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
诗文库 ������
淮南相在郡上疏 西晋 · 刘颂
 出处:全晋文卷四十
臣昔忝河内,临辞受诏:「卿所言悉要事,宜大小数以闻。
恒苦多事,或不能悉有报,勿以为疑」。
臣受诏之日,喜惧交集,益思自竭,用忘其鄙,愿以萤烛,增晖重光。
到郡草具所陈如左,未及书上,会臣婴丁天罚,寝顿累年,今谨封上前事
臣虽才不经国,言浅多违,犹愿陛下垂省,使臣微诚得经圣鉴,不总弃于常案。
如有足采,冀补万一。
伏见诏书,开启土宇,以支百世,封建戚属,咸出之藩,夫岂不怀,公理然也。
树国全制,始成于今,超秦、汉、魏氏之局节,绍五帝三代之绝迹
功被无外,光流后裔,巍巍盛美,三五之君殆有惭德。
何则?
彼因自然而就之,异乎绝迹之后更创之。
虽然,封幼稚皇子于吴蜀,臣之愚虑,谓未尽善。
吴越剽轻,庸蜀险绝,此故变衅之所出,易生风尘之地。
且自吴平以来,东南六州将士更守江表,此时之至患也。
又内兵外守,吴人有不自信之心,宜得壮主以镇抚之,使内外各安其旧。
又孙氏为国,文武众职,数拟天朝,一旦堙替,同于编户。
不识所蒙更生之恩,而灾困逼身,自谓失地,用怀不靖。
今得长王以临其国,随才授任,文武并叙,士卒百役不出其乡,求富贵者取之于国内。
内兵得散,新邦又安,两获其所,于事为宜。
宜取同姓诸王年二十以上人才高者,分王吴、蜀。
以其去近就远,割裂土宇,令倍于旧。
以徙封故地,用王幼稚,须皇子长乃遣君之,于事无晚也。
急所须地,交得长主,此事宜也。
臣所陈封建,今大义已举,然余众事,傥有足采,以参成制,故皆并列本事。
臣闻:不惮危悔之患,而愿献所见者,尽忠之臣也;
垂听逆耳,甘纳苦言者,济世之君也。
臣以期运,幸遇无讳之朝
虽尝抗疏陈辞,汜论政体,犹未悉所见,指言得失,徒恩宠,不异凡流。
臣窃自愧,不尽忠规,无以上报,谨列所见如左。
臣诚未自许所言必当,然要以不隐所怀为上报之节。
若万一足采,则微臣更生之年;
如皆瞽妄,则国之福也。
愿陛下缺半日之间,垂省臣言。
伏维陛下虽应天顺人,龙飞践阼,为创基之主,然所遇之时,实是叔世。
何则?
汉末陵迟,阉竖用事,小人专朝,君子在野,政荒众散,遂以乱亡。
魏武帝经略之才,拨烦理乱,兼肃文教,积数十年,至于延康之初,然后吏清下顺,法始大行。
逮至文、明二帝,奢淫骄纵,倾殆之主也。
然内盛台榭声色之娱,外当三方英豪严敌,事成克举,少有愆违,其故何也?
实赖前绪,以济勋业。
然法物政刑,固已渐颓矣。
嘉平之初,晋祚始基,逮于咸熙之末,其间累年。
虽鈇钺屡断,剪除凶,然其存者咸蒙遭时之恩,不轨于法。
泰始之初,陛下践阼,其所服乘皆先代功臣之胤,非其子孙,则其曾玄
古人有言,膏梁之性难正,故曰时遇叔世。
当此之,天地之位始定,四海洗心整纲之会也。
然陛下犹以用才因宜,法宽有由,积之在素,异于汉,魏之先;
三祖崛起易朝之为,未可一旦直绳御下,诚时宜也。
然至所以为政,矫世众务,自宜渐出公涂,法正威断,日迁就肃。
譬由行舟,虽不横截迅流,然俄向所趣,渐靡而往,终得其济。
积微稍著,以至于今,可以言政。
而自泰始以来,将三十年,政功美绩,未称圣旨,凡诸事业,不茂既往。
以陛下明圣,犹未及叔世之弊,以成始初之隆,传之后世,不无虑乎!
意者,臣言岂不少概圣心夫!
顾惟万载之事,理在二端。
天下大器,一安难倾。
一倾难
故虑经后世者,必精目下之政,政安遗业,使数世赖之。
若乃兼建诸侯而树藩屏,深根固蒂,则祚延无穷,可以比迹三代。
如或当身之政,遗风馀烈不及后嗣,虽树亲戚,而成国之制不建,使夫后世独任智力以安大业。
若未尽其理,虽经异时,忧责犹追在陛下,将如之何!
愿陛下善当今之政,树不拔之势,则天下无遗忧矣。
夫圣明不世及,后嗣不必贤,此天理之常也。
故善为天下者,任势而不任人。
任势者,诸侯是也;
任人者,郡县是也。
郡县之察,小政理而大势危;
诸侯为邦,近多违而远虚固。
圣王推终始之弊,权轻重之理,包彼小违以据大安,然后足以藩固内外,维镇九服。
武王圣主也,成王贤嗣也,然武王不恃成王之贤而广封建者,虑经无穷也。
且善言今者,必有验之于古。
唐虞以前,书文残缺,其事难详。
至于三代,则并建明德,及兴王之显亲,列爵五等,开国承家,以藩屏帝室,延祚久长,近者五六百岁,远者仅将千载。
逮至秦氏,罢侯置守,子弟不分尺土,孤立无辅,二世而亡。
汉承周、秦之后,杂而用之,前后二代各二百馀年。
揆其封建不用,虽强弱不适,制度舛错,不尽事中,然迹其衰亡,恒有同姓失职,诸侯微时,不在强盛。
昔吕氏作乱,幸赖齐、代之援,以宁社稷。
七国叛逆,梁王捍之,卒弭其难。
自是之后,威权削夺,诸侯止食租奉,甚者至乘牛车。
是以王莽得擅本朝,遂其奸谋,倾荡天下,毒流生灵。
光武绍起,虽封树子弟,而不建成国之制,祚亦不延,魏氏承之,圈闭亲戚,幽囚子弟,是以神器速倾,天命移在陛下。
长短之应,祸福之徵,可见于此。
又魏氏虽位居体,南面称帝,然三方未宾,正朔有所不加,实有战国相持之势。
大晋之兴,宣帝定燕,太祖平蜀,陛下灭吴,可谓功格天地,土广三王,舟车所至,人迹所及,皆为臣妾,四海大同,始于今日。
宜承大勋之籍,及陛下圣明之时,开启土宇,使同姓必王,建久安于万载,垂长世于无穷。
臣又闻国有任臣则安,有重臣则乱。
而王制,人君立子以适不以长,立适以长不以贤,此事情之不可易者也。
而贤明至少,不肖至众,此固天理之常也。
物类相求,感应而至,又自然也。
是以暗君在位,则重臣盈朝;
明后临政,则任臣列职。
夫任臣之与重臣,俱执国统而立断者也。
然成败相反,邪正相背,其故何也?
重臣假所资以树私,任臣因所籍以尽公。
尽公者,政之本也;
树私者,乱之源也。
推斯言之,则泰日少,乱日多,政教渐颓,欲国之无危,不可得也。
又非徒唯然而已。
借令愚劣之嗣,蒙先哲之遗绪,得中贤之佐,而树国本根不深,无干辅之固,则所谓任臣者化而为重臣矣。
何则?
国有可倾之势,则执权者见疑,众疑难以自信,而甘受死亡者非人情故也。
若乃建基既厚,藩屏强御,虽置幼君赤子而天下不惧,曩之所谓重臣者,今悉反忠而为任臣矣。
何则?
无危势,怀不自猜,忠诚得著,不惕于邪故也。
圣王知贤哲之不世及,故相持之势以御其臣。
是以五等既列,臣无忠慢,同于竭节,以徇其上。
群后既建,继体贤鄙,亦均一契,等于无虑。
树国苟固,则所任之臣,得贤益
次委中智,亦足以安。
何则?
势固易持故也。
然则建邦苟尽其,则无向不可。
是以周室自成康以下,逮至宣王宣王之后,到于赧王,其间历载,朝无名臣,而宗庙不陨者,诸侯维持之也。
故曰,为社稷计,莫若建国。
夫邪正逆顺者,人心之所系服也。
今之建置,宜审量事势,使诸侯率义而动,同忿俱奋,令其力足以维带京邑
若包藏祸心,惕于邪而起,孤立无党,所蒙之籍不足独以有为。
然齐此甚难,陛下宜与达古今善识事势之士深共筹之。
建侯之使君乐其国,臣荣其朝,各流福祚,传之无穷;
上下一心,爱国如家,视百姓如子,然后能保天禄,兼翼王室。
诸王裂土,皆兼于古之诸侯,而君贱其爵,臣耻其位,莫有安志,其故何也?
法同郡县,无成国之制故也。
今之建置,宜使率由旧章,一如古典。
然人心系常,不累十年,好恶未改,情愿未移。
臣之愚虑,以为宜早创大制,迟回众望,犹在十年之外,然后能令君臣各安其位,荣其所蒙,上下相持,用成藩辅。
如今之为,适足以亏天府之藏,徒弃谷帛之资,无补镇国卫上之势也。
古者封建既定,各有其国,后虽王之子孙,无复尺土,此今事之必不行者也。
若推亲疏,转有所废,以有所树,则是郡县之职,非建国之制。
今宜豫开此地,令十世之内,使亲者得转处近。
十世之远,近郊地尽,然后亲疏相维,不得复如十世之内。
然犹树亲有所,迟天下都满,已弥数百千年矣。
今方始封而亲疏倒施,甚非所宜。
宜更大量天下土田方里之数,都更裂土分人,以王同姓,使亲疏远近不错其宜,然后可以永安
古者封国,大者不过土方百里,然后人数殷众,境内必盈其力,足以备充制度。
今虽一国周环近将千里,然力实寡,不足以奉国典。
所遇不同,故当因时制宜,以尽事适今。
宜令诸王国容少而军容多,然于古典所应有者悉立其制,然非急所须,渐而备之,不得顿设也。
须车甲器械既具,群臣乃服彩章;
仓廪巳实,乃营宫室;
百姓已足,乃备官司;
境内充实,乃作礼乐。
唯宗庙社稷,则先建之。
至于境内之政,官人用才,自非内史国相命于天子,其馀众职及死生之断、谷帛资实、庆赏刑威、非封爵者,悉得专之。
今臣所举二端,盖事之大较
其所不载,应在二端之属者,以此为率。
今诸国本一郡之政耳,若备旧典,则官司以数,事所不须,而以虚制损实力。
至于庆赏刑断,所以卫下之权,不重则无以威众人而卫上。
故臣之愚虑,欲令诸侯权具,国容少而军容多,然亦终于必备今事为宜。
周之建侯,长享其国,与王者并,远者仅将千载,近者犹数百年;
汉之诸王,传祚暨至曾玄
人性不甚相远,古今一揆,而短长甚违,其故何邪?
