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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井(他集互见诗)1058年 北宋 · 苏洵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井中老翁误年华,白沙翠石公之家。
公来无踪去无迹,井面团团水生花。
翁今与世两何与,无事纷纷惊牧竖。
改颜易服与世同,无使世人知有翁。
颜书1055年 北宋 · 苏洵
 押词韵第三部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任君北方来,手出《邠州碑》。
为是鲁公写,遗我我不辞。
鲁公实豪杰,慷慨忠义姿。
忆在天宝末,变起渔阳师。
猛士不敢当,儒生横义旗。
感激数十郡,连衡斗羌夷。
新造势尚弱,胡为力未衰。
用兵竟不胜,叹息真数奇。
杲兄死常山,烈士泪满颐。
鲁公不死敌,天下皆熙熙。
奈何不爱死,再使踏鲸鳍。
公固不畏死,吾实悲当时。
缅邈念高谊,惜哉我生康熙本作生我)迟。
近日见异说,不知作者谁。
云公本不死,此事亦已奇(自注:或云公尸解,虽见杀而实不死。)
大抵天下心,人人属公思。
加以不死状,慰此苦叹悲
我欲哭公墓,莽莽不可知。
爱其平生迹,往往或孑遗。
此字出公手,一见减叹咨
使公不善书,笔墨纷讹痴。
思其平生事,岂忍弃路歧。
况此字颇怪,堂堂伟形仪
骏极有深稳,骨老成支离。
点画乃应和,关连不相违。
有如一人身,鼻口耳目眉。
彼此异状貌,各自相结维。
离离天上星,分如不相持。
左右自缀会,或作斗与箕。
骨严体端重,安置无攲危。
篆鼎兀大腹,高屋无弱楣。
古器合尺度,法相康熙本、四部丛刊本作物)应矩规。
想其始下笔,庄重不自卑。
岂不好,结束烦絷羁
笔法未离俗,庸手尚敢窥。
自我见此字,得纸无所施。
一车会百木,后斤斧康熙本作斤斧所)易为。
团团彼明月,欲画形终非。
谁知忠义心,馀力尚及斯。
因此数幅纸,使我重叹嘻
云兴于山1059年 北宋 · 苏洵
四言诗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云兴于山,霿霿为雾。
匪山不仁,天实不顾。
山川我享,为我百诉。
岂不畏天,哀此下土。
班班鸤鸠,谷谷晨号。
天乎未雨,余不告劳。
谁为山川,不如羽毛。
答二任1058年 北宋 · 苏洵
 押麻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鲁人贱夫子,呼丘指东家。
当时虽未遇,弟子已如麻。
奈何乡闾人,曾不为叹嗟。
区区吴越间,问骨不惮遐。
习见反不怪,海人等龙虾。
嗟我何足道,穷居(原作车,据康熙本改)出无车
昨者入京洛,文章彼康熙本作被)人誇。
故旧未肯信,闻之笑呀呀。
独有两任子,知我有足嘉。
远游苦相念,长篇寄芬葩。
我道康熙本作道我)亦未尔,子得无增加。
贫穷已衰老,短发垂髿髿。
重禄无意取,思治山中畬。
往岁栽苦竹,细密如蒹葭
庭前三小山,本为水中楂。
当前凿方池,寒泉照谽谺。
玩此可竟日,胡为踏朝衙。
何当子来会,酒食相邀遮。
愿为久相敬,终始无疵瑕。
闲居各无事,数来饮流霞。
我客至止1056年 北宋 · 苏洵
四言诗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我客至止,我逆康熙本作迎)于门。
来升我堂,来饮我樽。
羞鳖不时,詈我不勤。
求我何多,请辞不能。
客谓主人,唯子我然。
求子之多,责子之深,期子于贤。
梅圣俞1058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圣俞足下:揆间忽复岁晚,昨九月中尝发书,计已达左右。
洵閒居经岁,益知无事之乐,旧病渐复散去。
独恨沦废山林,不得圣俞、永叔相与谈笑,深以嗟惋。
自离京师,行已二年,不意朝廷尚未见遗,以其不肖之文犹有可者,前月承本州发遣赴阙就试。
圣俞自思,仆岂欲试者?
