,柔者必折也。
「《坤》为文」,众色也;
「为众」,容载广也。
「《乾》为大赤」,其正色也;
「为冰」,健极而寒甚也。
「《震》为萑苇」,「为苍莨」;
「为敷」,皆蕃鲜也。
一陷溺而不得出为《坎》,一附丽而不能去为《离》。
《艮》一阳为主于两阴之上,各得其位而其势止也。
《易》言光明者,多《艮》之象,著则明之义也。
《蒙》无遽亨之理,由九二循循行时中之亨也。
「不终日贞吉」,言疾正则吉也。
仲尼以六二以阴居阴,独无累于四,故其介如石,虽体柔顺,以其在中而静,何俟终日,必知几而正矣。
《坎》维心亨,故行有尚。
外虽积险,茍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
《中孚》,上巽施之,下悦承之,其中必有感化而出焉者。
盖孚者覆乳之象,有必生之理。
物因雷动,雷动不妄则物亦不妄,故曰「物与无妄」。
静之动也无休息之期,故地雷为卦,言反又言复,终则有始,循环无穷,人指其化而裁之尔。
深,其反也;
几,其复也。
故曰「反复其道」,又曰「出入无疾」。
益长裕而不设」,益以实也,妄加以不诚之益,非益也。
「井渫而不食,强施行恻,然且不售,作《易》者之叹与!
阖户,静密也;
辟户,动达也;
形开而目睹耳闻,受于阳也。
辞各指其所之,圣人之情也;
指之以趋时尽利,顺性命之理,臻三极之道也;
能从之则不陷于凶悔矣,所谓「变动以利言」者也。
然爻有攻取爱恶,本情素动,因生吉凶悔吝而不可变者,乃所谓「吉凶以情迁」者也。
能深存《系辞》所命,则二者之动见矣。
又有义命当吉当凶、当否当亨者,圣人不使避凶趋吉,一以贞胜而不顾,如「大人否亨」、「有陨自天」、「过涉灭顶凶无咎」《、损》《益》「龟不克违」及「其命乱也」之类。
三者情异,不可不察。
因爻象之既动,明吉凶于未形,故曰「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
富有者,大无外也;
日新者,久无穷也。
显,其聚也;
隐,其散也。
显且隐,幽明所以存乎象;
聚且散,推荡所以妙乎神。
「变化进退之象」云者,进退之动也微,必验之于变化之者,故察进退之理为难,察变化之象为易。
「忧悔吝者存乎介」,欲观《易》象之小疵,宜存志静,知所动之几微也。
往之为义,有已往,有方往,临文者不可不察。
尚书 其二 大禹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
言于舜曰:「后克难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帝曰:「俞!
允若兹。
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注云:「帝谓尧也。」)」。
臣某曰: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又《君牙》曰:「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
故虽舜、禹在上,而不敢忽天下之务,复相戒以艰难,信乎君臣之不易也。
善言不隐则贤者皆进,用众舍己则君上无过,困穷不废则不困穷者可知。
以舜之大圣而称此,可见惟尧为能,又见乎为君之难也。
益曰:「吁,戒哉!
儆戒无虞,罔失法度。
罔游于逸,罔淫于乐。
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
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臣某曰:有忧虞而后戒,舍法度而自任,留心于乐逸,任人以疑贰,忘道以求名,违众以徇己,皆中主之所不为,而益以戒舜,可见古之君臣相戒深切,而益能尽言,舜能善听也。
匹庶不以善斗服邻里,王者不以善战服戎狄。
唯无怠荒,庶政修举,则夷狄自宾。
皋陶称舜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
罚弗及嗣,赏延于世。
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唯轻,功疑唯重。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臣某曰:孔子曰:「宽则得众」。
《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有以见居上不以宽,则刻急而鲜仁;
临下不以简,则丛脞而害政。
唯好生之德可以服民心,民心服则有耻而从化,自不犯于有司矣。
舜曰:「咨禹!
唯时有苗弗率,汝徂征」。
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
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肆予以尔众士,奉辞罚罪。
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
三旬,苗民逆命。
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
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慄,瞽亦允若
至诚感神,矧兹有苗
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
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
七旬,有苗格。
臣某言:禹受舜命,徂征有苗,闻益之言,遂拜而班师。
信乎能取善,而不以己智自任矣。
舞干两阶,而有苗遂格,信乎文教之可以服远,至诚之可以感物矣。
后之人君有兴甲兵,危士民,与异类争一旦之命,使生灵肝脑涂地,而欲安民阜俗,不亦远哉!
代人谢知谏院余舍人 宋 · 金君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五、《金氏文集》卷下、《永乐大典》卷一八四○二
窃以舜臣九人,职惟纳言之重;
《周官》六太,序分司谏之联。
盖言旷其职,则无以襄帝谟;
谏缺其人,则不能闻过事。
繄贤是赖,监古而然。
况复惟命是宣,将以为天下法;
有阙则补,然后见忠臣心。
茍非哲人,曷副深简?
恭惟某官量硕而俨,德华而温。
气凌虹蜺,名动朝野。
游文经术之际,剧谈王教之端。
入告大猷,不亵小物。
矧主知之固厚,果召节之密颁。
入对龙光,荣升省署。
群望悦德,上心简能
演如丝如纶之言,益资远识;
司聪司明之寄,仍藉通才。
某介守维藩,庆闻宠擢。
大厦成而燕贺,实慰于瞻依;
雕虎啸而风生,增欣于气类。
不图巽德,首坠珍縢。
言推实而振浮,诚发中而形外。
敢不拜贶,永以寘怀。
为颂之勤,遽数奚悉。
贺漕使到任状 宋 · 金君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五、《金氏文集》卷下
伏审永休中诏,主计外台,凡在下风,率皆慰望。
恭以某官器疏以达,行粹而温,精思发于文辞,远致藏乎事业。
自擢郎署,进扬公庭,上听纳于谋谟,外颁宣乎命令。
平反庶狱,威惠协于民中;
更按列城,风声耸于朝右。
人皆悦德,上方简能,必将延寘于臣邻,方且周旋于事任。
乃眷资术,实烦漕输。
伫见馈千里之粮,利不害义;
变七闽之俗,漓而为淳。
归告远猷,遂跻大用。
李伯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六、《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八、《诗话总龟》卷一四、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六八
眉山矮道士李伯祥好为诗,诗格亦不甚高,往往有奇语。
如「夜过修竹寺,醉打老僧门」之句,皆可爱也。
余幼时学于道士张易简观中,伯祥与易简往来。
尝叹曰:「此郎君贵人也」。
不知其何以知之。
众妙堂记1098年3月1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八、《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九九、《八代文钞》第二十八册、《蜀中广记》卷七四、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二九、光绪《广州府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眉山道士张易简教小学,常百人,予幼时亦与焉。
天庆观北极院,予盖从之三年。
谪居海南,一日梦至其处,见张道士如平昔,汛治庭宇,若有所待者,曰:「老先生且至」。
其徒有诵老子者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予曰:「妙一而已,容有众乎」?