立意本殊而制不同故也。
周之封建,使国重于君,公侯之身轻于社稷,故无道之君不免诛放
敦兴灭继绝之义,故国祚不泯。
不免诛放,则群后思惧,胤嗣必继,是无亡国也。
诸侯思惧,然后轨道,下无亡国,天子乘之,理势自安,此周室所以长在也。
汉之树置君国,轻重不殊,故诸王失度,陷于罪戮,国随以亡。
不崇兴灭继绝之序,故下无固国。
下无固国,天子居上,势孤无辅,故奸臣擅朝,易倾大业。
今宜反汉之弊,修周旧迹。
国君虽或失道,陷于诛绝,又无子应除,苟有始封支胤,不问远近,必绍其祚。
若无遗类,则虚建之,须皇子生,以继其统,然后建国无灭。
班固称「诸侯失国亦犹网密」,今又宜都宽其检。
且建侯之理,本经盛衰,大制都定,班之群后,著誓丹青,书之玉版,藏之金匮,置诸宗庙,副在有司。
寡弱小国犹不可危,岂况万乘之主!
承难倾之邦而加其上,则自然永久居重之安,可谓根深华岳而四维之也。
臣之愚,愿陛下置天下于自安之地,寄大业于成之势,则可以无遗忧矣。
阎闾名士,官司无高能。
其故何也?
清议不肃,人不立德,行在取容,故无名士
下不专局,又无考课,吏不竭节,故无高能。
无高能,则有疾世事;
名士,则后进无准,故臣思吏课而肃清议。
夫欲富贵而恶贫贱,人理然也。
圣王大谙物情,知不可去,故直同公私之利,而诡其求道,使夫欲富者必先由贫,欲贵者必先安贱。
安贱则不矜,不矜然后廉耻厉,守贫者必节欲,节欲然后操全。
以此处务,乃得尽公。
尽公者,富贵之徒也,为无私者终得其私,故公私之利同也。
今欲富者不由贫自得富,欲贵者不安贱自得贵,公私之涂既乖,而人情不能无私,私利不可以公得,则恒背公而横务。
是以风节日颓,公理渐替,人士富贵,非轨道之所得。
以此为政,小大难期,然教颓来既久,难反一朝。
又世放都靡,营欲比肩,群士浑然,庸行相似,不可顿肃,甚殊黜陟也。
且教不求尽善,善在抑尤,同侈之中,犹有甚泰。
使夫昧适情之乐者,损其显荣之贵,俄在不鲜之地;
约己洁素者,蒙俭德之报,列于清官之上。
二业分流,令各有蒙,然俗放都奢,不可顿肃,故臣私虑,愿先从事于渐也。
天下至大,万事至众,人君至少,同于天日,故非垂听所得周览。
是以圣王之化,执要而已,委务于下而不以事自婴也。
分职既定,无所与焉,非惮日昃之勤,而牵于逸豫之虞,诚以政体宜然,事势致之也。
何则?
夫造创谋始,逆暗是非,以别能否,甚难察也。
既以施行,因其成败,以分功罪,甚易识也。
易识在考终,难察在造始,故人君恒居其易则安,人臣不处其难则乱。
今陛下每精事始而略于考终,故群吏虑事怀成败之惧轻,饰文采以避目下之谴重,此政功所以未善也。
今人主能恒居易执要以御其下,然后人臣功罪形于成败之徵,无逃其诛赏。
故罪不可蔽,功不可诬。
功不可诬,则能者劝;
罪不可蔽,则违慢日肃,此为国之大略也。
臣窃惟陛下圣心,意在尽善,惧政有违,故精事始,以求无失。
又以众官胜任者少,故不委务,宁居日昃也。
臣之愚虑,窃以为今欲尽善,故宜考终。
何则?
精始难校故也。
又群官多不胜任,亦宜委务,使能者得以成功,不能者得以著败。
败著可得而废,功成可得遂任,然后贤能常居位以善事,暗劣不得以尸禄害政。
如此不已,则胜任者渐多,经年少久,即群司遍得其人矣。
此校才考实政之至务也。
今人主不委事仰成,而与诸下共造事始,则功罪难分。
下不专事,居官不久,故能否不别。
何以验之?
今世士人决不悉良能也。
又决不悉疲软也。
然今欲举一忠贤,不知所赏;
求一负败,不知所罚。
及其免退,自以犯法耳,非不能也。
登进者自以累资及人间之誉耳,非功实也。
若谓不然,则当今之政未称圣旨,此其徵也。
陛下御今法为政将三十年,则功未日新,其咎安在?
古人有言:「琴瑟不调,甚者必改而更张」。
凡臣所言,诚政体之常,然古今异宜,所遇不同。
陛下纵未得尽仰成之理,都委务于下,至于今事应奏御者,蠲除不急,使要事得精可三分之二。
古者六卿分职,冢宰为师。
秦汉已来,九列执事丞相都总
尚书制断,诸卿奉成,于古制为重,事所不须,然今未能省并。
可出众事付外寺,使得专之,尚书为其都统,若丞相之为。
惟立法创制,死生之断,除名流徙,退免大事,及连度支之事,台乃奏处。
其馀外官皆专断之,岁终台阁课功校簿而已。
此为九卿造创事始,断而行之,尚书书主,赏罚绳之,其势必愈考成司非而已。
于今亲掌者动受成于上,上之所失,不得复以罪下,岁终事功不建,不知所责也。
监司以法举罪,狱官案劾尽实,法吏据辞守文,大较加同,然至于施用,监司与夫法狱体宜小异。
狱官唯实,法吏唯文,监司则欲举大而略小。
何则?
夫细过微阙,谬妄之失,此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纠以法,则朝野无全人,此所谓欲理而反乱者也。
故善为政者纲举而网疏,纲举则所罗者广,网疏则小必漏,所罗者广则为政不苛,此为政之要也。
而自近世以来,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
微过不足以害政,举之则微而益乱;
大纲不振,则豪强横肆,豪强横肆,则百姓失职矣,此错所急而倒所务之由也。
今宜令有司反所常之政,使天下可善化
及此非难也,人主不善碎密之案,必责犯强举尤之奏,当以尽公,则害政之奸自然禽矣。
夫大奸犯政而乱兆庶之罪者,类出富强,而豪富者其力足惮,其货足欲,是以官长顾势而顿笔
下吏纵奸,惧所司之不举,则谨密网以罗微罪。
使奏劾相接,状似尽公,而挠法不亮固已在其中矣。
非徒无益于政体,清议乃由此而益伤。
古人有言曰:「君子之过,如日之蚀焉」。
又曰:「过而能改」。
又曰:「不贰过」。
凡此数者,皆是贤人君子不能无过之言也。
苟不至于害政,则皆天网之所漏;
所犯在甚泰,然后王诛所必加,此举罪浅深之大例者也。
故君子得全美以善事,不善者必夷戮以警众,此为政诛赦之准式也。
何则?
所为贤人君子,苟不能无过,小疵不可以废其身,而辄绳以法,则愧于明时。
何则?
虽有所犯,轻重甚殊,于士君子之心受责不同而名不异者,故不轨之徒得引名自方,以惑众听,因名可乱,假力取直,故清议益伤也。
凡举过弹违,将以肃风论而整世教,今举小过,清议益颓。
是以圣人深识人情而达政体,故其称曰:「不以一眚掩大德」。
又曰:「赦小过,举贤才」。
又曰:「无求备于一人」。
故冕而前旒,充纩塞耳,意在善恶之报必取其尤,然后简而不漏,大罪必诛,法禁易全也。
何则?
害法在犯尤,而谨搜微过,何异放兕豹于公路,而禁鼠盗于隅隙
古人有言:「鈇钺不用而刀锯日弊,不可以为政」。
此言大事缓而小事急也。
时政所失,少有此类,陛下宜反而求之,乃得所务也。
夫权制不可以经常,政乖不可以守安,此言攻守之异也。
百姓虽愚,望不虚生,必因时而发。
有因而发,则望不可夺;
事变异前,则时不可违。
明圣达政,应赴之速,不及下车,故能动合事机,大得人情。
魏武帝分离天下,使人役居户,各在一方;
既事势所须,且意有曲为,权假一时,以赴所务,非正典也。
逡巡至今,积年未改,百姓虽身丁其困,而私怨不生,诚以三方未悉荡并,知时未可以求安息故也。
是以甘役如归,视险若夷。
至于平吴之日,天下怀静,而东南二方,六州郡兵,将士武吏,戍守江表,或给京城运漕,父南子北,室家分离,咸更不宁。
又不习水土,运役勤瘁,并有死亡之患,势不可久。
此宜大见处分,以副人望。
魏氏错役,亦应改旧。
此二者各尽其理,然黔首感恩怀德,讴吟乐生必十倍于今也。
董卓作乱以至今,近出百年,四海勤瘁,丁难极矣。
六合浑并,始于今日,兆庶思宁,非虚望也。
然古今异宜,所遇不同,诚亦未可以希遵在昔,放息马牛;
然使受百役者不出其国,兵备待事其乡,实在可为。
纵复不得悉然为之,苟尽其理,可静三分之二,吏役可不出千里之内。
但如斯而已,天下所蒙已不訾矣。
政务多端,世事之未尽理者,难遍以疏举,振领总纲,要在三条。
凡政欲静,静在息役,息役在无为。
仓廪欲实,实在利农,利农在平籴。
为政欲著信,著信在简贤,简贤在官久。
官久非难也,连其班级,自非才宜,不得傍转以终其课,则事善矣。
平籴已有成制,其未备者可就周足,则谷积矣。
无为匪他,却功作之勤,抑似益而损之利。
如斯而已,则天下静矣。
此三者既举,虽未足以厚化,然可以为安有馀矣。
夫王者之利,在生天地自然之财,农是也。
所立为指于此,事诚有功益。
苟或妨农,皆务所息,此悉似益而损之谓也。
然今天下自有事所必须,不得止已,或用功甚少而所济至重。
目下为之,虽少有废,而计终已大益。
农官有十百之利,及其妨害,在始似如未急,终作大患,宜逆加功,以塞其渐。
如河、汴将合,沈莱苟善,则役不可息。
诸如此类,亦不得已已。
然事患缓急,权计轻重,自非近如此类,准以为率,乃可兴为,其馀皆务在静息。
然能善算轻重,权审其宜,知可兴可废,甚难了也。
自非上智远才,不干此任。
夫创业之美,勋在垂统,使夫后世蒙赖以安。
其为安也,虽昏犹明,虽愚若智。
济世功者,实在善化之为,要在静国。
至夫修饰官署,凡诸作役务为恒伤过泰,不患不举,此将来所不须于陛下而自能者也。
至于仰蒙前绪,所凭日月者,实在遗风系人心,馀烈匡幼弱,而今勤所不须,以伤所凭。
钧此二者,何务孰急,陛下少垂恩回虑,详择所安,则大理尽矣。
世之私议,窃比陛下于孝文,臣以为圣德隆杀,将在乎后,不在当今。
何则?