惟其平生不能区区附合有司之尺度,是以至此穷困。
今乃以五十衰病之身,奔走万里以就试,不亦为山林之士所轻笑哉?
自思少年尝举茂才,中夜起坐,裹饭携饼,待晓东华门外,逐队而入,屈膝就席,俯首据案。
其后每思至此,即为寒心。
今齿日益老,尚安能使达官贵人复弄其文墨,以穷其所不知邪?
且以永叔之言与夫三书之所云,皆世之所见。
今千里召仆而试之,盖其心尚有所未信,此尤不可茍进,以求其荣利也。
昨适有病,遂以此辞。
然恐无以答朝廷之恩,因为《上皇帝书》一通以进,盖以自解其不至之罪而已。
不知圣俞当见之否。
冬寒,千万加爱。
雷太简1058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三、《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民国《雅安县志》卷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太简足下:前月辱书,承谕朝廷将有召命,且教以东行应诏
旋属郡有符,亦以此见遣。
承命自笑,恐不足以当,遂以疾辞,不果行。
太简亦已知之。
仆已老矣,固非求仕者,亦非固求不仕者。
自以閒居田野之中,鱼稻蔬笋之资,足以养生自乐,俯仰世俗之间,窃观当世之太平;
其文章议论,亦可以自足于一世。
何苦乃以衰病之身,委曲以就有司之权衡,以自取轻笑哉?
然此可为太简道,不可与流俗人言也。
向者《权书》、《衡论》、《几策》,皆仆閒居之所为。
其间虽多言今世之事,亦不自求出之于世,乃欧阳永叔以为可进而进之。
茍朝廷以为其言之可信,则何所事试?
苟不信其平居之所云,而其一日仓卒之言又何足信邪?
恐复不信,祇以为笑。
久居閒处,终岁幸无事。
为州郡所发遣,徒益不乐尔。
杨旻至今未归,未得所惠书。
岁晚,京师寒甚,惟多爱。
吴殿院1057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三、《永乐大典》卷一二一四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洵启:京师会遇,殊未及从容,属家有变,故仓遽西走,遂不得奉别,怏怅不可胜言也。
向每见君侯,谈论辄尽欢。
而在京师逾年,相见至少,诚恐宪官职重,是以不敢数数自通,然亦老懒不出之故。
及今相去数千里,求复一见,不可得也。
曩曾议及故友史沆骨肉沦落荆楚间,慨然太息,有收恤之心。
有兄经臣者,虽卧病,而志气卓然,以豪杰称乡里,使得摄尺寸之柄,当不卤莽。
常以为死而有经臣者在,或万一能有所雪,今不幸亦已死矣。
追思平生孤直不遇,而经臣亦以刚见废,又皆以无后死。
当其生时,举世莫不雠疾,惟君侯一人独为哀闵,而数年间兄弟相继沦丧,使仁人之心不克少施。
呜呼,岂其命之穷薄至于此耶?
经臣死,家无一人,后事所属办于朋友。
今其家遗孤骨肉存者,独有弱女在襄州耳,君侯尚可以庇之,使无失所否?
