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解诘论 唐 · 崔宏庆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四十七
宏庆作君子无屈论。有为文学伸于文学之说。或诘宏庆曰。子非君子欤。何道屈也。久矣。是夫迷其问诘。然未数所以酬也。及审已行之行而解之。余诚非君子也。读孝经则思君子之行。读春秋则思君子之志。读易则思君子之性命。读诗则思君子之讽兴。读书则思君子之载言。读礼则思君子之防乱。读乐章则思君子之理心。至于非法道未尝敢言行也。夫是乡里称余。朋友佳余。于不道览(疑)伸也矣。曷来谓为屈哉。如以行之未备。志之未固。性命之未达。讽兴之未深。载言之未当。防乱之未至(阙十字)。虚举之滥彰。此乃朋友情也。非吾之咎。语曰。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矣。余年去三十尚二年矣。则去四十五十尚十年二十年矣。足得开其心术。实其文誉也。余又何畏哉。若以进取之道屈。则孔子至圣。终于下位。颜生至贤。竟殁于陋巷。颜孔以来。则历观书史。圣贤尚屈于进取。况圣已降乎。余于进取之道。不敢言屈也已矣。况余得其反未六七年。望其进三四年。到于七十尚有四十馀年。今天下一家。主圣臣忠。又不可比披靡之周。龌龊之燕。而余生之时非为不遭也。求进为久也。前不远也。岂终于寒馁困苦于千万人之下哉。
直谏书 唐 · 刘允章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四
救国贱臣前翰林院学士刘允章谨冒死上谏皇帝陛下。臣闻太直者必孤。太清者必死。昔晁错劝削诸侯之地。以蒙不幸之诛。商鞅除不轨之臣。而受无辜之戮。今并臣三人矣。守忠怀信。口不宣心。则刎颈刳肠。向阙廷而死者。并臣是也。救国策从千里而来。欲以肝脑上污天庭。欲以死尸下救黎庶。臣死之后。不见圣代清平。故留贱臣以谏明主。今短书一封。不入长策。伏蒙不收。所以仰天搥胸。放声大哭。杀身则易。谏主则难。以易死之臣。劝难谏之主。伏见陛下初登九五。颁下诸州。开直谏门。言者无罪。四方雷震。百里奔驰至阙廷者。愿陛下致升平之业矣。陛下既不用其策。不舍其过。或鞭挞市朝。囚禁园苑。深埋沟壑者。不知其数。乞食道路者。不记其名。夫输忠献策之臣。匍匐阙廷者。岂敢欺陛下乎。大臣爱位而不敢言。小臣畏死而不敢谏。忘生请死之罪。往往冒死天庭者。知陛下觉悟也。伏闻枢密之事要在纤人。以宰臣为度外之官。以御史为不速之任。冤者不得伸。君子所以深藏。小人所以深乱。自古帝王。以御史为耳目。以宰相为股肱。股肱废则不能用。耳目蔽则不能视。今陛下废股肱。蔽耳目。塞谏诤。罪忠良。欲令四海不言。万方钳口。可不畏也。臣恐千秋万岁。说陛下不圣。笑陛下不明。臣所以急也。当今天下求进之臣。智者不肯自言不肖。愚者不肯自言不贤。故使贤愚混杂。善恶同偫。真智真愚。何所分别。取之则善恶进。舍之则贤愚退。何不使至愚在野。至贤入仕。今天下食禄之家。凡有八入。臣请为陛下数之。节度使奏改。一入也。用钱买官。二入也。诸色功优。三入也。从武入文。四入也。虚衔入仕。五入也。改伪为真。六入也。媚道求进。七入也。无功受赏。八入也。国有九破。陛下知之乎。终年聚兵。一破也。蛮夷炽兴。二破也。权豪奢僭。三破也。大将不朝。四破也。广造佛寺。五破也。赂贿公行。六破也。长吏残暴。七破也。赋役不等。八破也。食禄人多。输税人少。九破也。臣闻自古帝王。终日劝农。犹恐其饥。终日劝桑。犹恐其寒。此辈不农不桑。坐食天下。欲使天下之人尽为将士矣。举国之人尽为僧尼矣。举国之人尽为劫贼矣。欲使谁人蚕桑乎。今天下苍生。凡有八苦。陛下知之乎。官吏苛刻。一苦也。私债徵夺。二苦也。赋税繁多。三苦也。所由乞敛。四苦也。替逃人差科。五苦也。冤不得理。屈不得伸。六苦也。冻无衣。饥无食。七苦也。病不得医。死不得葬。八苦也。仍有五去。势力侵夺。一去也。奸吏隐欺。二去也。破丁作兵。三去也。降人为客。四去也。避役出家。五去也。人有五去而无一归。有八苦而无一乐。国有九破而无一成。官有八入而无一出。凡有三十馀条。上古以来。未之有也。天下百姓。哀号于道路。逃窜于山泽。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百姓有冤。诉于州县。州县不理。诉于宰相。宰相不理。诉于陛下。陛下不理。何以归哉。伏见蛮寇欺侵。神道诳惑。我国家作亡命之渠魁。为逋逃之窟穴。徵兵五年。今日诛之。何见之晚也。臣闻却以(疑)未终销兵于当时。本无养兵。日为乱臣张本也。今不除其乱本。而除其乱苗。士卒荡尽于中原。玉帛多亡于道路。岭外仍令节度四面讨除。苍生嗷嗷。何负陛下。令行此讨罚。以为上策。臣恐今年除一承嗣。明年又生一承嗣。天下征战。未有了期。则祸难起于腹心。蜂虿生于手足。陛下左右。无人敢言。但知润色美词。悦情畅志而已。岂知千里零落。万里凋残者哉。今国家狼戾如此。天下知之。陛下独不知之。天下不敢言。臣独言之。万死一生。臣死一介之命。救万人之命。臣今虽死。犹胜于生。臣献策千条。未蒙一问。羁孤贫病。流落风尘。眷恋朝廷。而不能去。傥陛下览臣愚见。知臣愚忠。则理乱斯须。存亡瞬息。太平之日。昭然目前。必也陛下不以万国为心。不以百姓为本。臣当幸归沧海。葬江鱼之腹。不忍见国难危。臣之愿毕矣。臣恳擗不胜痛切感惧之至。