陛下龙飞凤翔,应期践阼,有创业之勋矣。
扫灭强吴,奄征南海,又有之矣。
以天子之贵,而躬行布衣之所难,孝俭之德,冠于百王,又有之矣。
履宜无细,动成轨度,又有之矣。
若善当身之政,建藩屏之固,使晋代久长,后世仰瞻遗迹,校功考事,实与汤武比隆,何孝文足云!
臣之此言,非臣下褒上虚美常辞,其事实然。
若所以资为安之理,或未尽善,则恐良史书勋,不得远尽弘美,甚可惜也。
然不可使夫知政之士得参圣虑,经年少久,终必有成。
愿陛下少察臣言(《晋书·刘颂传》,又《群书治要》三十引《晋书》。)
在厦柬乡中诸友四首 其二 赵云石 民国初 · 连横
七言绝句 押真韵
能诗何碍作閒人,薄醉尤时见性真。
省识此中心乐地,风流道学两相邻(君家在清水寺旁,其比邻一为东洋歌馆、一为西国教堂,君自题门上曰:道学风流,我在其中)
东屯少陵故居记庆元三年十一月 南宋 · 于㮚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二、《全蜀艺文志》卷三九上、《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六一八、乾隆《夔州府志》卷八、嘉庆《四川通志》卷五三
唐大历中少陵先生自成都来夔门,盖欲下三峡,道荆襄以向洛阳,渐图北归。
始至,暂寓白帝,既而复迁瀼西,最后徙居东屯。
质之于诗,皆可考。
峡中多高山峻谷,地少平旷,独东屯距白帝五里而近,田禾畦,延袤百顷,前带清溪,后枕崇冈,树林葱茜,气象深秀,称高人逸士之居,少陵于是卜筑焉。
厌嚣尘而乐幽胜,盖诗人所以为吟咏风月之地。
夔州之诗多至四百馀篇,计当一草一木尽入诗句中矣。
少陵既出峡,其地三易主,近世始属李氏,少陵手书之券犹在。
子襄颇好事,讲求故迹,复置高斋,用涪翁少陵诗意,创大雅堂临溪又建草堂,绘其遗像。
历岁滋久,屋且颓圮弗治,券亦为有力者取去,而前贤旧隐几为荆榛之墟。
庆元三年春连帅阆中毌丘公、漕使苏台钱公,暇日联辔访古,叹高风之既远,而故居之弗葺,无以致思贤尚德之意。
李氏子欲析居,毌丘公捐金市之而归诸官,为田一十一亩有奇。
缭以短垣,树以嘉木,斋与堂之欹腐挠折者从而增葺之,架为凭轩,辟为虚牖,开新径以直溪,而东屯之景物深窈幽邃,与少陵寓居之日无异。
钱公又跨草堂,创为重阁,移置少陵像于其上。
凭栏一望,则平川之绮丽、四山之环合,若拱若揖,与宾主相领略。
盖东屯至是遂为夔州胜处。
嗟夫!
少陵始进三赋,明皇奇其才,尝召而欲用之,故其诗有「主上顷见徵」之句。
已而龃龉不偶,流落顿挫,故其诗有「青冥却垂翅」之句。
少陵抱负奇伟,许身稷卨,欲少出所学以自见于世,而卒不遇,憔悴奔走于羁旅之间,可叹也。
虽然,少陵之诗号为诗史,岂独取其格律之高、句法之严?
盖其忠义根于中而形于吟咏,所谓一饭未尝忘君者,是以其铿金振玉之声与《骚》《雅》并传于无穷也。
少陵避地入蜀,其寓居之处同谷有草堂,浣花亦有草堂,皆官自葺之,有以见其勿剪勿伐之意。
独东屯不然,诚夔门之缺典也。
夫地固以人重,而物之兴废有时。
今帅、漕二公独能兴四百年之遗址而更新之,明示好尚,丕变雅俗,寔权舆于此。
则是役也,岂徒为游观设哉!
庆元三年十一月初一日朝奉郎、权通判夔州军兼管内劝农事、借绯于㮚记。
张魏公论时事劄子(三) 南宋 · 李流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八、《澹斋集》卷九
尝谓用兵在知攻守,而知攻守在将帅,听其攻守在朝廷。
人之言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
攻守何必朝廷之听,而朝廷亦何必预其事?
是不然。
将而才,专之可也,朝廷无问焉可也。
若虽才矣,而犹有所未至,为将者何可不听?
为朝廷者何可不问?
然吾于此有说焉。
将为之,朝廷议之。
将之所为是,朝廷听之;
否则禁之勿为,是一说也。
然将之言,朝廷未必尽察之,则当反覆诘之,诘之而尽其是非。
其说果非也,决去之,万有一是,犹将试焉。
赵充国先零,请先事屯田,朝廷迂其计,玺书诘难,至于数四,充国亦坚持前议,屹然不变,朝廷卒从之,而充国亦卒有功。
向使朝廷第守已行之诏,不复更加诘难,充国亦畏威迫势,轻夺己见以逢迎上旨,则功之成否,吾未知之。
日者吴璘之取德顺,议者不一其谈。
或以为竭有用之力,事无庸之地;
或以谓实扼襟要,得之可以进取。
朝廷未尝遣一介究问本末,徒以人言,万里遥度,亟诏班师,大军未旋,而兵烽复满于四郊。
向所得诸郡随而沦陷,两京五路,恢复愈远,至今人以为失策。
某书生也,未能断其是否,然区区之愚,私谓当之举也,朝廷当先赐诏书,使条上攻取之宜。
若曰德顺之为军,其地形为何如,在我在敌,其利害为何如,得之果足以制敌,失之果足以为患,然后下其说,集廷臣博议。
其说是,听之使攻;
其说非,明告而止之。
之说是,廷臣之见未尽,又使反覆其言,必使词尽理殚而后已。
夫如是,则或攻或弃,必有成谋而无轻举妄止之失。
今则不然,之欲攻德顺也,朝廷不知其说;
朝廷诏之班师也,不知自守其说。
一人焉曰德顺之师可罢,朝廷即罢之。
万一德顺不可取,又一人焉妄曰可取,则朝廷亦轻信而取之矣。
夫军之一进一退,皆有大害:一者老师费财;
二者可进而退,可退而进,俱失机会。
举兵,顿之坚城之下,亦既经时。
四川之财,殚于供输,战士之力,惫于攻斗。
一旦不问可否,不究是非,猝举而弃之,堕垂成之功,贻未艾之悔,朝廷不知其议,将帅又不能自守其说,以数万姓命若一置棋之易,是安得不失策?
虽然,此已事不足追论,然方用兵之际,攻取之机,其来不一,或后有如是之比者,似不可仍蹈前辙。
欲望朝廷用赵充国故事,凡有攻取,先使边城条上,朝廷熟议而后从之,庶乎毋悔。
或曰:攻取之机,有一日数至者,一一必先使边人条上、朝廷平章而后行,得无重失机会?
曰:是不然。
夫攻取之形势,其利害有在目前者,有系根本要切者。
若目前利害可进即进,可退即退,随宜应酬,将帅专之,不从中御可也。
若其系根本要切,如赵充国之取先零之取德顺,则可不熟计深虑而后为之乎?
朝奉郎国子博士致仕钱君墓铭熙宁七年二月 北宋 · 沈辽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八、《云巢编》卷一○
君讳羔羊,字升卿,故吴越王诸孙。
父曰先校书集贤院,任为太祠郎。
初调乌程桐庐县尉,迁宁德
升卿有材尚气,不茍合。
宁德,与太守辨事不能直,太守廷辱,升卿置手板地上,脱冠绶出门去,遂不肯仕。
数年,乃请老,得太子洗马以归,时年四十矣。
以霈恩再迁国子博士赐绯衣银鱼。
升卿西湖上,有园林亭榭,终日幽居酣饮,不修人事,与其所知相忘于形骸之外。
饮既无度,不能常足,辄自酿,率不及熟已尽酌。
有一婢,善庖,客至,与其婢戮力烹,虽手自持以饷客,欣如也。
或入城市,昏然据鞍,唯其所遇,不剧醉不归,归亦不复出。
太守能知其贤者,多馈给之,不以厚薄为意,亦多不谢。
龙图祖公无择为州,乃以贿累升卿,羁置衢州
会赦,徙湖州
虽流离困阨,衣食屡空,而饮终不废。
熙宁六年十一月初六,其妻仁和县张氏先卒。
后五日升卿卒,其婢亦死。
出其家囊箧,无直一钱者。
亲朋耆旧相与谋大事,自湖载其柩归于吴。
明年二月二十八日葬集贤君墓左。
五男:广国、靖国、辅国、康国充国为嗣。
铭曰:
世所强者,不以为乐。
终不得其志,乃湛于饮。
陶然生死之间,何可悲?
王运副 南宋 · 李流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澹斋集》卷一三
六辔载驰,心每怀于靡及;
七旬遄返,叹宁有于独贤。
仰咨徒御之劳,恭致记曹之问。
窃以裂海内而为诸道,是分圣天子之忧;
使者以总列城,盖有古牧伯之重。
通下情之所不达,导上意之所欲为。
傥非蹇蹇匪躬之人,宁有孜孜奉国之念?
故志澄清者叹深于揽辔,而疾强禦者愤激于埋轮。
近世过于纳污,当途重于发伏。
不知莠蕃而苗瘠,深虞枭集而凤衰。
欲收整顿乾坤之功,必赖撼摇山岳之手。
况三令五申而后出,固非不教之诛;
虽小惩大戒而何伤,卒付有容之德。
载观施设,益重叹咨。
恭惟性赋伟明,德全正大,道趋时而善应,智周物以不遗。
更练政经,小者大者之皆可;
淹该治体,左之右之而具宜。
上方均内外之重轻,公亦兼朝野之责任。
辙环三蜀,身历诸台。
抚摩调护之方,举谐人欲;
补救弥缝之术,动中事几。
涤宿蠹以蔓除,穷弊端而禽狝。
犹以耳闻之详,不如目见,口教之切,未若躬行。
拥一节以于征,劳四体而弗恤。
家风宛在,阪九折而犹驱;
私计未遑,门三过而不入。
剽闻举摘,毕协群佥。
风振堕媮,施砭以起衰疾;
斧摧贪猾,搏虎以救乳儿。
解印绶者魂去体而未归,奉约束者芒在背而尚悚。
凋氓吐气,远俗兴谣。
更因廉按之馀,不废登临之乐。
云横大面,霞佩从群仙之游;
月照峨眉,宝乘登诸佛之地。
绚丽词于琬琰,寄逸想于浩茫。
是岂俗吏之能为?
