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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中苦热遣怀奉呈阳中丞(即阳济,时兼御史中丞通简台省诸公770年 唐 · 杜甫
 押翰韵 创作地点:湖南省衡阳市衡山县
引用典故:风病辞
愧为湖外客,看此戎马乱。
中夜混黎氓,脱身亦奔窜。
平生方寸心,反掌(一作当)帐下难。
呜呼杀贤良,不叱白刃散。
吾非丈夫特,没齿埋冰炭。
耻以风病辞,胡然泊湘岸。
入舟虽苦热,垢腻可溉灌
痛彼道边人,形骸改昏旦
中丞连帅职,封内权得按。
身当问罪先,县实诸侯半。
士卒既辑睦,启行促精悍。
似闻上游兵,稍逼长沙馆。
邻好彼克修,天机自明断。
南图卷云水,北拱戴霄汉。
美名光史臣,长策何壮观。
驱驰数公子,咸愿同伐叛。
声节衰有馀,夫何激衰懦(叶煖去声)
偏裨表三上,卤莽同一贯。
始谋谁其间,回首增愤惋。
宗英李端公守职昭焕
变通迫胁地,谋画焉得算。
王室不肯微,凶徒略无惮
此流须卒斩,神器资强干
扣寂豁烦襟,皇天照嗟叹(《通鉴》:“臧玠之乱,澧州刺史子琳讨之,取赂而还。初,崔旰郭英乂子琳起兵讨旰,杜鸿渐各授官以和解之。及子琳攻旰败还,纵兵涪夔,卫伯玉请于朝,以为峡州团练使。”甫诗所谓“褊裨表三上,卤莽同一贯”者,合前后三叛言之也。“始谋谁其间”,盖追论鸿渐伯玉,故曰“回首增愤惋”。唐藩镇有事,俱用偏裨上表,假众论以胁制朝廷也)
宋故通直郎致仕赐绯鱼袋张公行状大观元年三月 北宋 · 万如石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三八
曾祖讳仁讽,故不仕。
祖讳日宣,故不仕。
父讳偕,故大理评事致仕;
母王氏,蓬莱县
公讳潜,字明叔饶州德兴人
汉留侯子房之后。
魏泰山太守岱,始自河内清河
裔孙文瓘相唐高宗,四子为扬、汴、同、魏刺史号万石张家
子孙仕宦,散居江淮间,避黄巢于歙之黄墩。
国初乃迁饶。
高祖以来,三世同居,隐德不仕。
皇考奋孤童,卓然自立,宽仁乐施,有古长者风,乡人敬爱之。
义方尤著,若子若孙若曾孙,登科者十有馀人。
迨于玄孙,至礼部者三十人。
食禄叙封,上下五世,搢绅推之。
公其中子也。
少而挺特,有大志,诵书日千数百言,慨然慕古人功名。
方皇考忧稼穑之勤,乃舍策叹曰:「仕宦不至将相,孰若躬为子职之为愈耶」!
遂以所学授二季,而与伯兄宣德君、仲兄承事君,同心竭力,相治家事,艰难险阻,以身先之,无纤芥辞避。
皇考得以优游仰成而留心教子,克昌祖构者,公之力为多。
嘉祐八年,季弟提举君须,首登进士第
治平四年,叔弟判官君汲继之。
诸侄接踵与荐。
而公之长子积,天才超逸,与故吏部尚书彭公,师事桐庐先生倪天隐,见称高第,并驱场屋。
礼部论子翼埒肖公是非,交游多不详其本末,积为疏二传,折衷如流。
俄以触讳报罢,卒,皇考尤伤悼之,谓公曰:「尔勤劳于家,必有后,慎毋戚戚」。
越五年,次子磐贡于广文;
由继荐于开封
而磐子根,亦贡于乡。
又五年,根遂中第。
元祐七年磨勘当改官,时吏部注籍者已三百人,根曰:「吾祖父母老矣,安可待次乎」!
遂告归,以通直郎致仕。
是冬郊,磐以所封回授公左承事郎致仕。
绍圣二年明堂,转宣义郎
元符元年郊,转宣德郎
上即位,覃恩转通直郎
根又乞回授章服。
礼部奏,前此未有回授祖章服例,特旨许之,遂赐五品服。
建中靖国元年,上初郊,时根以大臣论荐落致仕,赴阙,公谓根曰:「尔以归故恩上逮,今既再仕,辞不获,慎勿复为吾求迁秩也」。
根曰:「朝廷孝治,一时特恩,愿勉受之,以为子孙荣」。
公不可,根不敢请。
越次郊,根弟相由太学录赐对,擢开封府推官吏部员外郎,法又当封,人更以为公荣焉。
初,公自以所学中废,锐意教子孙,胜衣以上,悉遣就学。
买书一监,它文集称是,凡万馀卷,分四部,建巨阁,列斋馆于左右,择明师以授之。
至是,嶷嶷然各有立。
神宗兴三舍四十年,推恩者才二人,相与其一。
间一岁,相弟朴又中上舍,免省试。
而公之幼子琳、甲子棣、积孙熊,相继贡于有司。
其它隶郡学者,月书季考,迭居上游。
皇考之后,文物尤盛,实公肯构之效也。
公至性过人,在孩稚时,已能观察皇考妣颜色而承顺之。
皇妣多疾,寡言笑,公尝药侍膳,求所以豫悦之,无不自尽。
虽在远方,食息梦寐未尝忘也。
起居小差,归不俟驾。
贵戚有知其然者,遗之冠帔,俾以献。
熙宁二年春,皇妣告病有创,艰于寝处,饮食浸废。
公皇惧忧泣,一夕发尽白,乃刲股肉以进,复取其血以涂,创痛即止。
皇妣曰:「羹味有异,何也」?
宣德君具道所以。
皇妣泣曰:「吾儿安在,吾觉少愈矣」。
自是迄捐馆,无所苦,人以为诚孝所感。
公追慕益至,殆无生意,行寻宅兆,足为重茧;
凡附窀穸者,无一不亲之。
后五年,皇考即世,公时五十矣,哀礼如前,不少衰。
二讳每临,必前期疏素,为佛事,瞻仰如在,悲动左右。
初,皇考有疾,尝曰:「幸而愈,当遍游庐阜诸山门,随缘供施,吾愿塞矣」。
公后每思其言,涕泗交下,乃鼎新其里之西林寺,堂殿楼庑、门室厨寝、塑绘设饰、钟鼓道具,迨于什物,靡不毕具,以为荐严之所。
又即故居之北资福院,建轮藏,以奉皇妣。
工既告毕,遂往诣庐山,饭僧凡数千人。
其孝思不匮类如此。
宣德君性严,公敬事之,动辄咨禀。
其亡也,事寡嫂寿昌君如事母。
孤女未适,为择对嫁之,卒为善士。
皇考服除,昆弟同居数百口,公实经理之,内外协睦无异言。
后三年,监司以嫌,檄所属勒异籍,诉不见听,乃相与号泣,逾月而后别,行道之人,不忍闻也。
公所得祖第遗址,以判官君所居迫隘,即推与之。
提举君新亡,七子俱幼,有未免襁褓者,未几复丧母氏。
公哀怜之,为筑室于侧,与寿安君抚字教养同己子;
凡十年,婚嫁逾半,乃听营居,登科被荐者相属。
方同居时,孤侄之猫有丧其母者,公之猫往乳之,莫不异焉。
仲兄三子,独长房未有食禄者,口日益众,乃割田租以供之。
如石之母福昌君,公之女兄也。
自皇考妣亡,公所以奉之益加厚,岁时遗问,旨甘不绝,间迎之于家,戒子妇已下事之如寿安君焉。
公之友爱过人类如此。
常曰:「伏波有言,所贵乎财者,谓能推有馀以补不足也,不则守钱虏耳。
此皇考所以阴德在人,迄今不忘。
吾虽不敏,敢或不承」?
春夏之交,大发仓廪,率减市价十之一,小歉则散之,如是者三十年。
环旋数百里间,谷价不踊,细民赖之,虽甚饥,无流徙者。
其于姻族赈给尤厚,岁有常数,缓急假贷;
不能偿者,折券不问。
桥梁道路艰于往来者,葺之不计费。
贫病无归者,饮食医药之,亡则具棺给地以葬。
游宦之士以患难告者,无不得所欲。
族弟之子,殁于王事,其孤当被赏典,而窘甚不能往,公厚资给以遣之。
其成人之美类如此。
供僧于南康也,有朝士覆舟,诉于郡将曰:「先人之图籍与老母之服具在焉,欲募水工取之,度非十万不可」。
公闻之,不质其姓氏,悉橐中所馀,如其数以与之。
其急人之厄类如此。
公天资聪明,临事辄判,其所经划,不成不为。
其治生,得与之为取之术,故积而能散,散而复来,它人不能学也。
提举君初任虔之赣县,获强寇几百人,改初等官。
公曰:「此岂足以劝来者」!