贺册皇太子表 北宋 · 刘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皇朝文鉴》卷六三、《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二、《渊鉴类函》卷一七六、《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七三
前曜开祥,东闱播宪。汉仪丕赫,天下之本既丰;周制协敷,王者之基克固。殊尤显会,中外祗欢。恭以《十翼》垂言,黄离之象攸著;四渎流润,重海之歌载扬。于以示元吉之有孚,表善利之霈广,正人伦而张大纪,统天序而荷亨衢。陪翼至仁,登闳昌祚,允钟圣嗣,克奉宗祧。伏以皇太子器本夙成,智包妙用,挺温姿而玉裕,蔼淑度以金相。至性迪乎天经,积粹发乎真系。而自桂房毓秀,茅壤疏荣,有时敏之进修,有日跻之骏惠,固已悟乔枝而奉顺,询内卫以宣勤。务近老成之人,历观盛德之事,宝忠信而由己,服礼乐以蹈中。造理惟微,振辞有典。侍銮游而俨若,拱列钦瞻;省台膳以肃如,慈宸敦眷。四学总于上序,百行纪于司成。洽乃懿声,被乎罄县。建储之论,繄先亲而是宜;立爱之文,稽古道而斯顺。肇膺徽册,有庆昌辰。伏惟尊号皇帝陛下阐长世之善经,率保邦之大法,翕受秘祉,备举缛仪。上帝是忱,克享于馨茂;兆民咸赖,用致于辑宁。惟震长之至贤,实乾刚之上体。三善靡烦于在傅,重晖诚契于秉阳。陛下仰奉灵心,旁挹群吁,以为主器之重,有国莫先,矧锡羡于仙源,在守成于宗躅。增崇巨业,厉我元良,龟献之告协从,神鉴之徵允格。三让成魄,知天道之好谦;明两作离,见皇图之可大。式备弥文之礼,仍新遵德之称,涓以茂辰,膺兹鸿典。班轮饬驾,奋五采以相宣;碧镂题宫,配二仪而胥永。臣以滥叨词职,窃守藩封,昭数在庭,莫觌鸾旌之美;含和发咏,率同凫藻之诚。
蒙以养正赋(君子能以蒙养其正。)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范文正公集》卷二○、《历代赋汇》卷六七、《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六八
蒙者处晦而弗曜,正者居中而弗群。守晦蒙而靡失,养中正而可分。处下韬光,允谓含章之士;居上弃智,斯为抱一之君。圣人以设彼《易》文,授诸君子。考其在蒙之象,得此养正之理。浑兮若浊,下民无得而称焉;闇然而彰,圣功亦在其中矣。是以不伐其善,罔耀其能。惟朴素而是守,又浚哲而曷矜。故知我者,谓我愚不可及;不知我者,谓我智不足称。务实去华,育德之方斯在;反听收视,养恬之义相应。故得悔吝不生,纯和自履。隐其明而若昧,保其终而如始。至贤者孟子,在养素而弗违;亚圣者颜生,性如愚而有以。是知蒙正相养,圣贤是崇。欲求乎不失其正,必在乎受之以蒙。石蕴玉而外质,蚌含珠而内融。天地何言,育物之功潜用;龙蛇处蛰,存身之道不穷。其或谋画为先,聪明自广。不务淳淳而处,每思察察而往。则彼蒙也丧乎其真,此正也失其所养。曷若我知白守黑,老氏之教宁忘;用晦而明,箕子之风不爽。至矣哉!正之在斯,养亦宜其。蕴道德而不衒,岂祸福之能随。志士体之而修身,素履无失;圣人执之而行化,赤子焉知。乃有修辞立诚,穷理尽性。常默默以存志,将乾乾而希圣。庶几进退之间,保君子之中正。
唐说 北宋 · 尹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宋史》卷四四二《尹源传》、《皇朝文鉴》卷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经济类编》卷六、《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二八、《四续古文奇赏》卷四一、《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七、卷二三五
世言唐所以亡,由诸侯之彊,此未极于理。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既弱矣,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燕、赵、魏首乱唐制,专地而治,若古之建国,此诸侯之雄者,然皆恃唐为轻重。何则?假王命以相制则易而顺,唐虽病之,亦不得而外焉。故河北顺而听命,则天下为乱者不能遂其乱;河北不顺而变,则奸雄或附而起。德宗世,朱泚、李希烈始遂其僭而终败亡者,田悦叛于前,武俊顺于后也。宪宗讨蜀、平夏、诛蔡、夷郓,兵连四方而乱不生,卒成中兴之功者,田氏禀命、王承宗归国也。武宗将讨刘稹之叛,先正三镇,绝其连衡之计,而王诛以成。如是二百年,奸臣逆子专国命者有之,夷将相者有之,而不敢窥神器,非力不足,畏诸侯之势也。