道士笑曰:「一已陋矣,何妙之有。
若审妙也,虽众可也」。
因指洒水薙草者曰:「是各一妙也」。
予复视之,则二人者手若风雨,而步中规矩,盖涣然雾除,霍然云散。
予惊叹曰:「妙盖至此乎!
庖丁理解,郢人之鼻斲,信矣」。
二人者释技而上,曰:「子未睹真妙,庖、非其人也。
是技与道相半,习与空相会,非无挟而径造者也。
子亦见夫蜩与鸡乎?
夫蜩登木而号,不知止也。
夫鸡俯首而啄,不知仰也。
其固也如此。
然至蜕与伏也,则无视无听,无饥无渴,默化于荒忽之中,候伺于毫发之间,虽圣智不及也。
是岂技与习之助乎」?
二人者出。
道士曰:「子少安,须老先生至而问焉」。
二人者顾曰:「老先生未必知也。
子往见蜩与鸡而问之,可以养生,可以长年」。
广州道士崇道大师德顺,学道而至于妙者也,作堂,榜曰「众妙」。
以书来海南,求文以记之。
予不暇作也,独书梦中语以示之。
戊寅三月十五日苏轼书。
陈太初尸解1098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二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吾八岁入小学,以道张易简为师。
童子几百人,师独称吾与陈太初者。
太初眉山市井人子也。
予稍长,学日益,遂第进士、制策。
太初乃为郡小吏
其后予谪居黄州,有眉山道士陆惟忠,自蜀来,云:「有得道者陈太初」。
问其详,则吾与同学者也。
前年,惟忠又见予于惠州,云:「太初已尸解矣。
吴师道汉州太守太初往客焉。
岁旦日,见师道求衣食钱物,且告别,持所得尽与市人贫者,反坐于戟门下,遂寂。
师道使卒舁往野外焚之。
卒骂曰:『何物道士,使我正旦舁死人』。
太初微笑开目,曰:『不复烦汝』。
步自戟门金雁桥下,趺坐而逝。
焚之,举城人见烟焰上眇眇焉有一陈道人也」。
六孙名字说崇宁二年三月1103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栾城后集》卷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
予三子,伯曰迟,仲曰适,叔曰逊。
始各一子耳,予年六十有五,而三人各复二子,于是予始六孙。
昔予兄子瞻命其诸孙,皆以竹名,故名迟之子,长曰简,幼曰策。
《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知则有亲,从则有功。
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故简之字曰业。
《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
《易》之始,未有策也。
文王演而重之,然后策可见。
故策之字曰演。
迟之子,长曰籀,幼曰范。
书起于篆,而究于隶,史籀始篆,篆隶皆成于滋也。
之字曰滋。
范,法也。
王良与嬖奚乘,不获一禽。
曰:「我为之范,驰驱终日不获一。
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
我不贯与小人乘,请辞」。
故范之字曰御。
逊之子,长曰筠,幼曰筑。
始予得罪于朝而放于筠
逊从而生,传曰:「礼之于人,如之有心也,如竹箭之有也,皆其坚者也」。
之字曰坚。
孔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
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为山者必筑,前无所见,则未成一篑而止。
茍有见矣,则虽覆一篑而进,进而不止,虽山可成也。
故筑之字曰进。
予盖老矣,而三子方壮,将复有子,而予不及见乎则已矣,如犹及见焉,则又将名之,俟其长而示之,使知名之之意焉可也。
武功大夫昭州团练使骁骑尉徐公行状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一、《北山小集》卷三四
曾祖,故任尚书屯田郎中陕西路提点刑狱公事
祖,故任朝散大夫太子中舍,赠太常少卿
父,故任中大夫尚书屯田郎中,赠正议大夫
母慎氏,永寿县,赠永嘉大宁华原郡太君,改赠太硕人
衢州西安县人,年六十二。
公讳量,字子平
徐氏系出帝高阳,自柏翳受封有虞,得嬴姓
其子若木别封于徐,传三十二世,至偃王诞,以仁义怀拊其人。
时周天子倦于勤,乘八龙彷徉海外,诸侯无所归,相与朝徐者三十六国。
周天子闻之惧,归与楚谋伐偃王
王义不以所养害人,大去其国,徐人从之武原之下,又国焉。
章禹不竞,子孙散四方,因以徐为氏。
至汉,乐出无终,上书论事有名。
武帝时稚处豫章,眇然穷巷,有公辅之望。
在魏曰干,在梁曰陵,皆以文显。
唐世大,嗣有闻人。
公之先自建武二年彭城来朱方,居官堂城。
七世祖仕吴越,官于信安,死葬西安县清平原,因家焉,号官堂徐氏
公之曾大父初以儒术起家为郎,出使有指,子孙继登进士第
公独忼慨沈固,喜读司马兵法。
熙宁初,置武士举,赵清献公表言公能,会丁通议公丧,不果西。
清献通议姑子也,才以内举,人服其公。
元丰中武学,累试出诸生右。
廷试策,用字犯昌陵嫌名,财得三班借职,调台州海内门巡检
高丽遣使朝,大风失道,漂至松门海上,使人问涂,将出天台以西。
公曰:「使者受命趋四明,今天子之命使与夫导候、饩馆咸在,敝邑不豫戒,其敢越官以共事?
