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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英殿问对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五、《后乐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五○
问:盖闻道者适治之路,传万世而无弊者也。
仁义礼乐,皆其具也。
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也。
之所以帝,文武之所以王者,盖用此道也。
朕膺光尧之命,承祖宗之绪,思所以阐文谟而扬武烈者二十有三年矣。
志勤道远,治不加进,夙夜祗惧,莫敢遑宁。
故博延豪英,访以当世之务。
子大夫造廷待问,必有蕴而欲陈者。
且唐虞之盛,固未易议。
至若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皆绵世历年不能无弊。
岂道有升降、政有损益而然欤?
抑为治之具有未至欤?
今朕正心诚意,体道之用,将以格物,而士风犹未一也;
敦本抑末,崇尚礼教,将以范民,而俗化犹未醇也。
义不胜利,何以厚民之生?
刑不胜奸,何以防民之伪?
意者仁义礼乐之用与夫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非耶?
何视古之有愧也。
伊欲道与世兴,风移俗易,士相与谈仁义、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民相与兴礼逊、趋本业而不溺奢侈之末习,八政修而食货足,七教明而狱讼息,措国如唐虞,巍乎跨三代之隆而无忠质文偏胜之弊,其策安在?
熟之复之,详著于篇,朕将亲览焉。
臣对:臣恭惟陛下聪明天纵,并隆五三,不自神圣,谦冲退托,亲屈帝尊,廷策多士,访以古今之治道,当世之急务,陛下岂以草茅之言为可用欤?
然自陛下即位以来,六策多士,所以与之讲论治道亦不一矣。
亦尝采其所言,见之施行,而有补于治者乎?
抑草茅之士华文少实,不当于理,而不足以措之事业乎?
抑亦临轩赐问,姑循祖宗之故实,而不要之于用也?
夫科目之兴,始自西汉,而贤良之策,亦有时而措之用者,载诸史册,烂然可观。
况陛下舍己从人,如大舜不矜不伐,如大禹广览兼听,以极群下之幽隐,开心见诚,以来天下之谠言,将与海内共臻至治,夫岂崇尚虚文,不究实用,徒应故事而已哉。
虽然,君听存乎广大,臣言贵于切近,以陛下好问、愿治之切而徒泛为之辞,以娱观听,非士之所学也。
臣闻成天下之治者,固惮于改作,革极弊之政者,尤患于因循。
改作之患至于扰扰多事,而因循之弊将有委靡不振之忧。
二者皆非所以为治。
而因时制宜,则治道之所不废也。
汉武帝以雄材大略之资,即位之初,侈然不满汉家之意,嘉唐虞、乐商周之言屡形诏策。
董仲舒待问广延,乃劝帝以更化善治,卒之武帝纷更制度,日不暇给,而一时之治骎骎愈不如古,岂仲舒之言有以误之耶?
终日变易法令而不出于簿书期会之间,正非仲舒所以拳拳于帝之意也。
仲舒之更化不在簿书期会之末,则知仲舒有救弊之名,无变道之实,诚古今不易之常理。
从是而加之意焉,则以之振起治功,扫除积弊,跻一世于唐虞三代之隆,如圣策之所问,诚无难者,又岂在于变法易令而以多事自累哉。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陛下亦悟于斯而已矣。
谨昧死上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者适治之路,传万世而无弊者也。
仁义礼乐,皆其具也。
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也。
之所以帝,汤文武之所以王者,用此道也」。
臣有以见陛下探治道之本源,而知帝王之为同条共贯也。
臣闻道无精粗,治有详略,本末不可以偏废,而阖辟变化之用,则固有所主宰也。
是故大原之所自,则不外于一心之微,而治具之在天下,亦不可一日废。
之所以帝,汤文武之所以王,固不外乎此道。
然精一执中之妙,密相授受于心传之际,而皇极之编,九畴之旨,君臣上下所以孜孜讲切者,岂惟繁文末节是务?
而庶绩之熙,九功之序,水土之平,礼乐庶事之备,固其形见之末效,而斯道之本原,固当求之于精微之运,诚不外乎中之一辞而已。
不然,汤文武之君不能舍仁义礼乐、纪纲法度以治天下,而繁文末节,后世因欲持此以治天下不可胜穷之变,则亦无具甚矣。
然则帝王之治固不难致,亦惟探其本而不废其末,举其全而不溺于偏,求其所以致治之实用而不惟繁文末节之是徇,则古今一天下也,而岂有异道哉。
臣伏读圣策曰:「朕膺光尧之命,承祖宗之绪,思所以阐文谟而扬武烈者二十有三年矣。
志勤道远,治不加进,夙夜祗惧,莫敢遑宁。
故博延豪英,访以当世之务。
子大夫造延待问,必有蕴而欲陈者」。
臣有以见陛下念付托之至重,思宵旰之愈,疑治道之愈邈,虚己以问承学之臣,将以讲明济时之术也。
顾臣微陋,何以塞明诏?
臣闻天下非治效不进之可忧,而人情安于苟且因循之可畏。
以陛下勤政愿治之诚,迈越前古,唐虞三代之治,疑若引手可致,而二十三年于兹,计算见效,曾未之闻者。
是安可不求其故耶?
毋亦愿治之心虽切,济时之术实疏,士大夫安于苟且,以为成习,而天下万事有不得其序耶?
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始,锐于为治,念版图之未复,愤仇雠之未殄,慨然奋发,将一扫而清之。
一旦起故老于废弃之中,擢将相于俦常之列,畀之大任,责以成功,而徒肆大言,习为诞谩,玩岁愒日,无补事功,比比负责而去。
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亦自是少弛矣。
故夫前日之治伤于太急,而今日之治又失之太缓。
惟其责效之速,故诞谩之徒得以肆其欺罔,窃取陛下爵禄而去。
惟其习于纵缓,故庸常琐琐之流得以偷安固位,自为保持之计,上下苟且,莫肯任责。
而治效之不进,风俗日以坏,士气日以弱,民生日以困,刑罚日以峻,徒为九重之隐忧,而不思所以救弊之术者。
循是而不之反,则天下之患殆将有出于意虑之外,而何治功之成?