阻远未能一一,伏惟裁悉。
不宣。
洵白。
忆山送人1055年 北宋 · 苏洵
 押词韵第七部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少年喜奇迹,落拓鞍马间。
纵目视天下,爱此宇宙宽。
山川看不厌,浩然遂忘还。
岷峨最先见,晴光厌西川
远望未及上,但爱青若鬟。
大雪冬没胫,夏秋多蛇蚖。
乃敢去,匍匐攀孱颜。
有路不容足,左右号鹿猿。
阴崖雪如石,迫暖成高澜。
经日到绝顶,目眩手足颠。
自恐不得下,抚膺忽长叹。
坐定聊四顾,风色非人寰。
仰面嗫云霞,垂手抚百山。
临风弄襟袖,飘若风中仙。
朅来游荆渚,谈笑登峡船。
峡山无平冈,峡水多悍湍。
长风送轻帆,瞥过难详观。
其间最可爱,巫庙十数巅。
耸耸青玉干,折首不见端。
其馀亦诡怪,土老崖石顽。
长江浑浑流,触齧不可拦。
苟非峡山壮,浩浩无隅边。
恐是造物意,特使险且坚。
江山两相值,后世无水患。
水行月馀日,泊舟事征鞍。
烂熳走尘土,耳嚣目眵昏。
中路逢汉水,乱流爱清渊
道逢尘土(原作上,据康熙本改)客,洗濯无瑕痕。
振鞭入京师,累岁不得官。
悠悠故乡念,中夜成惨然
《五噫》不复留,驰车走轘辕。
自是识嵩岳,荡荡容貌尊。
不入众山列,体如镇中原。
几日至华下,秀色碧照天。
上下数十里,映睫青巑巑。
迤逦见终南,魁岸蟠长安
一月看三岳,怀抱斗以骞。
渐渐大道尽,倚山栈夤缘。
下瞰不测溪,石齿交戈鋋。
虚阁怖马足,险崖摩吾肩。
左山右绝涧,中如一绳悭。
傲睨驻鞍辔,不妨驱以鞭。
累累斩绝峰,兀不相属联。
背出或逾峻,远骛如争先。
或时度冈岭,下马步险艰(原作■(亻坚),据康熙本改)
怪事看愈好,勤劬变清欢。
行行上剑阁,勉强踵不前。
矫首望故国,漫漫但青烟。
及下鹿头坂,始见平沙田。
归来顾妻子,壮抱难留连。
遂使十馀载,此路常周旋。
又闻吴越康熙本、四部丛刊本作中),中康熙本、四部丛刊本作山)明水澄鲜。
百金买骏马,往意不自存。
投身入庐岳,首挹瀑布源。
飞下二千丈康熙本、四部丛刊本作尺),强烈不可干。
馀润散为雨,遍作山中寒。
次入二林寺,遂获高僧言。
问以绝胜境,导我同跻攀。
逾月不倦厌,岩谷行欲殚。
下山复南迈,不知已南虔。
五岭望可见,欲往苦不难。
便拟去登玩,因得窥群蛮。
此意竟不偿,归抱愁煎煎
到家不再出,一顿俄十年。
昨闻庐山郡太守雷君贤。
往求与识面,复见山郁蟠
绝壁横三方,有类大破镮。
包裹五六州,倚之为长垣
大抵蜀山峭,巉刻气不温。
不类嵩华背,气象多浓繁
吴君颍川秀,六载为官。
簿书苦为累,天鹤囚笼樊。
岷山青城县峨眉亦南犍。
黎雅又可到,不见宜悒然
有如烹脂牛,过眼不得餐。
始谓泛峡去,此约今又愆。
只有东北山,依然送归轩。
他山已不见,此可著意看。
几策 其一 审势1055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一、《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一、《崇古文诀》卷二一、《古文关键》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一、《文编》卷四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九三、《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五、《名世文宗》卷二五、《文章类选》卷二二、《经济类编》卷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治天下者定所上。
所上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
故三代圣人,其后世远者至七八百年。
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
之上忠,商之上质,周之上文,视天下之所宜上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暮质,以自溃乱。
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上。
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上文。
后世有贾谊者说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说不果用。
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
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上,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
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
享世长远,而民不茍简。
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上者,而愚犹有惑也。
何则?