诣漏院诉之,执政不能夺,遂再转一官;
自是始有累赏之法焉。
尝读神农书,见胆矾水可浸铁为铜,试之信然,曰:「此利国术也」。
命其子甲献之,朝廷下其法,诸路岁收铜数百万。
论功推赏,授甲三班差使,减三年磨勘
或疑赏薄者,公曰:「此古人绪馀耳,清朝一命,宁可得耶」。
德兴乐平二邑之间有巨陂,浸溉甚广,而善决,人不敢售。
公往视之,曰:「此易与尔,不一劳不久逸,不暂费不永宁」。
杂市土石,一举而塞之,使水道与陂面平,迄今无患,远近取以为法。
邻邑政弛,民间丘垄类见发,浸及吾里,□□力弱,不能自诉。
公曰:「此不可长也」。
为悬赏十万以购焉,郡盗骇散,合境赖之。
其措置施设类如此。
初,皇考所得祖产甚微,重为义弟析其半,公力赞为之,不十年遂数十倍。
公复与昆弟五分之,仅十年又登其数。
乃叹曰:「人生一世,如驹过隙,吾以此遗子孙足矣」。
乃悉以家事委诸子,而优游自适焉。
常爱汉长沙王故里山水清旷,乃即其铸印墩为旧藏之所,而构第其下,规划宏壮,内外数百楹。
南山凿池筑台,亭馆棋列。
中为大道,绵亘数里,夹以松桧,环植嘉木数万株,良辰美景,与宾族登临觞咏,殆无虚日。
娶同邑叶氏,贤德有闻,归配五十年,为族里楷式。
晚与公同拜恩封,累寿光寿安县君
皓首康宁,岁时交拜堂上,子孙以次为寿,后房奏技,燕乐通夕。
三伏则避暑于南园,杜绝人事,家人三五日一通起居,秋杪乃还,岁以为常。
其能自乐类如此。
生平少疾,未尝服药,老而视听益聪明,起居饮食,少壮有所不逮。
知命后,日诵佛书,尤好《金刚经》,若有所得。
崇宁四年二月晦,沐浴,与福昌君燕饮,夜分乃罢。
翌旦会食于书室,笑语如平常。
隅中就寝,倏然西向合掌而逝,实闰二月朔己巳也,享年八十有一。
公之生,皇妣尝感异梦,长而修丽,方颡隆准,须眉伟然,进止语嘿,俱有常度,家人未尝见惰容。
喜怒不形于色。
接人亲疏各有礼意。
尊事耆旧,诱掖后进,靡不得其欢心。
闻其善若己有之,绝口不道人过。
族党化之,钦逊盛行。
间有斗者,不决于有司,而决于公,得公一言,逾于赏罚之荣辱也。
好贤乐士,宾至如归。
自少所交俱大父行,造请不避寒暑。
乡闾先达如尚书彭公,侍郎熊公、刘公,待制程公,诸家兄弟,俱丱角游从,所期以远大者。
而于彭公尤厚,方其来学于公家,颇厌声律之病,闻桐庐先生经明,愿得以为师,公即厚币致之。
彭公后贵,每语人曰:「使我致身至此者,张侯明叔之赐也」。
及其亡也,公再往哭之,重恤其家。
其久要不忘类如此。
是以知识姻旧遍四方,俱一时名士大夫,子孙宦学有所托焉。
子男五人。
积之卒,甫弱冠。
磐六至礼部,释褐,授袁州万载簿,左右就养无方,凡三辞官;
公之亡,哀慕感疾,后六月卒。
由五至礼部,先意承志,服勤干蛊,尽公无私,公所任以家事者也。
甲有干才,三班借职
琳笃学,荐于开封
二女,适进士许谭、应默。
孙男二十三人,女十六人。
曾孙男女三十人。
玄孙男女四人。
长幼肃雍,无敢丝毫违礼法,虽在数千里外,如公在左右。
尚书右丞黄公,布衣之旧,与提举君为同年。
其莅太学,荐提举君经行,除宫僚,遂获对,擢领淮西常平
而由躬受其《礼》、《》,见许该洽。
根之第,黄公复以女妻之。
其罢执政归乡也,适数驿访公讲好,旬日甚欢。
尽阅公之子姓,曰:「宅相如是,未可量也」。
又许官根之子焘,曰:「公基于此四世矣,高遁明时,而坐享侯伯之福,吾弗如也」。
黄公薨,其子遵遗命,奏焘太庙斋郎
而濮邸自提举君时,屡求婿于公家,至是以由之子材纳婚焉,授三班奉职
自寿安君捐馆,中外无哭声几十年。
公曰「物禁太盛」,益散其馀,以赒邻里乡党;
凡积年之负,悉除之。
公于书无所不窥,尤好《史记》、《三国志》、《五代史》,俱崖略暗诵。
每至忠臣孝子之际,未尝不三复兴叹,或为之泣下。
朝夕以勉其子孙曰:「君亲之恩,罔极难报,可为即为,毋使异日有悔。
富贵功名,盖馀事尔」。
诞圣节启罢,必斋阖境僧道,以效封人之勤。
崇宁寺建,首输钱五十万。
国忌日,未尝敢会客,曰:「臣、子一例也」。
敬事鬼神,虔恭祭祀,至诚洞达,若有感格。
有诗集十卷。
长于古风,气格遒正,杯酒间乐章立就。
尤不喜草字,曰:「书,心画也,可不谨耶」!
四方书问,必躬必亲,虽老不倦。
于天文、地理、人伦之学尤精。
少工于弈,虑子孙效之以废业,遂不复视。
或告以黄白之术者,公曰:「吾闻神仙之道,仁义为本耳,此所未暇也」。
自昆弟为有司所抑,常怏怏不平曰:「吾家高曾而来,以孝友立门户,岂宜隳废,以忝前人」。
乃著《家令》三篇,所以训敕子孙,条目具备,曰:「使后世贤可俯而就,不贤可企而及,自兹吾含笑入地无憾矣」。
诸孤卜以大观元年春三月丙午归葬,将永志于名世者,以诏于后。
如石忝公之甥,知公为尤详,见属行状,不敢以菲陋辞。
窃观公天资忠孝,慷慨有大度,虽不克用于世,然立身事亲,承家教子,种德乐施,养生尽年,俱有过人者。
施于有政,终始如一,若小若大,若远若近,莫不闻公之名,怀公之惠。
其有疾也,问者塞途,祈祷无所不至。
其终也,哭者如市,有不远数百里扶病策杖而来者,且曰:「岁在丙子,非公则举家数十口为白骨矣」。
已而相与谋塑公之像而事之,以报公德,愿窜名者不可胜纪。
非实惠有以感之,俦克如是!
呜呼!
若公可谓五福兼备、生荣死哀者矣。
谨再拜次序其实,以俟采择。
承议郎权知邵武军管勾学事兼管内劝农事骑都尉、借绯万如石述。
按:江西省德兴县博物馆藏志石。
宋故朝请郎主管南京鸿庆宫张公墓志铭绍兴二年1139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五、《梁溪集》卷一六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君讳端礼,字南仲姓张氏处州龙泉人也。
张氏世为龙泉著姓,自君之高祖处士君讳珣,以德义为乡闾所尊,积厚流远,子孙蕃昌,多由科名登仕版,而君之祖、考独以隐德称。
至君乃能以文学取科,第位朝列,历官有声,以为亲荣,人谓张氏有子矣。
曾祖讳宾于,曾祖妣叶氏。
祖讳继昌,祖妣潘氏。
考讳居辰,以君通籍于朝,累封朝奉郎致仕,赠朝请郎
妣叶氏以赠、继妣林氏以封,皆为安人
君少警敏,自强学问,为文尚理致,下笔辞意辄过人。
游太学,一举中崇宁五年进士第,调陕州司户参军
未赴,差除管干尚书兵部架阁文字。
岁再周,以省罢授开封府陈留县主簿,升幕职官,调秀州军事判官,改行颍昌府长社县丞,以举者改京秩,调襄州司刑曹事,改广济军录事,又改泰州司户录事
逾年移知常州武进县,辟杭州司仪曹事。
秩满,调无为军录事,赐五品服。
居二岁,丁朝请君忧,去官。
服除,以母老乞宫祠,除主管南京鸿庆宫,得请。
再任,以疾卒于里第,实绍兴二年七月二十有二日也。
积阶至朝请郎,享年五十有一。
孝友恺悌,容貌睟然,恂恂若不出诸口。
平居视之,循谨谦退人也。
及莅官从事,剸繁治剧,应刃辄解;
临事执法,据理而争,毅然有不可夺之色。
盖其守于中者刚方而无私,故其达于外者果断而不挠,殆天资超迈,非积学所能致也。
初佐邑,邑令老儒,以君年少易之。
君孜孜所职,以绳墨自检,而间以邑令之所未至者规之,令骇服,遂相与为忘年友
及任郡僚,事无巨细,惟是之从。
一有不当于心,必据正论辩。
达官大吏,初虽不喜,已而察君用心,往往屈己从之,以故声称籍甚。
其治武进,为当时诸县之最。
武进剧邑,多世家巨室,又当舟车之冲,号为难理
君下车未几,以治闻。
大抵君之为政,能酌物情,断以胸臆,又皆不越法度,人多便之。
其治官府如治家,虽薄物细故,必躬临惟谨。
其御吏如御奴仆,教戒不从,乃置于法;
其视民如视子弟,抚字之意,出于至诚。
有狱讼,移案临戺,和声康色,询究曲折,必得其情而后已。
至豪强骄横,凭藉气燄,有所干挠,必痛绳之,未尝少纵,以故吏畏民爱,一邑斩然。
里正之法,以赀簿差,任责繁重,为者多破家。
君为设方略,免其科调,民以兢劝。
先是,有当为里正者,举家逃去,闻君之政,乃始归业。
君政事既简,出令必信,有所号召,榜之邑间,辄应如响,未尝遣吏持符至村疃间。
二浙当丽使所往来,旧例前旬日集民,以备牵挽,至有不得饷系累而死者。
君召民与之期。
使者前一日入境,郡守以不素备责君,答曰:「是暮将至,无虑也」。
已而数千众毕集,为民所信如此。
是时花石舟舫络绎于道,县出挽夫尤亟,既夺农时,且去城市远,民告病
君恨位卑,不得自达,叹曰:「以末害本至此乎」!