臣愿陛下思所以济治之术,革人情于极弊之馀,正纪纲,明赏罚,毋徒徇于虚名,而必责之实用,则今日苟且之俗,将易而为趋事赴功之臣,则天下之治有所不为,为无不成,惟陛下所志耳。
臣伏读圣策曰:「唐虞之盛,固未易议。
至若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皆绵世历年不能无弊,岂道有升降,政有损益而然欤?
抑为治之具有未至欤」?
臣有以见陛下想唐虞至治之极,考三代治尚之偏,图惟厥中,以为救弊之术也。
臣闻三代之治本于一道,道之所在,初无毫釐之差;
而救偏补弊,特其济治之术由于时变之推移而生于人情不可已者也。
唐虞之盛,忠质文之名未立也,而忠质文未始不为用。
忠之变而入于质,之变而入于文,此其世变之使然,有不容禦。
则周人之处此,若其极弊不可为之世矣。
自常情观之,必将厌委曲而务阔疏,弃文采而尚朴素,以求还上古之无事也。
然周之君方且务为繁缛之典,凡可以管摄人心而堤防风俗者,纤悉备具。
是岂好为多事而繁文末节如后世之纷纷也哉,彼其损益之相因,无非因人情之所系,而扶持设施之术,固有出于法度纪纲之外。
此太和之效所以并称于唐虞,而弥文缛典皆足以起当世之治。
使周之子孙世守而勿变,则千万世而长在可也,而何弊之可言?
陛下盖亦即其所以救弊之术,原其所以为人情之虑者,略其异而反其同,则唐虞三代之治,亦在陛下运用而已矣,奚必拘于形迹之末哉。
臣伏读圣策曰:「今朕正心诚意,体道之用,将以格物,而士风犹未一也。
敦本抑末,崇尚礼教,将以范民,而俗化犹未醇也」。
夫士风之不美,以其无所范也。
今陛下以正心诚意之学,将以致格物平天下之效,而士风之未一,得毋以承末流之弊而源或未之正乎。
夫俗化之不善,以其不知也。
今陛下敦本业而抑末作,崇礼教而设防范,而俗化之未醇,得毋以流俗之渐渍者深而制度之不严乎。
臣闻古之仕也,上下相待,以成其美;
后之仕也,上下相胜,以败其事。
夫仁义道德之本,孝弟忠信之实,古人之所以修于乡党,处于庠序,以为吾之所当为,初无所觊于上;
而官爵禄位之设,车马衣服之奉,古人所以用于朝廷之上者,亦以为待天下士,而非有德于下。
故士知修于家,以待上之求,上取夫士,以为天下之用。
上之所以待其士者愈厚,故士之所以自待者愈不敢轻。
上下交相待,而人才日以盛,固其宜也。
后世则不然,上设其爵禄以待士之求,而士亦苟且修饰,以有所要于上。
士惧其无以自达,则巧取倖进,不顾礼义。
而上亦惧其进之滥,则多为之防,以绳其来。
此后世之通患。
而按之今日,则尤甚矣。
冒进之习滋,廉耻之道丧,苟侥倖于一得,则抵法禁而不知畏。
天下固未始无卓然特立之士也,而以一眚之过而绝其终身之善,以一人之失而疑及天下之士,则亦自流于薄恶而已矣,而何怪于士风之不美欤?
臣故曰承末流之弊而源未之正也。
臣闻古之治天下者将以定民志,后之治天下者将以便民情。
古者上自天子而达之于民,尊卑贵贱之不相侔,则服食器用之间,截然等级之有辨。
古人非故为是无益之文也,防闲之不至,则情伪之相滋,乐好之不厌,而弊将有不可胜言。
深为之节,严为之限,故民志一定而分守自明。
彼其趋向之一而风俗之厚,亦其理也。
后世则不然,举圣人所以检押人心者,一切惟人情之便,而媮风薄俗亦复荡然于法制之外。
富商大贾得以交通王侯,而乡曲豪右无别于贵近。
自后世有所由来,而较之今日,则殆将不止于是者。
车服上僣宫闱,家室略拟都邑
辇毂之下,四方之所观瞻,而此风益炽,上下恬然相视,不以为怪,则亦日流于无节文已矣,而何怪于俗化之未醇欤?
臣故曰俗之渐渍者深而制度之不严也。
臣伏读圣策曰:「义不胜利,何以厚民之生?
刑不胜奸,何以防民之伪」?
夫率民以义,则义之所在而利固存于其中,则民心之礼义若可以厚其生也。
而义或不胜其利,得毋以义利之不能两立而趋于利,则或违其义乎?
夫防民以刑,则刑章之立可以不试而民畏也。
而刑或不胜乎奸,得毋以刑所以防民而求以胜民,则奸宄益不胜其多乎。
臣闻古者先养民,又教民,然后治民。
后世不知养民,不知教民,一于治之而已耳。
夫日用饮食之须,冠昏丧祭之具,圣人初非举手以予民也,为之立其官师,制其田里,又教之以君臣上下之大分。
民既知教,而民生益厚,故民乐出其力,以供上之用,亦不以为劳我而且厉我也。
后世教养斯民之事曾弗之讲,民生之用皆民之所自为,而上之人又从而征敛困苦之。
今日之民,其无聊赖甚矣,而何义之能知?
山泽之饶,舟车之算,香盐茶酒之榷,凡桑弘羊辈所以笼天下之利者,无不悉为常赋。
常赋有限,先期;
常数既殚,别配。
陆贽所以进疏于唐德宗者,无不尽用。
陛下加惠元元,恤民隐,形于诏旨,无非以宽民力、厚民生为言。
而守令之不奉行,徒亦文具而已。
水旱有减放之令,而督促如初;
岁久有蠲除之科,而追催犹故。
所谓禾稼如云,之父老,皆有忧色,曰丰年不如凶年。
而况水旱相仍,曾无虚岁,上下迫蹙如此,欲民生之厚,其可得耶?