及广明之后,关东无复唐有,方镇相侵伐者,犹以王室为名。及梁祖举河南,刘仁恭轻战而败,罗氏内附,王镕请盟,于时河北之事去矣。梁人一举而代唐有国,诸侯莫能与之争,其势然也。向使以僖、昭之弱,乘巢、蔡之乱,而田承嗣守魏,王武俊、朱滔据燕、赵,彊相均,地相属,其势宜莫敢先动,况非义举乎?如此虽梁祖之暴,不过取霸于一方耳,安能彊禅天下?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彊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或曰:「诸侯彊则分天子之势,子何议之过乎」?曰:「秦、隋之势无分于诸侯,而亡速于唐,何如哉」?或曰:「唐之亡其由君失道乎」?曰:「君非失道,而才不至焉尔,其亡也,臣实主之。请极其说:唐太宗起艰难有天下,其用臣也,听其言而尽其才,故君臣相亲而至治安。以及后世,视太宗由兹而兴,虽其圣不及,而任臣纳谏之心一也。君有太宗之心,臣非太宗之臣,上听其下,或不能辨其奸,下惑其上,无所不至,所以败也。何哉?夫君一而臣众,大圣之君不相继而出,大奸之臣则世有之。大圣在上,则奸无所容,其臣莫不贤;茍君之才不能胜臣之奸,则虽有贤者不能进矣。如是,然未至于失道,犹失道也。明皇非不欲天下如贞观之治,而驭臣之才不能胜林甫之奸,于是有禄山之祸。德宗非不欲平暴乱、安四方,而君人之术不能胜卢杞之邪,于是有朱泚之变。以至于僖、昭,其心皆欲去乱而即治也,而才不逮于明皇、德宗,辅臣之奸邪或过于林甫、卢杞,求国不亡,安可得已!然迹其事,君岂有失道乎?于时天下非无贤,由君不能主听也。故至贤之主与夫失道之主,其兴其亡,皆自取之,此系乎君者也;中才之主,其臣正胜邪则治而安,邪胜正则乱而亡,此系乎臣者也。然则唐之亡非君之为,臣之为也」。
非韩中 其七 非韩第八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
韩子以三书自荐,求用于宰相,吾读之未始不为叹息。世谓韩子若继圣之贤之出也,余谓圣贤进退语默,动有师法,不宜与常士相浮沈也。古之士皆欲用,非其礼不与之用。三代之士仕,以天下自任,无如伊尹。周之末,忧天下无如孔子。战国之时,欲行其道无如孟轲。虽然,皆以礼聘而为政,不闻以书自举而求其用也。《礼》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语》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欤」。陈子谓孟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云云。夫古之圣贤,待而不求也如此。待而不求,盖贵义而守道也,此其所以为圣贤也。韩子既不能守道而贵义如古之圣贤也,又以书而自举于其上,固宜恭其言,平其气,自道可也,乌得躁以忿,遽非人之政治耶?孔子曰:「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又曰:「今之矜者忿戾」。韩子推周公之事而较其时之政治,非其不至。夫身未及居位而辄诮其政,非躁乎?自举不得而责人,非矜乎忿耶?《儒行》曰:「澡身而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陈言而伏也者,谓儒有所陈说,必伏而待上之命也。静而正之也者,谓虽不得命,必静而守之正,不以倾躁也。上弗知,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者,谓己虽有善言正行,上弗之知,则同其颜色,粗略而发之,不必急暴而为也。圣人如此之谓,盖欲人遵礼而远辱也。遵礼,所以为儒也。韩子慕孔子,谓为纯儒,而其所为反圣人之法,如此可谓真儒乎?不唯不至于儒,亦恐误后世之人失礼而招辱也。韩子之书,欲其朝廷因己爵禄以诱致天下遗逸之士。韩子以此言待天下,何其浅且谬也!天下固亦有不陨穫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大能守道抱节而贤过韩子者,如傅说、诸葛亮辈。傅说、诸葛亮岂止因人而遽来,徉徉然以趋禄利耶?此犹略举其世之闻见之盛者,时主可以礼义诚聘而致之有为者也;况有沈名绝迹,逃越世网者耶?益有视分国如锱铢,而不臣不仕若泰伯、伯夷者,虽爵命百逼,蔑如也,韩子亦何能诱而致之乎?吾恐韩子之策未必能为国家取其至贤者也。韩子曰:「古之人三月不仕则相吊」。此引《孟子·滕文公》下章初答周霄之问也。韩子徒略孟子之言,而不能以尽其意。其卒章,孟子乃曰:「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其意正谓士虽急于仕也,亦待其命而用,不可茍进而求用也。茍进而求用者,固如男女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踰墙相从,为人之所贱者也。今韩子自荐而求用,乃援《孟子》此章为谕,何忽自彰其失礼亡义也哉?