乃籍坊民递当其役,先后惟均,民欣从之。
逮君之去,坊民犹未遍役也。
又尝以花石故,郡俾造舟,君不获已,令取吏民有罪而情轻者,募出赎金,以给其费,敛不及民。
每有横敛,君固拒不受,至再四不见从,争之益力。
郡守怒曰:「若尔,吾将按君」。
答曰:「某治行久矣」。
守惭,易心服之。
提举常平官欲以甲所应得坊场与乙,君不从。
提举官怒,入邑,欲求细故中伤之。
君避不见,问何故,答曰:「既有公事,不敢见也」。
提举者无如之何而止。
君守官抗当路者数矣,然卒不能罪者,以君廉直谨于法,无得而疵也。
时学校鼎新富民子多假手于人,隶籍黉舍,以逭丁役。
君悉召使试艺业于庭,以判真赝,相率引去。
有假儒衣冠笞虐佃夫至自经以死者,逮捕赴狱。
学生千馀人造庭下祈免之,且以词动君,君弗许。
同僚谓君:「朝廷方崇儒,君不少宽假,且获谴」。
答曰:「有罪不治,何以为邑」?
卒杖遣之。
其徒相与走阙下诉君,事闻,天子洞见情状,亲批其奏曰:「张某无罪」。
由是士民益畏服。
孤幼钱寄官帑法,许保任以贷民,俾出息。
有士人者负贵人势,贷而不肯偿,君捕治甚急,或讽之,君不为止,士人迫遽逃去,竟以忧畏死他郡。
君见义敢为,不畏强禦如是。
既去,民至于今思之,后政亦自以为莫能及也。
在杭幕,兼掌市司,政令既公,食饮外未尝以纤介扰民,民服其清。
已而巨盗起歙、睦间,乘势破馀杭,多残害官吏。
君避地郊野,为贼所得。
有市贾遇之,出死力以赎,迎舍其家。
事小定,又具舟送之,遂免于难。
非君素履廉白,何以得此?
真可无愧于古人矣。
官无为,地僻政窳,君随事纠正,多所裨益。
郡将职租旧薄,其后增之,田不加多,而赋几倍,皆责之保伍,历数太守弗能正。
君力陈其非是,罢之。
朝廷降钱和籴,部送吏悉以鬻盐钞,既至,会钞法改,诸郡恐失期,则令民户均赔,太守亦欲放之。
君执不可,曰:「规利失钱,吏也,奈何以诿民?
且朝廷以百姓困乏,故降籴本,今反取于民,殆非布宣德泽之意」。
乃具奏而以吏系狱。
会赦,吏得释,而民不扰,君之力也。
故事:以通判资序为司录者,俸给视通判
君曰:「为司录而越职得俸,可乎」?
不受。
其清介不以一毫自污,类如此。
惟君果断之材,刚正之守,谨廉之操,使当刺举耳目之司,藩方牧守之任,其施设必有大过人者。
惜其徒居僚佐、宰百里而不得尽其材也。
仕宦始终几三十年,循守矩范,未尝汲汲求知于人。
晚节所操益固,侥倖进取之意不萌于心。
既得请祠宫,自放溪山,以读书教子为乐,人尤高之。
古所谓「靖共尔位,好是正直」者,微君其孰当之?
诸孤以其年九月某日,葬君于县剑池乡秦溪祖茔之侧。
君娶故中大夫右文殿修撰、赠太师李公之次女,某之女弟也,柔顺有妇德,前君七年卒,至是祔葬。
子男三人:长曰洙,登进士第,调婺州东阳主簿
次曰泳,次曰津,应进士举
女二人:长适某之子右承奉郎、监潭州南岳庙宗之,次适某之犹子琳之。
某于君有姻娅之契,相处久而情好笃,知君行义为尤详。
诸甥以状来请铭,义不得辞。
铭曰:
貌温兮气刚,言有物兮行有常。
中守固兮,视外物其犹秕糠。
施于有政兮,无往不臧。
位不称德兮,发闻则芳。
胡畀之才兮,啬其寿康?
主张閤辟兮,信天道之茫茫。
身虽不淑兮,子孙其昌。
葬从先茔兮,山高水长。
我铭幽宫兮,百世之下,其有耿光。
天竺荐福寺忏主遵式敕赐师号塔名记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松隐文集》卷三○
绍兴三十年七月日,有敕以天竺时思荐福寺故住持传天台教观僧慈云法宝大师遵式,谥忏主禅慧大法师,塔曰瑞光。
一众望阙,祗承明命,天下衲子赞叹异恩,得未曾有,诚山林苾刍不世之遇。
虽砥砺名节,端委立朝,钜德崇勋,暴耀一时,未有百岁而后,际会若斯之隆也。
尝谓佛者非特示其徒草衣木食,从事枯槁,蹈虎狼之区,与物外为友而已,盖将使修身八戒,传持三学,续佛慧命,作新人天。
若但守赤轴梵贝,冥行愚接,不造诸佛境界,亦非其徒也。
惟师苦身灭性,死心忘生,夙于贤劫会中尚志而出,遂与天子宰相讲论至要,廓然大观,以己之天开人之天,骞然高举,出于其类而拔其萃,一意愿力,铺张宗乘,修六度,备万行,作止观,以明空幻之法,俾本性灵承,安静无住。
又行道之地每炽炭燃𨫼,置殿四隅,昼夜经行,以指抹𨫼,十指存三,乘痛烟起,示无生法忍,俾学空寂者得真法供养。
以是不爱躯命,顾肯求嘉号,夸示后世耶?
然利于时用者道必广,化导既深者誉益崇。
虽历尘劫,声迹愈著。
是宜为圣主览文知名,即名增谥,显题塔号,以荣其终,光昭异数,用诏方来。
虚空有尽,师名无尽,则斯事也,可得无书乎?
师五世孙子琳,不忘夙授,沾饫甚深,见索鄙文,叙致本始。
若世功实行,则有曲记疏其详。
兹文之载,直书圣主所以褒扬高世之士,诱掖寰中,有识有情,咸饬众善。
自尔千百载下,凛凛然增严霜烈日之操矣,可不尚欤!
游浣花记 宋 · 任正一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五、《成都文类》卷四六、《全蜀艺文志》卷四○、《蜀藻幽胜录》卷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九
成都之俗以游乐相尚,而浣花为特甚。
每岁孟夏十有九日,都人士女,丽服靓妆,南出锦官门,稍折而东,行十里,入梵安寺,罗拜冀国夫人祠下,退游杜子美故宅,遂泛舟浣花溪之百花潭,因以名其游与!