臣闻古之制刑也所以厚民俗,后之制刑者所以罔民利而已矣。
夫古之圣人不得已而制刑,盖为夫不孝不友不姻不睦者是禁,而山泽之利无不弛以予民,而或为之限节,盖亦禁其末作之为害,而非夺民利以自殖也。
后世不明圣人制刑之意,而禁网之密,条章之具无非与民争利。
而茶盐之商贩,酒榷之私酤,毫发之不贷,纤悉之必计。
刑禁之既加,而科罚又从而重困之。
今日之刑,其冤滥亦甚矣,而奚伪之能防?
故刑不足以胜奸,则奸宄之习滋炽。
聚于山泽者为盗贼之区,而刑馀之众不得与齐民齿者,亦将流而为盗。
陛下广覆宇内,远近如一,通商贩之禁,宽酒榷之征,虽见于比年之诏,而有司诿曰国用之所须,无得以辞其责,故上有仁心而下不被其泽,有宽恤之美名而无宽恤之实惠。
所谓罔民以为利,诱民以为奸,不反其本而徒治其末,欲奸宄之消,其可得耶?
臣伏读圣策曰:「意者仁义礼乐之用与夫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非耶?
何视古之有愧也」?
诚如陛下所言,则信知后世之治所以不如古矣。
陛下以古问臣,臣不敢徒以古对陛下。
果有意于古也,盖亦稽唐虞致治之原,参三代救弊之政,一政令之未纯乎古,一设施之不合乎古者,振起而更张之,以作天下茍且因循之习,以起天下趋事赴功之心,则以之美士风,善俗化,厚民生,去民伪,亦惟磨以岁月,无不可矣。
不然,陛下徒有慕古之名而无师古之实,则今日之策臣者徒为故事,而臣之所以告陛下者亦虚文而已,是将奚益?
臣伏读圣策曰:「伊欲道与世兴,风移俗易,士相与谈仁义、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民相与兴礼逊、趋本业而不溺奢侈之末习。
八政修而食货足,五教明而狱讼息」。
臣愚以为世有先后,道无异同,由大原之所自出而观之,越千载犹一日。
唐虞三代即斯道以为治,既有以措天下于无为之盛,况陛下心传之妙得于授受之懿,则施之事业,移风易俗,诚无难者。
若夫士相与谈仁义、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臣以为莫若有以正人心;
民相与趋本业、兴礼逊而不溺奢侈之末习,臣以为莫若有以定经制
夫礼义者人心之所同,惟其利害得失之心日胜,是以忠纯笃实之意日亡。
是固科举之法有以坏天下之心术也。
今陛下徒曰严法禁、谨堤防足以革士风之弊,臣以为无以善人之心,则未见徒法之可以自行也。
夫科举之法,后世即以之取天下之人材,而天下之人材亦辐辏于科举之内。
既取之于未用之初,盖亦择之于既用之后。
广之以教化之本原而恃之以趋向之所在,贪浊者黜之,廉介者用之,奔竞者抑之,靖退者进之,旌直言以来谏诤,伸士气以通下情,若是而曰士风之不美,臣未之信也。
夫礼制固有一定之经,惟防范之既亏,故至荡然而莫知限节。
是固民心之无常,亦上之人无以撙节之过也。
今陛下徒曰躬节俭、务素足以先天下之俗,臣以为躬行之至虽为正风俗之本,而礼制之未明,经制之不立,则人心之无厌者方且茍于目前之便,未见徒善之足以有为也。
今为之明其礼,定其经,上而乘舆之服御固有其度,降而公卿,又降而士庶人冠昏丧祭之节,宫室器用之制,严为限量,设有科条,踰者有禁,断于必行,贪溺者无所歆艳,而豪右兼并腐贯朽无所用之,则民志定而争端息。
无甚富之民则亦无甚贫之民,无甚侈之家则亦无甚弊之家。
人心有常,风俗归厚
若是而曰俗之未醇,臣未之信也。
厚民之生,则莫若讲节用之策;
省民之刑,则莫若谨按察之使。
今日之利原竭矣,不可复兴矣。
无已,则有节用之说乎?
节用固多术也。
曩者固尝限宫观之员,而宫观之除滥予犹故也;
固尝省添差之数,而添差之恩妄授犹昔也。
佞幸之赐,得毋有过度者乎?
虚籍老弱之兵,得毋有坐糜廪食者乎?
节之于彼而又节之于此,则民生之厚庶乎其有自矣。
今日之刑滥矣,不可以复峻矣,盍亦谨按察之官而使之加意乎。
命官非不谨也,州县之间责成案于胥吏,而长吏不以为意;
付箠楚于狱卒,而狱官慢不知情。
刺史足迹尝一至于圜土之门乎?
监司之按行又能尽得于一见之顷乎?
谨之于彼而复谨之于此,则好生之德庶乎其洽民矣。
舍是而曰八政修而食货自足,五教明而狱讼自息,臣恐未免于揖逊救焚之举也。
臣不佞,陛下召至阙廷,赐之清问。
臣首以更化为陛下献,次愿陛下正人心以美士风,定经制以善民俗,次愿陛下节用以厚民生,谨按察以省刑罚,以为更化之说。
请复为陛下终始言之。
臣观艺祖皇帝为天下除大残,致民更生,兵不血刃而天下归戴。
征伐既下,诸国必先。
已逋敛、蠲繁苛,一以仁厚为本。
大抵兵以不杀为武,刑以不用为威,财以不费为饶,人以不作聪明为贤。
此其立国之本意,而列圣守之,以为家法者也。
仁宗庆历间,承平既久,一时事类少弛。
仁宗一旦振起之,不过于增谏员,减任子,展磨勘,虽一二节目之或殊,而大体卒不改易。
故嘉祐之治振古无及。
社稷长远,终必赖之,由此道也。
臣以更化为献,亦岂劝陛下以变更祖宗之法度哉。
士大夫之媮惰者,从而振作;
王业之偏安者,思有以规恢而广大之;
万事之积废者,思有以作新而奋励之,而不失祖宗立国之本意,则士风之日美,民俗之日醇,民生之厚而刑罚之清,固有不期而致。
则圣策所谓措国如唐虞,巍乎跨三五之隆而无忠质文偏胜之弊,其策舍此将安在耶?