盖自长才之整暇。
属言旋于大府,方小税于轺车
壶浆纷载道之迎,弩矢盛前驱之列。
某偶沈岩邑,遥跂星光。
恐叛官离次之诛,莫遂驱庭之愿;
惟慕义向风之切,第输染牍之勤。
西园弟既成有司启观疏谏不可 西晋 · 陆云
 出处:全晋文
郎中令臣云言:臣前启西园第宅宜遵先帝节俭之制,不宜使至丰丽,被命优隆,言归谦素。
臣奉以欣喜。
而闻屋宇之制,既自崇侈,窃闻当复起观六间。
既非前令之旨,且臣亦窃用不安。
臣闻《诗》云:「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
今四祖创基,既垂成命,哲王继体,世祖恭俭,殿下承之,固宜奉不宁。
而自昔造第过度,民叹其劳瘁,士讥其过尤,谤言未弭;
而又加以崇侈,此诚不可不惜。
先帝背世,曾未十年,而俭德之亡,国为其首,此又臣所以慷慨酸心,而不敢不尽狂夫之谏者也。
案晋魏以来,诸侯奢靡,第室滋广,未有如国今日之甚者也。
古人之戒,犹云「无为福始」,况今犹崇丰侈,作为祸先:此又臣所以寤寐忧叹,忘寝与食者也。
殿下诞膺运期,首建大国,固将宪章令典,贻范万世,始基之制,不可不慎。
今设为丰奢,以示将来,子孙象之,又何以能国?
且先帝勤家如彼其素,殿下承之若此其泰,进伤奉国之典,退亏隆家之业;
用之当身,损盛德之誉,垂之后嗣,非兴邦之制:一举而失四得,此古人之所以长太息者也。
且第宅之过,朝野所讥而监司结舌,莫敢明言者,实以殿下国之昵亲,朝所钦重,故隐司过之锋,结执宪之绳耳。
后世直臣,必将信威明法,考制度礼。
愚以此观有必毁之理,苟此物不可终,然诚不如不为,使其无毁也。
今空设过制之物,而终为直士之资,臣又未见其可也。
唯殿下思愚臣之言,时命有司必省此。
举手欢遌,伏用流汗。
王即位,未见宾客群臣又未讲启宜飨宴通客及引师友文学,观书问道。
郎中令臣云言:闻古之君子,既盛德在身,又外来诸物,是以广纳俊士,博观载籍,朝夕师傅,夙夜勤礼,宾友嘉客,讲义于前;
往古来今,日闻于耳:故知积德广,而流芳罔极。
伏惟殿下天资聪睿,应期挺秀,圣敬敷闻,辉光日新,即位已来,仍遭不造,大礼虽阕,哀故滋有;
宾客无接勤之宴,师友阙讲诵之礼:愚臣所以寤寐永叹,而私怀慷慨者也。
愚以宜发通客之令,使朝士有接见之缘;
又可时与师友文学,披观文籍,坐而论道,非学无以闻义,非士无以行礼;
礼义既举,群望允塞:此臣下所以拭目思德音之发者也。
臣区区所怀,敢以闻。
臣云言:臣前启可与师友文学观书论道,今又天时清适,正是讲诵之日。
臣闻崇山之高,不厌其峻;
沧海之量,无限于广。
是以周公一日万事,犹复旁观百篇;
孔子假期玩年,至于韦编三绝
由是言之,虽圣之弘,亦不能不求之于学也。
伏惟殿下明德光邵,天资秀朗,方当光演文武,允迪皇猷。
如复垂精古今之奥,仰览千载之籍,则神道睿知,无物不照。
且师友文学,朝选于众,以德来教,虽丰禄崇礼,已隆其人。
而先王之道,未简圣听,在位累载,官废其职,每听其言,亦怀慷慨。
臣以可于良日,就讲经学,先阐大道,永播芳风。
愚臣区区,敢献瞽言。
仲结章君墓铭 南宋 · 李流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七、《澹斋集》卷一七
章仲结,予三十年故人,与之游如践芳荪之畦,香菲菲来袭人;
如酌醇醪,竟日陶然而不知醉。
至其陈义秉法,垒壁孤峭,则亦一矢不可犯。
故予爱之重之,自其云亡,思之过时而悲。
将葬,其子璪先期来问铭,予执书以泣曰:「子宜请,我宜铭」。
君讳绶,仲结字也。
其先出齐太公,封于鄣,去邑为氏,家于闽。
有令椊潼者,徙绵之神泉,又徙汉之绵竹
曾大父讳汇,学行高,尤邃于《易》,与杨元素、宇文公南友善。
一试礼部不第,退而结卢紫微山下,号知退处士
部使者以遗民上,就加将仕郎,守本州助教
大父讳某,父讳骘,特试策第一,赐进士第,终左奉议郎
君蚤慧,事继母孝,侍奉议公官阆中太守梁激山东名儒,见其诗大嗟赏,目为千里驹
查匪躬不妄可人,自童时亦喜称君,于是始以诗名。
绍兴初复诗赋,学于胡敢义夫义夫盖学于李褒圣予,于是又以赋名。
试石室数右诸生岁丁卯遂以冠州里之士。
然君于书无所不读,他文章醇深婉约,有作者风,不但衣逢掖从有司,以一艺称。
性介靖,于物无忤,而亦不为媚承。
大门显家,未尝有履迹,亲朋在仕,不通一字,或病其狷弗恤也。
诲诱后生,多所就。
家有亡不问而独淫于书,每相过谈燕弥日,凿凿皆文义。
始吾先君子晚而家紫岩,士凑问学,其杰然尤异,先君许以斯文仅数人,君在其间。
然再荐,遂死。
君虽不以自怼,亦可哀矣。
丁亥闰七月,旦起盥濯如平时,衣冠将出,坐小憩,忽鼻息殷床,家人怪之。
亟扶入,视之蜕矣。
嗟乎,恬于化君固有道者,彼毫末得失得窥其藩乎?
享年若干。
娶杨氏,同邑人,千牛卫大将军杨公羽权七世孙,有贤行。
姑赵姿严,事之欢,治家可法象,使其夫不夺于学而诸子有立,其力也。
后君一年亦卒。
生四男子:璪、𤩰、琛、琬。
璪尝冠能书。
二女,嫁进士某某。
孙若干人。
其葬以某年月日,其地在某乡秦仲山,杨夫人祔焉。
诗文五十卷,藏于家。
铭曰:
紫微钩深,如玉如金。
及孙而兴,不迄于登。
丰于能,蔼于称,报于兹耶视瞢瞢;
厚而凭,积而升,不其远之在绳绳。
荆湖汪制帅立信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二、《文山全集》卷八
中禁出纶,上流易镇。
尚书天之北斗,光动玉垣;
荆楚国之西门,势雄铁壁。
毡帷胆落,旗盖风生。
恭惟某官意气吴钩,胸襟彭蠡
苍龙捲四海之水,拔地威风;
巨鳌戴三神之山,擎天砥柱。
表表二三豪杰,恢恢数万甲兵。
起观江汉之危枰,政急波涛之巨楫。
岘山落日,追思羊太傅之经营;
江左流风,孰奋管夷吾之慷慨?
乃易长沙之节,乃高建礼之门。
北绕颍沔,南卷沅湘,一新牙纛;
东达吴会,西通巴蜀,重整金汤。
然且许充国以便宜,授孔明以节制。
真儒无敌于天下,此虏已在吾目中。
青海,弓天山,橐鞬敌忾;
杯长河,块泰华,樽俎折冲。
六月北伐之诗,刻万年中兴之颂。
式归几几,晋位岩岩。
某隃睇斋坛,阻陈贺履。
星辉翼轸,莫随东野之云龙;
月满关河,尚策祁山之流马。
衷旌摇曳,舌笔单疏。
上疏言王导 东晋 · 王敦
 出处:全晋文卷十八
昔蒙殊宠,委以事机,虚己求贤,竭诚奉国,遂藉恩私,居辅政之重。
帝王体远,事义不同,虽皇极初建,道教方阐,惟新之美,犹有所阙。
臣每慷慨于遐远,愧愤于门宗,是以前后表疏,何尝不寄言及此。
陛下未能少垂顾眄,畅臣微怀,云顷见疏外,所陈如昨,而其萌已著,其为咎责,岂惟身而已。
群从所蒙,并过才分。
诚不能自量,陛下亦爱忘其短。
常人近情,恃恩昧进,独犯龙鳞,迷不自了
臣窃所自忧虑,未详所由,惶愧踧踖,情如灰土。
天下事大,尽理实难,凡近,未有秽浊之累;
既往之勋,畴昔之顾,情好绸缪,足以厉薄俗,明君臣,合德义,同古贤。
昔臣亲受嘉命,云:「吾与卿及茂弘之交」。
臣忝外任,渐冉十载,训诱之诲,日有所忘;
至于斯命,铭之于心,窃犹眷眷,谓前恩不得一朝而尽。
伏惟陛下圣哲日新,广延俊乂,临之以政,齐之以礼。
顷者令内综机密,出录尚书杖节京都,并统六军,既为刺史,兼居重号,殊非人臣之体。
流俗好评,必有讥谤,宜省录尚书杖节都督
且王佐之器,当得宏达远识、高正明断、道德优备者,以臣暗识,未见其才。
然于见人,未逾于
加辅翼积年,实尽心力。
霸王之主,何尝不任贤使能,共相终始!
管仲有三归反坫之讥,子犯临河要君之责,萧何、周勃得罪囹圄,然终为良佐
之才,能无失!