其日凡为是游者,架舟如屋,饰以缯䌽,连樯衔尾,荡漾波间。
箫鼓弦歌之声,喧鬨而作。
其不能具舟者,依岸结棚,上下数里,以阅舟之往来。
成都之人于他游观或不能皆出,至浣花,则倾城而往,里巷阗然,自旁郡观者,虽负贩刍荛之人,至相与称贷易资,为一饱之具,以从事穷日之游。
府尹亦为之至潭上,置酒高会,设水戏竞渡,尽众人之乐而后返。
其传曰,此冀国故事也。
冀国姓任,本汉上小家女。
任媪尝祷于神祠,梦神人授以大珠,觉而有娠,明年四月十有九日而生女。
稍长,奉释氏教甚谨。
有僧过其家,疮疥满体,衣服垢弊,见者心恶,独女敬事之。
一日僧持衣从以求浣,女欣然濯之溪边。
每一漂衣,莲花辄应手而出。
里人惊异,求僧,已不知所在,因识其处为百花潭。
崔宁节度西川,微服行民间,见女心悦之,败其家,纳以为妾。
妻死,遂为继室,累封至冀国
既贵,每生日即来,置酒其家,舣船江上,访漂衣故处,徘徊终日。
后人因之,岁以为常,且即寺之东庑作堂祠之。
余自为儿时得于传闻如此,顾未尝一至其处。
今岁之夏,以事留成都,而适及是日,与二三友观焉。
访冀国遗迹,漫无可考,独有吴仲庶所作祠堂记,与余昔所闻于为儿时者大抵略同,时余犹为疑其说之不然者。
余按《唐书》,大历中崔宁入朝,留其弟宽守。
子琳泸州袭之,宽战力屈,妻任素骁勇,出家财募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以进。
子琳惧,引去,蜀赖以全。
止以姓见,初不载其封冀国及为何许人。
其尝捍大寇,以功得封,史家略而不书,尚或有之,至其家世,实不知所据。
杜子美诗曰「百花潭北庄」,又曰「百花潭水即沧浪」,其来久矣,非由冀国而得名也。
吾意蜀人之不忘冀国之功,岁即其祠致礼焉,因相与朋聚为乐,非谓其为此邦之人及尝有为僧漂衣之异也。
而或者因百花潭之名附会其说,务为誇诞,若不足凭。
况潭在成都为近郊,使冀国实生于是,方节度镇蜀,何至夺其境内之民而妾之,岂为民父母之意哉!
此甚不然者矣。
客有谓予曰:杜子美在蜀与同时,潭之得名与子美实相后先,子又安知其不然?
,跋扈人也,何有于境内一女子乎?
大历之世,朝野多虞,干戈兵甲,时有所贷而不问,重以从事中原,未遑他及。
自视僻远,违礼叛律,以资声色之奉,以欺朝廷之不知,且莫我谁何者,盖有所恃而为此也。
从德宗狩奉天,为卢相谮死,不能保其首领
虽曰非罪,得非罔上之报,天或使之邪?
无恙时,骄其嬖妾,至驰骋出游于十数里之外,使人习之而不能改,遗风馀烈犹足以启后人之侈心。
想其当时车服之盛,疾驱于通道大都,震耀其闾里之人,傲睨一时,不知有识者得以指议。
其后虽冀国尝有功于蜀,而专恣亦甚矣。
吾以吾之说如此,客以客之说又如此,相与诘难久之。
会日暮,笑谓客曰:是游可乐,事之然否姑置之,未暇究也。
坐而谈,笑而罢,明日录其言为记。
罗价卿墓志铭1181年12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三、《诚斋集》卷一二九、《经义考》卷一○六 创作地点:广东省潮州市
予外舅罗公天文以《诗》学鸣政和间,为横舍明师。
自天文至其曾孙,继继里选者十有二人,策第者六人。
元亨仲谋父子仕皆不达,至价卿其文方昌,其德方茂,其闻方焯。
士友谓大天文之家在是矣,年五十有二,淳熙八年正月望一疾而卒,天乎痛哉!
初,价卿父子同荐名,而价卿为《诗》学举首,再举与兄弟六人同升,三举擢进士第
未拟官,居父忧,复居母忧,毁瘠逾制。
除丧,授迪功郎南雄州保昌县
始至,湖北寇逸入江西,将犯广东提点刑狱司业林公光朝宿重兵南雄禦之。
价卿谒曰:「南安前,章贡后,贼来南雄,将焉寄径?
韶州仁化,其径有三:曰珠子岭,曰九曲岭,其险可守;
曰芙溪长冈,其地坦夷,寇所必趋。
盍遣一军为覆以待之,可𤏖也」。
林公从之,贼果至,大破之。
广东转运司厥贡惟银,异时岁以缗钱十五万市于州县,近岁止给三一,官无自出,始以民产高下征之,民弗堪。
适林公迁转运副使,价卿谒曰:「缗钱日朘而银如初,不剥民,焉取之?
盍请诸朝,使尽给异时缗钱之数,则一路蒙福」。
林公嘉叹,即席草奏荐之公车。
韶之乐昌有氓诣部使者,言其令盗所临。
部使者怒,遣价卿廉之,至则以无罪告。
部使者疑其有所左右,移价卿乳源,下其事司败,凡三易官典理其狱,令竟得释。
秩满造朝,见丞相卫国史公浩,极论二广煮海改法之弊,请一用旧章。
又作平边策,论战守,疏民瘼,欲兴内治,以俟天时,丞相奇之。
用荐者升秩从政郎,调监行在省仓中界门。
既归,日聚族子弟尊酒论文,澹如也。
官期将及,未赴而卒。
价卿性简而厉,言动从绳,静以禦繁,勇以行义。
里闾族党欲辨曲直,有不之官府而之价卿者,一语晓之,闻者意沮。
其犹子子琳刘振英贫而无教,则迪之以文。
其乡曲小民以饥岁不能自给,则书其名数而廪之以
二弟曰维申,曰维翰,皆自幼教之。
既而维申荐名,维翰与价卿同日擢第,人咸曰价卿之教。
父之既没,悉举先畴以逊二弟,曰:「堇堇足矣,奚以多为」?
庐陵县梁君兑闻之,为文以风流俗。
而二弟亦固辞不受,尽以给族亲之贫,时称义门云
价卿居官,秋毫不苟。
保昌学宫燬无尺椽,亟白县令启度一新,春秋释菜,礼用无旷。
讲武营表,鞠为樲棘,擘张逋播,存者十五。
价卿既至,习射有亭,筑场有垣,逋者来归,旗帜精明,见谓称职。
价卿讳维藩庐陵人
曾祖仇。
祖绋,字天文
父上达,字元通
母季氏。
娶萧氏。
男一人,澥,弱冠与里选。
女一人,适进士杨奎,予叔父麻阳知县子也。
女孙一人,尚幼。
有古赋二卷,诗十卷,《史论》二卷,《平边策》四卷,《诗解》二卷,《左传说》二卷,《论语解》二卷,杂著六卷,《棣华集》二十卷,目曰《印山集》。
卒之岁十二月庚申,澥奉价卿之丧,葬于吉水县,乡曰同水,原曰醴泉
前事来请铭,予泣曰:「予出入舅家三十年而铭元通、元亨元忠仲谋矣,今又铭价卿乎」!