使者入吾疆,关尹不闻,导候不先,而欲创历二州,行千里,无乃不可乎?
繇是转四明,海道径易,商旅所安行也。
使者图之」。
夷人愧去如公言。
三班奉职,调建州浦城县尉
会差役法行,闽俗户知书,其被差为乡兵者,大抵举子也。
公谕使雇人以代。
县令以为言,部使者至面质公曰:「尉沮格耶?
何敢尔」!
公言:「乡兵所以卫不然、折奸宄。
今用书生操利挽强,猝与寇贼遇,无幸也。
又程督有稽怠法,当杖,则为废终身。
今户出一夫,是即差耳,安用问所从来?
不废尉职可矣」。
使者更叹赏。
县有杨倜父子,持吏短长,横一邑。
会公行令事,倜有所诉不直,公命驱出,籍其积犯若干条上府,请置法,按捕甚急。
倜走死延平,其子讫公去,不敢归为人害。
哲宗登极,恩迁右班殿直,为温州海内莆门巡检,迁右侍禁
砦当海道,商贩所往来,至则发赂,砦卒以为常。
卒分财不平,相告,言辞及公。
事骇闻,部使者即具奏,请传重。
比既验治无实状,坐前旨废。
公诣阙,请置狱辨治。
吕观文鄜延,知公之能,又闻狱事曲折,取以为第二部将
会讨西羌,战大吾堆,斩获中率,迁左侍禁
又以明堂川大沙堆战多,超迁内殿崇班,至供备库副使
上登极,恩迁西京左藏库副使
积吃罗铁壁及田家、流轻、清泊等功,超迁皇城使
田家之役,公与刘法部二千人,与贼遇,公曰:「彼众倍我,要当以算胜之」。
则分军为四,一军据山,一军临河堧,馀军左右进。
羌人易之,直贯二伍中,兵奋夹㢋之。
贼溃走,临河军逐之,据山军逆之,斩获自倍。
方战酣,刘法陷覆中,重伤坠马。
公驰救,格数十数人,以刘法还。
是日凡七遇,皆血战,不暇食饮,因得上气疾。
吕观文罢府,公终更赴吏部铨,得监黄州岐亭镇。
后帅治冒赏事,以番休士卒坐家奏功不实,又不觉所部貤虚级,削秩八等,为供备库副使
崇宁元年,除环庆路备将,未至,徙泾原
延帅得罪去,覆治冒赏事异前,复皇城使泾原第九将。
兵屯静边砦,熟羌弓箭手号骁騺,时将佐不和,失抚御。
泾原以公同领,至不踰年,兵厉马蕃,士伍思奋。
明年,诸路大举,入青唐。
公提第九将兵为选锋将,战多,迁持节威州诸军事威州刺史,赐金带、弓槊、器帛有差。
统制官言公功大赏薄,诏加秩二等。
公请以授其犹子云
环庆第七副将
将副故别屯,异公帑,公不以自封,一以犒赉熟羌战士,接以恩意,人满所欲。
偏裨不幸死军中,辄为请官其子父,经纪其家,且使得归葬,人皆感励,乐为用。
明年,为畿内第十将,屯顺宁砦,导护夏国使入朝。
还屯,会筑绥德银川二垒,游翼捍御,公预有劳。
戍满,还军尉氏县,以八宝恩,迁持节昭州诸军事昭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
寻除知石州
初,畿内将兵亡死多阙,诏诸将募士补所阙,虽亡卒亦听募,过期不足,罪违制。
公自六月八月凡募二千四百人。
既乃有旨,亡卒当究所从来。
尉氏兵马都监尝以亡命禁旅充募,觉,按罪并劾公,降二官废。
政和元年秋,为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复皇城使
明年,权知岚州
官制行,改武功大夫
十二月,行边至府州,疾作请老。
未报,以十八日卒于府州之行馆。
先是,朝廷既辨尉氏募兵事,而公卒,追复昭州团练使
诏别官其子若孙一人。
公配江氏,累受邑封,今为恭人
长男曰慎言,为太学生,不乐武资,以公恤典补将仕郎
次曰硕言,早卒。
次曰昌言,保义郎、监绛州金台监。
曰徽言,承节郎,监华州西岳庙
女长嫁里人江简能,次嫁太常博士冯躬厚而卒,继室以季。
孙男三人,女四人。
其孤将以明年九月癸酉葬公杭州钱塘定山之原。
公姿度脩硕,鬓髯如画。
少时力绝人,里有恶马,公骑不施鞯辔,急鞭之,从空舍过,引手攀栋,两足挟马起,人以为神。
平居衡气低首,恂恂如不能言。
其于事父兄、对子弟、御僮仆,常若恐伤其意者。
居官不以私怒行笞罚。
贵人至敌以下,其礼谨如一,然不为令色谄笑,未尝以竿牍苞苴自媒。
白首与其兄朝奉君基专以孝友信厚示后生,奉稍粟帛入门,莫适专主,群从至僮奴趋走指呼,不见彼我之色。
与人交尽诚口,不道非短。
或见侵侮,不以动容。
生平同危难,救死矢石之间,后贵,不复通。
或以为言,公笑曰:「我得疾,彼得侯,均命也,何尤焉」。
未尝积藏、问生业,间有所馀,或以贫阨告,不计多寡,举与之。
有所施于人,不望其报己。
中间再废免,至数年不得官,妻孥告匮,恬然无不自得之意。
历二郡,不为一毫纵侈事。
其恃武力、矜功伐以扰人骫法者,公所讳也。
方尊礼学官弟子,其劝驾士具宴礼,则遣骑导,作乐迎送,若见所畏者,曰:「边夷不知儒重,非痛折节以竦动之不革」。
他日诣学官求试者倍常。
丧归岚石,州人父老皆涕泣追送。
平时子弟问战获事,绝不肯言,曰:「此录录随人所就耳,是吾所耻,何足云」。
每行军野宿,贼垒在前,他人刺促不得卧,公方大鼾熟睡,其智识气度非等伍所能窥也。
然自士君子至庸人鄙夫,皆称曰吉人长者。
俱之祖母夫人,谓公内弟也,俱故熟公之孝友信厚之槩矣;
又从其家得阀阅事实加备,谨考核比次,以俟立言之君子铭幽宫以信后世焉。
政和三年十二月日,宣德郎、新差知泗州临淮县、管句学事兼兵马监押程状。
儒林郎胡君墓志铭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斐然集》卷二六
君名昭,字彦升
曾祖简能,自杭徙居潭。
祖舜宝,父觌,世业儒。
君年十五丧父,克自修饬,遵业讲授以养母。
丧母,服除,当元符末应诏上封事,言不起用元祐贤辅佐而先召还内侍郝随,非所以视天下也。
并乞复瑶华废后,复立《春秋》经学。
久之,京、卞秉政,追治直言,君丽邪等,拘于乡校。
自讼逾年得释,从三舍举选,有司终以君为邪人也,每阴降黜之,以是困于场屋。
靖康末中都溃,兵破荆南,潭帅郭三益延君问计策,谕解勤王峒丁之欲为变者。
三益右府,荐君召试中书堂,补登仕郎
时相议假君朝秩,赐章服,充信王侍讲
时傅雩者领万骑渡河,君白曰:「五马山之事,庙堂诚信之耶」?
