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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赐光梵寺额状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元祐七年二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苏轼状奏:臣伏见本州颍上县白马村,有梵僧佛陀波利真身塔院舍,约四五十间,元无敕额。父老相传佛陀波利本西域僧,唐仪凤中游五台,礼文殊师利,见老人,令复还西域,取佛顶尊胜陁罗尼经。佛陀波利用其言,往返数万里,以永淳中取经而还,至今流布,而佛陀波利于颍上亡没,里俗相与漆塑其身,造塔供养,时有光景,颇著灵验,不敢具述。臣于诸处见唐人所立《尊胜石幢刊记》本末,与所闻父老之言颇合。今年正月,大雪过度,农民冻馁无所,祈祷境内诸庙未应。闻父老以佛陀波利为言,臣即遣人赍香祷请,登时开霁,人情翕然归向,诣臣陈状,愿得敷奏,乞一敕额,庶几永远不致废坏。须至乞奏者。右谨具如前,欲望圣慈曲从民欲,特赐本院一敕额。如蒙开允,以光梵为额。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与通长老(九)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一、《古今图书集成》草木典卷一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惠茶极为精品,感抃之至。长松近出五台,治风甚效。俗云文殊指示一僧,乃始识之。今纳少许,并人参四两,可以此二物相对入少甘草(不可多。),并脑子作汤点,佳。送去御香五两,不讶浼渎。
菩萨泉铭(并叙)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八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一九、《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六、《东坡禅喜集》卷四、《八代文钞》第二九册、名山胜概记、《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三一四、光绪《武昌府志》卷九、民国《庐山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湖北省鄂州市鄂城区寒溪;西山
陶侃为广州刺史,有渔人每夕见神光海上,以白侃。侃使迹之,得金像。视其款识,阿育王所铸文殊师利像也。初送武昌寒溪寺。及侃迁荆州,欲以像行,人力不能动。益以牛车三十乘,乃能到船。船复没,遂以还寺。其后惠远法师迎像归庐山,了无艰碍。山中世以二僧守之。会昌中,诏毁天下寺,二僧藏像锦绣谷。比释教复兴,求像不可得,而谷中至今有光景,往往发见,如峨眉五台所见。盖远师文集载处士张文逸之文,及山中父老所传如此。今寒溪少西数百步,别为西山寺,有泉出于嵌窦间,色白而甘,号菩萨泉,人莫知其本末。建昌李常谓余,岂昔像之所在乎?且属余为铭。铭曰:
像在庐阜,宵光烛天。旦朝视之,寥寥空山。谁谓寒溪,尚有斯泉。盍往鉴之,文殊了然。
十八大阿罗汉颂(有跋)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八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四六一、《八代文钞》第二九册、《东坡禅喜集》卷一、康熙《禺峡山志》卷二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蜀金水张氏,画十八大阿罗汉。轼谪居儋耳,得之民间。海南荒陋,不类人世,此画何自至哉!久逃空谷,如见师友,乃命过躬易其装标,设灯涂香果以礼之。张氏以画罗汉有名唐末,盖世擅其艺。今成都僧敏行,其玄孙也,梵相奇古,学术渊博,蜀人皆曰:「此罗汉化生其家也」。轼外祖父程公,少时游京师,还,遇蜀乱,绝粮不能归,困卧旅舍。有僧十六人往见之,曰:「我,公之邑人也」。各以钱二百贷之,公以是得归,竟不知僧所在。公曰:「此阿罗汉也」。岁设大供四。公年九十,凡设二百馀供。今轼虽不亲睹至人,而困厄九死之馀,鸟言卉服之间,获此奇胜,岂非希阔之遇也哉?乃各即其体像,而穷其思致,以为之颂。
第一尊者,结跏正坐,蛮奴侧立。有鬼使者,稽颡于前,侍者取其书通之。颂曰:
月明星稀,孰在孰亡。煌煌东方,惟有启明。咨尔上座,及阿阇黎。代佛出世,惟大弟子。
第二尊者,合掌趺坐,蛮奴捧牍于前。老人发之,中有琉璃器,贮舍利十数。颂曰:
佛无灭生,通塞在人。墙壁瓦砾,谁非法身。尊者歛手,不起于坐。示有敬耳,起心则那。
第三尊者,抹乌木养和,正坐。下有白沐猴献果,侍者执盘受之。颂曰:
我非标人,人莫吾识。是雪衣者,岂具眼只。方食知献,何愧于猿。为语柳子,勿憎王孙。
第四尊者,侧坐,屈三指答胡人之问。下有蛮奴捧函,童子戏捕龟者。颂曰:
彼问云何,计数以对。为三为七,莫有知者。雷动风行,屈信指间。汝观明月,在我指端。
第五尊者,临渊涛,抱膝而坐。神女出水中,蛮奴受其书。颂曰:
形与道一,道无不在。天宫鬼府,奚往而碍。婉彼奇女,跃于涛泷。神马居舆,摄衣从之。
第六尊者,右手支颐,左手拊稚师子。顾视侍者,择瓜而剖之。颂曰:
手拊雏猊,目视瓜献。甘芳之意,若达于面。六尘并入,心亦遍知。即此知者,为大摩尼。
第七尊者,临水侧坐。在龙出焉,吐珠其手中。胡人持短锡杖,蛮奴捧钵而立。颂曰:
我以道眼,为传法宗。尔以愿力,为护法龙。道成愿满,见佛不怍。尽取玉函,以畀思邈。
第八尊者,抱膝而坐,加肘其上。侍者汲水过前,有神人涌出于地,捧槃献宝。颂曰:
尔以舍来,我以慈受。各获其心,宝则谁有。视我如尔,取与则同。我尔福德,如四方空。
第九尊者,食已襆钵,持数珠,诵咒而坐。下有童子,构火具茶,又有埋筒注水莲池中者。颂曰:
饭食巳异,襆钵而坐。童子茗供,吹籥发火。我作佛事,渊乎妙哉。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第十尊者,执经正坐。有仙人侍女焚香于前。颂曰:
飞仙玉洁,侍女云眇。稽首炷香,敢问至道。我道大同,有觉无修。岂不长生,非我所求。
第十一尊者,趺坐焚香。侍者拱手,胡人捧函而立。颂曰:
前圣后圣,相喻以言。口如布谷,而意莫传。鼻观寂如,诸根自例。孰知此香,一炷千偈。
第十二尊者,正坐入定枯木中。其神腾出于上,有大蟒出其下。颂曰:
默坐者形,空飞者神。二俱非是,孰为此身?佛子何为,怀毒不已。愿解此相,问谁缚尔。
第十三尊者,倚杖垂足侧坐。侍者捧函而立,有虎过前,有童子怖匿而窃窥之。颂曰:
是与我同,不噬其妃。一念之差,堕此髬髵。导师悲悯,为尔颦叹。以尔猛烈,复性不难。
第十四尊者,持铃杵,正坐诵咒。侍者整衣于右,胡人横短锡跪坐于左。有虬一角,若仰诉者。颂曰:
彼髯而虬,长跪自言。特角亦来,身移怨存。以无言音,诵无说法。风止火灭,无相仇者。
第十五尊者,须眉皆白,袖手趺坐。胡人拜伏于前,蛮奴手持拄杖,侍者合掌而立。颂曰:
闻法最先,事佛亦久。耄然众中,是大长老。薪水井臼,老矣不能。摧伏魔军,不战而胜。
第十六尊者,横如意趺坐。下有童子发香篆,侍者注水花盆中。颂曰:
盆花浮红,篆烟缭青。无问无答,如意自横。点瑟既希,昭琴不鼓。此间有曲,可歌可舞。
第十七尊者,临水侧坐,仰观飞鹤。其一既下集矣,侍者以手拊之。有童子提竹篮,取果实投水中。颂曰:
引之浩茫,与鹤皆翔。藏之幽深,与鱼皆沉。大阿罗汉,入佛三昧。俯仰之间,再拊海外。
第十八尊者,植拂支颐,瞪目而坐。下有二童子,破石榴以献。颂曰:
植拂支颐,寂然跏趺。尊者所游,物之初耶。闻之于佛,及吾子思。名不用处,是未发时。
佛灭度后,阎浮提众生刚狠自用,莫肯信入。故诸贤圣皆隐不现,独以像设遗言,提引未悟,而峨眉、五台、卢山、天台犹出光景变异,使人了然见之。轼家藏十六罗汉像,每设茶供,则化为白乳,或凝为雪花桃李芍药,仅可指名。或云:罗汉慈悲深重,急于接物,故多现神变。傥其然乎?今于海南得此十八罗汉像,以授子由弟,使以时修敬,遇夫妇生日,辄设供以祈年集福,并以前所作颂寄之。子由以二月二十日生,其妇德阳郡夫人史氏,以十一月十七日生。是岁中元日题。
画文殊普贤 北宋 · 苏辙
押词韵第七部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六十五 仙佛类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谁人画此二菩萨,趺坐花心乘象狻。
弟子先后执盂缶,老僧槎牙森比肩。
山林修道几世劫,颜貌伟丽如开莲。
重崖宛转带林树,野水荒荡浮云天。
峨眉高处不可上,下有绝涧锢九泉。
朝阳未出白雾起,有光升天如月圆。
灵仙居中粗可识,有类白兔依清躔。
游人礼拜千万万,迤逦渐远如飞烟。
五台不到想亦尔,今之画图谁所传。
吾兄子瞻苦好异,败缯破纸收明鲜。
自从西行止得此,试与记录代一观。