当令任不过分,役其所长,以功补过,要之将来。
性慎密,尤能忍事,善于斟酌,有文章才义,动静顾问,起予圣怀,外无过宠,公私得所。
今皇祚肇建,八表承风;
圣恩不终,则遐迩失望。
天下荒弊,人心易动物听一移,将致疑惑。
臣非敢苟私亲亲,唯欲忠于社稷(《晋书·王敦传》)
徙戎论 西晋 · 江统
 出处:全晋文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
《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
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
或居绝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赋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
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
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
弱则畏服,强则侵叛。
虽有贤圣之世,大德之君,咸未能以通化率导,而以恩德柔怀也。
当其强也,以殷之高宗而惫于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猃狁,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
及其弱也。
周公来九译之贡,中宗单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犹四夷宾服。
此其已然之效也。
匈奴求守边塞,而侯应陈其不可,单于屈膝未央,望之议以不臣。
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驰固守;
为寇贼强暴,则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场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统,诸侯专征,以大兼小,转相残灭,封疆不固,而利害异心。
戎狄乘间,得入中国。
或招诱安抚,以为己用。
故申缯之祸,颠覆宗周;
襄公要秦,遽兴羌戎。
春秋时义渠大荔居秦晋之域,陆浑阴戎处伊洛之间,鄋瞒之属害及济东,侵入齐宋,陵虐邢卫,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不绝若线。
齐桓攘之,存亡继绝,北伐山戎,以开燕路。
仲尼管仲之力,嘉左衽之功。
逮至春秋之末,战国方盛,楚吞蛮氏,晋剪陆浑赵武胡服,开榆中之地,秦雄咸阳,灭义渠之等。
始皇之并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岭长城,戎卒亿计。
虽师役烦殷,寇贼横暴,然一世之功,戎虏奔却,当时中国无复四夷也。
汉兴而都长安关中之郡号曰三辅,《禹贡》雍州,宗周丰、镐之旧也。
及至王莽之败,赤眉因之,西都荒毁,百姓流亡。
建武中,以马援陇西太守,讨叛羌,徙其馀种于关中,居冯翊河东空地,而与华人杂处。
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且苦汉人侵之。
永初之元骑都尉王弘使西域,发调羌氐,以为行卫
于是群羌奔骇,互相扇动,二州之戎,一时俱发,覆没将守,屠破城邑。
邓骘之征,弃甲委兵,舆尸丧师,前后相继,诸戎遂炽,至于南入蜀汉,东掠赵魏,唐突轵关,侵及河内
及遣北军中候朱宠五营士于孟津距羌,十年之中,夷夏俱毙,任尚、马贤仅乃克之。
此所以为害深重累年不定者,虽由御者之无方,将非其才,亦岂不以寇发心腹,害起肘腋,疢笃难疗,疮大迟愈之故哉!
自此之后,馀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侵叛。
马贤狃忲,终于覆败;
段颎临冲,自西徂东。
雍川之戎,常为国患,中世之寇,惟此为大。
汉末之乱,关中残灭。
魏兴之初,与蜀分隔,疆场之戎,一彼一此。
魏武皇帝将军夏侯妙才讨叛氐阿贵、千万等,后因拔弃汉中,遂徙武都之种于秦川,欲以弱寇强国,捍御蜀虏。
此盖权宜之计,一时之势,非所以为万世之利也。
今者当之,已受其弊矣。
关中土沃物丰,厥田上上,加以泾渭之流溉其舄卤,郑国、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饶,亩号一钟,百姓谣咏其殷实,帝王之都每以为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
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
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扰,暴害不测。
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
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
扶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
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
戎晋不杂,并得其所,上合往古即叙之义,下为盛世永久之规。
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
是以充国、子明能以数万之众制群羌之命,有征无战,全军独克,虽有谋谟深计,庙胜远图,岂不以华夷异处,戎区别,要塞易守之故得成其功也哉!
难者曰:方今关中之祸,暴兵二载,征戍之劳,老师十万,水旱之害,荐饥累荒,疫疠之灾,札瘥夭昏。
凶逆既戮,悔恶初附,且款且畏,咸怀危惧,百姓愁苦,异人同虑,望宁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诚宜镇之以安豫。
而子方欲作役起徒,兴功造事,使疲悴之众,徙自猜之寇,以无谷之人,迁乏食之虏,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羌戎离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答曰:羌戎狡猾,擅相号署,攻城野战,伤害牧守,连兵聚众,载离寒暑矣。
而今异类瓦解,同种土崩,老幼系虏,丁壮降散,禽离兽迸,不能相一。
子以此等为尚挟馀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
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致于此乎?
曰无有馀力,势穷道尽故也。
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
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
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
迨其死亡散流,离逖未鸠,与关中之人,户皆为雠,故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土也。
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理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德不显而成。
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值困必济,遇否能通。
今子遭弊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爱易辙之勤而得覆车之轨,何哉?
关中之人百馀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实
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
今我迁之,传食而至,附其种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宽关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
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
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开物成务,创业垂统,崇基拓迹,谋及子孙者也。
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
汉宣之世,冻馁残破,国内五裂,后合为二。
呼韩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质柔服
建武中,南单于复来降附,遂令入塞,居于漠南,数世之后,亦辄叛戾,故何熙、梁觐戎车屡征。
中平中,以黄巾贼起,发调其兵,部众不从,而杀羌渠。
由是于弥扶罗求助于汉,以讨其贼。
仍值世丧乱,遂乘衅而作,卤掠赵魏,寇至河南
建安中,又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
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
泰始之初,又增为四。
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
近者郝散之变,发于谷远
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
然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
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
荥阳句骊本居辽东塞外,正始中幽州刺史毋丘俭伐其叛者,徙其馀种。
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
今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
但顾其微弱势力不陈耳。
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
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
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纤介之忧。
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晋书·江统传》,又群书治要三十引《晋书》,又《通典》一百八十九,《御览》七百九十四。)
史论(下)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二、《圣宋文选全集》卷一八、《群书考索》续集卷一四
自古史才为难,下左氏而得司马迁,下司马迁而得班固,至于范晔、陈寿之徒,又为班、马之亚,其如鳞之差而不齐也。
尝叹司马迁如彼其,如彼其博赡,而不能深入圣人之道,以为己病,先黄老、后六经,高气侠、重货殖,则班固既言之矣。
又世家孔子而不为传,使孔子与陈项争列,欲尊大圣人而反小之。
其所以称夫子者,识会稽之骨,辨坟羊之怪,道楛矢之异,测桓僖之灾,斯以为圣而已矣。
一何其鄙陋也!
及读班氏史,则与同其弊,惜乎有史才而皆不能完也。
能言迁之失而不知己之妄,岂非有离娄之明而不见目睫者耶?
迁之自序,已尝分九流矣。
为《艺文志》,迹其馀说,遂以儒者与道、法、阴阳、名、墨、纵横、杂家、农家分峙而齐驱。
且其说曰:「王道既微,时君世主好恶殊方,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
以此驰说,取合诸侯」。
呜呼!
以为儒者取合于世而已乎?
之附窦宪而死于非义也。
夫儒者之术,教化仁义而已也。
使儒者在人主左右,得以仁义教化为天下之治,则所谓道家者,不过为岩野居士
名、法家者,不过为贱有司;
阴阳者食于太史局
而纵横、杂、墨之流,或驰一传,或效一官;
农家者流耕王田奉国赋以乐天下之无事,彼得与儒者相抗而为流哉!
小大、轻重之不均,不啻若太山与一羽之比也;
一之。
彼皆剽盗吾儒之枝叶,尚未得其正,乃尊大之,使与道并立于世,以增学者之惑,仁义之罪人也。
老庄、释氏、杨墨之术,虽曲见浅闻,无足法者,然其徒皆能张其师、持其说,故以区区之论而常横行于天下,以哗世而邀宠。