迪功郎、充江西提点刑狱司属官。
女真蹀血,沿江西乡湖南庐陵守逃,有土豪附敌据州,三省遣将收复,俾君摄郡,别驾将欲屠城,君争曰:「百姓何罪」?
登城呼首领,开以祸福,其人遂降。
隆祐皇太后从卫丧舟中军于虔吉之间,宪司委君究捕,浃日获所失十之二,盖直四十馀万缗,即上曰:「方众情震动,不可以财重失其心」。
有诏从之。
仍令估售所获,充军费。
李相纲镇潭,辟君湘阴
张相浚督师驻于潭,奏君充湖南安抚司属官,所以除洞庭水寇者,君图画有助。
乙卯岁大旱,流殍千里,君被檄赈属县,首请安抚使减俸以救饥。
安抚使黾勉率僚属从之,君又以身先之,因出劝富于仓廪者损贾粜,吝者按致其罪,人以蒙赖。
后调湖北转运司属官,会新罢宣抚大将,其储帑之在襄汉者尚以千万计,君受委钩校,或乃夜焚君馆庐,君弃行囊抱文籍走免。
他日沿檄过家,已而叹曰:「仕则死于官」。
亟归司。
无疾而卒,享年若干,官止儒林郎,寔绍兴某年某月某日也。
明年三月庚申,祔葬于长沙县大贤乡母塘山母茔之侧。
娶卢氏,生女二人:长适将仕郎陈忱,次尚幼。
无子,取弟晰之子文明为后。
临终,致书长沙当路者,悯乡校废缺,曰:「窃观风俗,先利后义,日甚一日。
孟子以下无学为忧,诗人有子衿、挑达之刺,城南山水秀会,可建学宫,以惠后来」。
当路者然之,逾年落成。
晰以尚书郎王观国所述君行治状来,再拜请铭状。
盖与予所闻合,为之铭曰:
少则自立以致养,壮则激忠以劘上。
利不苟于得,义必勇于往。
作业既成,呼弟畀之。
老服下僚,谄无一词。
今之成人,匪君其谁?
篆此铭章,以发幽光。
郑望之落致仕召赴行在制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二、《海陵集》卷一六
朕蒐贤简能,穆布在位,犹惧其有遗才也。
访故老于菟裘之营,得所谓守善纯固,黄发不怠,可以表仪当世者,则又将裹轮以招之。
具官某一代耆英,安于静寿。
簪橐之望,今三十年。
散金丘园,固无愧乎止足之义矣。
然昔之谢事者,或以陋巷与政议,或以岁时为朝臣。
盖年弥高而德弥劭者世所尊,身之老而才之壮者谋必审。
朕意所属,卿宜未忘。
盍亦膏已垂之车,纡既解之绂而来归也。
伫观远用,入告嘉猷
可。
辞免除同知枢密院事劄子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八、《海陵集》卷五、《海陵文徵》卷二
臣伏蒙圣慈除臣同知枢密院事,特降中使宣押臣赴院治事者。
臣窃惟右府本兵,为国枢键,参赞基命,通号筹帷之臣。
非德望素优,不能厌服中外;
非才识兼裕,不能洞照几微。
若时询求,当慎厥与。
如臣一介,器质吝蒙,了无寸长,滥窃名器,叨尘簪橐,贸历岁时,殊未能少效涓埃,上裨海岳。
而受禄过量,颠覆是忧。
敢谓圣度并容,宸聪过听,骤加甄拔,登赞事枢!
内循惷冥,莫敢遑处。
伏望皇帝陛下,驽蹇之乘不足以议远途,畀矜悃诚,许辞重任。
仰惟圣天子垂衣御治,四方黎献,云集在廷,一时名流,底绩者众。
简能而授,殆不乏人。
倘回涣恩,改贲耆彦,使天下享任贤之福,而朝廷由进德而尊,则反汗虽若有嫌,在盛时不为无补。
臣无任。
庸言 其十九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八、《诚斋集》卷九四
或问:「《诗》有六义,何如」?
杨子曰:「此说《诗》者失之也(《诗》之体有三,《诗》之作有三。一曰《风》,二曰《雅》,三曰《颂》,此《诗》之体也;一曰兴,二曰赋,三曰比,此《诗》之作也。何义之有?」)
或问:「阳货孔子豚,孔子受焉。
缪公亟馈子思鼎肉,子思辞焉。
何也」?
杨子曰:「惟阳货之馈,不可以不受。
惟缪公之馈,可以不受」。
或问:「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何也」?
杨子曰:「天因物故,地因天故简」。
或问:「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知则有亲,从则有功。
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可久则圣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
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何也」?