丐者赵生传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高安丐者赵生,弊衣蓬发。未尝沐洗,好饮酒,醉辄殴詈其市人,虽有好事时召与语,生亦慢骂,斥其过恶。故高安之人皆谓之狂人,不敢近也。然其与人遇,虽未尝识,皆能道其宿疾,与其平生善恶。以此,或曰:「此非有道者耶」?元丰三年,予谪居高安。时见之于途,亦畏其狂,不敢问。是岁岁莫,生来见予,予诘之曰:「生未尝求人,今谒我何也」?生曰:「吾意欲见君耳」。既而曰:「吾知君好道而不得要,阳不降,阴不升,故肉多而浮,面赤而疮。吾将教君挽水以溉百骸,经旬诸疾可去。经岁不怠,虽度世可也」。予用其说,信然,惟怠不能久,故不能究其妙。生尝告予:「吾将与君夜宿于此」。予许之,既而不至,问其故,曰:「吾将与君游于他所,度君不能无惊,惊或伤神,故不敢」。予曰:「生游何至」?曰:「吾常至太山下,所见与世说地狱同。君若见此,归当不愿仕矣」。予曰:「何故」?生曰:「彼多僧与官吏。僧逾分,吏暴物故耳」。予曰:「生能至彼,彼人亦知相敬耶」?生曰:「不然,吾则见彼,彼不吾见也」。因叹曰:「此亦邪术,非正道也。君能自养,使气与性俱全,则出入之际将不学而能,然后为正也」。予曰:「养气请从生说为之,至于养性,奈何」?生不答。一日遽问曰:「君亦尝梦乎」?予曰:「然」。「亦尝梦先公乎」?予曰:「然」。「方其梦也,亦有存没忧乐之知乎」?予曰:「是不可常也」。生笑曰:「尝问我养性,今有梦觉之异,则性不全矣」。予矍然异其言,自此知生非特挟术,亦知道者也。生两目皆翳,视物不明。然时能脱翳,见瞳子碧色。生脐以上,骨如龟壳;自心以下,骨如锋刃。两骨相值,其间不合如指。尝自言生于甲寅,今一百二十七年矣。家本代州,名吉,事五台僧,不能终,弃之游四方。少年无行,所为多不法。与扬州蒋君俱学,蒋恶之,以药毒其目,遂翳。然生亦非蒋不循理,槁死无能为也。是时予兄子瞻谪居黄州,求书而往,一见喜子瞻之乐易,留半岁不去。及子瞻北归,从之兴国。知军杨绘见而留之。生喜禽鸟六畜,常以一物自随,寝食与之同。居兴国畜骏骡,为骡所伤而死,绘具棺葬之。元祐元年予与子瞻皆召还京师,蜀僧有法震者来见,曰:「震溯江将谒公黄州,至云安逆旅,见一丐者曰:『吾姓赵,顷于黄州识苏公,为我谢之』」。予惊问其状,良是。时知兴国军朱彦博之子在坐,归告其父,发其葬,空无所有,惟一杖及两胫在。予闻有道者恶人知之,多以恶言秽行自晦。然亦不能尽掩,故德顺时见于外。今余观赵生鄙拙忿隘,非专自晦者也,而其言时有合于道。盖于道无见,则术不能神;术虽已至,而道未全尽。虽能久生变化,亦未可以语古之真人也。
道书:「尸假之下者,留脚一骨。」生岂假者耶? 《栾城集》卷二五。
送吴叔扬通判代州 北宋 · 孔武仲
雁门襟喉地,北瞰单于城。
汉骑罢深入,塞垣春草生。
题舆当远去,磴道历峥嵘。
载路壶浆馈,出郭幡旗迎。
公堂足奉养,美酹与犀兵。
漏刻閒愈永,衣裘寒更轻。
五台聚仙圣,事迹众所钦。
新篇时(原作片时□,据豫章本改补)冥邈,万怪(原缺,据豫章本补)登幽情。
政成早归来,银章对承明。
未遂游边志,羡君为此行。
千顷山圆镜堂呈应禅师 北宋 · 释道潜
兹山嵯峨冠天下,一径萦云行两舍。
始穷绝顶见招提,碧阁丹楼屹如画。
门前池水滀蜿蜒,座上风雷惊昼夜。
峨眉五台誇壮观,品目真不此为亚。
伟哉南师非世人,开荒辟土初椎轮。
寥寥相望三百载,废兴一一难具陈。
丹丘大士来鼓舞,气象焕发重增新。
投金输赆走南北,法雨所被无涯津。
虚堂选胜得佳处,隆檐巨栋成逡巡。
窗扉洞达舒两目,异景错出罗蓁蓁。
朝云夜月常万顷,寒光炯炯如镕银。
堂中隐几人何似,湛若玉毛悬秋旻。
榜名圆镜示来客,庶使方寸无缁磷。
护法论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以仁义忠信为道耶,则孔子固有仁义忠信矣;以长生久视为道耶,则曰「夕死可矣」,是果求闻何道哉?岂非大觉慈尊识心见性无上菩提之道也?不然,则列子何以谓「孔子曰:『丘闻西方有大圣人,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列子学孔子者也,而遽述此说,信不诬矣。孔子,圣人也,尚尊其道。而今之学孔子者,未读百十卷之书,先以排佛为急务者,何也?岂独孔子尊其道哉,至于上下神祇,无不宗奉。矧兹凡夫,辄恣毁斥,自昧己灵,可不哀欤!韩愈曰:「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盖为史者采摭人之实迹,尚有刑祸,况无故轻薄,以毁大圣人哉?且兹人也,无量劫来,沈沦诸趣,乘少善力,而得此身,寿夭特未定也,纵及耳顺、从心之年,亦暂寄人间耳。以善根微劣,不能亲炙究竟其道,须臾老之将至。为虚生浪死之人,自可悲痛;何暇更纵无明业识,造端倡始,诱引后世阐提之党,背觉合尘,同入恶道?罪萃厥身,可不慎哉!且佛何求于世,但以慈悲广大,愿力深重,哀见一切众生,往来六道,受种种苦,无有已时。故从兜率天宫,示现净饭国王之家,为第一太子,道德文武,端严殊特,于圣人中,而所未有。于弱冠之年,弃金轮宝位,出家修道,成等正觉,为天人师。随机演说三乘五教,末后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嘱摩诃迦叶,为教外别传,更相传授,接上根辈。故我本朝太宗皇帝之序《金刚般若》也,则曰:「叹不修之业薄,伤强执之愚迷,非下士之所知,岂浅识之能究」。大哉圣人之言,深可信服。一从佛法东播之后,大藏教乘,无处不有,故余尝谓欲排其教,则当尽读其书,深求其理,摭其不合吾儒者,与学佛之尤者折疑辨惑,而后排之可也。今不通其理而妄排之,则是斥鴳笑鹍鹏,朝菌轻松柏耳。欧阳修曰「佛者善施无验不实之事」,盖亦未之思耳。尝原人之造妄者,岂其心哉?诚以赒急饥寒,茍免患难而已,佛者舍其至贵极富,为道忘身,非饥寒之急?无患难可免,其施妄也,何所图哉?若以造妄垂裕其徒,凡夫尚知「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而佛岂不知耶?古今世人,有稍挟欺绐者,必为众人所弃,况有识之贤者乎?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俾其佛教,绵亘千古,周匝十方,天龙神鬼无不倾心,菩萨罗汉更相弘化?试此论之,有诈妄心者,求信于卑凡下愚,尚不可得,况能摄伏于具神通之圣人哉?经云:「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诳语者」。又云「诸佛如来无妄语者」。信哉斯言,明如皎日!孟子曰:「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余则曰:「诵佛之言,行佛之行,是佛而已矣,何慊乎哉」!佛祖修行,入道蹊径,其捷如此,而人反以为难,深可闵悼。撮其枢要,戒、定、慧而已。若能持戒,决定不落三涂;若能定力,决定功超六欲;若能定慧圆明,则达佛知见,入大乘位矣,何难之有哉?《诗》云:「德輶如毛,民鲜克学之」。其是之谓乎!韩愈与大颠论议,往复数千言,卒为大颠一问曰:「公自揣量学问知识,能如晋之佛图澄乎?能如姚秦之罗什乎?能如萧梁之宝志乎」?愈曰:「吾于斯人,则不如矣」。大颠曰:「公不如彼明矣。而彼之所从事者,子以为非,何也」?愈不能加答,其天下之公言乎!佛岂妨人世务哉?《金刚般若》云:「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维摩经偈》云:「经书咒禁术,工巧诸伎艺。尽现行此事,饶益诸群生」。《法华经》云:「资生业等,皆顺正法」。傅大士、庞道元岂无妻子哉?若也身处尘劳,心常清净,则便能转识为智。犹如握土成金,一切烦恼,皆是菩提,一切世法,无非佛法。若能如是,则为在家菩萨、了事凡夫矣,岂不伟哉?欧阳修曰「佛为中国大患」,何言之甚欤,岂不尔思!凡有害于人者,奚不为人所厌而天诛哉?安能深根固蒂于天下也?桀、纣为中国天子,害迹一彰,而天下后世共怨之。况佛远方上古之人也,但载空言,传于此土,人天向化,若偃风之草,茍非大善大慧,大利益,大因缘,以感格人天之心者,畴克尔耶?「一切重罪,皆可忏悔;谤佛法罪,不可忏悔」。诚哉是言也!谤佛法则是自昧其心耳,其心自昧,则犹破瓦不复完,灰烬不重木矣,可忏悔哉?佛言「唯有流通佛法,是报佛恩」。今之浮图,虽千百中无一能髣髴古人者,岂佛法之罪也,其人之罪。虽然如是,礼非玉帛而不表,乐非钟鼓而不传,非藉其徒,以守其法,则佛法殆将泯绝无闻矣,续佛寿命何赖焉?滥其形服者,诛之自有鬼神矣,警之自有果报矣,威之自有刑宪矣,律之自有规矩矣,吾辈何与焉?然则是言也,余至于此,卒存二说。苏子瞻尝谓余曰:「释氏之徒,诸佛教法所系,不可以庶俗待之。或有事至庭下,则吾徒当以付嘱流通为念,与之阔略可也」。又曾逢原作郡时,释氏有讼者,阅实其罪,必罚无赦,或有勉之者,则曰:「佛法委在国王大臣,若不罚一戒百,则恶者滋多。当今之世,欲整齐之,舍我辈其谁乎」?余考二公之言,则逢原所得多矣。其有不善者,诚可恶也,岂不念皇恩度牒,不与征役者,人主之惠哉?岂不念古语有云「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哉?岂不念辞亲弃俗当为何事哉?岂不念光阴易往而道业难成哉?岂不念道眼未明而四恩难报哉?岂不念行业不修而滥膺恭敬哉?岂不念道非我修而谁修哉?岂不念正法将坠而魔法增炽哉?盖昔无著遇文殊时,已有凡圣同居、龙蛇混杂之说,况今去圣逾远,求其纯一也,不亦难乎?然念大法所寄,譬犹披沙拣金,裒石攻玉,纵于十斛之沙得粒金,一山之石得寸玉,尚可以为世珍宝也。非特学佛之徒为然。孔子之时,已分君子儒、小人儒矣,况兹后世服儒服者,岂皆孔、孟、颜、闵者哉?虽曰学者求为君子,安能保其皆为君子耶?历观自古巨盗奸臣,强叛猾逆,率多高才博学之士,岂先王圣教之罪欤?岂经史之不善欤?由此喻之,末法像教之僧,败群不律者,势所未免也。韩愈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曾有也。自黄帝已下、文武已上,举皆不下百岁,后世事佛渐谨,年代尤促」。陋哉,愈之自欺也!愈岂不闻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舜与文王,皆圣人也,为法于天下后世,安可夷其人、废其法乎?况佛以净饭国王,为南赡部洲之中,而非夷也。若以上古未尝有而不可行,则蚩尤、瞽瞍生于上古,周公、仲尼生于后世,岂可舍衰周之圣贤,而取上古之凶顽哉?而又上古野处穴居,茹毛饮血,而上楝下宇、钻燧改火之法起于后世者,皆不足用也。若谓上古寿考,而后世事佛渐谨,而年代尤促者,窃铃掩耳之论也。愈岂不知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之事乎?岂不知孔鲤、颜渊、冉伯牛之夭乎?