铭曰:
惟文惟德,后帝所啬,多取奚益。
汝文斯赩,汝德斯硕,汝闻斯白。
探珠既获,归觌其宅,则毁其璧。
而祖之泽,厥世有奕,尚瞑汝穸。
宋丞相陇西郡开国公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下)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
绍兴二年二月八日,除观文殿学士,充荆湖广南路宣抚使,兼知潭州
公以忧患之馀,衰病日加,不敢祗受,具奏辞免,且致书宰执,力陈所以不敢当之意。
四月七日内侍于盖传宣抚问敦遣,令视上道乃还。
公迫不得已,祗受告命。
密院差任仕安兵三千人,以二十四日福州贡院开司。
五月六日启行,有旨就孟庾韩世忠下拨统制辛企宗郝晸两军,及令见在湖南岳飞韩京吴锡、吴全等军听受节制。
初,荆湖庚戌春为金人蹂践,土贼如钟相雷进杨华、邓装、李冬至等各拥数万之众,残破州县,保据巢穴,东北流移之人相率渡江,州县不能制御。
孔彦舟潭州,后为马友所逐,李宏岳州,刘忠寨于江湖两界,出没数路,而曹成兵犯郴、衡水道以及二广,湖南安抚使向子諲曹成虏置军中,民不聊生。
韩世忠原留统制官董旼曹成虽受招而焚掠如故。
公是时总师由庐陵入本路界,闻曹成将自邵入衡,以趋江西,而董旼所带亲兵才数百人,势不足以弹压,即驻泊衡阳,先遣使臣赍榜约束,令放散驱掠老幼及严戢其徒不得作过。
曹成至邵,以公状申称放散三万馀人,尚有四万。
至衡,率头首百馀赴本司公参,公召与语,且以善言慰抚之,戒以所至不得搔扰,俟出境宁肃,当为保奏。
感泣听命,一路遂以无事。
曹成既出境,长沙报马友之党头首步谅等其众二万馀人,自筠、袁还犯本路,焚掠醴陵攸县衡山,屯泊于鱼集市,放兵四出,人情震动。
公乃留统制官韩京茶陵统领陈照屯安人统领汤尚之及将官白德屯衡州以备贼,公乃亲率大军趋衡山
有献策者谓自衡山至鱼集市三十馀里,隔湘江陵江,凡两涉水,不若自白沙济师,即一涉水,白沙在衡州来路,去衡山三十里,去贼垒亦三十馀里,贼无斥堠,必不虞官军之来,可以得志。
公从其言,乃约衡州备舟楫于白沙岸下。
衡山之次日,遣统制官任仕安、吴锡、王俊将佐军马还自白沙,连夜渡江,凌晨叩贼垒。
贼众初不之觉,仓卒出拒,见官军遍满山谷,戈甲旗帜鲜明,知势不敌,乃降,尽得其辎重兵仗老小等,并释器甲,押赴本司公参。
先是,贼遣四千馀人出掠,欲犯衡、郴诸郡,为陈照、汤尚之等所遏。
公遣使臣赍榜谕以步谅等已降,老小尽在本司存恤,宜早自归,亦令步谅遣人同往招之。
出掠之众,悉还听命,凡得首领统制统领官十馀人,将佐五十馀人,使臣五百馀人,其众万有九千馀人。
应江湖间驱虏人并疾病老弱者并给公据放散,择强壮精锐得七千馀人,分隶诸将。
既拣汰放散讫,即令精彊者每五百人为一部,摆拽于湘江滩碛中。
公御中军帐,具军容,乘高以临之,谕以「尔等皆朝廷赤子,失业至此,良可矜悯。
今既归降,并令与旧军相杂团结,秪刺手背。
应新军所得财物辎重预行约束,并不得毫发侵动,本司自以三万缗及所获牛畜等犒赏」。
以故人情安帖,自衡山长沙,道中无散逸者。
其后措置招降,并皆仿此。
长沙,交割潭州职事。
湖南频年为盗贼所据,州县官类多权摄,乘时为奸,公于视事日枷项巨猾付狱,得入己赃凡三万六千缗,具案上之,其馀州县权摄官以渐易置,为民所诉讼者乃按治之,于是望风引退者甚众,赃吏稍戢矣。
方入境之初,趋见长老,问民所疾苦,皆谓所苦者无甚于盗贼与科须。
公既措置招捕群盗,而科须之弊一县至有十万缗者,公即移檄州县尽罢科率,非奉使司旨挥而擅科率者以军法从事,应日前科须之物并以正赋率折。
又荆湘间民户输纳税米率四石始了纳一石,百姓贫困,仍檄漕司行下州县,除官耗外不许转增加升合,以故流移归业,民皆乐输。
是冬长沙颇稔,得税米四十馀万石,军储遂以足用。
李宏之杀马友也,王进王俊以五千馀人遁去,据七星寨,在湘乡宁乡安化三县之间,日肆焚掠,一方为之骚然。
公抵长沙之次日,命郝晸出师次七星寨以众三千约降。
以二千馀人犯安化,及破邵州新化以逼邵阳,公遣吴锡以其麾下由径路趋邵阳以讨王俊
率所部倍道兼程,自潭五日而至邵,王俊之众去邵才数十里,而兵至适雪作,乘其不备,纵兵掩击,杀千馀人,生擒,馀众悉降。
自是湖南境内溃兵为盗者悉平,民渐安居,唯江西接境间有出没如刘超张成等,多者数千人,少者亦不下千数,遂檄江西会合夹击,且招且捕,节次悉降,拣汰放散外,得精壮又数千人。
郴州土贼邓装、彭铁大、攸县土贼王顺等,分遣韩京等讨杀,以故境内悉平。
湖北杨么者,钟相馀党,以左道惑民,据洞庭重湖之险,北达荆南公安,西及鼎、澧,东至岳阳,南抵长沙湘阴益阳周环千里,出没作过,有众数万。
于是旋创战舰,命统领李进湘阴、为准屯益阳以备之,吴锡屯桥口,破其数寨,么不敢犯。
先是,长沙遭兵火,官府之属尺椽无有,市井萧然。
公留衡阳日,先遣官造州宅、便厅、门庑、堂屋之类。
既入城,始及甲杖库、州官廨舍、两狱、仓库等,又造营房六千馀间,民稍归业,易草舍以瓦屋,城市始就绪,帅府制度日以备具。
时有统制官张忠彦者,缘讨捕驻军广州,胁制州县,供亿以万计,一路为之震扰,屡欲为变,拨隶孟庾韩世忠岳飞,并不禀命。
至是拨隶公麾下,遣使臣召之,不报。
忠彦意乐为郡,公因檄令权知岳阳忠彦果来,即械送所司取旨。
路帅臣宣抚者并罢,公止带湖南路安抚使
公尝建议,以谓「荆湖之地绵数千里,南过二广,北控襄、汉,东接江、淮,自昔号为上流诸葛亮谓之用武之国。
今朝廷保有东南,制御西北,荆湖诸郡如鼎、澧、岳、鄂、连、荆南一带,皆当屯宿重兵,倚为形势,使西川之号令可通,襄、汉之声援可接,乃有恢复中原之渐」。
盖公之志气,其素所蓄积也。
丐祠得请,乃以节次招降到溃兵盗贼人数及见管军马数,自打造战船,教习水战次第,并见在金银钱物与江西广南未支拨到钱米之数,逐一具奏即行。
二年四月,得旨令省记编类建炎元年三月以后时政记,公乃以昨任宰相日得圣语及所行政事赏刑黜陟之大略,著《建炎时政记》以进,有旨宣付史馆
是冬虏伪入寇,侵犯淮甸,邸报既传,中外忧愤。
公具奏,以今日捍禦贼马事势陈为三策以献,其大略曰:「今伪齐悉兵南下,其境内必虚。
傥命信臣乘此机会,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则伪齐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追蹑,必有可胜之理。
非惟牵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复中原之兆。
此上策也。
朝廷或以兹事体大,则銮舆驻跸江上,势须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声势,则敌人虽众,岂敢南渡?
仍诏大将帅其全师进屯淮南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贼必退遁,保全东南,徐议攻讨。
此中策也。
万一有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委一二大将捍敌于后,则臣恐车驾既远,号令不行,贼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其为吾患有不可胜言者矣。
此最下策也。
往岁金人南渡,利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而时方暑则势必还师。
今伪齐使之渡江而南,必谋割据,将何以为善后之计哉?
故今日为退避之计则不可,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则安知此贼非送死于我?
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者如何耳。
望降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之」。
有旨以公所陈皆今日之急务也,已付三省、枢密院施行。
降诏奖谕,有「卿忠贯神明,虑先蓍蔡,料敌于千里之外,制胜于三策」之语。
公既以三策奏陈,时又报韩世忠统全军于淮、楚间迎击贼兵,连获胜捷,有旨令遣台臣刘光臣、张俊纵兵渡河应援,车驾已发,进临江上,抚劳诸军。
公又条奏宜备有四,曰生兵,曰海道,曰上流,曰四川
至于保据淮南,调和诸将,增置禁卫,广备粮食,措置战舰、水军及措置杨么凡十事,以献庙堂。
五年,诏问「凡今攻战之利、守备之宜、措置之方、绥怀之略。
可悉条具来上」。
公乃条对以献,其略曰:「议者或谓戎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切以为不然。
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傥不先为自固之计,将何以能万全胜敌?
又况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谓宜大为守备,痛自料理,使之苏息,乃为得计。
议者又谓戎马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茍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
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
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荆、襄以为藩篱,葺理淮南以为家计,异时可省经费,为无穷之利。
守备之宜,莫大于是。
有守备矣,然后可以议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谓如淮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东路淮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川陕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陕西五路。
诸路尅捷,因利乘便,收京畿,复故都。
至于临事制变,不可预图,愿勿失机会而已。
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驻跸建康
绥怀之略,则臣愿先为自强之计。
大概近年所操之说有二,閒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
仓猝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禦为误国。
众口和之,牢不可破。
今天启宸衷,亲临大敌,逆臣悍敌数十万众潜师宵遁,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禦,其效概可睹矣。
臣愿自今以往不复为退避之计,可乎?
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
今使轺往来,邀我以必不敢为之谋,于吾自治自强之计动辄相妨。
金人二十馀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曾不知其害。
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
二说既定,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敌不足畏,虽逆臣不足忧,特在陛下方寸间耳。
臣昧死条上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才,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戒」。
反覆论议,几万言,皆切中时病。
内变革士风尤为著明,其略曰:「夫用兵之际似与士风初不相及,然士风淳厚则论议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功罪当而人心服,士风浇薄则议论不正而是非不明,朝廷赏罚功罪不当而人心不服。
晋之士风尚虚浮而不事事,时措置乖谬,盗贼并起,而有五戎乱华之祸。
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士风何其淳厚也!