吾闻古者欲有所见,唯以其所贽而前。天子则贽鬯,诸侯则贽玉,卿则贽羔,大夫则贽雁,士则贽雉。故孟子曰:「孔子出疆必载质」。不闻以书而见其上者,盖后世者之茍为也。汉孝武时,四方之士如东方朔之徒,矜诞衒鬻,盖以书而自荐,天下乃相效,靡然而成风。孟子谓自鬻以成君,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然而孰尝以此而为愧也?呜呼!后世益衰,风教浮薄愈甚,学者以艺相夸,以能相胜,傲诞自大,孰不然也?温良恭俭让,其道殆废。当是时,韩子固宜力行圣人之道,以身率先天下而正其风俗可也,又从事其事,而矜夸忿躁愈盛。后生者学不知根本,徒见韩子之书,乃相谓曰:韩子大儒,吾辈宜效其所为也。如此,不唯益损其风教,抑又害其臣之节,辱其人之身。故曰:韩子之书不法,吾无所取也。或曰:韩子之时,其取士之道异乎古也,韩子盖因其时而为之也。必若守古之道,待其聘而后用,士君子之道必至死而不得其行也。曰:不然。韩子尚以周公之道而责其时之宰相,当是,何不念今之时与古异矣,不可以古道而求今也?岂谋身即谓随时,而责人即谓必如古道?君子果如是为意耶?然聘士之礼,何世无之。唐之时,亦尚闻以礼而诏其隐者也,岂有遗圣贤而不聘耶?《语》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此韩子之徒亦宜思之也。
答李秀才启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修再拜天锡友兄足下:此月八日,叔父自贵郡回辕,首得所赐书教一筒。开阖数四,欢喜无量。逃虚既久,骤闻足音以跫然;迷魂若招,顿归常干而来些。惜乎一失交臂之旧,再见回星之周,薰歇烬销,壤断土绝。昔人以三月不见,尚或嗟于生鄙;群居久离,则弗能于无过。况孤矇之有素,邈师友以斯疏。妍皮裹骨而益痴,独学面墙而奚向?薰濡弗及,寡陋已增。岂意此音猥来,人且羡美。溢云纸以摛思,掞春华而发藻。厚乎养鸟,误奏《咸池》之和;豁若睹天,骤发醯鸡之覆。兹焉匠者之规矩,誓订漳滨之模楷。承平居之无俚,方枕块以罹忧。不见齿而三年,合乎礼制;加于人之一等,时以孝闻。愿思肯构之不忘,无使过哀而致毁。而况天锡标绝俗之隽轨,包大贤之茂器,学兼九变,辩雕万物。窃伏一乡之评,宜首幽人之聘。而屈试方策,见枉有司,荐绅冤嗟,道路哗铄。且夫好恶之异,古今所均。仲尼至贤,乃取侮于盗蹠;帝茎大乐,犹见非于墨子。抚弦在乎流水,难矣赏音;珍剃鬻于九戎,谁其识宝?使怀道而委莽,动直士之盱衡。然而泰先否而后倾,祸为福之所伏。鸷鸟将击,先卑而飞;流川久壅,其决孰禦?愿养高而全道,密中藏而俟时。掩乎十仞以韬光,去则万里而不息。良工晚成者器必大,宁以朴而示人;逐水先至者骥之能,岂与驽而争路?斯皆雅量之素蕴,诚非两好之溢言。某之妄庸,本无似肖,误蒙甄擢,遂见收齿。众珉入宝,至璞使之见遗;我辈登科,前贤所以愧让。循涯已溢,腼目无容。江关复重,音问睽阻。时既昏而将暮,人在阴而鲜欢。逖怀英俊之并游,恨无羽翮而飞肉。冀绥吉履之福,以迎来誉之光。纸尽笔穷,辞不逮意。
祭正献杜公文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安阳集》卷四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维嘉祐二年岁次丁酉,二月丁未朔某日,具官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司徒侍中杜公之灵。呜呼!自公勇退,于今十年。天下日思,思公至贤。故每闻公之病也,众犹己之病。今闻公之亡也,则相与骇而叹曰:元老之丧,天下将安所法焉?况辱公之知,世无比旃。虽愿百殒以赎公而莫得兮,其哀深痛切,非文字之可传。然而因奠写诚,乌可无说?含悲失次,举公大节。在祥符初,文则公杰。巍取甲科,美誉四彻。自时为吏,天性精勤。驱烦判滞,明敏无伦。不施鞭扑,吏畏如神。凡守郡邑,政胥曰循。凡主财利,法皆近仁。中司执宪,纪律簪绅。曰雍曰并,乃国方面。命公镇临,天子安燕。上曰公劳,来尹畿甸。毂下亟清,枢廷是践。公既大任,为国图宁。力进忠良,正人汇征。时羌之叛,与狄连衡。公谋庙堂,二垂寝兵。侥倖路塞,斜封不行。有职颙然,坐观太平。谗邪狺狺,卒坏于成。作相百日,彼徒益狞。齧公于兖,公道愈明。公则告老,上允其诚。旋营厥居,处于宋京。噫公之贵,不与众类。不买田宅,不蓄声妓。蔬食菜羹,缊袍布被。奉己惟约,周人则义。人难其常,公行独易。至清之名,今昔无二。噫公之退,与众复异。棋博不亲,林泉不嗜。枕籍百家,沉酣六艺。诗笔日新,放怀怡志。书法日工,或草或隶。优游自娱,以卒吾岁。呜呼哀哉!公官一品,位诚不卑。公寿八十,年非不耆。在公享之良厚,何人心之甚悲?盖以公还事而来,精明不衰。忧国之虑,过于有政。称善之勤,同于己为。向使朝廷重惜公去,复公丞疑。以十馀岁之康宁,翼亿万世之丕基。则治胡为而不唐虞?公胡为而不皋夔?噫!众愿之终戾兮,不系公而系时。徒凭使人,酹公一卮。公乎公乎,已而已而!尚飨!