又《书·无逸》曰:「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彼时此方未闻佛法之名。自汉明佛法至此之后,二祖大师百单七岁,安国师百二十八岁,赵州和尚七百二十甲子,岂佛法之咎也?又曰「如彼言可凭,则臣家族合至灰灭」,此亦自蔽之甚也。佛者大慈大悲,大喜大舍,自他无间,冤亲等观。如提婆达多,种种侵害于佛,而终怜之,受记作佛。而后世若求喜怒祸福以为灵,则是邀祭祀之小小鬼神矣,安得谓之大慈悲之父乎?世间度量之人,尚能遇物有容,犯而不校,况心包太虚、量廓沙界之圣人哉?信与不信,何加损焉!佛者如大医王,善施法药,有疾者信而服之,其疾必瘳;其不信者,盖自弃耳,岂医王之咎哉!夏虫不可语冰霜,井蛙不可语东海,吾于韩愈见之矣。若谓事佛促寿,则毁佛者合当永寿,后世之人,排佛者故多矣。士庶不足道也,如唐武宗会昌五年八月下旬废教,至六年三月初,才及半年而崩者,此又何也?如唐李白、杜甫、卢仝、李翱之辈,韩愈亦自知其不及矣,然诸子亦未尝排佛,亦不失高名也。众人之情,莫不好同而恶异,是此而非彼。且世之所悦者,纷华适意之事,释之所习者,简静息心之法,此其所以相违于世也。诸有智者,当察其理之所胜,道之所在,又安可不原彼此之是非乎?林下之人,食息禅燕,所守规模,皆佛祖法式,古今依而行之,举皆證圣成道,每见讥于世者,不合俗流故也。佛之为法,甚公而至广,又岂止缁衣祝发者得私为哉?故唐相裴公美序《华严法界观》云:「世尊初成正觉,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而不證得』。于是称法界性,说《华严经》,佛之随机接引,故多开遮权变,不可执一求也」。欧阳永叔曰:「无佛之世,诗书雅颂之声,其民蒙福如此」。永叔好同恶异之心,是则是矣,然不能通方远虑,何其隘哉!若必以结绳之政施之于今,可乎?殊不知天下之理,物希则贵。若使世人举皆为儒,则孰不期荣?孰不谋禄?期谋者众,则争竞起;争竞起,则妒忌生;妒忌生,则褒贬胜;褒贬胜,则雠怨作;雠怨作,则挤陷多;挤陷多,则不肖之心无所不至矣。不肖之心无所不至,则为儒亦不足为贵矣。非特儒者为不足贵也,士风如此,则求天下之治也亦难矣。佛以其法,付嘱国王大臣,不敢自专也,欲使其后世之徒,无威势以自尊,隆道德以为尊,无爵禄以自活,依教法以求活。乞食于众者,使其折伏憍慢,下心于一切众生。又《维摩经》:「佛令迦叶前往问疾,迦叶忆念昔于贫里,而行乞食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唯大迦叶,有慈悲心,而不能普舍豪富,从贫乞也』」。肇法师注云:「迦叶以贫人,昔不植福,故生贫里。若今不积善,后复弥甚。慜其长苦故,多就乞食」。又曰:「见来求者,为善师想」。什法师注云:「本无施意,因彼来求,发我施心,则为我师,故为善师想也」。不畜妻子者,使其事简累轻,道业易成也;易其形服者,使其远离尘垢,而时以自警也。惜乎窃食其门者,志愿衰劣,不能企及古人,良可叹也。且导民善世,莫盛乎教;穷理尽性,莫极乎道。彼依教行道,求至乎涅槃者,以此报恩德,以此资君亲,不亦至乎?故后世圣君,为之建寺宇,置田园,不忘付嘱,使其安心行道,随方设化,名出四民之外,身处六和之中。其戒净,则福荫人天;其心真,则道同佛祖。原其所自之恩,皆吾君之赐也。茍能以禅律精修,于天地无愧,表率一切众生,小则迁善远罪,大则悟心證圣,上助无为之化,密资难报之恩,则不谬为如来弟子矣。茍违佛祖之戒,滥膺素餐,罪岂无归乎!上世虽有三武之君,以徇邪恶下臣之请,锐意剪除,既废之后,随而愈兴。犹霜风之肃物也,亦暂时矣。如冬后有春之譬,欲尽歼草木者,能使冬后无春则可矣;茍知冬后有春,则何苦自当其恶,而彰彼为善也,于己何益哉?余尝观察其徒,中间有辞荣舍富者,俊爽聪明者,彼亦不知富贵可乐,春色可喜,肥鲜之甘,车服之美,而甘心于幽深阒寂之处,藜羹韦布,仅免饥寒,纵未能大达其道,是必渐有所自得者欤。议者深嫉其徒不耕而食,亦人知其一,而莫知其他也。岂不详观通都大邑,不耕而食者十居七八。以至山林江海之上,草窃奸宄;市廛邸店之下,娼优厮役;僻源邪径之间,欺公负贩;神祠庙宇之中,师童巫祀者皆然也,何独至于守护心城者而厌之哉?今户籍之民,自犁锄者,其亦几何?释氏有刀耕火种者,栽植林木者,灌溉蔬果者,服田力穑者矣。岂独今也,如古之地藏禅师,每自耕田,尝有语云:「诸方说禅浩浩地,争如我这里种田博饭吃」。百丈惟政禅师命大众开田,曰:「大众为老僧开田,老僧为大众说大法义」。大智禅师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沩山问仰山曰:「子今夏作得个什么事」?仰山曰:「锄得一片地,种得一畬粟」。沩山曰:「子可谓不虚过时光」。断际禅师每集大众栽松钁茶,洞山聪禅师常手植金刚岭松,故今丛林普请之风尚存焉。释氏虽众,而各止一身,一粥一饭,补破遮寒,而其所费亦寡矣。且其既受国恩,绍隆三宝,而欲复使之为农,可乎?况其田园随例常赋之外,复有院额科敷、官客往来,种种供给,岁之所出,犹愈于编民之多也。其于公私,何损之有!余尝疾今官有劝农之虚名,而挟抑农之实患。且世之利用,茍有益者,不劝而人自趋矣。今背公营私者,侵渔不已,或夺其时,作不急之务,是抑之也,何劝之有?今游惰者十常七八,耕者十止二三。耕者虽少,若使常稔,则菽粟亦如水火矣。近岁或旱或潦,无岁无之,四方之稼,秀而不实者,岁常二三,甚者过半,亦岂为耕者少而粮不足哉?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富」。茍无以致和气而召丰年,虽多耕而奚以为?岁之丰凶,系乎世数,意其天理亦自有准量与。岁常丰,谷愈贱,耕者愈少,此灼然之理。僧者,佛祖所自出也,有苦行者,有密行者,各人有三昧,随分守常德,孜孜于戒律,念念在定慧。能舍人之所难舍,能行人之所不能行,外富贵若浮云,视色声如谷响,求道则期大悟而后已,惠物则念众生而不忘。今厌僧者,其厌佛祖乎。佛以持戒当行孝,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茹荤酒,以此自利利他,则仁及含灵耳,又岂现世父母哉?盖念一切众生,无量劫来皆曾为己父母宗亲,故等之以慈,而举期解脱,以此为孝,不亦优乎?且聪明不能敌业,富贵岂免轮回?铜山奚补于馁亡,金穴靡闻于长守。余忝高甲之第,仕至圣朝宰相,其于世俗名利何慊乎哉!拳拳系念于此者,为其有自得于无穷之乐也。重念人生幻化,不啻浮泡之起灭。于兹五蕴完全之时,而不闻道,可不惜哉!若世间更有妙道,可以印吾自肯之心,过真如、涅槃者,吾岂不能舍此而趋彼耶?恶贫欲富,畏死欣生,饮食男女,田园货殖之事,人皆知之,君子不贵也,所贵也者,无上妙道也。或谓余曰:僧者毁形遁世之人,而子助之何多哉」?余曰:余所存诚者,佛祖遗风矣,岂恤乎他哉?子岂不闻孟子言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孰谓巾发而娶者,必为孝子贤人?今世俗之间,博弈饮酒,好勇斗狠,以危父母者,比比皆是也,又安相形而不论心哉?前辈有作《无佛论》者,何自蔽之甚也!今夫日月星辰,雷霆风雨,昭昭然在人耳目,岂无主张者乎?名山大川,神祇庙貌,可谓无乎?世间邪精魍魉,小小鬼神,犹尚恪然信其是有,何独至于佛而疑之?旷大劫来,修难行苦行,成等正觉,为圣中至圣,人天法王。明极法身,充满沙界,而谓之无,可乎哉?《大集经》云:「商主天子问:『佛在世之日,有所供养,世尊是受者,而施者获福。世尊灭后,供养形像,谁为受者』?佛言:『诸佛,如来法身也,若在世,若灭后,所有供养,其福无异』」。《华严》亦云:「佛以法为身,清净如虚空」。虽然诸佛而名其道,盖善权方便、接引之门耳,若必谓之无,则落空见外道,断见外道,自昧自弃,可悲也矣。如云门大师云:「我当时若见,一捧打杀与狗子吃者」。此大乘先觉之人解粘去缚、遣疑破执而已,岂初学者可躐等哉!此可与智者道,不可与愚者语。其教之兴也,恢弘之则有具神通之圣人,信向之则有大根器之贤哲,以至天地鬼神之灵,无不景慕,岂徒然哉?大抵所尚必从其类,拟之必从其伦,般若正知,菩提真见,岂凡庸之人所能睥睨哉!故同安察云:「三贤尚未明斯旨,十圣那能达此宗」?缘觉辟支、四果声闻尚不与其列,况其下者乎?在圣则为大乘菩萨,在天则为帝释梵王,在人则为帝王公侯。上根大器、功成名遂者,在僧俗中亦必宿有灵骨,负逸群超世之量者,方能透彻。故古德云:「闻而不信,尚结佛种之因;学而未成,犹益人天之福」。惜乎愚者昧而不能学,慧者疑而不能至。间有世智辩聪者,必为功名所诱,思日竞辰,焚膏继晷,皇皇汲汲然,涉猎六经子史,急目前之应对尚且不给,何暇分阴及此哉?或有成名仕路者,功名汩其虑,富贵荡其心,反以此道为不急,罔然置而不问不觉。光阴有限,老死忽至。临危凑亟,虽悔奚追!世有大道远理之如此也,而不窥其涯涘者,愧于古圣贤多矣,既不闻道,则必流浪生死,散入诸趣,而昧者甘心焉,是谁之过与?嵩岳圭禅师云:「佛有三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佛能度一切有情,而不能尽众生界。是谓三能三不能也」。今有心愤愤,口悱悱,闻佛似寇雠,见僧如蛇虺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且佛尚不能化导无缘,吾如彼何哉?议者皆谓梁武奉佛而亡国,盖不探佛理者,未足与议也。国祚之短长,世数之治乱,吾不知其然矣。尧舜大圣,而国止一身,其禅位者,以其子之不肖而后禅也。其子之不肖,岂天罪之与?自开辟至汉明帝以前,佛法未至于此,而国有遇难者何也?唐张燕公所记梁朝四公者,能知天地鬼神变化之事,了如指掌,而昭明太子亦圣人之徒也。且圣者以治国治天下为绪馀耳,岂无先觉之明,而慎择可行之事,以告武帝哉?盖定业不可逃矣。呜呼!定业之不可作也,犹水火之不可入也,其报之来,若四时之无爽也。如西土师子尊者,此土二祖大师,皆不免也。又岂直师子、二祖哉?释迦如来,尚且不免金锵马麦之报,况初学凡夫哉?盖修也者,改往修来矣。且宿业既还已,则将来之善,岂舍我哉?今夫为女形者,实劣于男矣,遽欲奉佛而可亟变为男子乎?