杨子曰:「圣贤以易简成,小人以智巧败。
易简无他,因天下万物之理而顺之耳」。
或问:「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
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何也」?
杨子曰:「以地之明,知天之幽;
以始之生,知终之死。
见其一,知其万也」。
「何也」?
「明必有幽,始必有终也,其理必然,不足怪也」。
或问:「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何也」?
杨子曰:「气之精者凝而为物,故有知而谓之神。
气之逝者游而为变,故无知而谓之鬼。
魂者,气也。
鬼者,体也,亦谓之魄。
故神存则物生,神去则物死。
神者体之主人,体者神之传舍」。
或曰:「作《易》者谁乎?
非圣人孰能之」?
杨子曰:「非也」。
「然则孰作之」?
曰:「天地」。
「然则天地能作《易》乎」?
曰:「天地不能作《易》,而能有易。
有易者具是理,作《易》者书是理。
犹绘事焉,物必有其生,绘乃肖其生。
世无日星,何从而绘日星?
世无山龙,何从而绘山龙?
是故天地者易之生也,易者天地之肖也。
彼以其天,我以吾乾;
彼以其地,我以吾坤。
不观《乾》《坤》二卦乎?
此之贵贱,彼之卑高,此之刚柔,彼之动静。
吉凶者其方物,变化者其象形也。
故《系辞》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或问:「道者不可须臾离,何也」?
杨子曰:「人之于道,犹鱼之于水也。
鱼可须臾离于水,则人可须臾离于道」。
杨子曰:水为冰,雨为雪,精气为物也。
圣人因其有而处其有,不以无废有。
冰为水,雪为雨,游魂为变也。
圣人因其无而听其无,不以有遁无。
异端反是也。
或问:「何谓鬼神之情状」?
杨子曰:「情存则神,状存则鬼」。
或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何也」?
杨子曰:「昼则作,夜则息,死生一昼夜也,昼夜一死生也」。
或问:「今不如古,信乎」?
杨子曰:「奚而不信?
古者官人以世,后世官人以人。
古者士大夫专杀,后世天子不专杀。
古者士死必以殉,后世天子不以殉。
今不如古,奚而不信」?
杨子曰:有所忘则必有所不忘,有所不忘则必有所忘。
杨子曰:武帝水旱厥咎何繇,公孙弘对曰:「汤之旱,桀之馀烈也」。
弘之为汤讳巧矣,桀亦无辞也。
至曰「尧遭洪水,未闻禹之有水也」,知为禹讳矣,独不为尧地乎?
独不虑尧之有辞乎?
圣人未尝讳过也,独讳天灾乎?
为圣人讳过者,小人之谀也。
为圣人讳天灾者,又谀之谀也。
谀汤而讳汤之旱,讳汤而移之桀,知桀之无辞而后发也,犹讳父而移之盗也。
又以谀汤者谀禹,又以讳禹者移之尧,此谀之穷也,犹讳父而移之祖也,尧固无辞也。
非惟无辞也,犹将引咎以罪己也。
三圣一道也,谀其二,毁其一。
岂惟毁其一,又援尧之手而坐于桀之侧,尧亦无辞也。
桀何颜哉,而独有颜以见尧也,臧文仲曰「罪己」,由弘之言,则臧文仲之言妄矣。
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永乐大典》卷五五二、五五五、五五六、《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谢氏曰:「义重于生,则舍生取义;
生重于义,则当舍义取生。
最要临时权轻重以取中」。
愚谓舍义取生之说未当。
所谓生重于义者,义之所当生也。
义当生则生,岂谓义与生相对而为轻重哉?
且义而可舍,则虽生无益矣。
如此则所为临时权轻重者,将反变而为计较利害之私矣,尚安能取中乎?
此论甚当,故明道先生曰义无对。
杨氏谓高明者中庸之体,中庸者高明之用,恐不可以体用言。
此说亦是。
杨氏解「知者过之」为极高明,而不知中庸之为至;
解「贤者过之」为尊德性,而不及道问学,恐未安。
极高明而道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是彻上下,贯本末工夫,皆是一贯,无适而非正也。
如杨氏之说,则上下本末可离而为二矣。
大概得之,更宜体味。
游氏引邹衍谈天、公孙龙诡辨为智者之过,亦未当。
若佛老者,知之过也。
谈天诡辨,不足以为知者之过。
知者之过非一端,如权谋术数之类亦是。
龙、衍乃是诳妄,又不足以及此。
吕云刚而寡欲,故能中立而不倚。
夫中立不倚者,湛然在中,无所偏倚而义理全具者也。
刚而寡欲,恐不足以言之。
柳下惠之行为和而不流,夫下惠固圣之和矣,然孟子推其有不恭之弊,则与《中庸》所谓和而不流者亦异矣。
又引「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与夫「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为中立而不倚,夫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是乃清者之德,岂可便谓之中立不倚哉?
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固是有中庸之德而穷困在下者如此,然专以此事解释中立不倚之义,则名义非所当矣。
盖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以操行言;
中立而不倚,以理义言也。
中立不倚亦只是以行言,所引独立不惧者近之,「不倚」是无所阿附之意。
吕氏解「素隐」为方乡乎隐,「素隐行怪」为未当行而行之,且举《易》之「隐而未见」与孟子之论狂者为證,恐非本意。
素隐行怪,乃是无德而隐而为怪僻之行者尔,意甚分明,何必曲为之说乎?