天下之势有强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
势强矣,强甚而不已则折;
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
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
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
弱甚者,惠亵而下不以为德。
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
乘强之威以行惠,则惠尊;
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慄。
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强弱之势也。
然而不知强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
何者?
威竭而惠亵故也。
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
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
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
譬之一人之身,将欲乳药饵石以养其,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阴,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
药石之阳而投之阴,药石之阴而投之阳,故阴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
茍不能先审观己之为阴,与己之为阳,而以阴攻阴,以阳攻阳,则阴者固死于阴,而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
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阴阳;
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
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太盛。
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
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强。
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
及其后世失德,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国。
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
秦自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强大。
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
是谓以强政济强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强。
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
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联,总合于上。
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
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强之势也。
势强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
噫,有可强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
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
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
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
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著于外焉。
何谓弱之实?
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
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
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
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
羌胡强盛,陵压中国,而邀金缯、增币帛之耻不为怒也。
若此类者,大弱之实也。
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
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强势。
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
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
是以负强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
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
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强可能也。
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
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
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
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
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
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
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已完具
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欲为而不可者?
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
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于众人之是非。
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
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检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
此之谓强政。
政强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强。
愚故曰: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慄。
然则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上威而已矣。
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更于上威者。
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邪?
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
一旦而无威,是无君也。
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
举而投之,过矣。
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
任刑,霸者之事,非所宜言。
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
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
王乘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茍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
故其治一出于礼义。
彼汤则不然。
桀之德固无以异,然其刑不若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
《书》曰:「有众率怠弗协」。
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
于是诛锄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
故《记》曰商人「先罚而后赏」。
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
桓公用管仲,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
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霸。
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
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德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
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
用刑何为不曰王道?
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
张文定公1055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成都文类》卷二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窃以士之进拜于王公贵人之前者,未始不以颂美而求悦,未始不以诉穷而求哀。
夫颂美而谓人悦之,诉穷而谓人哀之,浅之为丈夫也。
闻其颂美而悦,闻其诉穷而哀。
亦浅之为丈夫也。
今洵将以不肖之身慁明公,其将何辞以叩明公之知哉?
明公之美不胜颂也,洵不颂也;
洵之穷不足诉也,洵不诉也。
今有人焉,文为天下师,行为天下表,才为天下宗,言为天下法,天下其曰斯人何如人也?
后世其曰斯人何如人也?
区区而颂其美,是天高海广之论,无益之甚也。
故曰明公之美不胜颂也,洵不颂也。
洵饥焉而天下不皆饥,洵寒焉而天下不皆寒,洵何恤哉?
故曰洵之穷不足诉也。
然则卒无说乎?
曰何遽无也。
先民有言曰:「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
夫以貌言、甘言悦人者,是以不贤人期人也;
以至言、苦言悦人者,是以贤人期人也。
明公柅车之初,洵访诸官吏胥史,皆曰明公严而明;
访之布衣儒生,皆曰明公恭而有礼;
访诸闾里编户,皆曰明公廉而仁;
访诸军旅士伍,皆曰明公威而有信。
夫官吏、胥史、布衣、儒生、闾里、编户、军旅、士伍之知明公也固不尽,其已如是矣,洵其可不以贤人期明公,而悦之以至言、苦言邪?
昔者皋陶戒舜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贾谊汉文帝曰:「当今之势,如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
此言忧惧之甚也。
夫舜,圣主也,天下至治之时也;
汉文,贤君也,亦天下至治之时也;
而二臣犹以忧惧之言闻之,然则不忧惧而能有立者鲜矣。
今之人皆曰:「器大者不忧,量广者不惧,忧与惧者庸妄人耳」。
夫庸妄人之忧惧,非洵所云也。
洵所云者圣贤之忧惧也,忧而思所以谋之,惧而思所以安之也。
明公坐大宇下,望之如神人,僚佐胥史趋走汗慄,宾客之请见者皆俯伛曲拳而后入。
如是,谁敢以忧惧之言闻诸明公者?