必将尽此报身,而愿力有待于来世乎?梁武寿高九十,不为不多,以疾而卒,不至大恶。但舍身之谬,以其先见祸兆,筮得《乾》卦「上九」之变,取其贵而无位、高而无民,以此自卑,欲图弭灾召福者。梁武自谬尔,于佛何有哉?梁武小乘根器,专信有为之果,兹其所以不遇达磨之大法也。过信泥迹、执中无权者,亦其定业使之然乎?但圣人创法,本为天下后世,岂为一人设也。孔子曰「仁者寿」,而力称回之为仁,而回且夭矣,岂孔子之言无验与?盖非为一人而言也。梁武之奉佛,其类回之为仁乎?侯景兵至,而集沙门念《摩诃般若波罗蜜》者,过信泥迹,而不能权宜适变也。亦犹后汉向诩,张角作乱,诩上便宜,颇多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则当自消灭。又如《后汉·盖勋传》:中平元年,北地、羌胡与边章等寇乱陇右,扶风宋枭为守,患多寇叛,谓勋曰:「凉州寡于学术,故屡多反暴,今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此亦用之者不善也,岂《孝经》之罪与!抑又安知武帝前定之业祸不止此,由作善以损之,故能使若是之寿也?帝尝以社稷存亡久近问于志公,公自指其咽示之,盖谶侯景也。公临灭时武帝又复询诘前事,志公曰:「贫僧塔坏,陛下社稷随坏」。公灭后,奉敕造塔已毕,武帝忽思曰:「木塔其能久乎」?遂命撤去,改创以石塔,贵图不朽,以应其记。拆塔才毕,侯景兵已入矣。至人岂不前知耶?如安世高、帛法祖之徒,故来毕前世之对,不远千里,自投死地者,以其定业不可逃也。如晋郭璞,亦自知其不免,况识破虚幻、视死如归者乎?岂有明知宿有所负,而欲使之避拒茍免哉!欧阳永叔《跋万回神迹记碑》曰:「世传道士骂老子云:佛以神怪祸福,恐动世人,俾皆信向,故僧尼得享丰饶。而吾老子高谈清净,遂使我曹寂寞」。此虽鄙语,有足采也。永叔之是其说也,亦小有才,而未达通方之大道者与,不揣其本之如此也。神怪祸福之事,何世无之,但儒者之言,文而略耳。又况真学佛者,岂以温饱为志哉,本以求无上菩提,出世间之大法耳。且道士是亦弃俗人也,若以出家求道,则不以寂寞为怨;若以图脯啜为心,则不求出离,不念因果,世间万途,何所不可哉?或为胥徒,或习医卜,百工技艺,屠沽负贩,皆可为也,弃此取彼孰禦焉。唐太宗方四岁时,已有神人见之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必能济世安民」。及其未冠也,果然建大功业,亦可谓大有为之君矣。欧阳修但一书生耳,其修《唐书》也,以私意臆说,妄行褒贬,比太宗为中才庸主,而后世从而和之,无敢议其非者。呜呼!学者随世高下,而欧阳修独得专美于前,诚可叹也。作史者固当「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而修之编史也,唐之公卿好道者甚多,其与禅衲游、有机缘事迹者,举皆削之。及其致仕也,以「六一居士」而自称,何也?以「居士」自称,则知有佛矣;知有而排之,则是好名而欺心耳,岂为端人正士乎?今之恣排佛以沽名者亦多矣,如唐柳子厚移书韩退之不须力排二教,而退之集无答子厚书者,岂非韩公知其言之当而默从之,故不复与之辩论也?近世王逢原作补书。鄙哉逢原,但一孤寒庸生耳,何区区阐提之甚也?退之岂不能作一书,而待后人补也?其不知量也如此!盖汉唐以来,帝王公侯奉佛者,不可胜计也,岂害其为贤圣哉。余尝谓欧阳修曰:「道先王之言,而作嚚讼匹夫之见。今匿人之善,偏求其短,以攻刺之者,嚚讼匹夫也。公论天下后世之事者,可如是乎」?甚哉,欧阳修之自蔽也!而欲蔽于人,又欲蔽天下后世,幸其私臆之流言,终必止于智者。虽见笑于通方博古之士,而未免诱惑于躁进狂生耳。如斯人也,使之侍君,则佞其君绝佛种性,断佛慧命;与之为友,则导其友戕贼真性,奔竞虚名。终身不过为一聪明凡夫矣,其如后世恶道何?修乎修乎,将谓世间更不别有至道妙理,止乎如此缘饰些小文章而已,岂非庄生所谓河伯自多于水,而不知复有海乎?若也使其得志,则使后世之人永不得闻旷劫难逢之教,超然出世之法,岂不哀哉!岐人天之正路,瞎人天之正眼,昧因果之真教,浇定慧之淳风,无甚于修也。余尝观欧阳修之书尺,谍谍以忧煎老病自悲,虽居富贵之地,戚戚然若无容者。观其所由,皆真情也,其不通理性之明验与。由是念之,大哉真如圆顿之道,岂僻隘浅丈夫之境界哉!六道轮回,三途果报,由自心造,实无别缘。谓彼三途六道自然而然者,何自蔽之甚也。一失人身,悔将何及。三界万法,非有无因而妄招果;茍不顾因果,则是自欺其心;自欺其心,则无所不至矣。近世伊川程颢谓「佛家所谓出世者,除是不在世界上行,为出世也」。士大夫不知渊源而论佛者,类如此也。殊不知色、受、想、行、识,世间法也;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出世间法也。学佛先觉之人,能成就通达出世间法者,谓之出世也。稍类吾儒之及第者,谓之登龙折桂也,岂其真乘龙而握桂哉?佛祖应世,本为群生,亦犹吾教圣人吉凶与民同患,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岂以不在世界上行为是乎?超然自利而忘世者,岂大乘圣人之意哉?然虽如是,伤今不及见古也,可为太息。古之出世如青铜钱,万选万中,截琼枝寸寸是玉,析栴檀片片皆香。今则鱼目混珠,薰莸共囿,羊质虎皮者多矣,遂致玉石俱焚。古人三二十年,无顷刻间杂用身心,念念相应,如鸡伏卵。寻师访友,心心相契,印印相證。琢磨淘汰,净尽无疑。晦迹韬光,陆沈于众。道香果熟,诸圣推出,为人天师,一言半句,耀古腾今,万里同风,千车合辙。今则习口耳之学,裨贩如来,披师子皮,作野干行,说时似悟,对境还迷。所守如尘俗之匹夫,略无愧耻,公行贿赂,密用请托,劫掠常住,交结权势,佛法凋丧,大率缘此,得不为尔寒心乎?余尝爱本朝王文康公著《大同论》,谓儒、道、释之教,沿浅至深,犹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诚确论也。余辄是而详之。余谓:群生失真迷性,弃本逐末者,病也;三教之语以驱其惑者,药也。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儒者使之求为君子者,治皮肤之疾也;道书使之日损、损之又损者,治血脉之疾也;释氏直指本根、不存枝叶者,治骨髓之疾也。其无信根者,膏肓之疾,不可救者也。儒者言性,而佛见性;儒者劳心,而佛者安心;儒者贪著,而佛者解脱;儒者喧哗,而佛者纯静;儒者尚势,而佛者忘怀;儒者争权,而佛者随缘;儒者有为,而佛者无为;儒者分别,而佛者平等;儒者好恶,而佛者圆融;儒者望重,而佛者念轻;儒者求名,而佛者求道;儒者散乱,而佛者观照;儒者治外,而佛者治内;儒者该博,而佛者简易;儒者进求,而佛者休歇。不言儒者之无功也,亦静躁之不同矣。老子曰:「常无欲,以观其妙」。犹是佛家金锁之难也,同安察云「无心犹隔一重关」,况著意以观妙乎?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佛则虽见可欲,心亦不乱,故曰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法之风,不动如来,犹四风之吹须弥也。老子曰「弱其志」,佛则立大愿力。老以玄牝为天地之根;佛则曰「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外无一法而建立」。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老以抱一专气、知止不殆、不为而成、绝圣弃智,此则正是《圆觉》作、止、任、灭之四病也。老曰「去彼取此」,释则圆同太虚,无缺无馀,良由取舍,所以不如。老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文殊师利则以身为如来种,肇法师解云:「凡夫沈沦诸趣,为烦恼所蔽,进无寂灭之欢,退有生死之畏,故能发迹尘劳,标心无上,植根生死,而敷正觉之华。盖幸得此身,而当勇猛精进,以成办道果。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花。是故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老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释则曰「离色求观非正见,离声求听是邪闻」。老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释则曰「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老曰「智慧出,有大伪」;佛则无碍清净慧,皆从禅定生,以大智慧到彼岸。老曰「我独若昏,我独闷闷」;《楞严》则以明极为如来,三祖则曰「洞然明白」,大智则曰「灵光洞耀,迥脱根尘」。老曰「道为物也,唯恍唯惚。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释则务见谛明了,自肯自重。老曰「道法自然」;楞伽则曰「前圣所知,转相传授」。老曰「物壮则老,是谓非道」;佛则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以谓道无古今,岂有壮老?人之幼身亦老也,岂谓少者是道,老者非道乎?老则坚欲去兵,佛则以一切法皆是佛法。老曰「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佛则云「信吾言者,犹如食蜜,中边皆甜」。老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若据宗门,中则勤而行之,正是下士,为他以上士之士,两易其语。老曰「塞其穴,闭其门」;释则属造作以为者败,执者失,又成落空。老欲去智愚民,复结绳而用之;佛则以智波罗蜜,变众生业识为方便智,换名不换体也。