陛下复策之于终曰:「熟之复之,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有以见陛下咨访之意益,而使臣等得以竭其愚衷也。
臣不度愚贱,窃有拳拳忧国爱君之忠。
一旦得奉清光,条当世之事,陛下所以问臣等,固已略陈于前。
若天下大体之所系而国家安危理乱之所从出者,虽圣策之所不及,臣安敢有怀不吐,上负陛下详延之意?
敢为陛下毕言之。
臣闻宰相者朝廷之股肱也,台谏者朝廷之耳目也。
非有知人之明,不足以进贤退不肖;
非有硕德重望,不足以镇抚中外;
非有不穷之才,不足以赞万机之务。
择相而任之者,不可以不谨也。
非有公忠之操,不足以排击奸回;
非有刚强之守,不足以肃清班列;
非有高明之见,不足以裨益冕旒。
擢台谏而付之者,不可以不审也。
茍曰以其久位而姑以迁之,幸其无过而因以任之,则何以称具瞻之望,起非常之功?
求州县之下吏,搜索钱谷之细务,姑以应故事,而朝廷之阙失、国家之大议有不敢言,则何以通幽隐之情,辅圣明之
臣愿陛下委任擢用之际详择而审处之,疑之当勿复用,用之当勿复疑,必期有以尽其才然后可也。
陛下爱惜名器,必无滥予之爵。
然技术艺能之贱或充斥于朝路,而宫掖非泛之恩或不厌于公言,可不有以节之乎。
陛下亲近儒臣,必无偏信之失。
然是非毁誉之说或出于细微,而士大夫结托之私或竞趋于权要,可不有以抑之乎。
陛下诚于是而留听焉,任宰相而重其股肱之寄,用台谏以谨其耳目之司,惜名器以励天下,戒偏信以示至公,则兹所以策臣四者之弊,特不过于事为之末,非圣明之可虑也。
臣是以终篇之末论次其大者,以为陛下献。
若乃襞绩故实以为有学,彫绘言语以为新奇,臣不惟不敢,亦不暇。
惟陛下赦其狂僣而录其区区。
臣无任,昧死谨对。
明堂大礼祭飨册文 其二 皇地祇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四三
伏以至哉坤元,厚载无疆。
母育万汇,配天其泽。
合祛修报,秪率彝典。
黝牲黄琮,贵纯尚质
来顾来飨,此心对越。
蠢兹荒裔,乱我中土。
百年于今,民厌其德。
阐灵右顺,永清四海。
刘安世故事论应天以实不以文 南宋 · 许应龙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二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三
刘安世尝言于哲宗之朝曰:「上天之体,虽高而听卑。
明主所以恶文而尚质
与其为祈祷之小数,不若图销变之大方。
愿陛下夙夜祗畏,侧身修行,特下明诏,以示罪己。
许中外之臣民极言政事之缺失,专委近臣,考求其当,以施有政,命公卿辅弼同寅协恭,以思天变。
开众正之踏,塞群枉之门,诚备灾之善经,应变之至务也」。
臣谓应天以实不以文,兹不易之至论也。
夫灾异之来,天所以警人主,苟不讲明乎实政而后崇尚于虚文,其何以转祸为福哉?
夫避正殿,减常膳,彻音乐,固足以寓兢业之忱,验占候,谨斋戒,严祷祠,固足以示禬禳之意,然此特应天之文尔
必下诏求言以闻己之过失,必散财发以苏民之疾苦,必辅弼之臣同寅协恭,而后可以图销弭之方,必赏罚之行不僭不滥,而后可以起偷惰之习。
如此则君无失德,朝无阙政,感召之机当如影响之随矣。
此则应天之实,在今日所当先也。
窃观近事,所谓应天之文虽已备举,应天之实尤当加意。
中外献言,盍求其当而施行之必速;
赈恤虽行,宜覈其实而给散之必均。
私谒不行则众正之路开,独断不惑则群枉之门杜。
示恩威以驭将士。
振纪纲以尊朝廷。
上下一心,无有捍格,则形声和而天地应,有不期而然者。
苏轼有言:「荧惑犯日,以太宗修德而雨足;
荧惑守心,以二圣施仁而退舍」。
盖已然之明验也,惟陛下与大臣亟图之。
第二劄淳祐四年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六、《梅野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七
臣闻之《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言邦邑承袭之旧而当作新乎民,以承天命之常新也。
钱塘驻跸之久,骄奢淫逸,长此安穷,人欲炽而天理灭矣。
涤旧染之风声,回新美之气习,此其括在陛下而已。
然自曩时,有纳声色以固宠位者,而后举天下成诲淫之风。
至今观光上国之士,自一命以至班改,粉白黛绿,群载后车,其势已不容不贪黩。
臣观都人生女,自襁褓而教歌舞,计日而鬻之,不复有人父母之心。
士大夫以其良贵不赀之身,每每自戕于冶容苟售者之贱,则夫严事君父而告之以不迩声色,觊其毓粹清明也奚其信?
墨翟不入朝歌之邑,今堂堂礼乐之区,此风积习,转转日甚,连甍罕良家矣,是可不为风俗虑乎?
唐太宗出宫女三千人,盖其英武有大志如此,孰谓陛下春秋鼎盛而不能为太宗之勇乎?