而圣人之教多衰替不扬,世以此数溺于大乱,实皆学者戕其道,以自成众家者。
出没于经传不为不博矣,而其识褊狭如此,扶持小说,为股肱之材,而抑儒者之道,谓其止出于司徒之官未设,则前世之所以为治者,将无仁义教化儒者之道乎?
圣人之徒,不务立论,有事而后言,事已而言已,故其言精淳而不妄。
班氏而下,必欲足其编秩、多其文辞,捃剥天下之异论以附己意,立事以资其言,事已而言未已,由汗漫污杂,不可考信,则圣人之徒遗文而文益高,不知道之比比以多言为累,故为力虽勤,终不能一望圣人之藩墙。
其学者之病欤。
阆州太守邛杖二物遗余宅仲而宅仲出以示仆喜而作诗 宋 · 周紫芝
万里何尝入巴蜀,少陵诗中识桃竹。
更言九节奉真仙,无乃邛山有遗族。
平生二物几到眼,谁与周旋慰幽独。
忽然渡海飞苍龙,夭矫当前峙双玉。
江心石竹誇坚刚,摩挲紫焰生寒光。
孤筇节高不可及,外虽似曲中直方
阆州得此不敢藏,亟遣二士相扶将。
余侯新佩太府章,六尺肮脏身健强。
未须御府灵寿,行勒金狨朝未央。
老人勃窣不足数,惟有泉石成膏肓。
东吴自是山水窟,心虽欲往身未偿。
会须呼客共蜡屐,借君拄杖聊徜徉。
乞正孟思恭奉使受赂之罪奏绍兴三十二年八月 南宋 · 任古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六、《宋会要辑稿》帝系一一之五(第一册第二一五页)、《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
思恭奉使受赂,而朝廷不能正其典刑,止罢见任。
夫人之有过而不能治,在国法为可废;
国之有法而不能施,在朝廷为可羞。
而道路之言,以谓其弊滋久,动则窒碍。
若其果然,愿陛下澄源塞流,使斯辈贪利败国之心潜销于冥冥之中,则专对于外,可以无辱命之忧。
表留张轨 西晋 · 张琠
 出处:全晋文
尚安边而获戾,充国尽忠而被谴,皆前史之所讥,今日之明鉴也。
顺阳之为刘陶,守阙者千人。
刺史之莅臣州,若慈母之于赤子,百姓之爱臣,若旱苗之得膏雨。
伏闻信惑流言,当有迁代,民情嗷嗷,如失父母。
今戎夷猾夏,不宜骚动一方(《晋书·张轨传》,又《十六国春秋》七十。)
刊印文苑英华声说嘉泰四年八月 南宋 · 张时举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六、《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三五
吉州致政周少傅府,昨于嘉泰元年春,选委成忠郎、新差充筠州临江军巡辖马递铺、权本府使臣思恭专一手抄《文苑英华》,并校正重复,提督雕匠,今已成书,计一千卷。
其纸札工墨等费,并系本州印匠承揽,本府并无干预。
今声说照会。
四年八月一日权干办张时举具。
太尉韩允忠神道碑 唐 · 纥干浚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十三
天高地厚。
覆载之道成。
君圣臣贤。
教化之功普。
帝唐以文德走殊俗。
以武经齐诸夏。
吁谟(下阙)张之全才。
将相之重位。
艺通神化。
气肃风雷。
建旷代之勋庸。
为一时之标表者。
则魏帅丞相韩公其为人(下阙)万食采于韩。
因以定氏。
春秋时
韩厥晋献公
能全赵氏之孤。
不忝上卿之位。
左氏书之。
在嬴秦时
有韩仰为太傅(下阙)
一朝信生颓当。
封弓高侯
东汉时
韩棱尚书令
清名直节。
独立不党。
东晋时
韩康伯
幼□聪悟。
早遇殷浩见知。
长负(下阙)皇室(下阙)无人是知源深则派长。
根大则枝茂。
蝉联冠冕。
世享厥位。
曾王父朝。
皇魏博临清镇都知兵马使
□度奇表嶷然□殊不器(下阙)(下阙)检校太子宾客使持节相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充本州防禦使御史中丞
且习钤经。
通知政术。
桓石虔名能断□许仲□力可□奔。
寻□军(下阙)相州(下阙)以公追孝。
工部尚□□□祖妣张氏。
追封清河郡太君
皇考□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使持节□州□军事守□州刺□□□□防禦使(下阙)
质劲百鍊(下阙)克肖门风。
飞一箭下城
彀虚弓而坠鸟。
洞晓边事。
不后郭公。
又好读兵书。
宁惭奉世。
初从将幕。
遂拜鱼符。
颁六条以□城驾□而□□□□行足以轨物。
□厉足以范人。
位不(下阙)公贵累赠(下阙)尚书
妣吴氏。
追封凉国太夫人
公则贝州府君之元子也。
才惟命世。
生实为时。
天纵多能。
人推懿范。
孔子圣者。
似□能(下阙)公学穷三豕箭(下阙)以自强蓄锋铓而不(下阙)终军童子。
便请长缨
李牧少年。
乐从绝塞。
始辞外傅。
遽列和门。
竭力奉公。
所至必理。
蒋琬占梦之日。
已定封公。
谢安未仕之辰。
终期作相。
承□□□邦□之馀祉□文明之□代(下阙)(下阙)壮图(下阙)乎武幕位崇。
连营任显。
入军旅必以谋略资其长。
行乡党必以教义谕其幼。
诸葛亮管仲之器。
真卿多白起之风。
立于尉庭。
不杂流辈。
□□□行太尉范□公爱公堂堂之(下阙)闻谓公曰(下阙)
韩与何本同族氏。
我欲投忘年之分。
申一姓之驩。
可乎。
公再拜牢让。
不从其意。
谦之至也。
□□□武宗四年
潞帅死。
其子稹□□一方积□□□长□□□□□□天子赫(下阙)
庙堂陈帷幄亟下诏书。
大徵师旅。
不日而戈鋋四合。
浃旬而貔武争先。
岁序俄周。
堡障未下。
盖以前据壶关之固。
后倚太行之险。
王师下关士庶□夷于锋下关防密疆鸱鸢杂金鼓之声。
云物惨山川之色。
徒拗其怒。
且无所施。
乃召耆将计事。
皆曰众寡不敌。
利病相悬。
公独忿勇出偫。
借前筹(下阙)
作虐西境(下阙)照大□□有(下阙)方地居屏捍。
当阃外之寄。
分天子之忧。
苟或不能整一旅之师。
问滔天之罪。
是倒持而授柄焉。
可恣其暴也。
遂请楚公上表□师躬行天伐。
楚公持重(下阙)公又曰虽(下阙)众兵家所慎。
而杖顺讨逆。
神道必从。
况豸不触邪。
与羊无别。
较然之理。
又何疑哉。
楚公虽听机谋。
尚怀犹豫。
□□御史中丞李公□乘□□□衔命宣(下阙)西向(下阙)恩始议伐叛。
顾谓公曰。
前日之言。
若合符契。
非公智识精远。
孰能悬解天意乎。
由是练日选□□□出纛(下阙)公素甫广顺(下阙)阵孤虚傅宏之气冠三军公孙瓒声闻步奋身于行伍之众。
泣誓于义勇之徒。
且曰。
帝命不可稽。
邻寇不可玩。
□□□虑事今(下阙)戈□山立□□云屯□雾忽(下阙)垒先惊。
公不顾危亡。
亲承矢石。
介冑虮虱。
手足胼胝。
赵充淑名动寰区。
共推烈士。
张文远身先士卒。
果立殊功。
□威无□□之□战陈忘□□之□□□朝渡一□□垒于□□夕起长风□浪(下阙)将席(下阙)山颓或倒戟自残。
或舆尸请命。
然后化狼顾鸱张之辈。
凤仪麟趾之祥。
荡秽涤瑕。
冰消烬灭。
捷书西上。
褒诏东来(下阙)
公上报明主。
(下阙)旋获(下阙)壮志呜呼。
楚国公用公筹略。
卒建大功。
天子酬劳。
就加外相。
御史中丞李公复因楚公(下阙)宠光亦拜台□惟公止换宪秩。
稍迁(下阙)(下阙)突徙薪之叹。
而我无矜功利巳之心。
坦然胸襟。
益见夷旷。
公挹江海之伟量。
挺倜傥之奇姿。
文次骞智敌万□顾彦□名齐(下阙)下□□问望藉藉。
动人视听(下阙)
庐江公纪纲失守。
时今上在东宫晋王
即宣诏遥领魏博节度使
授公银青光禄大夫检校节度观察留□□□慰谕(下阙)道路公瞻天顿首。
沥恳坚让。
紫泥重降。
莫得而辞。
踰月。
检校工部尚书魏州大都督府长史
充魏□节度观察□□等□□□□□复拜□□□内使以旋(下阙)雷动五营义武。
六郡疲民。
稚舞艾歌。
相与贺曰。
邵父杜母。
复出于今日。
则人人皆得为赤子矣。
公宠践将坛。
荣分朝(下阙)丕变教令。
载新近(下阙)皇风普扇。
惠泽遐敷。
熙熙怡怡。
不严而理。
迨期月报政。
特加尚书右仆射
馀如故。
师长南宫。
仪刑会府
酬庸旌德
赏典有光。
□□□□检校司空(下阙)讳临轩遣使。
司空之命同赐。
渥泽荐加。
恩荣特异。
比于偫后。
孰可儗伦。
今上即位
敕覃恩中外(下阙)
维旧土朕□居(下阙)契君臣之分。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检校司空如故。
公位尊鼎鼐。
寄重方隅。
周勃社稷之臣。
汉朝礼厚。
桓楷栋梁之□蜀国名高。
感孚人心。
□□□□□使□□□鸟□□□修(下阙)保其安赋有常期。
官无横役。
而又立乡校以劝学。
敦儒术而奖善。
完器甲以彰有备。
训卒伍以示有严。
解□迎宾。
分甘飨士。
茂绥怀之(下阙)(下阙)之是非不出于□心之喜愠。
不形于色。
肃恭之貌。
若待严师。
信厚之诚。
不欺暗室。
矧复地隆千乘。
日食万钱
而素俭之规。
无所增益。
(下阙)常阅诗书。
吉甫之。
不坠文武。
太叔之美秀。
子产之博物。
石奋之谨厚。
充国之雄敏。
皆不学而成。
得自生性。
亦犹张瑟于庭。
风至而韵自(下阙)纳万机(下阙)乾符元年十一月廿二日
遘疾薨于镇。
享年六十一。
倾都罢市。
阖境兴哀。
孙文度之丧。
神仙赴吊。
王子敬之殁。
人琴俱亡
皇帝(下阙)郎中曹邺太子(下阙)大夫李景庄库部员外郎陈翰
备鼓吹。
升辂车。
宣政正衙及公之灵座。
册赠司徒
谥曰□明年以我仆射(下阙)因心之孝感(下阙)公前娶夫人刘氏。
追封彭城郡太君
文伯之妻。
君子为知礼。
孟轲之母。
良史述其贤。
淑行无徵。
华年早世。
后娶夫人靳氏。
封清河郡君
□先公而殁(下)
有子(下阙)军守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同正员检校尚书右仆射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
天上麒麟
人间鸾凤。
夙□□□孝□纯深(下阙)列于贰车
推诚而六郡□□修巳而万人有赖。
及朝廷闻公薨谢。
星使遽临。
慰于苫之前。
勉以金革之事。
遂授仆射
起复魏□节度□察留后检(下阙)之权。
恩洽宸襟。
使来天阙。
碧幢照耀。
红旆逶迤。
礼莫重于夺情。
荣莫大于绪嗣。
仆射叩□□□洫血陈乞。
敢忘移孝之(下阙)仆射去经捧诏易□从政恭临旧地。
敬奉先勋。
绍遗爱于师坛。
袭垂□于揆路。
礼□可以肃物。
清俭可以律人。
无绮纨矜□之心。
□钲鼓(下阙)河永传带砺。
次子记。
前魏州都督府文学
幼子谏。
亲事将□早奉义方。
夙承家诲。
粤以明年二月廿五日
卜兆于魏州莘县修善乡平原□先茔之侧。
(下阙)公懿行崇勋。
为世轨范。
苟□纪述。
何慰孝思。
遂命门吏纥干浚刻石为碑。
以示来裔。
浚伏念昔者延陵季氏。
仲尼署其表曰。
呜呼有吴季子之墓。
则知碑者古史之流(下阙)铭合属曳裾之吏。
浚叨蒙原顾。
获忝初筵。
胡伯始之前修。
无惭许训。
郭有道之遗烈。
徒感蔡邕
宁愧芜词。
敢书贞础。
铭曰。
元圣乘运。
英贤膺期。
生为邦杰。
出作帝师
赫赫韩子
徽猷早振。
得姓于周。
筮仕于晋。
既开土宇。
亦佩侯印。
□汉承□淮阴封信。
洪源茂绪。
派远(下阙)克绍祖宗。
量宽溟涨。
威定山东
爰自壮年。
誓志从戎。
钤经政术。
靡有不通。
凌云直干。
袭物清风。
紫髯短下。
黑□雕弓。
□□挺众□□□□狸穴(下阙)若刃自戕。
若火自燎。
太行天井。
恃险设奥。
逆浪昼翻。
旄头夜耀。
天子问罪。
楚公奉诏。
公实为副。
顺行天讨(下阙)
偫校□□齐䘪飙驰雷扫(下阙)
执锐披坚。
屠城擒将。
所向无全。
探雏扑卵。
流血成川。
妖孽既平。
功成凯旋。
勋高名显。
时望赫然。
鸾鹤腾□蛟龙擘□□天万里。
一日可上。
斋坛使节(下阙)
位重廊庙。
任尊师长
化洽令行。
人歌惠养。
天垂将星。
公实禀之。
神有兵符。
公实受之。
元凶巨猾。
公实定之。
帝□王□公实佐之。
□家许国。
济难匡时(下阙)
晋侯言命。
两楹梦奠。
夫子殆病。
皇天匪信。
倚伏无定。
梁坏舟藏。
孰为龟镜。
史氏书殁。
礼官考行。
终始哀荣(下阙)
已列。
体魄宜安。
西眺崇山
崇山言言。
南临大河。
大河浑浑。
河永固
基业长存。
杨安抚启 南宋 · 危稹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六七、《翰苑新书》续集卷一一、《春山文集四六钞》卷上、《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九、《秘笈新书》卷七、《八代四六全书》卷一三
疏荣中禁,移镇上流。
晓行湘水之春,想难攀于旧辙;
日赏岘山之景,喜已近于来音。
拜履未皇,驰笺径达。
恭惟某官千龄异禀,四海芳名,得于忠孝之传,加以渊源之学。
政方流于花县,声已达于枫宸。
属多垒之为忧,至夺情而强起。
虎符竹使,甫临镇于近边;
鹤唳风声,已飞传于远帅。
过师枕席之上,折冲樽俎之间。
底定武功,升华戎监
忽远长安之日,去开衡岳之云。
李悝之籴,以备凶荒;
皋陶之刑,以肃奸宄。
红旗破贼,既飞捷于九天;
黄麻似经,知告廷之即日。
适以封疆之虑,尚勤斧钺之临。
惟是襄州,甲于京介,最风寒之要处,实天险之奥区。
属时伤创之甫宁,如人尪羸之方起,气脉正资于护养,精神未暇于饰修。
此问甲兵,既非晋人之犀利;
旋观营垒,亦非诸葛之规模。
望公之车,以日为岁。
李牧而为守,匈奴岂足忧哉;
充国以屯边,羌人不敢动矣。
上既宽于北顾,公即庆于东归。
镇抚有馀,经纶何限?