吕说未安。
侯氏以、下惠为素隐行怪,恐失之太过。
若晨门、篑、沮、溺、庄、列之徒,乃可以当此名。
、下惠虽未为中庸之至,然皆大贤事业,恐未易以此名加之也。
亦是。
吕氏说费隐一章固多差舛,然论知与能一段虽非正意,却说得易知简能确实明白,有所发明。
此不记得,无本可检。
游氏说多不可晓,但谓其大无外而中无不周,故天下莫能载;
其小无间而中无不足,故天下莫能破,此说为无病耳。
然上文本谓君子之道无往而不中,则其下「中」字有未当耳。
既曰未当,便不可谓之无病。
程子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中庸》曰:「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正解此两句,恐是一时问答之语,当以《论语》解仁恕之别为正。
是。
《或问》称吕氏一本语尤详实,深可玩味,未见有可玩味处。
谓道虽本于天而行之者在人,非此章之正意。
忠恕不可谓之道,而道非忠恕不行,此所以言违道不远,其意亦恐未安。
观程子降一等之说与掠下教人之说,斯可见矣。
其论四者未能之说,则曰:「尽人伦之至,通乎神明,光于四海,有性焉君子不谓之命,则虽圣人亦自谓未能」。
夫以尽人伦之至而自谓未能犹可也,通神明而光四海,奚暇遽论及此哉(今观吕氏论四者未能之说亦有意,恐未容轻议。)
吕氏说恐亦不得此句之读,更试考之。
游氏引「其则不远」为尽己之忠,不以道责人而以人治人,取其改而止为尽物之恕,似乎其语未当。
杨氏说「以人治人,仁之也,伊尹以斯道觉斯民是也」,恐不当其义(今观杨氏说亦有可取。)
宛转说来亦可通,但恐不必如此说,枉费言语。
张子谓君子之道天地不能覆载,恐失之太高。
子思虽云天下莫能载,复云天下莫能破,大小兼该可也。
戾天跃渊,亦以范围之内言之。
今言天地莫能覆载,则过矣。
亦是。
谢氏说「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何也?
人以为神则神,人以为不神则不神矣」。
按夫子致生致死之说,本为明器发也。
以致死之为不仁,故必有是明器;
以致生之为不智,故为是明器而不可用。
故曰神明之也。
谢氏之意则与此不同矣。
又其说主乎致生,故谓人以为神则神。
如此则所谓鬼神者,其有无专系乎人心而已,无乃似流于作用是性之失乎。
又曰:「以为有亦不可,以为无亦不可,这里有妙理」。
又曰:「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皆是此意。
记得《论语》说中似有「当生者使人致生之,当死者使人致死之」,此却有理(谢氏《论语》说曰:「阴阳交而有神,形气离而有鬼。知此者为智,事此者为仁。推仁智之合者可以制祀典。祀典之意可者,使人格之,不使人致死之。不可者,使人远之,不使人致生之。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则鬼神之情状,岂不昭昭乎?)
侯氏曰:「消息盈虚,往来神明,皆是理也。
吉凶悔吝,刚柔变化,皆是物也」。
恐难分明。
愚谓是数者皆物也,而有理存焉。
又曰:「以阴阳言之则曰道,以乾坤言之则曰易,贯通乎上下则曰诚」。
夫道非阴阳也,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也,程子固言之矣。
《系辞》止曰:「乾坤,其易之门,易之蕴」,而谓易为乾坤,则非也。
且既以贯通上下为诚矣,而又曰「总摄天地,斡旋造化,动役鬼神,阖辟乾坤,万物由之以生死,日月由之以晦明者,诚也」,则是诚者乃一作用之物,有似乎《阴符经》之云者,而不可谓之贯通上下矣。
既以鬼神为形而下者而非诚矣,又曰「诚无内外,无幽明,故可格而不可度射」,审如此说,则《诗》当云「诚之格思」,而不当言「神之格思」也。
凡此自相矛盾,有不可晓者,不审如何?
看得是。
颜虽夭而不亡者存,《或问》以为侯氏之说,而《集解》系之杨氏说后,孰为误也?
似是杨氏、侯氏皆有此语。
更考之,若无,即是误也。
吕氏、杨氏引三年之丧,皆有为妻之文。
按夫为妻服,齐衰杖期。
而《左氏传》昭公十五年王太子寿卒、王穆后崩,晋叔向曰:「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杜氏注云:「天子绝期,惟服三年。
故后虽期,通谓之三年丧」。
审此则是天子之后母仪天下,后之丧,天子可以绝期而不服,故服其丧而通谓之三年也。
据经文既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又曰「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则是三年之丧有为长子、为妻与嫡孙为祖,故别乎父母之丧也。
所谓达乎天子,则是三年之丧亦有通乎上下者矣。
今律文与温公《书仪》皆无为妻之文,独吕氏、杨氏引叔向之说,而吕氏之说有可疑者。
吕氏之说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者,三年之丧为父,为母,适孙为祖,为长子,为妻而已。
天子达乎庶人一也」。
似与今文本旨与今律文、《书仪》皆不同。
盖经文分三年之丧与父母之丧,而吕氏则合之;
律文、《书仪》载夫为妻杖期,而吕氏则皆以为三年也。
杨氏之说曰:「三年之丧为长子,为妻,与嫡孙为祖,故王太子寿卒,后崩,而叔向云云。
盖天子为子、为妻,通谓之三年之丧也。
故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则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贵贱一也」。
信如杨氏之说,则与经之本文无戾,而与叔向杜预之言皆合矣。
愚谓三年之丧,为长子与嫡孙为祖三年者,主当为后者言之。
为妻三年者,主天子绝期而言之也。
盖在大夫士庶之长子、长孙,有当为后者,有不当为后者,故有服三年与不服三年之别。
妻之丧则自大夫以下皆服期,故是三年者惟天子皆服之,故曰达乎天子也。
恐三年之丧只是指父母之丧而言。
下文「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便是解所以达乎天子之意,与孟子滕文公语亦相类。
游氏「至贵在我,至富在我,至愿在我,生生在我」之说,恐非圣人意思。
此等皆衍说。
《集注》曰:「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也」。
其言之不一,何耶?
