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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韩中 其七 非韩第八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
韩子三书自荐,求用于宰相,吾读之未始不为叹息
世谓韩子若继圣之贤之出也,余谓圣贤进退语默,动有师法不宜与常士相浮沈也。
古之士皆欲用,非其礼不与之用。
三代之士仕,以天下自任无如伊尹
周之末,忧天无如孔子
战国之时,欲行其道无如孟轲
虽然,皆以礼聘为政,不闻以书自举而求其用也。
《礼》曰:「儒有席上之珍待聘夙夜强学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待取」。
《语》曰:「夫子温良恭俭让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欤」。
陈子谓孟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
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
迎之致敬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
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
云云
夫古之圣贤,待而不求也如此
待而不求,盖贵义守道也,此其所以为圣贤也。
韩子不能守道贵义如古之圣贤也,又以书而自举于其上,固宜恭其言,平其气,自道可也,乌得躁以忿,遽非人政治耶?
孔子曰:「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
又曰:「今之矜者忿戾」。
韩子周公之事而较其时政治,非其不至
夫身未及居位而辄诮其政,非躁乎?
自举不得而责人,非矜乎忿耶?
儒行》曰:「澡身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
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
陈言而伏也者,谓儒有所陈说,必伏而待上之命也。
静而正之也者,谓虽不得命,必静而守之正,不以倾躁也。
上弗知,粗而翘之,又不急也者,谓己虽有善言正行,上弗之知,则同其颜色粗略而发之,不必急暴而为也。
圣人如此之谓,盖欲人遵礼远辱也。
遵礼所以为儒也。
韩子孔子谓为纯儒,而其所为反圣人之法,如此可谓真儒乎?
不唯不至于儒,亦恐误后世之人失礼而招辱也。
韩子之书,欲其朝廷因己爵禄诱致天下遗逸之士。
韩子以此言待天下何其浅且谬也!
天下固亦有不陨穫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大能守道抱节而贤过韩子者,如傅说诸葛亮辈。
傅说诸葛亮岂止因人而遽来,徉徉然以趋禄利耶?
此犹略举其世之闻见之盛者,时主可以礼义诚聘而致之有为者也;
况有沈名绝迹逃越世网者耶?
益有视分国锱铢,而不臣不仕泰伯伯夷者,虽爵命百逼,蔑如也,韩子亦何能诱而致之乎?
吾恐韩子之策未必能为国家取其至贤者也。
韩子曰:「古之人三月不仕相吊」。
此引《孟子·滕文公下章初答周霄之问也。
韩子徒略孟子之言,而不能以尽其意。
卒章孟子乃曰:「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
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
其意正谓士虽急于仕也,亦待其命而用,不可进而求用也。
进而求用者,固如男女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相窥踰墙相从为人之所贱者也。
韩子自荐而求用,乃援《孟子》此章为谕,何忽自彰失礼亡义也哉
吾闻古者欲有所见,唯以其所贽而前。
天子则贽鬯,诸侯则贽玉,卿则贽羔,大夫贽雁士则贽雉。
孟子曰:「孔子出疆载质」。
不闻以书而见其上者,盖后世者之茍为也。
汉孝武时四方之士如东方朔之徒,矜诞衒鬻,盖以书而自荐天下相效靡然成风
孟子自鬻成君乡党自好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
然而孰尝以此而为愧也?
呜呼
后世益衰,风教浮薄愈甚学者以艺相夸,以能相胜傲诞自大,孰不然也?
温良恭俭让,其道殆废。
是时力行圣人之道,以身率先天下而正其风俗可也,又从事其事,而矜夸忿躁愈盛。
后生者学不知根本,徒见韩子之书,乃相谓曰:韩子大儒吾辈宜效其所为也。
如此不唯益损风教,抑又害其臣之节,辱其人之身。
故曰:韩子之书不法,吾无所取也。
或曰韩子之时,其取士之道异乎古也韩子盖因其时而为之也。
必若守古之道,待其聘而后用,士君子之道必至死而不得其行也。
曰:不然
韩子尚以周公之道而责其时宰相当是何不念今之时与古异矣,不可以古道而求今也?
谋身即谓随时,而责人即谓必如古道
君子如是为意耶?
聘士之礼,何世无之
唐之时,亦尚闻以礼而诏其隐者也,岂有圣贤而不聘耶?
《语》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
不患己知,求为可知也」。
韩子之徒亦宜思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