答诏论彗星奏(熙宁八年十月) 北宋 · 吕公著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宋名臣奏议》卷四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四、《东都事略》卷八八《吕公著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宋元通鉴》卷三五、《右编》卷六、《续资治通鉴》卷七一
臣伏睹今月十三日诏书,许中外臣寮直言朝政阙失者。臣世受国厚恩,陛下莅政之初,首被选擢,自外藩召入翰林。故在左右日,口陈手奏,数进愚忠,颇蒙采纳。今虽散处闲外,其于爱君忧国惓惓之心,未尝敢忘。伏见陛下祗畏天戒,焦劳恳恻,实天下幸甚。臣闻晏子曰:「天之有彗,以除秽也」。考之传记,皆为除旧布新之象。皇天动威,固不虚发。意者陛下之仁恩德泽,犹未布于天下,而政令施设,所以厉民者众乎?何其谴告之明也?陛下既有恐惧修省之言,必当有除秽布新之实。然后可以应天动民,消伏变异。伏惟陛下留神幸察。臣窃观陛下自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励精庶务,其规模盖宏远矣。固将致尧舜三代之治,以光太祖之业,岂特区区守文之主哉?然临朝愿治,为日已久,在廷之士,益乖戾而不和。中立敢言者,罹谗而放逐。阿谀附势者,引类而升进。其外则郡县烦扰,民不安业。畎亩愁叹,上干和气。携老挈幼,流离道路。官仓库廪,所在阙乏。又无以广赈济,至于骨肉相食,转死于沟壑者多矣。上下相蒙,左右前后,莫敢正言者。陛下有欲治之心,而无致治之实者,何哉?殆任事之臣负陛下之高志也。何以言之?邪正贤不肖,盖素定也。今则不然,前日举之,以为天下之至贤;后日逐之,以为天下之极恶。前后纷纷,玷黩圣虑者,盖不一矣。其于人才,既反覆而不常;则于政事,亦乖戾而不审。断可知也,陛下独不察乎?况如一二人者,方其未进用之前,天下固知其奸邪小人也。但取其一时附会,故极力推进,此所以终累陛下则哲之明者也。自昔人君委任而责成者,盖有之矣,如齐之桓公是也,为其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使也。今则不然,水旱不时,人民困乏,则无以分陛下之焦劳;戎狄桀骜,疆埸有事,则陛下不免于旰食。又况加之以天变地震之异乎?未见陛下任人之得也。古之为政,而初不顺于民者,亦有之矣,郑之子产是也。子产之为政也,一年而舆人诵之曰:「孰杀子产,吾其与之」。三年又诵之曰:「子产而死,谁其嗣之」?今陛下垂拱仰成,七年于兹矣,舆人之诵亦未异于七年之前也。陛下虽虑亦及此,而终未幡然者,殆左右之臣蒙蔽陛下,使天下之事不得闻也。臣伏思陛下自即尊位以来,上奉两宫,仁孝笃至;下逮诸王,累朝贵主,无不极于恩礼。春秋方富,而无声色之过;孝友恭俭,发自天性。宫中之事,人无间言,而德泽独不被于民者,何哉?臣闻安危在出令,治乱在所任。故皋陶戒舜曰:「在知人,在安民」。愿陛下以知人、安民为先,除秽布新,以答天戒,则转灾为福,不旋踵而应矣。臣昨在朝廷,尝蒙访逮。当时议者,谓祖宗制度不可少变,朝廷用人必循资级。臣固曰不然,何则?兴治补弊者,乃人主之先务;任贤使能,亦不宜专较岁月。但一出于至公,当则可尔。臣今所言,亦非谓今日法令皆不可行也。陛下诚能开广聪明,延纳正直,公听并观,尽天下之议,事之善者固当存之,其未善者则当损之。茍为非便,不为已行而惮改;言有可取,不以异议而见废。如此,则不劳陛下神明,不惊众人耳目,而庶事条理,百姓安定,然后可以足兵食,禦外侮矣。臣伏自去国六年,未尝有一言仰达圣聪。至于私居接人,亦未尝轻议时政。今日所以辄进愚悃者,诚恐陛下不于此时感悟,则后日虽欲改为,非奇谋高策,亦未易为也。
代回王介甫内翰书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五三、《祠部集》卷三二
入相三朝,坐弥一纪。以有限之才,而应无穷之务,岂惟精力之已疲;以尝试之身,而妨未用之贤,抑亦宠荣之太久。恳陈轩陛,得守乡邦。功名弗居,惟惭往哲之趣;进退粗得,偶合至贤之心。喜素节之获全,枉盛辞而溢美。适来总帅,遂缓布书。旋承违乐职之高怀,属演纶之大手。前席论议,密简圣人之衷;本朝文章,行追典诰之体。春暄未过,福履自持,卑情无任瞻恋依驰之至。
送翰林范侍郎 北宋 · 吕陶
押词韵第七部
进退为大节,君子贵其全。
献替实大事,良臣所宜先。
二者苟一失,胡得称至贤。
况乃势利诱,中性殊易迁。
趋时或勇锐,顾义少悫坚。
昆山有良玉,烈燄不敢燔。
太华有苍松,严霜岂能干。
公以学行起,华涂三十年。
器业饱夔卨,文章富云渊。
徐行自廊庙,群望惟陶甄。
适会薰风琴,为民更五弦。
洁情思恤物,有道当危言。
一旦谢簪绂,易若忘蹄筌。
冥鸿飏云霄,老鹤得芝田。
天真适旷荡,世网脱拘牵。
安居返故里,盛事光尘寰。
父老相叹诧,谓公乃神仙。
士林素矜式,仰公如绮园。
试阅前代史,昔人难比肩。
尝闻乔与固,精诚动皇乾。
愿仗至忠力,区区塞奔川。
不幸遭戮辱,何由老林泉。