盖仁有偏言者,有专言者。
专言者,心之德也。
程子《西铭》之意是也。
偏言者,爱之理也。
爱之所施,则亲亲、仁民、爱物是也。
固是如此。
然心之德即爱之理,非二物也。
但所从言之异耳。
所谓道者,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交是也。
所谓德者,智、仁、勇三者是也。
此圣人之所谓达道达德,天下公共之理也。
此外更无他道。
后世学者惑于异端,求玄求妙,穷高极远,而不知道果在此而不在彼也。
孔子曰:「君子之道四,未能一焉」。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
圣人非果不能也,亦非姑为自谦之辞也,盖欲学者知道之极致不在他求,而人伦之至即斯道之所在也。
吕氏曰:「所谓道者,合天、地、人而言之。
所谓人者,合天、地之中而言之」。
道固所以合天、地、人而言,然方论修身以道,则不必遽及于此也。
孟子论仁,只说「仁,人心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则「仁者人也」之意自是分明。
今曰合天地之中所谓仁者而言,则似谓一人不足以为仁,必合天下之人而后足以为仁也。
是其为言大而无当,不若「人皆有之」等语为明白切要而详尽也。
以上二段皆当。
吕氏以知所以治人为闻一以知二,知所以治天下国家为闻一以知十,恐未安。
夫治人、治天下、国家,犹曰安人、安百姓云尔,皆修身之效也。
闻一知二与闻一知十,自是分量不同,皆穷理修身之事,岂可引为比也?
此等处不必深辨。
杨氏曰:「力行则能推其所为,故近仁」。
杨氏之意,盖指孟子「彊恕仁莫近」之意,而谓推其所为乃恕之事,故引之以解近仁也。
夫推其所为,正古人所以大过人之事。
以其犹待乎推,所以未遽可谓之仁。
杨氏举此以解力行近仁之说,似不为过。
而《或问》谓其不可晓,何也?
如此则仁字只就爱上说了。
杨氏论诚身一节,失之轻易。
其论诚,则曰:「非自外得,反求诸身」,而不知不明乎善,则心不可得而诚。
论不诚,则曰:「岂知一不诚,他日舟中之人皆是为敌国」,而不知所谓不诚亦尽有浅深也。
又引庄周鸥鸟之说而曰:「忘机则非其类可亲」,则其所以说诚身者益差矣。
又曰:「反身而至于诚,则利仁者不足道也」。
夫反身而至于诚,正利仁之事。
若安仁者,则不待于反,亦不待乎至于诚而自诚矣。
鸥鸟以下所论得之。
《或问》谓「隐之见,微之显,实之存亡而不可掩者也」,「存亡」字有误否?
心广体胖,实之存也。
如见肺肝,实之亡也。
此当时立文之本意。
然语诚有病,当改之耳。
谢氏曰:「诚是无亏欠,忠是实有之理,忠近于诚」,正倒说著,忠是无亏欠,诚是实有之理。
盖尽己之谓忠,一有不尽,是有亏欠也。
以其自尽者言之,则谓之忠;
以其实有者言之,则谓之诚。
谓忠近于诚,亦非也。
又曰:「有我不能穷理,人谁识真我?
何者为我?
理便是我」。
其言过高而且怪。
理者,天下之公,认之为我,则骄吝益肆矣。
得之。
《章句》中解致曲一段,乃是程子之说。
然一曲之诚至于则形则著则明者,是一曲之诚充扩发见而至于无所不诚,故能变化否?
而《章句》与程子之说但称一曲之诚著见光辉,而所谓诚能动物,止一曲之诚耶?
将无所不诚而能动物耶?
若张子以明为馀善兼照,杨氏以明为无物不诚,岂疑此而为说也?
故杨氏曰:「曲能有诚,诚在一曲也。
明则诚矣,无物不诚也」。
窃疑杨氏之说不为无理。
此章所言正是一曲之诚,然致曲者固无曲之不致也。
经虽不言,意自可见。
张、杨之说恐未为得,不若程子之言为当。
吕氏曰:「学不厌,所以致吾知;
教不倦,所以广吾爱,自入德而言也」,亦恐未安。
子贡之论学不厌、教不倦为仁智,正所以形容夫子之圣,自是成德事,岂可以入德言之乎?
得之。
杨氏曰:「《大学》一篇,圣学之门户,其取道甚径」。
夫圣人之道自有等级,由其所造之地如何耳。
非可以径取也。
甚径亦言其平直而无回曲耳。
吕氏曰:「诚与神交感,则同心者无不应。
德与气同运,则同类者无不化」。
盖诚者德之至实,神者气之至妙。
诚与神以其精者言之,故曰交感则同心者无不应。
德与气以其统体言之,故曰同运则同类者无不化。
吕说恐亦未可以为至论。
谢氏谓「帝是天之作用处」,自然之理恐不可以作用言。
如程氏谓以主宰谓之帝,则善于形容者也。
得之。
杨氏曰:「无息者诚之体,不息所以体诚也」。
非也。
无妄者诚之体,不息者诚之所为也。
得之。
「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程子只解极高明而道中庸,非谓二事。
中庸,天理也。
天理固高明,不极乎高明不足以道中庸。
岂以极乎高明者是乃中庸之道,非别有高明也?
又曰:「理则极高明行之只是中庸」。
以此而例上二句,则意皆明矣。
然此乃兼费隐、贯上下之极至者言之,须得张子逐句一义一段之说,其义始备。
其曰尊德性须是将前言往行、所闻所知以参验,恐行有错;
致广大须尽精微,不得卤莽;
极高明须道中庸之道,互相发明,斯无馀蕴矣。
今观《或问》之说,乃谓吕氏因张子之意,须更以谢、杨二说足之,其义始备。
愚谓三子之说皆非《中庸》之正意,谓之各是一说可也。
吕氏曰:「虽有问学,不尊吾自得之性,则问学失其道。
虽有精微之理,不致广大,则精微不足以自信。
虽有中庸之德,不极高明行之,则同污合俗」。
今未暇辨乎其他,所谓虽有中庸之德,不极高明行之,则同污合俗,则是高明、中庸自是两事,不相关涉,不能极乎高明,则道中庸者乃同污合俗耳。
岂有同污合俗而尚可谓之中庸乎?
岂有同污合俗之中庸必极高明以行之而复异乎?
此乃缘文立义,而未究程、张之指与夫此章之正意也。
且既以德性、广大、高明皆至德,问学、中庸、精微皆至道,其言虽不能无失,而其意则不害其为兼举全体。
今曰失道与同污合俗之云,则至德果如是乎?