某适官期之甫及,服吏役以维新。
白鹿陂头,猥赞碧油之寄;
青牛关外,忽传紫气之临。
遥瞻行李之光,深切望梅之意。
河阳之幕以致温造,虽愧非材;
淮西之碑以颂晋公,已思濡笔。
朝鲜万历戊戌九月 明 · 区大相
 押词韵第一部
自有东师六七载,庙堂岁岁议封贡。
近者群公幸主战,折将隳军竟何用。
海阔刍粮不易渡,五钟一石劳传送。
横征颇虑空杼轴,转输未免妨耕种。
去年小挫由忌功,今年大衄缘轻纵。
执事颜行屡见逆,天王威命何曾共。
封既无成战失利,公私之积咸哀痛。
更无一人能画策,徒有诸僚成聚讼。
夷狄交侵古来有,更于中国何轻重。
当时止合问曲直,按兵境上不为动。
朝廷制驭自有道,岂在劳民与动众。
奈何误听小人计,日以和好自愚弄。
从此兵端寻岁月,岂知海内为虚空。
财倾左藏不足惜,民伤万命能无恸。
近闻有议留屯戍,老成亿度或屡中。
充国金城上方略,李牧雁门费边供。
年来丧败咎北军,弓马虽闲备骑从。
吴越少年习水战,樯楫轻利过飞鞚。
倘能训练三万人,坐见狡夷受羁控。
腐儒何敢与肉食,聊以短章代微讽。
绕朝勿谓秦无策,中兴尚看甫作颂。
拟廷试策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四、《太仓稊米集》卷四七
问:朕德菲陋,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是以博延豪俊,咸造在廷,冀闻治道之要。
子大夫尽精极虑,乐为朕言之。
盖闻在昔圣人之治天下,正心诚意,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而措诸事业之间,则或宽或猛,或质或文,变通随时,不胶于迹,著在方册,昭昭乎其可睹也,朕甚慕之。
越自即位,九年于兹,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夙夜祗惧,罔敢荒宁。
然而施为缪戾,治效阙然,深惟其故,不惮改作。
间者乃下铨量之令以择吏,而真才犹未显也。
严科敛之禁以恤民,而实惠犹未孚也。
谨拣练之法以治兵,而冗食犹未革也。
夫吏道未肃,民物未苏,兵势未强,此治之所以未效也。
将何以辑事功、弭祸乱哉?
而建议之臣并欲考课以覈殿最,省官以抑奉糈。
力役不足以供馈饷也,为之屯戍营田以宽之。
赋入不足以供调度也,为之平准均输以佐之。
爵赏未立也,为之定武功之等。
纪律未明也,为之参府卫之制。
凡是数者,合于古便于今乎?
其或以为不然耶?
虽然,此治之迹也。
上之欲三辰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
下之欲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中外协心。
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夫何敌而不克?
何难而不济?
兴复大业,其庶几乎!
子大夫以谓何修何营而可以臻此?
茂明之务适于用,朕将有稽焉。
臣对:臣闻人臣以直谏为忠,人主以听言为明,此尧舜三代不易之道也,臣独以谓不然。
夫直言以立忠臣之节,固人臣之愿也。
然言不贵直而贵在可用,言而不可用,则言虽直,适足以杀其躯而已矣,果何补于治哉?
善听以纳天下之言,固人主之职也。
然言不贵听而贵在必行,所听不能行,则听虽勤,适足以眩惑其耳目而已矣,亦何补于治哉?
尧舜三代之时,臣不自以为忠,而有言则期于必用。
君不自以为明,而听言则期于必行。
是以君明臣良,都俞赓歌于堂陛之间。
辞若缓而所以告戒之意甚切,事若微而所以虞祸之意甚深。
谏行于帷幄之间,而利及于四海之外,天下之人皆由之而不知也。
今陛下策士于廷,躬劳圣问以求天下之直言,不知陛下求天下之言将择其可用者而行之乎?
抑姑以示兼听博询以为天下之观美而已耶?
臣愚一介书生,僻在田野,郡太守部刺史不以臣不肖,使得充赋,随计在廷,顾臣之愚陋,岂足以仰承大对?
然臣窃披圣问,至「其茂明之务适于用」,然后知陛下之意不徒求其言之有可采,盖将推而行之也。
臣固愿效匹夫负薪之言,少裨前旒黈纩之听,唯陛下择焉。
臣伏读圣策曰:「朕德菲薄,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是以博延豪俊,咸造在廷,冀闻治道之要。
子大夫其尽精极虑,乐为朕言之」。
臣于此有以见陛下之好言非特求之,盖将用之也。
恭惟圣朝临轩策士,访以当世之务,所以图大计而定国是,达下情而求民隐也。
然而国初以来,沿袭旧制,犹且试以声病之文,兼以子史之论,谓之三题。
当时固有豪杰之士怀经济之策而不得少伸其喙。
熙宁庚戌以来,始变以策,而直言敢谏之士相继杰出,可谓善矣。
然而议者犹以三年策士以求至言,特有司奉行故事而已,未闻取其言而用之,以布告中外,使晓然知之,曰朝廷之行某事、用某臣之言也。
是下有敢言之士,而上有用贤之实矣。
今陛下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而博延豪俊,冀闻治道之要,且使尽精极虑,乐为陛下言之,则陛下之求言岂止奉行故事而已。
臣闻:天下多事则匹夫之言重于太山,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
今天下可谓多事矣,此匹夫之言得以自达之也。
臣窃见周之成王承文武治安之后,遭国家多难之时,商民未靖,管蔡流言,天下殆哉,岌岌乎其危矣!
成王以幼冲之资,嗣无疆之服,而勤勤求言常若不及,故《访落》,嗣王谋于庙之诗也,《小毖》,嗣王求助之诗也。
其诗曰「闵予小子,遭家不造,瘝瘝在疚」,又曰「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也。
「闵予」者,哀痛恳恻以求之之辞也。
曰「予小子」者,谦抑自损以冀闻其言之辞也。
曰「在疚」、曰「集于」者,告以病而且苦之辞也。
盖人主之求言恳切则言愈逊,言愈逊则下之告上也情益至焉。
此祸难所以可平而太平所以可致也。
今陛下以遭家多难,求济未获,博延豪俊,冀闻治道之要,则可谓如成王之用心矣。
臣恐陛下求言未必如成王之切,听言未必如成王之诚,而用言未必如成王之速也。
使陛下果能竭成王求言之心,体成王听言之道,博问以增其所未闻,广听以求其所不逮,虽太平之治可图,何止是陛下求济未获之心而已矣。
臣伏读圣策曰:「在昔圣人之治天下,正心诚意,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而措之事业之间,则或宽或猛,或质或文,变通随时,不胶于迹,故其成效著在方册,昭昭乎其可观也,朕甚慕之」。
此陛下志诚愿治,欲远追唐虞三代,以跨越汉唐之陋者也。
臣闻圣王之治有本有末,及其成功也,要在随时而已。
尧以是道而传之舜,舜以是道而传之禹,禹以是道而传之汤,汤以是道而传之文、武、周公,此治之本也。
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三代之忠质文相救如循环,此治之末也。
圣人端本于上,垂拱无为而天下治
至于应时之务,则或宽或猛,或质或文,亦视其时之如何尔。
臣尝诵尧舜二《典》,以考二帝之治矣。
尧之治其载于书者甚简,至舜则申命九官以缉熙庶政,流窜四凶以威服强梗,巡狩诸侯以观省风俗,其为治甚详焉。
非特二帝之治如此,自唐虞而观三代,则唐虞建官不过于百,夏商则倍之,岂尧治简而舜治详,唐虞官少而夏商官倍,固相违异如此哉?
亦时焉尔。
陛下道德广大,智虑渊深,其于治道之要固已得之于心术之间矣,宜其变通随时不胶于迹,而一时之治犹若未能与尧舜三代分路而扬镳,此陛下所以谆谆而慕之也。
昔人有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临政愿治,不如退而更化。
陛下与其远慕于前圣,曷若近法诸心术。
凡吾心术之所得者,亦前圣之所行也。
在陛下加以至诚不茍之心,济以力行不倦之志,去其憸薄邪佞之人,抑其歆羡不急之好,度凡可以汩心术而害治道者屏而去之,然后推吾所得于前圣之书者而力行之,则是能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于寥寥千载之后也,顾不韪哉!
臣伏读圣策曰:「越自即位,九年于兹,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夙夜祗惧,罔敢荒宁,然而施为缪戾,治效阙然,深维其故,不惮改作」。
此又陛下内怀谦冲退托之意,外严恐惧修省之行,思欲广大孝于天下,嗣历服于无疆者也。
窃惟陛下躬行尧舜孝悌之德,蹈文武忧勤之劳,日夜念治而又不惮改作,宜其治道益隆,海内益安,可以柔远而能迩,可以治人而事天,可以偃武而修文,可以制礼而作乐,方且自谓治效阙然,深求其故而又不惮改作。
臣谓陛下既有求治之意,则又当深明乎求治之术也。
陛下即位九年于兹,左右辅弼之人进而用者不知其几也,法度号令之施变而更者又不知其几也。
陛下岂乐为是纷纷者哉?
盖将以求治安之效焉尔。
而治且如此,则盍亦反其本矣。
尧之九官皆终其身而官不徙,成汤之相得一伊尹而商治举矣,成王之相得一周公而周治举矣。
陛下之用相,远不过三年,近不踰再岁。
方进而用,旋复罢遣。
故前相之所用,后相之所去。
前相之所行,后相之所易。
人才之贤否在所不问也,政事之是非在所不问也,而一切变易之,则陛下之用人可谓不专矣。
吏部铨选之法,百官由此以进退,政治之废兴在此也。
今有补授官曹至于累岁,而为有力者夺而去之。
赦令宽恤之书,与天下更始,四方之所取信在此也。
今有天子诏旨犹挂壁墙,而催科之吏已遍墟落,则陛下之号令可谓不一矣。
陛下专心图治,不惮改作,不恤群议,如盘庚之迁都,周公之征三监可也。
若止于如是而望治古之盛,是犹却行而求前也,不亦远乎?