不谓老子无道也,亦浅奥之不同耳。虽然,三教之书,各以其道善世砺俗,犹鼎足之不可缺一也。若依孔子行事,为名教君子;依老子行事,为清虚善人,不失人天可也。若曰尽灭诸累,纯其清净本然之道,则吾不敢闻命矣。余尝喻之:读儒书者,则若趋炎附灶而速富贵;读佛书者,则若食苦咽涩而致神仙,其初如此,其效如彼。富贵者未死已前,温饱而已,较之神仙,孰为优劣哉?儒者但知孔孟之道而排佛者,舜犬之谓也。舜家有犬,尧过其门而吠之。是犬也,非谓舜之善而尧之不善也,以其所常见者舜,而未常见者尧也。《吴书》云:吴主孙权问尚书令阚泽曰:「孔丘、老子得与佛比对否」?阚泽曰:「若将孔、老二家比校佛法,远之远矣。所以然者,孔、老设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诸佛说教,诸天奉行,不敢违佛。以此言之,实非比对明矣」。吴主大悦。或曰:佛经不当誇示诵习之人必获功德。盖不知诸佛如来,以自得自證诚实之语,推己之验,以及人也,岂虚言哉?诸经皆云以无量珍宝布施,不及持经句偈之功者,盖以珍宝住相布施,止是生人天中福报而已;若能持念,如说修行,或于诸佛之道一言见谛,则心通神会,见谢疑亡,了物我于一如,彻古今于当念,则道成正道,觉齐佛觉矣,孰盛于此哉?儒岂不曰「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髡未尝睹也」。或曰「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语》不云乎「学也,禄在其中矣」;《易》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书》曰「作善降祥」。此亦必然之理也。岂吾圣人妄以禄与庆祥誇示于人乎?或曰:诵经以献鬼神者,彼将安用?余曰:子固未闻财施犹轻,法施最重。古人盖有远行,临别不求珍宝,而乞一言以为惠者。如晏子一言之讽,而齐侯省刑;景公一言之善,而荧惑退舍。吾圣人之门弟子,或问孝,或问仁,或问政,或问友,或问事君,或问为邦,有得一言长善救失,而终身为君子者矣。此止终身治世之语耳,比之如来大慈法施,诚谛之语,感通八部龙天,震动十方世界,或向一言之下心地开明,一念之间性天朗彻,高超三界,颖脱六尘,清凉身心,剪拂业累,契真达本,入圣超凡,得意生身,自然无碍,随缘作主,遇缘即宗,先得菩提,次行济度,世间之法,复有过此者乎?一切鬼神,各欲解脱其趣,其于如来称性实谈,欣戴护持也宜矣。又况佛为无上法王,金口所说,圣教灵文,一诵之则为法轮转地。夜叉唱空,报四天王,天王闻已,如是展转,乃至梵天,通幽通明,龙神悦怿。犹若纶言诞布,诏令横流,寰宇之间,孰不钦奉?又况佛为四生慈父,如父命其子,奚忍不从?诵经之功,其旨如此。教中云:若能七日七夜心不散乱者,随其所作,定有感应。若形留神往,外寂中摇,则寻行数墨而已,何异春禽昼啼,秋虫夜鸣,虽百万遍,果何益哉!余谓耿恭拜井而出泉,鲁阳挥戈而驻日,诚之所感,只在须臾,七日之期,尚为差远。十千之鱼,得闻佛号,而为十千天子;五百之蝠,因乐法音,而为五百圣贤。蟒因修忏而生天,龙闻说法而悟道。古人岂欺我哉!三藏教乘者,权教也,实际理地者,唯此一事实也。唯佛世尊是究竟法,而一切法者,为众生设也。今不藉权教,启迪初机,而遽欲臻实际理地者,不亦见弹而思鸮炙乎?此善惠大士所谓「渡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船」也,其不然乎!佛法化度世间,皎如青天白日,而迷者不信,是犹盲人不见日月也,岂日月之咎哉!但随机演说,方便多门未易究耳。学者如人习射,久久方中。枣柏大士云:「存修却败,放逸全乖,急亦不成,缓亦不得,但知不休,必不虚弃」。又白乐天问宽禅师:「无修无證,何异凡夫」?师曰:「凡夫无明,二乘执著,离此二病,是曰真修。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则近执著,忘则落无明,此为心要耳」。此真初学入道之法门也。或谓佛教有施食真言,能变少为多,如七粒变十方之语,岂有是理?余曰:「不然。子岂不闻勾践一器之醪,而众军皆醉;栾巴一噀之酒,而蜀川为雨?心灵所至,而无感不通,况托诸佛广大愿力,廓其善心,变少为多,何疑之有?妙哉,佛之知见广大深远,具六神通。唯其具宿命通,则一念超入于多劫;唯其具天眼通,则一瞬遍周于沙界。且如阿那律小果声闻尔,唯具天眼一通,尚能观大千世界,如观掌中,况佛具真天眼乎?舍利弗亦小果声闻尔,于弟子中但称智慧第一,尚能观人根器,至八千大劫,况佛具正遍知乎?唯其知见广大深远,则说法亦广大深远矣,又岂凡夫思虑之所能及哉!试以小喻大。均是人也,有大聪明者,有极愚鲁者。大聪明者,于上古兴亡治乱之迹,六经子史之论,事皆能知。至于海外之国,虽不及到,及可观书以知之。极愚鲁者,诚不知也,又安可以彼知者为诞也?一自佛法入此之后,间有圣人出现,流通辅翼。试摭众人耳目之所闻见者论之。如观音菩萨示现于唐文宗朝,泗洲大圣出现于唐高宗朝。婺州义乌县傅大士,齐建武四年乙丑五月八日生时,有天竺僧嵩头陀来谓曰:「我昔与汝毗婆尸佛所同发誓愿,今兜率天宫衣钵见在,何日当还」。命大士临水观形,见有圆光宝盖。大士曰:「度生为急,何思彼乐乎」?行道之时,常见释迦、金粟、定光三如来,放光袭其体。虢州阌乡张万回法云公者,生于唐贞观六年五月五日。有兄万年,久征辽左。相去万里,母程氏思其信音。公早晨告母而往,至暮持书而还。丰干禅师,居常骑虎出入,寒山、拾得为之执侍。明州奉化布袋和尚,坐亡于岳林寺,而复现于他州。宋太始初志公禅师,乃金城宋氏之子。数日不食无饥容,语多灵应。晋石勒时佛图澄,掌中照映千里。镇州善化临终之时,摇铃腾空而去。五台邓隐峰,遇官兵与吴元济交战,飞锡乘空而过,两军遂解。嵩岳帝受戒法于元圭禅师仰山小释迦,有罗汉来参,并受二王戒法,破灶堕之类,皆能證果鬼神。达磨大师一百五十馀岁,灭于后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葬于熊耳山。后三岁,魏宋云奉使西域回,遇于葱岭,携一革履,归西而去。后孝庄闻奏,启坟观之,果只一履存焉。文珠师利佛灭度后,四百年犹在人间。天台南岳,罗汉所居,应供人天,屡显圣迹。汀州南安岩主,灵异颇多。潭州华林善觉禅师、武宁新兴严阳尊者,俱以虎为侍从。道宣律师持律精严,感毗沙门天王之子为护戒神,借得天上佛牙,今在人间。徽宗皇帝初登极时,因取观之,舍利隔水晶匣,落如雨点。故《太平盛典》有御制颂云:「大士释迦文,虚空等一尘。有求皆感应,无刹不分身。玉莹千轮皎,金刚百炼新。我今恭敬礼,普愿济群伦」。皇帝知余好佛,而尝为余亲言其事。如前所摭诸菩萨圣人,皆学佛者也。余所谓若使佛有纤毫妄心,则安能摄伏于具神通圣人也?释有如弥天道安、东林慧远、生肇、融睿,陈慧荣、隋法显,梁法云、智文之徒,皆日记数万言,讲则天华坠席,顽石点头,亦岂常人哉。如李长者、龙居士,非圣人之徒欤?孙思邈写《华严经》,又请僧诵《法华经》。吕洞宾参禅设供。彼神仙也,岂肯妄为无益之事乎?况兹凡夫,敢恣毁斥?但佛之言,表事表理,有实有权,或半或满,设渐设顿,各有攸当,茍非具大信根,未能无惑。亦犹吾儒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春秋》石言于晋,神降于莘。《易》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此非神怪而何?孟子不言利,而曰「善教得民财」,于宋受兼金,此非利而何?盖圣人之言,从权适变,有反常而合道者,又安可以前后异同之言议圣人也?诸同志者,幸于佛祖之言详披谛信,真积力久,自当證之,方验不诬。天下人非之,而吾欲正之,正如孟子所谓「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余岂有他哉,但欲以公灭私,使一切人以难得之身,知有无上菩提,各识自家宝藏,狂情自歇,而胜净明心,不从人得也,吾何畏彼哉!晋惠帝时,王浮伪作《化胡经》,盖不知佛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灭于穆王五十二年,历恭、懿、孝、夷、厉、宣、幽、平、桓、庄、僖、惠、襄、顷、匡、定一十六王,灭后二百四十二年,至定王三年方生老子。过流沙时,佛法遐被五天竺及诸邻国,著闻天下,已三百馀年矣,何待老子化胡哉?吕夏卿序《八师经》曰:「小人不知刑狱之畏,而畏地狱之碜。虽生得以欺于世,死亦不免于地下矣。今有人焉,奸雄气焰足以涂炭于人,而反不敢为者,以有地狱报应不可逃也。若使天下之人,事无大小,以有因果之故,比不敢自欺其心,善护众生之念,各无侵凌争夺之风,则岂不刑措而为极治之世乎?谓佛无益于天下者,吾不信矣」。谅哉!人天路上,以福为先,生死海中,修道是急。今有欲快乐人天而不植福,出离生死而不明道,是犹鸟无翼而欲飞,木无根而欲茂,奚可得哉?古今受五福者非善报而何?婴六极者非恶报而何?此皆过去所修,而于今受报,宁不信哉!或云「天堂是妄造,地狱非真说」者,何愚如此!佛言六道,而人、天、鬼、畜,灼然可知。四者既已明矣,唯修罗、地狱二道,但非凡夫肉眼可见耳,岂虚也哉?只如神怪之事,何世无之,亦涉史传之载录,岂无耳目之闻见?虽愚者亦知其有矣。人多信于此而疑于彼者,是犹终日数十而不知「二五」也,可谓贤乎?曾有同僚谓余曰:「佛之戒人不食肉味,不亦迂乎?试与公详论之。鸡之司晨,狸之捕鼠,牛之力田,马之代步,犬之司禦,不杀可也;如猪羊鹅鸭水族之类,本只供庖厨之物,茍为不杀,则繁植为害,将安用哉」?余曰:不然。子未知佛理者也,吾当为子言其涯略。章明较著,善恶报应,唯佛以真天眼,宿命通,故能知之。今恶道不休,三涂长沸,良有以也。一切众生,递相吞啖,昔相负而冥相偿,岂不然乎?且有大身众生,如鲸、鳌、师、象、巴蛇、鲲鹏之类是也;细身众生,如蚊蚋、蟭螟、蝼蚁、蚤虱之类是也。品类巨细虽殊,均具一性也。人虽最灵,亦只别为一类耳。傥不能积善明德,识心见道,瞀瞀然以嗜欲为务,成就种种恶业习气,于倏尔三二十年之间,则与彼何异哉?