虽然,洵敢言之。
夫蜀之境,壤狭而民夥,虽号富庶,然亦贫匮者众矣,是以一挠之,则不堪命者十数年,故其人多怨而易动。
里巷小民亦尝历评镇蜀者,自吕公而下,曰某公仁、某公明,某公贪,某公暴。
仁、明、贪、暴之名,百世不磨,此贤人君子之所畏也,惟明公以此思惧。
编籍之中不能无凶民,军伍之中不能无悍卒。
西南徼外,杂虏棋布星列。
总而言之,其众近数千万,御得其道,则敛足屏气,皆吾臣,皆吾妾;
御失其道,则圜视而起,皆吾雠,皆吾敌。
此贤人君子之所尤畏者也,惟明公以此思忧。
惧则思所以安之,忧则思所以谋之,非不忽草茅贫贱之言不能也。
洵草茅贫贱者也,愚朴自负,不识忌讳,惟知天下之事有不便民者,辄抗言之。
言之不足以快愤懑,奋笔而书之。
近所著《机策》一篇,《权书》十篇,凡二万言。
虽不知王公大人可以当其意否,而自谓尽古今之利害,复皆易行而非迂阔浮诞之言也。
今录而献明公明公择而行之。
兹外复有一说,太祖既受孟昶降,念所以镇蜀者,遂辍吕公于台铉之间而任焉。
明公才烈勋业入为宰相,佐天子调阴阳、正百官已晚矣,而犹数千里尹蜀者,吾皇之心亦太祖之心邪?
吁,吾皇之急贤,则明公之归朝有不期岁矣。
明公早夜汲汲以思其谋,无使措置未备,而传召东至,则蜀民数百年之幸也。
上府倅吴职方书1054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成都文类》卷二一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洵窃谓蜀之土,墙万山,堑大江,膏田百同,蟠乎其中,故天下之地,险固沃美无如蜀者。
即蜀而言,益,诸郡之纲领;
嘉,诸蛮之孔道。
故蜀之地大且要,无如益与嘉者。
执事始受诏天子相益,尝受命大司权领嘉事,未几归益,今又以事如嘉而还矣。
是益徯执事以治,而嘉徯执事以安,一身而二任焉。
故蜀之吏自府漕刑外,职大责重无如执事者。
职大责重,古君子居之,未尝不竭己之才,而又得择群言舆谋以辅其志,广其聪,远其明,而能成功。
故蜀之吏宜不以贵故忽卑贱之言,亦无如执事者。
通义穷百姓,读经史、学计策外无他长。
执事爱弟里行君气质刚正,非妄许可者,不知洵不肖,读其文而怜其穷,故尝幸过之,而又尝使人以书而候问其死生,若故旧然。
常德之,思有以报,而未获其所。
执事之始如嘉也,前郡尉张君谓洵曰:「吴公经是,语及子,且知子矣」。
夫其弟待之如故旧,其兄未识而语及之,且知之焉,然则如洵者宜如何哉?
不效其所有于执事以补万一,而以浅陋为解,则非执事待洵意也。
执事大任重,必不以贵故忽其言耶!
今洵之所有,而执事之所当闻者,蜀之利害也,请为执事言其略。
夫蜀有三患,其二将形,其一既萌。
何哉?
人性骄侈,耀宝贿,盛纨锦。
赀蓄未能百金,而衒诸外已若古程、卓辈,故使穷民恶盗得以萌窥劫心。
李顺之乱实根于此,今又何知草莽间无李顺耶?
此将形之一患也。
疲兵怯弱,或有变故,常恃客军,故客军常曰:「有他盗能禦我者」?
少不若意,则瞠视大叫。
疲兵畏避不暇,何敢议斗?
王均、刘旰之乱,实根于此。
今又何知军伍中无王均、刘旰耶?