徒使国士泪,至今为之潸。
又闻广与受,知止皆求还。
都门祖帐盛,乡里千金捐。
青以大论议,寂寞空简编。
犹有绘画手,屡将丹青传。
四士所出处,得之皆一偏。
惟公逢圣明,雍容卷舒间。
任职思补报,乞身享安閒。
素履莹如玉,贵名重于山。
知公享寿考,岁月方遐延。
壮容换老骨,绿发藏华颠。
谅公保福祚,子孙庆绵绵。
高门纳驷马,旧物还青毡。
令德终报验,化工可推研。
小智泥畛域,通怀究渊源。
方尔泥物我,其谁计寒暄。
超遥诚自得,局缩亦徒然。
再拜远门下,长吟歌此篇。
北山录序 北宋 · 沈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四、宋刻本《北山录》卷首
始余欲闻内典,访诸南屏梵臻法师,于是受斯录焉。南屏云:「往闻老师言,丁秘监谓酷爱其书,一见如不及,至手传其本。老师之言可信不疑者,丁公所述作,多所自出也」。善乎!一乘以为宗,百家以为支。寻其支,如涉江河,随地得宜。不得其源,犹足以为多闻,况遂达其源乎。然其书出未久,而世罕传,能传者莫不有名于时。而其传者皆秘玩之以为资,不肯广也。余闻神清在元和时,其道甚显,为当世公卿所尊礼,从其学者至千人,而性喜述作。其出入诸经者,或删焉,或益焉,凡百馀卷。而斯录独发其所蕴,尤称赡博。使世之学者尽得其书而达其源,何患不为神清乎。神清,其名也,生大安山下,后居长平山阴,故谓之《北山录》。惟贤大师先得蜀本,将传诸好事者,请余叙其大方而刻之。因述南屏法师之言以为首云。
咏唐史 戴至德 北宋 · 韦骧
七言绝句 押元韵
神翰飞英纪至贤,谓如舟楫济洪源。
偷名岂学刘仁轨,专向朝堂卖主恩。
代人贺司马相公状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九、《宗伯集》卷一一
伏审祗膺新命,进拜上台。凡在甄镕,举深抃蹈。窃以唐分三省,仆射处其尊;汉命百官,丞相为之长。盖天下枢机之所会,而人君注倚之最隆,必得至贤,俾当重任。恭以仆射相公朝之旧德,儒者硕师。学列圣人,用舍必稽于大道;才周世务,设施仍适于当时。属真主之纂图,起宗臣而辅政。圣贤相得。共欣千载之逢;法度更张,深慰黎元之望。遂自东台之峻,越跻左揆之崇。傅说三篇,已尊于爰立;成王一相,遂致于太平。翼载邦家,永为柱石。某限兹守职,不获造门。闻制旨之已行,与民心而共乐。
刘公南墓表 北宋 · 郑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八、《西塘集》卷四
元祐三年春,三月十有八日,长乐刘公卒于京师。越九月,其孤始迎公柩自京归。明年正月二十一日,葬于长乐之怀安县太平里螺峰之原,礼也。公以行谊动天下,文章经术,人所师范,而五举进士,不得一官以终。是以士无贤愚,人无远近,异口同音,共一嗟悯。若造物者之所为,无有规准;而善恶之报,不足依据;道义诗书之学,疑不足恃者:此皆所以痛悼刘公之意。而福唐郑侠,独不谓然。天之生物,固有小大之分,齐而不能两全者,理使然也。与之齿者,无其角;傅之翼者,两其足。不惟形骸如是,而内外之受亦然。且已为其大,又欲其小,天不自能,其能以与人物乎?夫贵莫贵于道义,而富莫富于诗书者也。世之人,一出焉,一入焉,假道义诗书以取贵富,而道义诗书之途荒矣。若乃达而所以致达者不荒,则必不知富贵之利乐。其居之,与不达无少异者。为能如此,则知刘公之非不达,而造物者之所为得矣。其馀,何疑哉?盖天之所以极穷于其小者,所以极成于其大。孔子之穷极矣;不极,则六经之贵富,无以极成之也。孟子之穷极矣;不极,则七篇之贵富,无以极成之也。今公以一布衣士而名动里闾,声振京国,道义诗书之贵富,众所歌咏。取而用于今,则利无际;推而施于后,则泽无穷。然则,天之所以极我公,与公之所享为何如?故哀亡可也,而嗟悯疑怪,则非其宜矣。公讳康夫,字公南。其先自刘累以至汉,由汉而后,刘姓益大。而公之家谱,实自唐仆射晏。而相传至高祖,始因官而家闽,遂为长乐人。曾祖甫,皇太子洗马;祖若虚,屯田外郎、赠光禄卿、父弈,屯田外郎。公幼聪敏,不嬉玩。与群儿处,意气独不类。日诵数千言,过目不复忘。屯田公之为凤翔幕也,公方就傅,尝听于讲席,已而诵其说,一无遗误,坐者骇怪,故西人目公为奇童。洎屯田君卒于丹阳,家素贫约,众知其然,以缗物二十万置柩前,请助为丧。公曰:「是浼吾考也」。即拒却之。及扶护还家,里中亲故,皆矜传丹阳事,而赙布不敢入公之门。公性纯孝,居丧尽礼,盖年未弱冠,而所以慎终大事者,成人有所不逮,由是益重于邦乡。服除,就学府庠。周先生希孟,门人数百,而公独见推重。丁太夫人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血泣终制,未尝启齿。其居家严惮,遇族亲有恩礼。女兄,今长汀令韩公之夫人,尝抱疾,公亲侍汤剂,衣不解带,疾已而后复。弟侄贫窘,未尝不与共衣食。急人之难,义见于色。故乡人师其孝悌仁爱,而公亦以敦厚风俗,崇奖名教为己任。主乡校者三十馀载,部刺史之至者,各见优礼。在张公伯玉、元公绛、程公师孟,尤为知己。治平中,举孝廉。本道以公应诏,有司以为后时而罢。熙宁中,五路先置学官,广东之人,乞依上例,请以公主番禺学。