且迦楼罗王展翅阔三百三十六万里,阿修罗王身长八万四千由旬,以彼观之,则此又不直毫末耳。安可以谋画之差大,心识之最灵,欺他类之渺小不灵,是恣行杀戮哉?只如世间牢狱,唯治有罪之人,其无事者,自不与焉。智者终不曰建立郡县,设官置局,不可闲冷,却须作一两段事,往彼相共闹热也。今虽众生无尽,恶道茫茫,若无冤对,即自解脱,复何疑哉?若有专切修行,决欲疾得阿耨菩提者,更食众生血肉,无有是处。唯富贵之人、宰制邦邑者,又须通一线道。昔陆亘大夫问南泉云:「弟子食肉则是?不食则是」?南泉曰:「食是大夫禄,不食是大夫福」。又宋文帝谓求那跋摩曰:「孤愧身徇国事,虽欲斋戒不杀,安可得如法也」?跋摩曰:「帝王与匹夫所修当异。帝王者,但正其出言发令,使人神悦和;人神悦和,则风雨顺时;风雨顺时,则万物遂其所生也。以此持斋,斋亦至矣;以此不杀,德亦大矣。何必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乎」?帝抚几称之曰:「俗迷远理,僧滞近教,若公之言,真所谓天下之达道,可以论天人之际矣」。由是论之,帝王公侯有大恩德,陶铸天下者,则可矣;士庶之家春秋祭祀,用之以时者,尚可忏悔。圆颅方服者,承佛戒律,受人信施,而反例尘俗,饮酒食肉,非特取侮于人,而速戾于天;亦袈裟下失人身者,是为最苦,忍不念哉?吾儒则不断杀生,不戒酒肉,于齑则但言「慢藏诲盗」而已,于淫则但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而已,安能使人不犯哉?佛为之教,则彰善瘅恶,深切著明,显果报,说地狱,极峻至严,而险诐强暴者尚不悛心,况无以警之乎?然五戒但律身之粗迹,修行之初步,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求道證圣之人,亦未始不由此而入也。至于亡思虑,泯善恶,融真妄,一圣凡,单传密印之道,又非可以纸墨形容而口舌辩也。文章盖世,止是虚名;势望惊天,但增业习。若比以定慧之法,治本有之神明,为过量人超出三界,则孰多于此哉!士农工商,各分其业;贫富寿夭,自出前定。佛法虽亡,于我何益?佛法虽存,于我何损?功名财禄,本系乎命,非由谤佛而得;荣贵则达,亦在乎时,非由斥佛而致。一时之间,操不善心,妄为口祸,非唯无益,当如后患何?智者慎之,狂者纵之,六道、报应、胜劣所以分也。余非佞也,愿偕诸有志者,背尘合觉,同底于道,不亦尽善尽美乎?或有阐提之性根于心者,必不取于是说,余无恤焉(《护法论》,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第五十二卷。)。
烬:原无,据右引补。
续清凉传(上元祐三年)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三
商英元祐丁卯二月梦游五台山金刚窟,平生耳目所不接,想虑所不到,觉而异之。时为开封府推官,以告同舍林邵材中,材中戏曰:「天觉其帅并间乎」!后五月,商英除河东提点刑狱公事,材中曰:「前梦以验,勉矣行焉」。人生事事预定,何可逃也!八月至部,十一月即请金刚窟,验所见者,皆与梦合。会天寒,恐冰雪封途,一宿遂出山。明年戊辰夏,五台县有群盗未获,以职事督捕,尽室斋戒来游。六月二十七日壬寅至清凉山,清凉主僧曰:「此去金阁寺三里,往岁崔提举尝于此见南台金桥、圆光」。商英默念:「崔何人哉!予何人哉」!既抵金阁,日将夕,山林漠然无寸霭。僧正省奇来谒,即三门见之,坐未定,南台之侧有白云绵密,如敷白氎。省奇曰:「此祥云也,不易得」。集众僧礼诵,愿早见光相。商英易公裳,燃香再拜。一拜未起,已见金桥及金色相轮,轮内深绀青色,商英犹疑欲落之日射云成色。既而暝黑,山前霞光三道,直起亘天,则所疑茫然自失矣。癸卯,至真容院,止于清辉阁,北台在左,东台在前,直对龙山,下枕金界。溪北浴室之后,则文殊所化宅也;金界之上,则罗睺足迹堂也。知客𧦬曰:「此处亦有圣灯,旧有浙僧请之,飞现栏杆之上」。商英遂稽首敬祷。酉后,龙山见黄金宝阶。戌初,北山有大火炬。𧦬言:「圣灯也」!瞻拜之次,又现一灯。良久,东台、龙山、罗睺殿左右各现一灯,浴室之后现大光二,如掣电。金界、南溪上现二灯。亥后,商英俯视溪上,持灯者其形人也,因念曰:「岂寺僧遣人设一大炬,以见欺耶」?是时,𧦬已寝,即遣使三班借职秦愿排门诘问,𧦬答曰:「山有虫虎,彼处无人行,亦无人居」。商英疑不能决。又睹灯光忽大忽小,忽赤忽白,忽黄忽碧,忽分忽合,照耀林木,即默省曰:「此三昧火也,俗谓之灯耳」。乃跪启曰:「圣境殊胜,非我见闻,凡夫识界,有所限隔。若非人间灯者,愿至我前」。如是十请,溪上之灯忽如红日浴海,腾空而上,放大光明,渐至阁前。其光收歛,如大青鸟啄衔圆火珠。商英遍体森飒,若沃冰雪。即启曰:「疑心已断」。言已,其光复归本处,散满溪上。秦愿等自傍见之,如金色身,曲屈而上。妻孥所见,又异于是,有白领而紫袍者,螺髻而结跏趺者,仗剑者,戴角者。老僧曰:「此金毛飞师子,及天龙八部也」。良久,北山云起,于白云中现大宝灯。云收之后,复现大白圆相,如明月轮。甲辰,至东台,五色祥云现,有白圆光从地踊起,如车轮百旋。商英以偈赞曰:「云贴西山日出东,一轮圆相现云中。修行莫道无捞摸,只恐修行落断空」。相次大风忽起,云雾奔蒸,如欲倾崖裂壑。主台僧曰:「巡检下兵,适持肉烧煮,不可禁,愿来日屏去」。七月乙巳,谢巡检兵。沉币于北台,晚,休于中台,大风不止,四山昏晦,𧦬等失色。台侧有古佛殿,商英令扫洒,携家属祈礼,所与俱者𧦬、台主二人,指使苍头、虞候二人,茶酒二人。比陟数步,中台之顶已有祥云,五色纷郁。俄而西北隅开朗,瞬息之顷,布碧琉璃世界,现万菩萨队仗,宝楼宝殿,宝山宝林,宝幢宝盖,宝台宝座,天王罗汉,师子香象,森罗布护,不可名状。又于真容殿上见紫芝宝盖,曲柄悠扬,文殊师利菩萨骑师子,复有七八尊者,升降游戏,左右俯仰。台主戏曰:「本台行者十九年未尝见一光一相,愿假福力,呼而视之」。既呼行者,则从兵潜有随至窃窥者矣。日渐暝,北台山畔有红炬起,商英问秦愿:「此处有何人烧火」?愿以问𧦬,𧦬以问台主,台主曰:「彼顽崖巨石,且大风鼓山,何火可停,必圣灯也」。瞻礼之次,又现金灯二,隔谷现银灯一,如烂银色。适会沿边安抚郭宗颜遣人驰柬来,商英指灯视之曰:「汝见否」?其人叩首欣抃曰:「见」。曰:「为我谢安抚,方瞻礼圣灯,大风,不可秉烛,未及答柬」。于是再拜,敬请愿现我前,先西后东,一一如请。末后西下一灯,于绀碧轮中放大光明而来;东西二灯,一时俱至。自北台至中台十里,指顾之间,在百步内。远则光芒,近则收摄,犹如白玉琢大宝碗,内贮火珠,明润一色。拜起之际,复归本所。于时台上之人,生希有想,殷勤再请,连珠复至。夜漏将尽,寒冻彻骨,拜辞下山,东灯即没,二灯渐暗。商英曰:「业已奉辞,瞻仰之心,何时暂释」?发是悟已,于一绀轮中,三灯齐现,如东方心宿;绀轮之外,红焰满山。是夕大风,达丙午,昏霾亦然。商英抗声曰:「昨夜中台所见,殊胜如此,今日当往西台,菩萨岂违我哉」?行至香山,则庆云已罩台顶。沉币已,所见如初,但无琉璃世界耳。遂游玉华寺与寿宁寺,还真容院,郭宗颜及代州通判吴君称、五台知县张之才、都巡检使刘进、保甲司勾当公事陈聿,各以职事来集。商英以所见告之,虽人人称叹不已,揆其闻而知之亦若商英曰乡之传闻也。是夕,清辉阁前再见金灯,如至之初。遣人白郭、吴等五人同观,浴室后之松上,忽现群灯如连珠,诸君各拈额再拜。顷之,光隐众散,罗睺殿侧现大白光如流星,唯浴室后之松林白气朦胧,过夜分乃息。丁未,郭、吴案东寨,张之才还县,天色亦大昏霾。商英与陈聿及兴善监镇曹谞,晚登梵仙山。曹谞曰:「昨夕闻金灯见,窃于公宇后见之」。聿问曰:「君所见处所安在」?谞曰:「在空中」。聿扣头曰:「圣哉!圣哉!聿自高而视之,若在溪上;君自下而视,若在空中」。商英自以累日所求,无不响应,因大言曰:「为二君请五色祥云」!即起更衣,再拜默祷,俄而西南隅天色鲜廓,庆云絪缊,紫气盘绕。商英曰:「紫气之下,必有圣贤,请二君虔肃,当见灵迹」。良久,宫殿楼阁、诸菩萨众化现出没。商英又启言愿现队仗,使二人者一见。言讫,歘然布列,二君但嗟叹而已。既暮欲去,视之际,失其所在。二君曰:「圣哉!圣哉!若假云气而现者,当隐隐沉灭,岂遽然无踪也哉」?其夕复止清辉阁,念言:翌日且出山,宝灯其为我复现。抽扃启扉,则金界、南溪上,已现大炬;浴室后三灯,东西相贯,起于松梢,合为一灯,光明照耀,苒苒由东麓而南行,洎于林尽溪碛之上,放大白光,非云非雾。良久,光中现两宝灯,一灯南飞,与金界溪上四灯会集,而罗睺足迹殿及龙山之侧,两灯一时同见。商英即发愿言:「我若于过去世是文殊师利眷属者,愿益见希奇之相」。言讫,两灯挥跃交舞数四。商英睹是事已,发大誓愿:「期尽此形,学无边佛法,所有邪淫杀生妄语倒见及诸恶念永灭不生。一念若差,愿在在处处菩萨鉴护」。于是南北两灯,黄光白焰,前昂后亸,腾空至前。尔时中夜,各复本处。是日也,商英先至罗睺足迹殿,见其屋宇摧弊,念欲它日完之。其夜足迹殿所见灯尤异,即以钱三万付僧正省奇修建。戊申,至佛光寺,主僧绍仝曰:「此解脱禅师道场也」。碑与龛存,因阅碑中所载「解脱自解脱,文殊自文殊」之语,喟然叹曰:「真丈夫哉」!以偈赞曰:「圣凡路上绝纤痕,解脱文殊各自论。东土西天无著处,佛光山下一龛存」。日已夕,寺前庆云见,紫润成蕊,问仝曰:「此寺颇有灵迹否?何因何缘现此瑞气」?仝曰:「闻皇祐中尝有圣灯」。商英曰:「审有之,必如我请」。问其方,曰南岭。昏夜敬请,岭中果见银灯一,岭崦见金灯二,但比之真容院所见少差耳。己酉,至秘魔岩,未至之十里,自台有白气一道,直贯岩头;岩前见文殊骑师子。既至岩,则天色晦昧,殊失所望。有代州圆果院僧继哲结庐于山之阳,阅大藏经,不下山三年矣。即诣其庐,问以居山之久,颇有见否?哲曰:「三年前岩上门开,有褐衣、黄衣、紫衣僧三人倚门而立,久之复闭。又崖间有圣灯,哲闻而未之见也」。哲乃曰:「天色若此,岂贫道住庵无状,致公空来空去乎?虽然,愿得一篇,以耀岩穴」。遂拂壁写一偈云:「阅尽龙宫五百函,三年不下秘魔岩。须知别有安身处,脱却如来鹘臭衫」。写偈已,出庵,望见岩口有金色祥云,光彩夺目,菩萨乘青毛师子入于云间。商英曰:「今夕大有胜事,必不空来也」。