继今其端本于宫掖之地,先以礼制心,而后士大夫能以礼防,民德可以归厚矣。
自曩时有来苞苴以启贪残者,而后举上下成诲盗之风。
今苞苴之路虽窒,士大夫犹忍施劫夺之政,其弊在于不贵桑麻谷粟而贵金银之器用。
匹夫之家,亦越分而求之,畿甸为尤甚。
比年金银踊直,上应乎天象之占;
楮弊积轻,反以为郡县折变之利。
士大夫方征求窃取,不念胞体之本同。
向也绿林鼪鼯之扰,生灵肝脑涂地,以至上关玉食之忧,而士大夫至自贾祸者,怀璧其罪也。
齐高帝曰:「吾治天下,当使黄金与土同价」。
陛下动心于此,不以人废言,而以流化自近始,继今惟俭朴实用之崇,置金银于无用之地,屏贪残以挽生意,消物欲以还天真,是亦陛下训廉谨刑之一助矣。
今流风交煽,侈习竞趋,渡江以前,穷奢极娱之祸,厥鉴犹不远也。
京畿根本,实系观瞻,风俗枢机,端自圣化。
为今之计,莫若抑文尚质,务实去华,明礼教而为之范,因人情而为之防。
欲使都人知有人父母之心,不可不使士大夫知有暗室屋漏之愧。
臣愿陛下以身率臣下,臣下以身率天下,旧邦新命,此其日也。
臣迫于忧爱而言之,惟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贴黄〕臣不佞,已奏请于陛下之前,乞崇质朴以化天下,士大夫知有暗室屋漏之愧矣。
然臣列属天官,服役兹始,深念选调者之淹滞,而流品之未易清,资格之不容不守也。
及观公牍纷然,求雪罪犯者何其多!
至有初筮数罹罪罟而恬不知悔者,与臣在田野间所闻,皆此之类,问之,则曰:「已经赦宥,已下约法。
风闻无实,不经取勘,今当洗拭也」。
臣窃痛念今日民病极矣。
州县间吏以朝廷忠孝为可恃,用虐济贪,无所不至。
所赖者,当路按察使之屏处自新,如按察者之所请可也。
继今欲望陛下谨择监司郡守,极其精选,勿以轻畀。
举行祖宗之典,令监司精密以察郡县等吏,郡守精密以察幕掾、令丞等吏。
凡所刺者,必事事节节各务真的,而不至有风闻之误。
苟丽于罪,刑故无小,其奸贪甚者屏弃勿用。
断断行之,则官吏洗心而民物吐气矣。
兹事甚重,上关惨舒,臣即其已言者荐渎天威,实念民病之未易瘳,州县吏之未易察,监司郡守之未易精择。
臣惓惓愚忠,惟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审处之,不胜社稷生灵之幸。
劝戒夜游宫榜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梅野集》卷一一
窃以人者天地之心,心者神明之舍。
能尽人则天必祐,但持心则仁自存。
勿谓天高,近不违于眉睫;
当知神在,动如见于肺肝。
盖其道则福善而祸淫,每鉴乎妄为之过。
如古者抑文而尚质,相期于务实之归。
而况聪明正直之,何用迎引游观之乐?
祭非其鬼,谄也可知;
敬寓乎神,远之则吉。
仲尼之祷久矣,神祇宁容不逊之奢;
冉有弗能救与,泰山岂受非礼之旅!
惟岳既形诸誓,谓来朝不降以祥,故妄乱徼福者反受其殃,而亵渎丰祀者徒见其昵。
不作无益害有益,岂可锱铢敛之,泥沙散之;
苟有先知觉后知,庶几乡里察此,穹壤监此。
移其供神者以供父母,舍其奉空者而奉祖先。
追远则春秋祭祀而时思,养生则朝夕甘旨之意顺。
以孝友于兄弟,然后长养于妻儿。
本士农而末工商,但各守于一业;
衣桑麻而食谷粟,初不在于多言。
熙熙然相辑睦于井闾,温温乎接殷勤于亲戚。
绝陵犯乖争之习,惩赌博沈酗之风。
教训正俗而非礼勿为,公私惧法而为善最乐。
以是便可昭格于冥默,何往而不感召于休祥!
舍兹而事淫侈之娱,或者其触神明之怒。
自昔吹豳雅、击土鼓,秋报本则惟朴是崇;
凡今遍市烛、满街灯,夜游宫则不经之甚。
喧阗旦复旦,管弦箫鼓之迷情;
往来人看人,珠翠绮罗之诲盗。
多少好人家男女,因兹趁鬨以荡心;
万千有田产富家,相与争雄而败业。
此外难尽形于言说,其间亦宁免于悔尤。
端的认取话头,前后岂无样子?
与其浪费,掷空花而过眼;
孰若令图,布实地以及人?
推食解衣,推有馀而补不足;
修桥补路,利涉远以济不通。
各依本分以做人,每行方便以处己。
我今为苦口逆耳,往不咎而来可追;
人谁无善性良心,见则迁而过则改。
愚言如此,贤识鉴之。
请细寻思,庶图功实。
经筵讲义二 论语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三七、《蒙斋集》卷一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
子贡曰:「惜乎!
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
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臣观棘子成之言,盖见当时文弊之极,矫枉过直之论,欲尽弃文而纯用质。
子贡以为君子之道则不如是,盖深病棘子成之言为太野。
故谓失言之不可悔,犹驷马之不可追也。
于是又从而发明之,曰文犹质之不可废,质亦犹文之不可废也。
若曰「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则是虎豹之皮,兴犬羊之皮,相似而无别耶?
圣人于礼乐,则从先进。
林放问礼,则以为宁俭宁戚
然至于论文质,则取彬彬之君子,而野与史无取焉。
盖救弊则不得已而取其彼善于此,论道则非全美尽善未可以为至也。
或曰:「处后世极弊大坏之时,则如之何」?
曰:今之所谓质者,非古之所谓质也,苟且而已矣;
今之所谓文者,非古之所谓文也,虚伪而已矣。
苟且、虚伪之弊合,而世道日至陵夷不可收拾,甚可悲也。
必欲复古之道,其惟先尚质实,而后加品节焉。
一扫苟且、虚伪之弊,而后君子之道几矣。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臣闻欲善恶恶,人人所同,此上帝降衷之良心也。
今语人曰「汝为天下之善人」,则莫不跃然而喜。
推己欲善之心,人之有善,则必喜谈而乐道之,又从而左右羽翼之,惟恐其美之不成也。
又语人曰「汝为天下之恶人」,则莫不拂然而怒。
推己恶恶之心,人之有恶,则必哀矜而悯念之,又从而训诲正救之,惟恐其恶之终成也。
此其用心洞洞乎其公也,休休乎其大也,是真可以为君子人也。
乃若小人则反是。
人之有美,惟恐其成也,嫉之坏之而已耳;
人之有恶,惟恐其不成也,误之陷之而已耳。
此其用心,知有己而不知有人,知有私而不知有公,是真可以谓之小人也。
呜呼!