朝廷下其事,索公所为文。公进志、述二十七篇,考为天下首议者,以公未仕,于格不合而止。异日,大臣有言公于天子之前,曰:「刘某者,天下士,惜其几老不得用」。将有特诏,事垂成,寝。公闻之,叹曰:「命也」。乃益得卒业诗书,晚复主温陵学。大率闽中号为多士,而前公主学者,或以士人聚散为意,而事多姑息。公既名教自任,故其所在,必有规矩。士之精敏勤励者,必见推许;而荒慢怠游者,必见斥罚。其引经质问,虽终日不倦也,是以门人多至千馀,而擢高科、历显仕者,不可悉数也。为文下笔,馀千百言,若不由思虑,而羽翼诗书,根柢仁义,虽素搆,无以过者。有经训若干卷,杂文若干卷,古律诗若干卷。其在熙宁苗役之行,公尝状其事,以为法之初甚良,而行者皆失其本,大为民害。为之图籍以献,竟不报。又尝拟《乙丑庭策》,其略云:「去冬今春,积阴常寒,阳气不达,恐有以臣议君,以子改父者,乃致斯谴」。因具言更张所宜,而未尝示人。既亡,而遗藁在笥,见者感泣。公始不为词赋,莆阳蔡公襄勉使为之,一试而魁中,由是屡荐。至戊辰春试,乃六举,以恩当得假承务郎。前未唱名二日而亡,盖预知岁在辰之不利,以语门人矣。而皇皇如京师,尚冀一日之得,摅其蕴,而天之所畀,乃如是其不渝也,其岂偶然乎?公娶黄氏,朝奉郎致仕嘉会之女。子四人:长知至,泉州惠安尉;次仲立、叔习、季修,皆举进士。女五人:长适进士陈大方,次周孝嗣,三尚幼。公之没,门人张劝状其行,湛存为之述,南安林洵为之录,而温陵蔡彰,又录其为温陵教授之功实。予于公,有外表之亲,而夙昔最旧。及温陵教官,益知公所以得士心者。观四君之言,若符契。以公终始𡒄坎,信天地间一穷人。而其所为,施之于事亲、事长,与夫恤穷抚稚,训养豪隽,成就才哲,发于诚心,施于行事,无非可以勒金石,感鬼神者。又考之于苗役图籍,《乙丑拟策》,则公之忧其君与民为如何?今诸门人讽诵绪馀,遵承规矱,皆可以致主安民;又垂之文字,而示后之学者,治家治国,为父子、君臣、长幼、夫妇、朋友之道,无非与日月相光耀。可不谓取而用于今,则利无际;推而施于后,则泽无穷者乎?故予历次公之所为,与其所享,以破众人嗟悯疑怪之惑,而表诸墓。公身虽𡒄坎,而子知至贤,已仕,而三次又才性俊良,当皆有立于世。君子曰:不在其身,其在子孙。斯言犹信。
驭相论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五七、《柯山集》卷三四、《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圣宋文选》卷二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一、《淮郡文献志》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天子能使天下之权在宰相,而进退宰相之权在天子。夫如是者,可谓知驭相矣。夫天子之所以必尊宰相者,非以私宰相也,而其势乃所以自尊。今以天子之辅相,左右朝夕之所接以取谋,而使天下之人有轻之之心,则天子之势亦卑矣。夫人之情,涉江河而畏险,则终身不敢行海。何则?彼以为江河为可畏,而况于海乎?彼且以为宰相为不可慢,而况其君乎?呜呼!又非特如此也,使天子之力足以办天下之事,则何所俟于相?以为吾不能独治也,而后择相而委之。委人以事而夺之权,犹为不任而已矣。故必使之可取可舍,可赏可罚,舍吾疑之之心,而使少行其意,而后彼得以有尽。夫如是,故不幸而有过,吾有以责之。夫使宰相之势无以异于群有司,必使之一听于我而后可,则彼有罪而吾将无以责之,彼且有以藉其口矣。故曰宰相不可以无权。夫与人以权者,必使之,其利在我,以为与尔以权者,凡以为我也斯可矣。使窃吾权以据之,久而不还,以为己私利,则吾将折而受制,此天下之大患也。今夫世之畜犬与鹰者,方其逐禽于野,则必解羁弛禁,纵之而不制,然至不顺而害人,则吾必能制其命。夫纵之而不足以收之,则几何其不为患也?诚得天下之至贤,如伊尹、周公、霍光、孔明之徒,不以天下易匹夫之命者而任之,则何所复求?然天下之贤不可以常得,而吾之任人,或以才而忘其污,或以功而舍其素,未必皆天下之至贤也。夫使擅天下之权于掌握之间,而吾无以制之,而望其不乱,其庸可得乎?故古之待大臣者,天子为之尽恭致礼,而至其有罪则不恕,有杀而无罚。夫惟君致礼,则宰相尊,至有罪而不恕也,此所以为天子之权欤?故曰必使进退之权在天子。曹操、司马懿父子,初不过能窃天子之权,攻伐出处,放意恣行而已。而汉魏之主,惟其无有以制之,是故养其势,固其身,而卒盗其位。若唐德宗,则疑宰相而不任,惩奸臣之弊而谓天下之人举不可信,乃一切自用其聪明,当时宰相,奉行文书而已。故当是时,藩臣有轻朝廷之心。彼一人之聪明,而当天下之亹亹,则数见其所穷。而左右大臣皆有苟且之志,而无出力死难之意,则宜其陵犯而无忌也。呜呼!与人以权,而我不能收,汉魏之主是也;畏权之去我,而夺人之职者,唐德宗是也。是二者皆过矣。呜呼!天下之事,不可以无术也,而驭臣为最难。或者不知其故,以为先王之时,一本于忠信而无术,不亦缪乎!夫坤之道,臣道也。而象为马,吾未见马之可以亡驭也。驭之以术,何害于忠信耶?