又以道之在我、道之全体、道之上达分始、中、终之序,而谓不先立乎此、充乎此、止乎此之类者,其失同出一辙,今不暇复辨也。
游、杨之说,皆以先后循序而言,则亦恐非正意,特其解经之一说尔。
大抵此五句之义乃是圣贤竭其两端之教,不容偏废,或偏于一,则必陷于异端曲学而不足以知道学之全。
然而学者之病往往多欲进于德性、广大、高明之域,而于所谓问学、精微、中庸者不留意,或为之而不知尽其义、极其至焉,则其所谓德性、广大、高明者,是乌足以为德性、广大、高明哉?
程、张之说深得乎此,而吕氏之说之意,则所重者在德性、广大、高明,所轻者在问学、精微、中庸,则正与张子之说相反,岂得为因其意乎?
杨氏又以温故知新为道问学之事,敦厚崇礼为道中庸之事,亦恐失之迁就。
本文之意,盖谓温故者多不知新,敦厚者少能崇礼,与上三句相类耳。
若必迁就其说,则温故知新亦可以为尽精微,而敦厚崇礼亦可以为尊德性矣。
又曰:「道中庸而不极乎高明,则愚不肖者之不及」。
则是凡愚不肖皆可以道中庸乎?
比吕氏则甚焉者也。
侯氏之说尤无伦次,既以礼为道之物,其名礼者既失之矣,又以和而至合,内外以和行,使万物各当其分谓之礼,礼各有其物谓之仪,则言礼又不经矣。
继之曰:「统而言之则曰道,分而言之,则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学礼者见之则谓之礼可也」。
先后不伦,轻重失当,果何为哉?
特其辨杨氏「道非礼不止」之言之失,则似可取耳。
其它至德至道之说,求仁上达之说,文义皆失之矣。
此段未安。
二十九章三重之说,程子言之,侯氏述焉。
程子所谓此与《春秋》正相合者,意尤亲切,而侯氏所以发明者,亦详备而可观。
通乎此,则一章之义首尾通贯,意脉接续,深有馀味。
且又承上章夫子所言三代之礼,则三重为三王之礼所重之事亦可信矣。
若如《章句》所从吕氏之说,固亦可通,但意味不如程子之长,且一章文意断续。
如所谓上焉者指夏、商,下焉者指孔子,则是非惟、商之礼全不可用,而孔子之善亦无所施。
然则夏时商辂与夫《春秋》之作谓之何哉?
若谓其不必如此说,则下文继之以「故君子之道」,是上焉下焉皆不可用明矣。
《章句》、《或问》考究推明,其必不苟。
幸明辨而明告之。
更思。
侯氏举明道「事业如太虚中浮云」之说以解「故曰配天」一段,其引据已不亲切。
继之曰:「尚可得而言也。
若夫至诚,又非特如天如渊,配天而已」,却是发至圣不如至诚,岂有此理?
至圣至诚,非有优劣。
然「圣」字是从外说,「诚」字是从里说。
吕氏说「以中立大本,以庸正大经」以下,恐皆未安。
姑辨此二句。
大本即中也,大经即庸也。
经纶大经,立大本,即是尽此中庸之道。
若谓以中而立大本,以庸而正大经,则中与大本、庸与大经皆二物也。
至谓大经之正,亲亲、长长、贵贵、尊贤,又发明纷揉会同、更相为用处尽有功。
然而不若只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者为尤尽大经之义也。
得之。
杨氏曰:「大经,天理也。
典敷教,所以经纶之也。
大本,中也。
建其有极,所以立之也。
化育,和也,穷神而后知之也」。
典敷教,即是经纶大经,即是天理,非惇典敷教之外别有天理为大经也。
建其有极,固与立大本之义不同,然所谓建其有极,所以立大本,莫却无病否?
以化育为和,则其失明矣。
自「圣人人伦之至」以下,与侯氏之失同而又甚焉。
惇敷是经纶,典教是大经,建是立,极是本。
侯氏「诚则经纶之」以下,其失与吕氏言「以中立大本」者同。
盖本文之意谓惟天下至诚者固能如此,非是以诚去立之知之也。
「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乃承上文「尚絅」之意,起下文「不愧屋漏」与慎独之端。
盖道虽无所不备,而其所以不可离者实在于戒谨恐惧之际。
惟君子不愧屋漏,是所谓知远之近,知风之自也。
微之间,虽人所忽,而理之善恶则显然著见。
惟君子必慎其独,是所谓知微之显也。
然而言戒谨恐惧之意,则以知远知风言之,谨独则止以知微言之,何也?
盖远之近者,以事物而言,则其理未尝不具于吾心;
风之自者,以人伦而言,则其用未尝不本于吾心,故言之也详。
言微则隐在其中,故言之也略。
今观《章句》之释,所谓「乎外者本乎内,有诸内者形诸外」,发明三知之义固已明白。
若更以愚意参之,则上下语脉愈益通贯精密矣。
不审如何?
吕氏卒章之说纲目不明,诚如《或问》之所论者。
至于以「天何言哉」以下为不待言动而人敬信,则属之「不愧屋漏」之下者,非惟失其文意,愈错乱而不备矣。
如忘法度、忘言动、德之声色之者,尤过高而无实,与其他悫实自得之言若相背驰,不可晓矣。
以上皆得之。
郑威悯公遗事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浪语集》卷二七
世之论李邺侯张中丞者,无不尚其危急存亡之秋,曾不思二公之心,盖先存乎衰柳之诗,水山之不可倚也。
郑威悯死义冯翊,其民哀之固宜,至于葬于异邦之臣,克祔夫人之柩,蛮貊忠信,不以死生行矣哉!
某读公《新除谢上章》,至「关陕六七任,不挂权臣之横恩;
崇观二十秋,靡沾故相之馀润」,未尝不吁嗟变色,叹息于斯人也。
即使蚤得展其所长,先事而戒,一死一生之际,当与李、张易地皆然,三百里之强对,决不徒死之也。
熟复遗事,不知流涕之横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