人主每病于君子、小人之难察也,岂知观人之道,不必观诸他而当观诸心。
人孰无欲善恶恶之心哉!
能视人犹己者,则为君子;
不能视人如己者,则为小人。
此观人之法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
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
子欲善而民善矣。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臣观季康子之发问,而首以杀为言,盖谓无道为有道之害,不加诛杀则害不除,政不肃,是固然也。
然良心善性,人人固有,导之以仁义,齐之以礼乐,自可使之迁善远罪,而又何以杀为?
《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
圣人体天地好生之大德,以父母斯民,欲善而民善,以德而感德,真如风行草偃之易。
苟至于是,则吾与斯人并生并育于覆载之间。
此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之功也,而无所事乎杀矣。
虽然,春夏之长养,生也;
秋冬之肃杀,亦生乎?
曰:雪霜之威,仁莫甚焉。
万物归根复命,遇春夏复荣,生莫大焉。
皋陶之告舜,自「帝德罔愆」而下十四句,皆生之谓也,而独有「刑故无小」一语,则亦未尝废夫刑。
盖生固德也,而刑亦德也。
孟子所谓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
季康子识不足以及此,乃先萌一杀心,其与天地好生之德大悖矣,此孔子所以深排而力戒之。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臣闻圣门所谓文者,非词华之谓也。
夫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颜渊曰:「博我以文」。
所谓文者,即道也。
彝伦之懿粲然相接者,皆文也。
三千三百,待人以行者,皆文也。
孔子振木铎于衰周,正将以续斯文之将坠耳。
一时以文会友,莫盛于洙泗。
丽泽之兑,何往而非斯文之讲习哉!
既曰文,而又曰仁,同乎异乎?
曰:文者其所著见,而仁者其根本,名异而实同也。
会之以文,盖所以辅吾之仁也。
圣人切切于求仁,造次颠沛,未尝暂舍,终食之间,未尝或违。
孔子颜渊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盖言为仁,专在乎反己,己不自力,他人奚预焉?
曾子取友以为仁,亦曰辅之而已。
虽用力在己,而又得良辅,则切磋琢磨之日增,而克己复礼之功亦多助矣。
噫!
后世师友之道不明,学者但知雕虫篆刻,破碎经旨,以是为文,所谓辅仁者,漠然不知为何事。
平居既无讲贯之素,一旦出而事君,不仁而在高位,斲丧国脉,戕贼民命,皆不仁者之为也。
为国家者,果何赖于若人哉?
然则修明师友讲习之学,岂非人主之急务乎?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颜渊曰:「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臣按颜渊问仁,孔子告以「克己复体」。
夫具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有此身,此身本与天地相似,与万物一体,如之何而克己?
曰:己与天地万物本无隔也,而认八尺之躯为己,则与天地万物始隔矣。
故惟克己,则洞然大公,不见有己矣。
何谓克?
曰:以《艮》卦所谓「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观之,则是内不见己,外不见物,而克己之义瞭然矣。
克己何以能复礼
曰:礼者,周流贯通乎天地万物之间,无体无方,无不周遍。
人惟认八尺之躯为己,于是去礼始远。
苟不认己为己,则天高地下,万物散殊,皆礼也。
吾亦天地万物中一物耳,无往非礼,而何有于己哉?
故不克己则礼失,既克己则礼复。
又发明之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玩一日字,正所谓「朝闻道」也,正所谓「我欲仁斯仁至矣」。
凡人昏昏于物欲之中,如醉如梦,一日勇决,无牵制,无拘滞,无二三,此身与天地万物了无阻隔,人即己也,己即人也,天地万物皆非形躯之所能间也。
故曰「天下归仁焉」,言天下皆在吾仁之内也。
礼之复也,非是外复;
仁之归也,非是外归。
本一而非二也。
又发明之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前之己而曰克,此之己而曰由,岂有二己哉?
曰:非有二己也。
尘去鉴明,而即此鉴也;
云消月皎,而即此月也。
未克己之前,云也尘也,皆蔽我累我者也,乌可以不克?
既克己之后,月也鉴也,本如是光明,本如是莹洁,动静阖辟,变化运用,何所不可。
故曰由,言为仁在我而已,岂由他人哉!
颜渊既领会夫子之大旨,而犹问其目者,盖圣门师弟子之间,学聚问辨,不造其极不止也。
克己复礼,特大纲耳,又有馀目焉,所以再叩夫子。
夫子举视、听、言、动四者告之。
盖四者,即己内事也。
己视、己听、己言、己动,皆己也。
然微有非礼,则是为己所蔽也,为己所累也。
夫惟非礼则勿视,非礼则勿听,非礼则勿言,非礼则勿动,无斯须顷刻不在礼中,则是耳、目、鼻、口、心知、百体皆由顺正以行。
至此,尚何己之足累哉!
颜渊即慨然承当此任,曰:「请事斯语」。
事云者,言从事于此也。
闻圣言而不能行者,不足以言事矣。
呜呼!
颜渊陋巷匹夫耳,圣师勤勤启发,犹有天下归仁之言,况人主奄有四海,必欲人人皆归吾仁,可不奋一日克己之勇,置此身于礼度之中哉!
如曰此事由人而不由己,则虽圣人,亦无所用其力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臣观夫子答仲弓问仁,与答颜子之意一也。
说者但知夫子告颜子以克己复礼,而不知告仲弓者亦克己复礼,而初无异旨也。
《礼器》曰:「一献之礼,不足以大飨。
大飨之礼,不足以大旅
大旅具矣,不足以飨帝」。
夫大祭之礼至于飨帝,则无以复加,此可以观礼矣。
仲尼燕居》曰:「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夏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
大宾礼至于两君相见,则无以复加,此又可以观礼矣。
此章所谓大祭大宾者,皆礼之盛也。
一出门之间,而俨然如见大宾
一使民之际,而肃然如承大祭。
当是之时,此心之清明静莹,为何如哉?
故曰: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
而《春秋左氏传》载臼季之言,亦曰:「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
由是言之,仁礼本一源,礼在是,仁即在是矣。
而人之所以不能动合乎礼者,何也?