岩崖百仞,嵯峨壁立,率妻孥东向望崖再拜敬请,逡巡,两金灯现于赤崖间,呼主僧用而视之。夜漏初下,从兵未寝,闻举家欢呼,人人皆仰首见之,諠哗盈庭,凡七现而隐。虔请累刻。崖面如漆。用曰:「圣境独为公现,岂与吏卒共邪?幸少需之」。人定,虔用来白曰:「左右睡矣,可再请也」。商英更衣俯伏,虔于初请,忽于崖左见等身白光,菩萨立于光中。如是三现。商英得未曾有,即发大誓愿如前。又唱言曰:「我若于往昔真是菩萨中眷属者,更乞现殊异之相」。言讫,两大金灯照耀崖右。商英又唱曰:「若菩萨以像季之法付嘱商英护持者,愿愈更示现」。言讫,放两道光如闪电,一大金灯耀于崖前,流至松杪。于是十寺主僧及其徒众确请曰:「谨按《华严经》云:东北方有处名清凉山,从昔已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与其眷属诸菩萨众一万人,俱常住说法。即我山中众圣游止,不知过去几千劫矣。自汉明帝、后魏、北齐、隋、唐至于五代已前,历朝兴建,有侈无陋。我太宗皇帝既平刘氏,即下有司蠲放台山寺院租税。厥后两朝,亦罔不先志之承。此因边倅议括旷土,故我圣境山林,为土丘所有,开畬斩伐,发露龙神之窟宅,我等寺宇,十残八九,僧众乞丐,散之四方。则我师文殊之教,不久磨灭。今公于我师有大因缘,见是希有之相,公当为文若记,以传信于天下后世之人,以承菩萨所以付嘱之意」。商英曰:「谨谢大众。艰哉言乎!人之所以为人者,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香,舌之于味,体之于触,意之于法,不出是六者而已。今乃师之书曰色而非色也,声而非声也,香而非香也,味而非味也,触而非触也,法而非法也,离绝乎世间所谓见闻觉知,则终身周旋不出乎人间世者,不以为妖则怪矣。且吾止欲自信而已,安能信之天下及后世邪」?已而郭宗颜、吴君称以书来言曰:「假公之力,获睹盛事,自昔传闻而未之见,今皆验矣。宜有纪述,以信后人」。商英三思,曰:「以圣语凡,以寂语喧,以妙语粗,以智语愚,以真语妄,以通语塞,以明语暗,以洪语纤,以畛域不相知,分剂不相及,譬之阿修罗王手撼须弥山,而蝼蚁不能举一芥;迦楼罗王七日遍四天下,而蟭螟不能飞寻丈。商英非不愿言,惧言之无益也」。或曰:「若尝知唐之释法照乎?大历中入化竹林寺,虑生疑谤,不敢妄传,忽见一神僧曰:『汝所见者台山境界,何不实记,普示众生,作大利益』?今君欲避疑谤乎?作利益乎?传百而信一,则传千而信十,传万而信百矣。百人信之,一人行之,犹足以破邪宗,扶正法,况百人能行之乎」?商英曰:「善哉喻乎!吾一语涉妄,百千亿劫沦于恶趣」。谨书之,以附《清凉传》后(《续清凉传》上,宛委别藏本。又见《续藏经》第二编乙第二三套第二册,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一七。)。
朝奉郎通判泾州韩君墓志铭(绍圣四年冬)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四、《山谷全书·正集》卷三○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彭水县
君讳复,字辨翁,其先邓之南阳人。其上世有为龙游令者,不能归,而家于陵井,遂为陵之井研人,至辨翁阅五世矣。曾大父归惠为州吏。当李顺乱时,诸郡皆尚威断,凡贼所诖误,以尽杀为功。归惠条其重轻过故为等差,抱法律争于廷,所活且百人。谓其子庆之曰:「吾后当有兴者,及尔子孙,皆使为诗书」。庆之生君考颖,仕至太子中允。世父崇,尚书屯田员外郎。兄震,朝请大夫。韩氏遂为陵州衣冠族姓。辨翁既仕中州,有田于叶,故今为叶人。初,辨翁尚小,自知求师,去从世父读书。登进士第,调泸川尉。盗杀人,而执舍旁子,掠服之;令谢病不敢予夺。君释之,而趣捕盗,出将刑者非真盗,已而果然。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五台山寺务司。五台供施倾天下,恶少年多窜僧籍中,上下囊橐为奸,号为不可措手。君摘其魁宿置于法,按簿书皆得名物。代州将防禦使冯行己请为其府判官,会军兴,辟河东转运司勾当公事。方是时,部使者惧乏兴,皆须一调十,君请峻期会法而调以实,民用不扰。再迁太常博士,通判凤州。州久不治,君兴滞补败,宽而不弛,府事簿领,一二以名召之,郡以最闻。是时民冒茶禁,日或千人,至有贴妻卖子、入偿不足而系有司,君上其状,皆得释。然使者以为是沮吾法,迁通判凤翔府。君治民用法宽,治吏用法急,奸吏不能堪,乃以网目疏漏事讼君;会使者衔前沮法事,即恶奏,君坐停见任官。君方具本末求对狱,泾帅奏君前所坐非罪,乞以为佐,徙之泾。未几,卒于官,享年五十有七。初室冯氏,蓝田进士行敏女。继室张氏,寿光县君,冀国勤惠公女。三男子:孟峣夫,季易夫,皆有学行;仲浚夫,举进士,雄州防禦推官、知秦州清水县。三女:嫁利州司法参军赵丕、西头供奉官冯维方、广济军司户参军王望之。君幼少重迟不戏,长而端方;论事取友,是是非非,不恤嫌怨。授《易》、《春秋》于蜀人龙昌期,常称慕李栖筠之为人。人以为君庄重寡言,作文词务体要,断狱深原其情,抶治奸欺,豪吏夺气,言人之所不敢言,盖有赞皇之风云。君殁后十有六年,当绍圣四年冬某月某甲子,峣夫等乃克葬君于郏城之原,使来乞铭。铭曰:
韩迁井研,寖微以湮,厥有阴德,里中称仁。瓜绵于瓞,既硕其实,有斐辨翁,其音秩秩。自少为吏,慈哀于职,匪求生之,求得其直。论事计可,不随风波,有挫其锋,君益淬磨。以小观大,以近知远,不振不年,心亨事蹇。不羹之西,颍川之郏,卜宅固安,昌而后叶。
耀州华原县五台山孙真人祠记(元丰四年四月) 北宋 · 王瓛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二、《金石萃编》卷一三八、《道家金石略》第二八八页
华原本京兆属邑,后建而为列郡,曰耀,今其名矣。然环耀多山水,其城之东有水曰沮,沮水之东二三里有山曰五台,其峰回环相望者有五,因以名焉。其间翘楚卓立,最出诸峰至绝顶者有之,庙曰崇福观。尝闻耆老传之曰,今之观在昔孙真人旧隐之地,其后经五代之乱,隐闾荒毁,后人崇之,流而为老氏。然登是山也,或升或降,或回或直,或细而几绝,或平而复缓,怪石崚嶒,松桧夹密者,山间之径也。及其至也,老本参天,枯枝屈地,门庭潇洒,殿宇峥嵘,以至就高而为危阁,依龛而为洞房,下瞰城隅,而影浸碧水者,山之台崇福也。阴森院落,清楚庭芜,像貌耸秀,精神温粹,左童侍而右虎伏者,真人之新堂也。其次北也,循而行之,或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或上则山势耸然而特立,崭岩险阻,径几不通。其回旋数曲,有洞邃然,洞幽而深,人莫能测其宏广也,则如宇之斯大者,真人旧隐之所也。然旧隐之所去百有馀步今尚存者,残碑坏碣,或湮或灭,不复究矣。幸而近足以取乡里之详传,远足以有新、旧二史之可验,参之以考其所为,稽之以质其行事,庶几为可纪焉。故案《唐史》云:孙思邈,京兆华原人,始七岁就学,日诵千馀言,通百家说,善言老子、庄周。周洛州总管独孤信见其少而异之曰:「圣童也,顾器大难为用尔」。长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以国子博士召,不拜。密语人曰:「后五十年有□圣人出,吾且助之」。太宗初召诣京师,年已老而听视聪瞭。帝叹曰:「有道者」。欲官之,不受。显庆中复召见,拜谏议大夫,固辞。上元元年,称疾还山,高宗赐良马,假鄱阳公主邑司以居之。思邈于阴阳、推步、医药,无不善。孟诜、卢照邻等师事之。照邻有恶疾不可为,感而问曰:「高医愈疾柰何」?答曰:「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居,和为雨,怒为风,凝为雪霜,张为虹蜺,天常数也。人之四支五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之所同也。失则蒸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乏,竭则燋槁,发乎面,动乎形。天地亦然,五纬宿赢,孛彗飞流,其危诊也;寒暑不时,其蒸否也;石立土踊,是其瘤赘;山崩土陷,是其痈疽;奔风暴雨,其喘乏;川渎竭涸,其燋槁。高医导以药石、救以𨥧剂,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灾」。照邻曰:「人事柰何」?曰:「心为之君,君尚钦,故欲小,《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之谓也。胆为之将,以果决为务,故欲大,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大之谓也。仁者静,地之象,故欲方,传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方之谓也。智欲动,天之象,故欲圆,《易》曰『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圆之谓也」。复问养性之要,答曰:「天有盈虚,人有屯危,不自慎不能济也,故养性必先知自慎也。慎以畏为本,故士无畏则简仁义,农无畏则堕稼穑,工无畏则慢规矩,商无畏则货不殖,子无畏则忘孝,父无畏则废慈,臣无畏则勋不立,君无畏则乱不治。是以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忧于身者不拘于人,畏于己者不制于彼,慎于小者不惧于大,戒于近者不侮于远。知此则人事尽矣」。初,魏徵等修齐、梁、周、隋五家史,屡咨所遗,其传最详。永淳中卒,年百馀岁,遗令薄葬,不藏明器,祭去牲牢。经月馀颜貌不改,举尸就木有若空衣,时人异之。时东台侍郎孙处约尝以诸子见思邈,曰:「俊先显,侑晚贵,佺祸在执兵」。后皆验。太子詹事卢齐卿之少也,思邈曰:「后五十年位方伯,吾孙属吏,愿自爱」。时思邈之孙溥尚未生,及溥为萧丞而齐卿徐州刺史。