自数十年来,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竞争进,议论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
元祐大臣如司马光之流,皆持正论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
士风递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白黑,政事大坏,以驯致靖康之变。
逮今数十年,爱惜之情销尽,然后朝廷始知元祐群臣之忠,褒赠官秩,录用子孙,然已何补于事?
曷若早变此风,则忠臣无诛谪之冤,国家有治安之实,两受其利,岂不美哉?
臣观近年士风尤薄,不顾国体,惟欲进身,不覈实事,惟欲伤人,大詈则大进,小詈则小迁,𧬈訾成风,此非朝廷之福也。
陛下得一张浚,付以重权,使禦强敌于关陕。
虽以忠许国,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
有浴日之功,足以结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辩,足以回陛下之听,故得自洗濯,复侍清光于帷幄之中,然其所伤已多矣。
藉使遭谤困谗之臣无浚之功,又无大臣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挤之者,则何以自雪于君父,冀察其不然哉?
夫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以广视听,固许之以风闻。
至于大故,亦须覈实,使果如其言,则诛责所加,岂宜止从轻典?
使言而无实,则诬人之罪,伏谗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
臣愿陛下降明诏以戒谕士大夫,使体德意,从忠厚,变近年浇薄之风,将见士风淳厚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又曰:「陛下视建炎以来其所措置是耶非耶,以为是则何以不见其效?
以为非则安可复蹈其辙?
臣前所陈皆改辙之道,非循旧迹所能为也。
择善而从,斟酌而行,则在陛下,所谓善后之策何以加之」?
闰二月,复观文殿大学士,再任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七月十七日,蒙降亲笔手诏,以公条具贼退事宜已施行外,特赐褒谕,有「卿首陈三策,适投却敌之机;
继上六条,大阐兴邦之略。
意拳拳而曲折,言凛凛而高明。
有发予衷,如对卿语。
此乃卿精忠许国,义节表时,虽在燕閒之中,不忘开济之事」之语。
十月十六日,除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
公两具辞免,复赐亲笔勉公使行。
公辞尤力,亦不允,且得旨许赴行在奏事毕之官。
六年二月三日,准告兼营田大使
二十四日到国门,翌日内殿引对,上慰劳再四,以已见利害并本路职事再对于内殿。
三月一日朝辞,得旨引见上殿,三对之间,所进呈劄子凡十有六,而论中兴及金人失信、襄阳形胜与夫和战朋党五事,利害之大者,其详具奏疏。
有旨令申世景一军前去洪州驻劄,听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司节制使唤。
先是,公以靖康间道君、渊圣所赐御书刻石,因吕祉以示张浚以上闻。
至是,因蒙宣谕,欲见道君御书真迹,具奏以进外,又以劄子缴进靖康间《奉迎录》,曰:「臣靖康初知枢密院事,被渊圣皇帝旨迎奉道君太上皇帝南京,蒙道君赐封,听纳其说,罢幸亳社、西洛,旋归京师,二圣重欢,四海胥庆。
道君察臣之忠,赐以御笔,礼数优异;
渊圣察臣之忠,赐以亲笔,褒谕再三。
靖康之末,臣既去位,群枉当国,与臣为仇,颠倒是非,变乱黑白。
孙觌因召试中书舍人,作《戒励诏》显诋臣为『指天画地,睥睨两宫』,唐恪因令榜于朝堂,士大夫信以为然,罕有知其实者。
衔冤抱愤,顺受默闇,不敢自明。
伏遇皇帝陛下盛德日跻,大明旁烛,凡臣子之忠于所事而为回邪之所诬蔽,有迹可考者悉蒙昭雪,君人之道,孰先于此?
臣近尝以二圣所赐御笔刻之琬琰,盖欲侈大其赐,因自辨白,以装成碑本,托给事中以示右仆射,遂获上闻。
伏蒙宣谕,欲见道君御笔真迹,臣已恭依圣训,具奏缴纳外,有臣靖康间编修到《奉迎录》并臣进呈劄子二首,徐处仁等表一道,道君御制青词一首,渊圣御笔宣谕一首,缮写合成一轴,谨具劄子缴进。
仰尘天听,伏望圣慈特加睿察」。
三月六日,得旨送史馆
是时朝廷锐意大举,既遣相臣张浚视师川陕、荆襄,又降制命以韩世忠岳飞京东京西路宣抚使
上尝面谕公以「十数年来训练士卒,今方可用」。
公既陛辞以行,因极论所以进兵者,具劄子以奏,大略谓「今日主兵者之失大略有四。
兵贵精不贵多,多而不精反以为累;
阵贵分合,合而不能分,分而不能合,皆非善置阵者。
是四者今日诸将之失,愿陛下明诏之,使知古人用兵之深意,非小补也。
朝廷近来措置恢复有未尽善者五,有宜预备者三,有当善后者二。
何谓有未尽善者五?
善制国用者有生财之道,有节用之法,有救弊之说,有覈实之政,有懋迁之术,有阖辟之权。
审此六者,则虽养兵之多,何患乎财用之不足?
而朝廷初不留意于此,唯务降官告、给度牒、卖户帖、理积欠、折帛博籴、预借和买,名虽不同,其取于民一也。
此未尽善者一也。
议者谓当因粮于敌,臣以为敌人聚粮,或有败北,焚荡而去,必不使为我有。
若欲取于伪地之民,则官军抄掠甚于寇盗,有违吊伐之义,失民望而坚从贼之心,非计之得。
此未尽善者二也。
金人专以铁骑胜中国,而吾平时不务为可以制铁骑之术,此未尽善者三也。
今朝廷与诸路之兵悉付诸将,外重内轻,缓急何以使之捍患而却敌哉?
此未尽善者四也。
臣于陛辞日,窃闻麻制以韩世忠岳飞京东京西路宣抚使,圣意可谓断矣。
然兵家之事行诡道,今吾军初未尝有其实,而遽以先声临之,其可乎?
此未尽善者五也。
何谓宜预备者三?
中军既行,宿卫单弱,肘腋之变,不可不虞,此行在不可不预备者一也。
江东东西、荆湖南北,兵将尽行,屯戍鲜少,敌人或有乘间捣虚之谋,则将何以待之?
此上流不可不预备者二也。
海道京东不远,乘风而来,一日千里,苏、秀、明、越,全无水军,则下流不可不预备者三也。
何谓善后者二?
使王师克捷,能复京东、西地,则当屯以何兵,守以何将,金人来援,当何以待之。
两路之民怀戴宋之心坚甚,万有一得其地而不能守,得其民而不能保,两路生灵虚就屠戮,而使两河之民绝望于本朝,则恢复之功难为力矣。
胜犹如此,则所以图为善败之计者宜如何哉?