臣愿陛下专辅相之任,谨号令之出,使用而必可信,令而必可从,然后慎守而力行之,俟以岁月,自然功成,又何必以不惮改作为勤哉?
臣又伏读圣策,见陛下以下铨量之令而真才未显,严科敛之禁而实惠未孚,谨拣练之法而冗食未革为忧,臣然后知陛下之果有意于图治功也。
人主之相士如九方皋之相马。
九方之相马,骊而谓之以黄,牝也而谓之牡,彼其所得者在于精神心术之表,而不在乎骊黄牝牡之间,故寓目而顾,则冀北之群为之一空。
汉高一见韩信,未有尺寸之功而付大将之任,果立大功。
金日磾牵马过殿下,武帝呼而上,与之言,倚以腹心,为汉忠臣。
乃知人主之知人在于心术之间,殆不可以言喻而事举。
陛下下铨量之令而求真才,是犹按伯乐之图而求良马。
且天下之大,人才之众不可胜察久矣,陛下何不论一相而用之,使之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则陛下之人才有不可胜用者矣。
何忧真才之不出欤?
昔齐威公出游,见父老,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
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
曰:「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
曰:「不夺时,农即有食。
不夺蚕,农则有衣」。
今陛下严科敛之禁,将以孚实惠于民而益贫。
此无他,陛下有忧民之心,而州县无行法之吏也。
臣在田野与父老语,咸谓陛下诏令温厚,每下宽大之事,未尝无恤民之意,奈何州县之吏恬不介意,如急文移以敛既捐之租,抑邻里以偿逋逃之赋。
民之输粟一斛,必取其倍,谓之羡馀
州县差夫,朝廷明禁而官吏公行,谓之和雇。
若此之类未易毛举,监司不问,朝廷不知,甚负陛下恤民之意也。
臣以谓严科敛之禁未足以惠民,不若察州县之吏,诛其暴虐,使不夺其时,是开天下衣食之源也,何忧实惠之不孚欤?
先王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众,因井以制军赋,而税以足食,赋以足兵。
大抵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十为终,终十为同。
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
方千里,而六军之制备矣。
当是之时,民隐于农,食足于赋,兵有定员,赋有定数,又安有冗食之弊哉?
而又连帅比年以简车卒,正三年以简徒群,牧五载以大简车徒,此兵所以皆精而食所以无冗也。
今天下之兵付以一二大将,尺籍伍符漫不复省,盖未闻上功首虏,差六级而下之吏,削其爵者也,遂使大将滋冗兵以市恩,朝廷按空籍以给食。
臣愿陛下稍加绳约,岁遣大臣简阅车徒,彷佛先王之制而为之诛赏,则又何忧冗食之弊欤?
臣又伏读圣策,以建议之臣欲考课以覈殿最,省官以抑俸糈,屯戍营田以宽力役,平准均输以给调度,以至定武功之等以立赏罚,参府卫之制以明纪律,求合于古而便于今者,顾臣之愚何足以知之?
臣闻唐虞之际,圣明在上,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九官并任,济济相先,而众贤和于朝,固无倖位之臣矣,而九载之间犹不忘于黜陟。
成周之盛,凡吾有官君子,非学古入官之人,则乡举宾兴之士。
内之六卿分职率属以倡九牧,外则六服群辟罔不承德,亦无倖位之臣矣,而三年之间犹不废于诛赏,则考课之法非不善也。
京房以谓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欲创考功课吏法。
然其法烦碎,令上下相司而卒不可用。
彼殊不知三代以直道而行,则毁誉出于公。
后世专任私情,则毁誉出于口。
此考课之法所以无益于实用也。
陛下果欲行之,必得持公心、申直道,清介无私之人为陛下精覈其人则可矣;
不然,则法制虽密,是未免于京房之弊也。
设官所以治民,官得其人则民受其利,官非其人固已不可。
至于兵盗之馀,下不胜困,宜拊以清净,养以膏粱,简事以息其力,薄敛以丰其财,而乃官吏增多,胥徒浸盛,大抵不过吏部铨曹欲泄冗流,而不知官多所以病民也。
光武以英敏之资,躬百战之劳而得天下。
即位之初,未遑他事,但闻首减内外四百馀县而已。
意者其为斯民息黥补劓,莫此为急乎?
由是观之,陛下欲省官以息民,正今日之急务。
臣窃以谓欲省猥多之员,必先革冗官之弊。
欲革冗官之弊,必先清入仕之流。
流清则官可省、员可减矣。
不然,则骤而去之,官必失所,怨必上闻,非人之情也。
屯戍营田之法,昔人固尝用之矣,能使敛不增于民,而军资以给,得不谓之良法乎?
臣愚闻制而用之谓之法,推而行之存乎人。
法虽良而推行者未得其人,不见其利也。
赵充国汉宣帝议屯田反覆二千言。
初上奏则曰:「臣所将吏士月费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难久不解,繇役不息,诚非素定庙堂之策」。
宣帝不从。
既而又上奏曰:「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禦之备,敌见万人留屯为必擒之计,其归德宜不久。
此不战自破之策也」。
宣帝乃用充国计,卒成破羌之功。
夫以全盛之汉而备一方之寇,其长虑却顾犹且如此。
况我国家连年用兵,兵食一岁不知其几,而独仰于常赋之出,非计之得也。
曩者朝廷讲明屯田利病,申饬有司耕垦废田。
法非不善,令非不严,而奉行者未必尽得其人,一切茍简,务应文书而已。
陛下诚欲得营戍屯田之法,必得其人如充国者然后可也。
昔者公仪子之相鲁也,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愠而拔其,曰:「吾已食禄,而又欲夺园夫工女利乎」?
董仲舒以谓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又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之行哉?
武帝桑弘羊以取民利,仲舒之言盖激而有云。
平准均输之法,与坐市廛者争什一之利,不得已而用之,虽足以纾一时之急,而未免后世之訾也。
今天下之大,四海之广,贡赋之入,山泽之饶,陆海县郡不知其几,顾何求而不得?
臣愿陛下岁下汉文之诏,使劝课农桑出入阡陌者咸得其人,则益敦本而国用自足,何必区区取汉唐之弊法而行之乎?
凡臣所陈四策,在陛下择其可行者断而行之尔。
至于武功之等,府卫之制,则臣尝闻之矣。
初秦爵一级曰公,必至二十曰彻侯。
高祖既定天下,分为十有七级。
班固皆谓制级以赏功劳,此汉之定制也。
武帝元朔六年,始诏置武功赏,以宠战士。
其诏曰:「今大军将仍复克获,受爵赏,而无所流貤。
其议为令」。
而有司请丰武功赏。
夫征伐者将帅之功,爵赏者人主之柄。
今也与以爵而使流貤,则是无功者可以买爵,而天子之柄下移于将帅矣,臣不知其可也。
武帝宠用卫青失于太过,而恩泽缪滥以至于此。
陛下定武功之等,必先明将士之功,然后予以爵焉,则足以厌天下之心矣。
汉武之法不足为陛下用也。
府卫之制起于西魏、后周,成于隋而备于唐。
唐之制,六卫曰翊,曰骁骑,曰武,曰屯,曰禦,曰候,皆有左右,是为十二卫。
凡天下一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号,关内三百六十有一,皆以隶诸卫
将帅有事则出征,事已则复归于京师
是以兵重于内而轻于外,权归于天子而不在于诸侯。
陛下果欲参府卫之法,必先收诸将之权,宿兵于内,然后其制可得而参矣。
臣伏读圣策曰:「虽然,此治之迹也。
上之欲三光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
下之欲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
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夫何敌不克?
何难不济?
兴复大业,其庶几乎」!
臣闻天道至远,其视听则甚近。
人心至众,其好恶则甚同。
圣人知天道之甚近也,故钦承之而不敢忽,面稽之而不敢背,兢兢然,业业然,朝夕儆惧,惟恐贻谴于天而不可解也。
天知圣人畏之者如此,则其爱人君之心亦如是其至也。
是以三光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焉。
圣人知人心之甚同也,则必因民之性而不敢违,顺民之心而不敢逆,一言一动,一念一虑,惟恐不合乎民之情而致其所恶也。
人知圣人顺之者如此,则其戴而仰之亦如是其至也。
是以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焉。
恭惟陛下以不世出之资而膺千载难逢之运,上谨天戒,下畏民言,臣犹为陛下进之。
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
《诗》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陛下克谨天戒,恐惧而不已,则又将上同乎唐尧、周文,与天同德而无间焉。
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
董仲舒曰:「尧舜之民,此屋可封」。
《诗》曰:「既醉以酒,既饱以德」。
人有士君子之行焉,陛下祗畏民言,戒慎而不已,则又将跻民于尧舜、成周之域,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
陛下神潜智独,优入圣域,则其所闻所知已迈五帝而跨三王,傥能尊所闻而行所知,则尧舜、周文之盛似不难到,事在强勉而已矣,然则何敌不克?
何难不济?
何足为陛下道哉!
臣愚山林薮泽之士,不足以讲明当世之务,独其所闻于古者如此,意可以少摅涓尘之虑,上裨日月之明。
困于无阶,不得上达,今幸与韦布,得望穆穆之清光于宸廷之下,愿效一鸣以伸昔志。
陛下始诏臣使尽精极虑以陈治道之要,中策臣以当世之务,且终以天人和同之事,臣以条陈其万一矣。
然是三者在陛下皆优为之,而臣所愿于陛下者,益圣学以广帝王之业,而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也。
陛下越自即位,九年于兹,思欲雪父兄之耻,复祖宗之业,似若亟于图治,上勤圣虑者,臣请以唐事明之。
天宝十五载安禄山长安肃宗即位灵武是年九月癸卯京师壬子复都,其于尅复之效可谓神速矣。
然而肃宗赖将帅之忠贤,收成功于指顾,而父子夫妇之间内无可称,君臣上下之际外无可述,不足多美。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臣愿陛下体孔子必世之言,遵羲易化成之道,俟以岁月,持以诚心,将见陛下垂拱无为以底巍巍之治矣。
臣所谓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者此也。
如此则何治之弗举?
何患之弗除?
凡陛下博于多士者,皆不足以勤圣心之虑矣。
臣愿陛下体天地包容之量,恢圣人临照之明,恕臣之愚,察臣之意,毋谓臣言迂阔而不适于用,实万世无疆之休。
唯陛下察焉,幸甚。
臣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