有我之私累之也。
人有不欲而施于我,我必有所不平,我有不欲而可施于人乎?
通人己为一,则己之所不欲,人亦不欲也。
非人之所欲者,断断乎不可施于人。
如是,则此心洞然大公,了无间隔,施之于家邦,人人在春风和气之内,而又何怨之有?
然则勿施不欲,即克之谓,大祭大宾,即复礼之谓,而邦家无怨,即所谓天下归仁
夫子之告仲弓,即其告颜子之旨也。
、雍皆在德行之科,足以传夫子之道,故雍也请事斯语,亦奋然承当,与颜渊同。
熟诵此章,深味厥旨,于无怨一语,尤当玩索。
盖怨不在大,亦不在小。
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
为国家而使一夫有怨心,则足以感伤和气矣。
欲人之无怨,惟仁者能之,而为仁之要,不外乎克己复礼。
圣人垂训万世,其明白的切如此。
奏新宫事 南宋 · 赵顺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一、格庵奏稿
臣伏睹《礼经》有曰:「祭天,扫地而祭焉,唯其质而已矣」。
尚质贵本,乃得交于神明之道。
三代明王,其事可考。
夏道务卑宫室,所尚者明水
商道惧崇宫室,所乘者木辂
周人清庙茅屋,大路越席,见于《春秋传》,不问可知其俭也。
然天监有夏,载祀四百,商载祀者六百,周载祀者八百。
岂夫俭德,固所以为祈天永命之本邪?
迩来鼎创琳宫,造端阔大,毁庐辟路,闻者惊疑。
臣非不知中天以来,潜龙旧邸,固亦有之。
孝宗之佑圣,宁宗之开元,兴作之初,人无议其非,落成之日,人不知其役。
正以二祖俭约之至,所度之址有限,所建之楹不多,所入之逵由旧,故群臣不以为疑,百姓不以为骇尔。
请详陈之。
孝宗绍兴壬午践祚,至淳熙丙申始以旧邸为佑圣观,时在御十有五年,其培养斯民,亦深且厚矣。
然其所建者特不过真武一祠而止,未尝毫发勤民之力,亦未尝尺寸侵民之居也。
今佑圣观在潜邸之侧,试视其规模,俭乎?
侈乎?
陛下而法乎孝宗,臣何疑焉。
宁宗嘉泰辛酉以嘉邸之半为开元宫,特因荧惑旧祠之灾,复故额以祠之,亦不过明离一殿、阳德一馆而止。
嘉邸之地亦至狭矣,犹以其半为宗正司,矧肯徙民之居乎?
视今开元,广袤不过若是。
陛下而法乎宁宗,臣又何疑焉。
理宗嘉定甲申光践宸极,至淳祐甲辰,所以子惠困穷,亦既久矣。
龙翔之建,经始于甲辰庆成己酉
夫以二十年保养生息之深,蕃聚培积之厚,而又经始勿亟于五六年间,当时直臣犹有苦口之谏。
其言撤屋广道一事,有曰:彼穷庐败屋,暑雨淋漓,曾不能自覆,而忍毁之乎?
敝絮破衾,风雪凝寒,曾不能自温,而忍毁之乎?
虽捐水衡少府之积,增直倍偿,然怨声干霄,不忍闻也。
臣伏愿今新宫之建,必如孝宗之佑圣观,必如宁宗之开元宫。
度地量址,宁狭毋广;
上栋下宇,宁朴毋华。
规模务杀于龙翔,观听不骇于众见,合乎人心,即合乎天心也。
况感生等殿决当就潜邸为之,则自宝祐坊大□直进,既可以昭潜龙之旧,又可以免民居之拆,为计之便,无以易此。
若自兴礼坊入,不惟民居拆毁,怨咨嗷嗷然,亦但见开一新衢路,创一大宫观而已,安知其为潜跃之符也?
臣曲荷圣知,擢过其分,大惧无以称塞,用敢触冒天威一言之。
不然,或天下之人稍议圣德,臣死有馀罪矣。
惟陛下鉴其孤忠。
与节干邹仲远书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三二、《雪坡舍人集》卷三○
某至钦尚质,不敢为世俗寒暄问候语,以渎尊览,首祈垂照。
某拜别教诲,忽数年矣。
伏自江皋奉饯朝帆,蒙被赠处之言,以为针订顽愚之药石,至今诵忆不敢忘。
徒以出处殊涂,去仕国复辽远,末由尺书以讯兴屦。
虽然,在金华犹可言也。
今治在庐陵,而某亦失于恭先长者之问。
不敏之罪,其又奚辞。
兹谂简知贤侯创辟藩郡,以《春秋》康济之学,赞威文节制之师,幕府有人,风采震耸。
伏惟驩庆。
深拟锦昼,少叙贺私。
乃不知即赴瓜时,莫获侍拜,崇瞻翘仰,徒切下忱。
钦以某官,盘胸以蓬莱道山之书,缛笔以春涛瑞锦之作,才美固超乎馀子之上矣。
而且造彻理窟,湛如其扃,涵泳圣涯,粹乎其宇,允为儒家有用之学,昭代必任之才。
绿水红莲,暂焉借重;
紫枢黄阁,政此需贤。
姑背日以斜飞,即览辉而翔集。
某钝而弗颖,方不能圆,仅窃末科,遽罹大戚,问仕之念已懒矣。
丙辰误召,甚不愿一出故山,独以君命莫违,国恩未报,恳辞弗允,强颜一行。
仅至上饶,时事骇目,诸贤相继去位,台谏与士为仇,三学所斥逐诸生,累累满道。
景象如此,自知虽往亦决不能入其保社。
又闻新有榜约揭示朝堂朝士不许上书,对班不纳副封者,多不得对。
欲言又复不可,然又不欲默然不忠告而去,妄陈封事,以书托丞相转闻。
抱疾归家,杜门俟罪。
圣度天广,释而不诛,仅从寝召。
罪大罚小,愈不自安,益密益深,羹藜藿而味故书,不敢与一毫世事。
然而君亲弗报,抱歉尤多,未知所以自立,以为始中终之孝者。
先生长者,能不念而教之乎?