此当善后者二也」。
二十三日,至抚州金溪界,交割本路安抚制置大使职事。
是时朝廷以本路旱灾,饥民阙食,御笔诏书令帅守监司多方劝诱积米之家,以其食用之馀尽数出粜,济此流殍数月之苦。
公即条具画一措置事件具奏,又延见父老,询问疾苦,乞将灾伤路分第三等以下人户四年积欠特与蠲免,又奏乞旋赐本钱十万贯,以为营田之本,有旨并依。
洪州月支官兵米五十馀硕、料钱六千馀贯诸县及泛支在外,而见在米止四硕、馀钱只五百馀贯
公具奏急阙,得旨令都转运司应副一月。
朝廷以财用阙乏,建议欲推行交子之法,公因致书时宰,以谓交子之法初若可行,其后官司皆受其弊,而卒至于不可行,朝廷遂改为关子。
先是,降诏以六月乙巳地震,求直言,公应奏陈八事。
时虔、吉盗贼为患数路,有旨令公连南夫张致远相度申枢密院
公以谓「虔寇巢穴多在江西福建广东三路界首,置立寨栅,为三窟之计,一处有兵则散往他处,官军既退则又复团聚。
中间遣发军马,不能穷讨,正以节制不一之故。
若节制归一,使其不能散逸,且捕且招,威令既行,则穷寇别无他策,必须自归,然后结以恩信,使之改过自新。
将为贼首、徒党桀黠之人尽赴军前使用,以除后患,此最策之上者。
乞与江西路置都统制一员,节制三路军马,以招捕虔贼。
至于盗贼衰息之后,又须县令得人,劳心抚字,使作过桀黠之人既去,良民得以复业,安于田亩,乃可以化盗区复为乐土。
然虔之诸县多是烟瘴之地,盗贼出没不常,朝廷初无赏格,士大夫之有材者多不愿就,又难强使之行。
欲望朝廷优立赏格,将来辟置知县,到任半年,盗贼消除,良民复业,选人特与改官,京朝官与转一官,候任满日各再转一官。
其贼平定之后,量与蠲免租税,以前欠负并免催科。
庶几官吏尽心,民庶安业,复有承平之象」。
得旨并依。
初,洪州城池遭金人残破之后,城壁摧毁,壕堑堙塞,兼地步阔远,缓急难以防守。
尝有旨令逐路帅司督责州郡,点检城壁,若城大难以因旧,仰随宜减蹙。
公恭依指挥,相度裁减,画图贴说,缴申尚书省,并乞修城
用度既省,处画有序,不扰而辨,城高池深,民有所依。
是年王师与虏伪相持于淮、泗几半年,公具奏,以谓「自古用兵相持既久则非出奇不足以取胜,愿速遣得力兵将,自淮南前来蕲、黄间,约岳飞兵以为犄角以夹击之,大功可成」。
既而王师屡捷,刘光世张俊杨沂中大破伪齐贼马于淮、淝之上,斩馘擒捕甚众,残党遁归淮北
公又奏陈利害,大略以谓「切见间探所报,伪齐乞兵于虏人头项颇多,未闻有渡淮西南者,其侵犯淮、淝及光山六安等处作过只有李成孔彦舟叛将签军。
深虑贼情狡猾,匿重兵于后而以签军来尝我师,若一胜之后兵骄堕,则为患有不可胜言者,伏望降诏诸将,益务淬砺,以待大敌。
仍命朝廷按图以视诸路,某路固实当设疑以欸贼兵,某路空虚当增兵以禦侵掠,使江淮之间表里相资,首尾相应」。
有旨以公奏陈防秋利害切中事机,降诏奖谕。
公再陈己见劄子:「愿降哀痛之诏,悯将士罹兵革之苦,凡死于战陈,先加封爵,厚给赙赠,收恤其家,死者褒则生者劝矣。
然后明诏统师,审定功状,俟防冬解严,庆赐兼行,其谁曰不然」?
七年正月,以公赈济饥民,招还流亡,降诏奖谕。
左司谏陈公辅靖康间士庶伏阙,为人诬其鼓唱,至今犹未辨白,以此求去,具奏乞宫观,谓「臣当时遭谤尤甚,虽尝蒙渊圣皇帝特降诏书宣示四方,而仇怨至今以之藉口。
臣以积年往事,不敢复自辨明,至使谏臣援以求去,在臣愚分,其何敢安」?
降诏不允,训辞有云:「且伏阙之往事,皆不根之浮辞。
排邪议以用卿,断由朕志;
守夙心而自信,无恤人言」。
及车驾将幸建康,公具劄子,乞益修战守之具,沿淮、汉修筑城垒。
二月,报徽宗皇帝升遐,宁德皇后上仙,公既奉慰表,又具劄子,乞推广孝思,益修军政。
二十七日,车驾进发,巡幸建康
三月,公遣本司干办公事韩岊奉表起居,又具劄子论建中兴之功,大概曰:「愿陛下益广圣志,扩而充之,与神为谋,日新其德,勿以去骤胜而自怠,勿以目前粗定而自安。
凡可以致中兴之治者无不为,凡可以害中兴之功者无不去,有所规画措置,必以天下为度,必以施于长久、可传于后世为法,则中兴不难致矣。
夫中兴之于用兵止是一事,要以修政事、信赏罚、明是非、别邪正、招徕人材、鼓作士气、爱惜民力、顺导众心为先。
数者既备,则士奋于朝,农安于野,谷粟充盈,财用不匮,将帅辑睦,士卒乐战,用兵其有不胜者哉」?
继进《论举直言极谏之士》、《乞不必远召将帅》二劄子。
四月十六日,有旨以公「典藩踰年,民安盗息,宽朕忧顾,宜有褒嘉,可特转左金紫光禄大夫」。
六月,上遣中使传宣抚问,赐药兼银合茶药。
先是,虔寇以守臣失于抚循,致已受招安人蜂起为盗,虽官军屡捷,贼党甚众。
公致书宰相,以张觷材术正可任此,所以荐之者甚力。
其后朝廷果命自鼎移守虔州招安说谕,并令放散徒党,赴州公参,与免罪犯。
八月,诸路大旱,江、湖、淮、浙被害甚广,公具劄子乞益修政事,以救今日之弊。
大略以谓「前年江、湖、闽、浙尝苦大旱,殍路相望。
陛下轸虑之深,亲洒宸翰,劝诱赈济,其所存活不知其几千万人。
至诚动天,报以休应,曰雨而雨,曰旸而旸,岁大丰穰,民以安乐。
自经一稔之后,上下恬嬉,不复勤恤民隐,朝廷百色诛求。
上供不以实数而以虚额,和籴不以本钱而以关子。
丝蚕未生已督供输,禾谷未秀已催装发。
州县困于转输,文移急于星火。
官吏愁叹,闾里怨咨。
感动天心,旱灾复作。
然则陛下欲销弭灾异,导迎吉祥,不必他求,但如前日之用心,自然感召和气,休应立臻,继旱暵复为丰年矣。
夫今日之患,欲民力宽则军食阙矣,欲军储裕则民财匮矣,二者如铁炭之低昂,此首重则彼尾轻,非有术以权之,使敛不及民而军食足,不可得而均也。
惟陛下留神邦本,天下幸甚」。
及探报郦琼叛逆拥淮西全军都督行府庐州官吏兵民等尽归伪齐,公具奏指陈朝廷措置失当者五,深可痛惜者五,及鉴前失以图将来者五,凡十有五事。
且言:「天地之变不足为灾,人不尽言国之大患。
侍从者献纳论思之官也,台谏者耳目心腹之寄也。
侍从、台谏以言为职,类皆毛举细故以塞责,所论不过薄画资格、守倅令丞除授之失当,至于国家大计,系社稷之安危、生灵之休戚者,初未尝闻有一言及之。
陛下试察,如淮西之变,侍从、台谏之臣亦有见危纳忠为陛下言之者乎?
大臣怀禄而不敢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此最今日之可忧者」。
仍具奏以论列淮西叛将事宜,其言指陈朝廷措置失当,但欲纳忠于国,情迫言切,必有抵忤,难以复当帅守之寄,乞降旨黜责,或除一外任宫观
九月,又具奏乞外祠,且以到任以来赈济饥民、招填军额、建置营房、修筑城池、缮治器甲、增修官府、创盖仓库、催发钱粮、招捕盗贼并逐一躬亲措置处画事件,釐为六状缴奏。
有旨以公奏陈淮西事宜切中事机,降诏奖谕。
张浚既罢相,外议皆谓车驾将幸平江,公以谓平江建康不远,徒有退避之名,而言者引汉武王恢事以为比非是,乃复奏陈利害,大略曰:「臣切见张浚罢相,言者引汉武王恢事以为比。
臣恐智谋之士卷舌而不谈兵,忠义之士扼腕而无所发愤,将士解体而不用命,州郡望风而无坚城,陛下将谁与立国哉?
伏望陛下坚圣心而勿动,修军政以自强,无为趣时献言者之所摇动。
古语曰:『临大难而不惧,圣人之勇也』。
张浚措置失当,诚有罪矣,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愿少宽假,以责来效」。
又具奏乞宫祠
十月,被诏书不允,准告以明堂赦恩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
建康移跸之谋既审,公具奏陈车驾不宜轻动利害,大略曰:「臣闻自昔用兵以成大业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气,据地利而不肯先退,尽人事而不肯先屈。
是以楚、汉相距于荥阳成皋间,高祖虽屡败,不退尺寸之地;
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
曹操袁绍战于官渡,虽兵弱粮乏,荀彧止其退师;
既焚辎重,引而归,遂丧河北
由是观之,今日之事,岂可因一叛将之故,望风怯敌,遽自退屈?
果出此谋,六飞回驭之后,人情动摇,莫有固志,士气销缩,莫有斗心。
我退彼进,使戎马南渡,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黠吏奸氓从而附之,虎踞鸱张,虽欲如前日返驾还辕,复立朝廷于荆棘瓦砾之中,不可得也。
借使虏骑冲突,不得已权宜避之,犹为有说。
今幸疆埸未有警急之报,兵将无不利之失,朝廷止可惩往事,修军政,审号令,明赏刑,益务固守,而遽为此扰扰,弃前功,蹈后患,以自趋于祸败,岂不重可惜哉?