潞州潞城县金粟山南垂村真如院重修佛殿功德记 宋 · 刘光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八、《山右石刻丛编》卷一四
惟大雄氏之徒能教持因果,读诵演说,使四众得法以悟法,鄙悖邪妄而一入于真净妙明,迁善远罪,致刑省讼息,其于政教也岂小补哉!兹院始建,旧名福仙,乃唐咸亨三年,逮今有宋治平元年改赐名额,实三百九十馀载。住持僧继深与邑人维那李滨翰、李敏、杨琼、李应、李显等五十馀人,重修佛殿,绩浑金释迦佛一尊,创建三门行廊,铸黑金钟一颗。僧之萃,法之炽,民居之众,贫富率归依者十八九焉。中间囷或丰于储,赋或足于租,则竞舍其粟之馀,利其帛之须,立圣像以金其躯,构华屋以崇其居,饰其殿以尊焚礼,敞其堂以求供利。繁其徒延其裔也,雄其法大其势也。为一方之壮观,万目之瞻仰。土木之备,金碧之饰,倍于前矣。木树森森,台殿崇崇,来者如归而不忍去,翻□儒宫萧洒。嗟呼!仲尼圣师也,块处于弊席之下,虽绘七十子至贤、三千徒至众,过门者尚不一顾,矧肯舍金钱崇饰庙貌乎!是吾□师不逮瞿昙之智远矣。能师一日惠然见访,以厥工告成,因伺余文,故录其事于碑之末。时大宋元祐三年夏五月望日,柏谷山人刘光记。住持僧讲《圆觉经》沙门继深。安定皇甫书。李昭素刊。
为诸公作刘淮夫荐词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道乡集》卷三二
朝散郎致仕刘淮夫,故直史馆彝之子,枢密直学士陈襄之甥,事父母极孝,孝于亲者皆自以为难及。元丰中为台州判官,荐状已有馀数,更及一考,即可改官。缘父被召赴阙,不忍离左右,遂不待任了,便乞侍养,随侍以去。近监江宁府酒务。到任未久,缘母年八十七岁,思归宜兴,家虽甚贫,不复顾禄,即乞致仕,奉母以归。郡守以下,再三留之,皆不可得。今方年五十九岁,无屋可居,无田可食,虽水菽不充,未尝一毫有求于人。凡此皆人所共知,有迹可考者。若其潜德隐行,尤不可胜举,要之一本于孝而已。东南缙绅先生交誉,以为至贤,而淮夫闻之,恐悚退避,但曰此乃人子之常行,无足道也。
皇太后赠祖制 宋 · 刘才邵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八、《杉溪居士集》卷四
敕:高密仁厚,自知后世之兴;文德贤明,盖出长孙之族。推原所自,崇报宜先。敷锡神釐,光昭祖武。皇太后祖某履道夷坦,禀资粹明。藏用自全,韬光不耀。致善庆之弥积,至贤孙而克昌,德配姜、任,名高马、邓。兹锡流根之泽,用伸告第之荣,俾临淮海之大邦,增重真王之赐履。钦承茂渥,保佑后人。可。
壸邮序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三八、《盘洲文集》卷三四、同治《乐平县志》卷九
《诗》本二《南》,以不妒忌为美德;彤史直笔,以婉淑为良范。《易》曰:「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呜呼!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国有邪媚之臣则衰,家有孽蛊之妇则替。近世一二甲族,以妒名家,妇彝其姑,母传其子,诵言夸说,以钳制其夫为能,施施不自耻。宗党先后,一有驯柔,则群起以蚩之,巧计以訹之,日陶月移,薰莸同臭。昔虞通之作《妒记》二卷,王绩补之,事或疏逸。由唐至于今,未能汇见也。间因学馀,掎抉群编,旁罗耳目所接,得若干事,披为十五卷。以闺中之过莫先于此,目之曰《壸邮》。不直云《妒记》者,微其文所以深贬之也。或曰刘子政著《列女传》,班孟坚而下咸踵焉。今子不表其长而惟短之揭,无乃非有德者之言乎?曰:子政远摭三代迄于汉,可赞者百十有六人;两都四百年,不刊者十有七传,信乎有德而可范者鲜矣。夫至贤不待书而然,至恶不待书而变,抑使中人之性知恶之不可蹈也。惧后有汗青者不吾置,则洗然知所新,所谓抶凶魂于腐壤,启懿行于将来,士君子鉴之。徒以资其颊舌而不能自儆,又《壸邮》之罪人也。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说者曰:《乘》为君子之器,所载皆美迹,《梼杌》则惩恶之诗,兼之者为《春秋》,是书其《梼杌》之流欤?客不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