拳拳是望,敢不稽首。
某久欲以贱姓名到几杖,苦无其便。
兹永丰税院丰城王文元刚,某之友也,旧在端斋先生幕底,去年四领举,今年复失南省,不无问禄之想。
往贺端斋达台,又欲求小小辟阙,然不敢自请。
窃知乡先生为端斋所推重,无言不售。
以某邑子党童,俾以羽言为请于下执事
伏惟春风齿颊,特有以嘘其枯而吹其生,幸甚幸甚。
某末由侍坐请益,惟切倾瞻。
闻有《中庸解》已成书,便风赐副本镌教,尤感。
有乡邦委策,晚出之所当承奉,并希融炤。
德祐元年明堂大礼赦文首词德祐元年九月十四日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九三
门下:朕嗣大历服,迪前人光。
皇天既付中国民,敬事之心敢怠;
明堂以教诸侯孝,肆祀之礼有常。
惟怀永图,未堪多难。
菲德弗类,上以累三光之明;
柄任匪人,下以稔外夷之患。
鸿雁哀嗷而靡集,蛇豕荐食以无厌。
并告神祇,以与尔众请命;
有指疆土,肆予冲人思艰。
太母保右之慈,去屡岁凶邪之蠹,更化而行善政,吁俊以强本朝。
黎元之心寖安,将士之气复振。
往求攸济,曷惠其宁。
祈永命惟在德元敬明神宜无悔怒。
念天地好生之初意,畀矜万邦;
而祖宗不杀之至仁,垂裕亿载。
有严大享,其棐忱辞。
绍兴尚质从权,寅毖弭兵之祝;
惟淳熙齐精蒇事,率循越绋之规。
兹敉宁图于武功,乃仪式刑于文典。
聿怀在疚之戚,矧当孔棘之
肇禋维清,大礼必简
屏黼绣周张之饰,僾霜露悽怆之思。
命辅臣而款真宫,咨宗属而祼太室。
心感通于三才之奥,躬陟格于九几之筵。
报本合祛,尊祖并侑。
圭币始荐,属属然如弗胜;
萧脂载燔,洋洋乎如在上。
牲醴之馨则无谗慝,粢盛之洁则曰丰穰。
秩祜申锡无疆,并贶惟予有慕。
月明星穊,用格熙成;
乾清坤夷,庶克耆定。
归胙介怡愉之寿,肆眚布宽大之条。
聪明自民,盖上帝临下有赫;
恭默思道,谓百姓有过在予。
闵征戍之勤劳,恻边陲之荼毒,汔小息,咸与维新。
俾沐膏泽而镜至清,用开治源而导和气。
大赦天下。
七月二十九日进故事 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九、《耻堂存稿》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
上方郊祠甘泉、泰畤,召扬雄待诏承明之庭,正月,从幸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盛言车骑之众、参丽之驾非所以感动天地、逆釐山神,又言屏玉女、却虙妃以徵戒斋肃之事(原注出《前汉书·扬雄传》。)
闻人主事天之道,惟质与忱而已矣。
盖质者天地之性,而忱则天地之道也。
大路越席,扫地不坛,器用陶匏,牲用茧栗,皆尚质也;
立择听誓,皮弁听报,斋明盛服,三宿七戒,皆致忱也。
外尽乎质,内尽乎忱,则天之亲德飨道也宜矣。
秦汉以后,文缛而掩其质,敬心弛而汩其忱,千乘万骑以为华,宝鼎天马以为饰,而事天之本废矣;
牡荆灵旗以祷兵,方士秘术以求福,而事天之心荡矣。
成帝者则以文减质、以欲汩忱之尤者也。
甘泉、泰畤之祠,正承武帝奢侈之后,丞相匡衡欲少去华就实,乃奏罢鸾路龙鳞黻绣周张之饰,更定其仪与其乐章,帝虽勉从,而终不能改,故雄赋甘泉,极道八神警跸、星陈天行、万骑中营、玉车千乘之盛,以致靡丽之讥。
是时赵昭仪又大幸,每上幸甘泉,常从,故雄赋复云「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
玉女无所眺其清卢兮,虙妃曾不得施其蛾眉」,以戒斋肃之事。
惜乎帝之驰骛于纷华,湛溺于逸欲,而不能用也,欲以感动天地,逆釐三神,不亦难乎?
陛下穆卜季秋中辛以行赐馆之祀,今有日矣,咸秩之礼、昭事之忱,所宜蚤戒而豫定者,圣心固已孜孜于此。
盖自乾、淳以来,每遇郊禋,必诏有司,自祭天仪物及诸军赏给之外,凡车服仗卫、声明文物之具,莫不裁约而归于俭,锡赉推恩亦减承平之半或三之一,可谓尚质之至矣。
至于前期斋殿,致其精明,以对越在天者尤极其严,行事之际,避黄道而不履,虚小次而不御,可谓致忱之极矣。
是以神天顾歆,或积雨而顿霁,或微恙而立瘳,以迄成熙事,此陛下之家法也。
四郊多垒,财力单匮,远不逮乾、淳之时,臣愿陛下于阜陵节约之外,损之又损,庶几曰祀曰戎,二者皆济。
乃若以忱事天,又其大本。
《记》曰「齐者防其邪物,讫其嗜欲」,言不敢散其志也。
今距斋宿之期虽曰尚赊,然臣愿陛下以圣人久祷为心,兢兢业业,已如上帝临汝、神在其上之时,则积此真纯,用于一日,天人相与,如响应声,天神之不降,地祇之不格,风雨之不节,寒暑之不时,臣不信也。
惟陛下力行之,臣不胜惓惓。
任子田雪屋诵经图即送其居庐南归四首 其三 丁酉 清 · 翁方纲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出处:复初斋诗集卷十五
黄干吴澄各续朱,礼经礼传孰先乎。
勿论丧祭须增补,近有徐健庵。)百诗。)待合符。
诂义虽闻惠红豆,考详尚阙小长芦。
区区辨證君焉用,要萃诸家作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