臣故曰车驾不宜轻动,静以镇之者也」。
又具防冬画一事件奏请,方欲俟报措置间,而以论列淮西,言及台谏,遂犯台谏之怒,竟以言者之故,检会累乞宫观奏章,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时未有代者,惩靖康之故,且以本司积蓄财谷之数申奏。
既而除端明殿学士李光为代,公贻书具言所以措置之意。
八年正月,还次长乐。
是冬王伦使事,具劄子奏陈,大略曰:「臣窃见朝廷遣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往返屡矣。
今伦之归,与虏使偕,乃以『江南诏谕』为名,不著国号而曰『江南』,不云『通问』而曰『诏谕』,此何礼也?
臣请试为陛下言之。
金人毁宗社,逼二圣,而陛下应天顺人,复旧业。
自我视彼,则仇雠也;
自彼视我,则腹心之疾也,岂复有可和之理?
然而朝廷遣使通问,冠盖相望于道,卑词厚币,无所爱惜者,正以二圣在其域中,为亲屈己,不得已而然,犹有说也。
至去年春,两宫凶问既至,遣使以迎梓宫,亟往遄返,初不得其要约。
使事,初以奉迎梓宫为指,而虏使之来,乃以『江南诏谕』为名。
循名责实,已自乖戾,则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后患者,不待诘而可知。
臣在远方,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虏此名以遣使,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
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颁示郡县,二也;
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
必求岁赂,广其数目,使我坐困,四也;
必求割地,以江为界,淮南、荆襄四川尽欲得之,五也。
此五者,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
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也。
必继有号召,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使移易将相,或改革政事,或竭取赋税,或脧削土宇。
从之则无有纪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
以谓权时之宜,听其邀求,可以无后悔者,非愚则诬也。
使国家之势单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为此,固亦无可奈何。
今土宇之广犹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与有识者谋之,尚足以有为,岂可忘祖宗之大业、生灵之属望,弗虑弗图,遽自屈服,祈哀乞怜,冀延旦暮之命哉?
臣愿陛下特留圣意,且勿轻许,深诏群臣,讲明利害可以久长之策,择其善者而从之」。
疏奏,虽与众论不合,上不以为忤。
尝降玉音,谓宰执曰:「大臣当如此矣」。
九年二月,除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大使
公累具辞免,悉降诏不允。
又具奏力辞,曰:「臣迂疏无周身之术,动致烦言。
今者罢自江西,为日未久,又蒙湔洗,畀以帅权。
汉文帝季布贤,召之,既而罢归,曰:『陛下以一人誉召臣,一人毁去臣,臣恐天下有识者有以窥陛下也』。
顾臣区区,进退如双凫只雁之去来,何足少多,然数年之间,亟奋亟踬,上累陛下知人任使之明,实有系于国体」。
有旨以公累具奏陈,可依所请,依旧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仍降诏示不欲重违之意。
十年正月十一日中使徐珣传宣抚问。
初,公之叔弟经博学多识,公所以期之者甚远,不幸早世,公悼恨不能自已。
上元日,具家馔致祭,公抚几号恸,不胜手足之痛,仓卒感疾,是日薨于叔弟之居。
特进致仕,特赠少师,官其亲族十人,命公之仲弟维自浙东提点刑狱移闽部,以营葬事。
公命相日,合得支赐银绢,方时艰难,国用正阙,力辞不受,至是给还及依条给赐赙赠,以为葬事之费。
三省、枢密院遣官致祭,所以存恤者甚厚。
是年十二月十四日,葬于福州怀安县桐口大家山之原。
十三年,以长子仪之升朝,遇郊祀恩,赠太保
十六年,再赠太傅
公娶鄱阳张氏,故直龙图阁、赠左金紫光禄大夫根之女,故资政殿大学士会稽郡黄公履之外孙,累封越国夫人,以长子进封鲁国太夫人,后公十二年薨。
子男八人:长曰仪之右奉议郎,主管南外敦宗院,后公九年卒;
次曰资之,右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后公十一年卒;
次曰集之,右通直郎,新差充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次曰润之,早卒;
次曰望之,早卒;
次曰茂之,后公百馀日卒;
次曰秀之,右宣义郎、新差充福建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次曰申之。
女七人:长早卒;
次适右宣教郎、前福建路转运司主管文字黄䚮
次曰住,早卒;
次曰惠,早卒;
次适右从政郎福建路安抚司准备差遣张坦;
次适进士范端贽;
次许嫁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常𥘼。
孙男九人:长曰震,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
次曰泰,右承务郎,后公十年卒;
次曰升,右承务郎
次曰晋,右承务郎
次曰蒙,次曰同,次曰谦,次曰需,次曰颐。
孙女六人:长适进士邹煜,早卒;
次适右宣义郎通判温州军州事吕虚己;
次适进士张蒙
次适右迪功郎新德安府司户参军余永弼
次许嫁将仕郎伯高,馀尚幼。
公资父事君,移孝为忠,一心不忘所以为天下国家者,诚意所至,是非利害,焕然明白,直道而行,无毫发自为心。
所为所言,合于往古,验于方来,天下之人信之如蓍龟,仰之如太山北斗,名动夷貊,况于华夏,受知三朝,以身之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
其所论列,无非天下大计,勤勤恳恳,古人所谓恸哭流涕长太息者,其事未足道也。
自为御史,一对而罢。
既为识者之所推与,至以左史论暴水远谪闽峤,故老前辈莫不为之咨嗟叹服,固以任天下之重期之。
去国七年,赐环未几,虏骑果至,宛若畴昔巨浸之环都城
爰从庶僚建大策,画长算,外捍黠敌,内释群疑,虽小人共朝,所以摧沮败坏者无所不至,然而卒全都城安宗社,使黠虏引而北归,惟渊圣能用公于仓卒之际故也。
道直则身危,功高则谤多,群奸方以公去位为得计,而国家之事有不可胜讳者矣。
呜呼!
此天耶,其人耶!
圣主嗣兴,公膺爰立之拜,制书遐布,欢喜一辞。
公所以为上处画者,规模宏远矣。
同列害成,少日竟罢,谗言巧诋,人为寒心。
惟圣主察其精忠,每踬辄起。
忠言嘉谟,遇事愤发,中心精微,罔不展尽,感激深切,不复顾身,其挺挺之节如此。
然且时被褒嘉之宠命,非公莫之能言,非圣主莫之用也。
与公深交,间有见其奏议者,必且为之涕下沾襟。
閒居无事,一话一言未尝不在国家也。
迨将薨谢,为纶论天下事,且以比者奏疏为言,怅然久之。
言犹在耳,起奠叔兄,一恸而绝
呜呼,痛心之极,岂特为吾家也哉!
韩魏公司马温公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但当与有志之士同有执鞭之愿。
使魏公尚在,睹公之所为所守,则其所称道将如何耶!
公于诸弟友爱既笃,相知尤深,尝有国士之称,然而未始效世俗相推挽也。
绍兴七年郊祀恩,当奏子,公之子未官者三人,乃以仲兄之子琳之名闻。
至叔兄不幸,悼其无子,欲以茂之为之嗣,事有龃龉,抱恨遽终。
呜呼痛哉,可以兴百世之下矣!
而纶之不肖无状,蒙公之所以爱怜者盖蔑以加。
未薨半月,抱送幼子,殆预识去期,闻者惊叹。
方先卫公无恙时,每欲于邵武置义庄以赒宗族,有志未就,公晚年乃决意成之,远迩欢欣,非独被惠者怀感也。
公平生交游皆一时名士,其所荐进不可胜言,故有闻其名称,初未识面,而既蒙引拔者矣。
然而与其进不保其往,既而以怨报德,负公盖多,而公未始以此怠于待士也。
陈少阳平生未始识面,其慕公之,至为公死,而公每以谓幽冥之间,痛此良友。
少阳与公,真不愧古人矣。
若乃放意山林,昆弟朋友,把酒赋诗,谈笑酬唱,动盈卷轴。
每有奏议,下笔数千言,俄顷而就。
盖公平日以爱君忧国为心,筹画计策,胸中素定,故遇事成章如是之易也。
晚于《易》尤有所得,著《易传内篇》十卷、《外篇》十二卷,其言微妙,有深长之味,颇取卦变互体为说,动有所稽,异于今世君子之所辨释。
又著《论语详说》十卷,所以发明圣贤之意甚备,而文章、歌诗、奏议凡百有馀卷。
其在政府帅阃,纪一时之事则有《靖康传信录》、《奉迎录》、《建炎时政记》、《建炎进退志》、《建炎制诏表劄集》、《宣抚荆广记》、《制置江右录》。
惟公勋在王室,德在生民,至忠大节,孝诚友爱,罔不具备,虽身或不用,用或不久,其光明杰出故已如此。
而薨谢有年,未克铭诸幽宫,是敢辄状公之行事,有求于大君子。
惟其文辞鄙拙,无叙次之能,不足以发扬公之盛德,不胜愧惧。
谨状。
绍兴二十六年六月右奉议郎通判洪州军州、主管学事、赐绯鱼袋弟纶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