注《老子》、《庄子》,撰《千金方》三十卷行于代。又撰《福禄论》三卷,《摄生真录》及《枕中素书》、《会三教论》各一卷。子行,天授中为凤阁侍郎,此皆《新》、《旧》二史之文也。至于耆老之所传,道家之所纪所载尤详云。自开元中复隐于终南山,与僧藏者邻谷而栖。一旦,有老叟、老妪诣僧藏所隐之处,仓皇求救曰:「某等昆明池龙也,有胡僧者利龙宫宝货,乘以天旱就池祈雨,诬罔国家,以法欲涸其池。一日池乾水涸,其宝货即为胡僧所有。某等当受谪于上帝,愿师怜之」。藏曰:「此事非吾所能为也,邻谷孙处士有神仙变化之术,可以禦焉,汝速叩之」。龙如其言,以其事白于先生,答曰:「此诚末事,但归无苦,僧当自遁矣」。龙既归,昆明之水复旧,而胡僧窜伏而之它。明日,忽有人携仙方而至曰:「此非人间之所有,昨日慈救之恩,而珠玉不足以为答,某不免冒禁以献之,所贵酬报之厚尔」。其后交游往来,莫非有道达理之士。忽谓先生曰:「所著《千金方》济物之功亦广矣,然以物命为药,害物亦多,后功满日必为尸解,不得白日轻举矣」。于是先生仍以草木之药以代昆虫鸟兽之命,作《千金翼》三十篇,篇有《神仙方论》以行于世。天宝初,玄宗晏处别殿,先生乘御云鹤而降,白于上曰:「臣于峨嵋山南峰修炼丹石,所阙者武都山雄黄,愿少赐之以助炉鼎之用」。敕遣中使陈忠成赍雄黄就山以赐之。使至山下,求访信宿,皆莫知其所,遂置雄黄于盘石之上,焚香宣诏。俄而见形,谓使者曰:「但留雄黄,当自取之,石上有谢表,请谨录以奏主上」。视之,果有朱书,录仅毕,字亦随化,不复见矣。自是之后,或隐或见,人莫能测。咸通末,山下居民有子才十馀岁,不饮酒不茹荤,父母怜其性善,遂遣于白水院为僧童子。忽一日,有游山者自云孙处士,趋步周游,既而就座,袖中出药以授童子,命而煎之。既至微饮,馀者以赠小童。童既饮之,便觉神爽。须臾,处士以归,小童亦乘空而去。复视煎药之器已成金矣,时人异之。此皆自古及今,乡里耆艾众所共传也。夫真人之道,上通天地、阴阳、盈虚之理,下达万物性命消息之微,先机逆数,知来藏往,则有几于神;或隐或见,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六极之外,则有达于仙。惟神也与道为一而无方,惟仙也与天地同久而无死,无方故其道莫能测,无死故其神莫能灭。故世以为神仙,而后世之士无贤愚贵贱莫不闻其风而爱戴之。又况夫处性澹泊而不为利役、操心寂寞而不为名累者乎?故今数百年之后,高尚有道之士与夫大医名药,所以争相塑绘以钦事之,而尚未息也。郡人万俟景,其先祖宗世不喜名利,以修心养性为务,常慕至人,好求古迹。因访孙真人故乡,乃至华原,因以居焉。故其后子孙或以医药名闻于一时,或以肆意不显于当世。至景之时,盖数世矣。然尚不忘祖宗之业,每游真人故宅,观其遗迹旧基,慨然有感。乃备私钱,基构堂宇,塑绘像貌,经之营之,仅费十馀万,而规摹方备。孜孜勉勉,为力勤矣。时嘉祐己亥四月毕工。景之弟祐,亦绍祖风而得真人方术秘录及治心养性之术,最为多矣。后二十三年,忽一日访瓛曰:「有道者非称则不显,有德者非彰则不明。真人可谓有道德者也,堂既修,而严奉之诚则至矣,然无文以纪之,则不足以显扬至道美德,非所谓仰慕之至者也」。强瓛为记。瓛忝与其子完为友,故不获已而书之。虽然,道不可以言传,非言则无以见道;德不可以文显,非文则无以彰德。至于一语默,一行止,岂加损哉?本诸二史之记,质诸好事之传,始志其实而已。元丰四年岁次辛酉四月初一日,乡贡进士王瓛记。元丰四年岁次辛酉六月一日,渤海万俟祐立石,男进士完、检校宁实寔同立石。
颂古十六首 其十 北宋 · 释道宁
押灰韵
火号更深喝道来,普门关棙一时开。
圆通大师呵呵笑,不是峨嵋与五台。
避地 宋 · 晁说之
七言绝句 押元韵
久欲为僧避世喧,况当寰海正飞翻。
五台自有天台院,处处流通玄妙门。
游城南记(元祐元年闰二月) 宋 · 张礼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五七、雍正《陕西通志》卷九一、《游城南记》(宝颜堂秘笈本)
元祐改元季春戊申,明微、茂中同出京兆之东南门,历兴道、务本二坊,由务本西门入圣容院,观荐福寺塔。南行至永乐坊,东南至慈恩寺,少迟登塔,观唐人留题。倚塔下瞰曲江宫殿、乐游燕喜之地,皆为野草,不觉有黍离麦秀之感。出寺,涉黄渠,上杏园,望芙蓉园。西行过杜祁公家庙,出启夏门,览南郊百神、灵星三坛。次杜光村,东南历仇家庄,过高望,西南行,至萧、灌墓,读碑。由赵村访章敬寺基,经拨川王论弓仁墓,下勋荫坡,入牛头寺,登长老文公禅堂。夜宿寺之南轩。己酉,谒龙堂,循清明渠而西,至皇子陂,徘徊久之。览韩、郑郊居,至韦曲,扣尧夫门,上逍遥公读书台,寻所谓何将军山林,而不可见。因思唐人之居城南者,往往旧迹湮没,无所考求,岂胜遗恨哉!晚抵申店李氏园亭,夜宿祁子虚书舍。庚戌,子虚邀饮韦氏会景堂,及门,主人出迓。明微以为不足,子虚道其景,且诵其诗,明微闻之,始入其奥。复相率济潏水,陟神禾原,西望香积寺塔。原下有樊川御宿之水交流,谓之交水,西合于丰,北入于渭。下原,访刘希古。过瓜洲村,复涉潏水,游范公五居。东上朱坡,憩华岩寺,下瞰终南之胜。雾岩玉案,圭峰紫阁,粲在目前,不待足履而尽也。已而,子虚、希古开樽三门寺,僧子齐出诗凡数百篇,皆咏寺焉。予赏苏子美诗,明微吟唐僧子兰诗「疏钟摇雨脚,积雨浸云容」之句,及读相国陈公「悔把吾庐寄杜城」之言,则又知华岩之为胜也。酒阑,过东阁,阁以华岩有所蔽,而登览胜之。真如塔在焉,谓之东阁,以西有华岩寺故也,今为草堂别院。下阁,至澄襟院,院引北岩泉水,架竹落庭,注石盆中,莹彻可挹,使人不觉顿忘俗意。时子虚、希古先归。院之东,元医之居也,予与明微宿焉。辛亥,历废延兴寺,过夏侯村王、白二庄林泉,东次杜曲,前瞻杜固,盘桓移时。越姜堡,至兴教寺,上玉峰轩,南望龙池废寺。过塔院,抵韦赵,览牛相公樊乡郊居。乃登少陵原,西过司马村,穿三像院,寻旧路,暮归孙君中复之庐。壬子,渡潏水而南,上原观乾湫,憩涂山寺,望翠微百塔。子虚约游五台,而与仆夫负行李者相失,遂饮于御宿川之王渠,醉还申店,几半夜矣。癸丑,诣张思道,循原而东,诣莲花洞,经裴相旧居,越幽州庄,上道安洞,抵炭谷。既行,小雨而还。复寻会景堂,清谈终日。甲寅,北归,及内家桥,子虚别焉。予与明微自翠台庄,由天门街上毕原,西望三会寺、定昆池。迤逦入明德门,历延祚、光行、道德、永达四坊之地,至崇业坊,览玄都观之遗基,过冈,论唐昌观故事。既而北行数里,入含光门而归焉,实闰月十六也。
颂古六首 其六 无缝塔 北宋 · 释元静
押灰韵
皎洁天心月,朦胧遍九垓。
三秋黄叶落,二月牡丹开。
每睹南来雁,常询北方(疑衍)五台。
均提童子报,拾得在天台(以上同上书卷二七)。
耀州华原县五台县真人庙封妙应真人制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三、《摛文堂集》卷八
敕某:山川胜境,仙圣所居,其盛德懋功显闻于世者,朕必秩而祀之。惟真人生于有唐,见谓隐逸,应物之迹,具载史官。庙食平原,时乃乡县,祈禳休贶,美利在民,肆加褒崇,特建崇号。尚其歆怿,永福此邦。可。
般阳集序 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学易集》卷六
往岁守官郑圃,地当孔道,西游释子多所延接,问其所诣,非五台即招提。招提西都道场,今芙蓉湖老人楷公昔所栖止。大善知识,徒众辐凑,几在台山,分受礼谒。其后迁寓东州,机缘句偈,往往在人,风声所临,靡不归向。于是临淄赵侯摹公偈颂,号《般阳集》,诒书鄙人请为序引。某早岁信道,老无所得,究观妙语,欲加形容,而闷乎情忘,嗒焉辞丧。夫与豹除斑,未之能也;为蛇画足,岂其然哉!呜呼,洞山之后,五世而几息,投子以来,一传而大振。兴衰天也,亦由人欤?政和五年十月望日,河间刘某序。
次韵渡江有作 北宋 · 释德洪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
弃舟植杖首重回,隔岸遥闻津鼓催。
淮上梅传春信至,江南山逐笑声来。
行瞻瑞雾笼双阙,更看神光发五台。
王事幸陪方外乐,为君点笔走风雷。
花药英禅师行状(代)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石门文字禅》卷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临济九世之孙,云庵真净之嗣。师讳进英,字拙叟,出于罗氏,其先吉州太和人。幼孤,母怜之。性慧敏,龆龀中日诵千馀言,通诗礼大义。与群儿嬉游,侮玩之气出其上,亲旧爱敬之。使著缝掖为书生,辄病,至于死邻。母泣曰:「吾始娠,梦有乘空而语曰:『而出家则疾有瘳矣』」。于是击钟梵,放誓于佛前,乞以为僧洞隆童子,而藉名于善集。才年十八,试所习得度,受具戒,即欲经行诸方以观道,报劬劳之德。其母有难色,于是庵于母室之外,名曰精进。士大夫喜其为人,赋诗为赠,多佳句,螺川父老迨今道之。母殁,心丧三年,修白业为冥福。即游淮海,所至少留,当时号明眼尊宿。遍谒已,虽未契而尝识多贤者。晚谒云庵,夜参闻贬剥诸方,以黄檗接临济,云门接洞山机缘,为入道之要,擿其疑处以启问,师恍然大悟,如桶底脱。佛印禅师,丛林号大宗师,有盛名,慎许可,独以师为俊彦。师有爽气,喜暴所长以激后学。三十年一节不移,故佛印呼为铁喙。初开法,住长沙之开福,十年之间,殿阁崇成。又五年弃之,翩然北游五台,遍览圣迹。乃南还,庵梁山,天下衲子益追崇之。政和甲午,衡阳道俗迎住花药之天宁,劝请皆一时名公卿。师以教外别传之宗授上根,以沤和般若化道俗,老益康强,精进不替。尝中夜礼佛,作息饮食不肯与众背,丛林信其诚,民人化其教,得法而为一方领袖者,不可胜数。搥拂之下,尝二千指,龙象杂遝,方进而未艾也。其激扬大事,游泳语言,备存三录,曰《报慈》,曰《雁峰》、《游台》,盛行于世。宣和三年冬谢事,复庵梁山。越明年腊月,示疾蝉蜕。呜呼,若人已矣,予窃为桑门惜之。参学禀淳,一日泣诉于予,以予知其师之深者,欲干其状而求铭,故为书云耳。长沙孙承之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