此将形之患二也。
去岁邕管逋寇,南诏为之囊橐,倡言于其国曰:「砥尔戈,秣尔马,吾将逞志于蜀」。
今郡县欲广其备具,多其戍役,则民不堪,否则惧其乘我虚隙。
此既萌之患一也。
夫一方而三患具,安危缓急宜曰何如?
而昧者犹谓今之患独在南诏,而又曰残虏非吾敌。
不知是三患幸而不发则已,不幸而有一起,二者必从而兴,其势如大鼎弱足之折,馀必随之。
茍有位者不皇皇汲汲蚤夜思其谋,则亦见坐漏船之中,而不知茹焉𨟉𨟉焉者也。
然则何为而可?
曰西南民性与东北尤异。
怯不能守,嗜利而好荡,是以易乱;
勇不能固,慑刑而重迁,是以易制。
今其骄侈之风,虽欲化以俭德,固未可岁月待。
得强明吏擿其奸,发其非,诛之徙之,则盗可以消矣。
疲兵虽号怯弱,然武王以之而克商,诸葛孔明以之服西南蛮,抑魏氏兵不敢出战,杨仪乘其馀尚能走孟达
今之人亦古之人耳,何强弱之远乎?
盖不训练之过。
窃见疲兵惟忠勇、宁远二军粗识教令,他不过负担而役,捆履而食,奈何责其斗耶?
今欲为之计,莫若择客军之精锐者为之师而教之,明其号令,一其勇怯,信其赏罚,不旬月可与之赴汤火、蹈白刃,则客军知所顾忌,不敢动矣。
犍为之西南,汉源之东南,庐山之西北,沿边杂虏,自汉以降,肆逆效勇,犹可历数。
然则非有雄谋大志,惟暴之则逆,惠之则
譬之狗然,临之以箠,鲜不吠噬;
豢之以食,可使捍盗。
西汉以钩町兵破姑缯、叶榆
公孙述窃据,大姓龙、傅、董、尹氏为汉保境。
由是观之,其人盖有时而忠也。
况今数百年来,慑服帖息,茍重之以惠,则彼独忠于古哉?
所宜密委边守常加宽恤,其人之商于吾境者,严讥而薄征之,疾则医之,死则殡之,使其至如归焉。
彼将益乐吾德而求为我用矣,则向所谓邕管逋寇之在南诏者,又安能数千里越求为我用之虏而犯我哉?
纵使尽力能攻而越之,则其锐兵坚甲固已缺顿于沿边杂虏,而我坐收其弊,擒之易耳。
今郡县大修攻守战斗之具,而愚民汹汹惊顾间,有瘗金而囊糗以待窜匿者,故洵敢以此说为献。
执事幸置之胸中,异日府公漕刑必将咨计执事执事择其说之可者发之,幸甚。
吁,执事权略智调,视措置岷蜀,其犹指挥仆妾辈耳,何待洵言耶?
虽然,居山者知虎豹之迹,居泽者识蛟蜃之穴。
洵诚惧执事不若洵家于此,闻见习熟,而得之之详也,以是不敢缄默。
平生所学《春秋》、《洪范》、礼乐律历,皆著之书,非遇执事閒燕讲道时,未敢以贽。
《兵论》三篇,冀执事观之,而知洵与夫迂儒腐生盖少异矣。
几策 其二 审敌1055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一、《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六一、《经济类编》卷六九、《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九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中国内也,四夷外也。
忧在内者,本也;
忧在外者,末也。
夫天下无内忧,必有外惧。
本既固矣,盍释其末以息肩乎?
曰未也。
古者夷狄忧在外,今者夷狄忧在内。
释其末可也,而愚不识方今夷狄之忧为末也。
古者夷狄之势,大弱则臣,小弱则遁;
大盛则侵,小盛则掠。
吾兵良而食足,将贤而士勇,则患不及中原,如是而曰外忧可也。
今之蛮夷,姑无望其臣与遁,求其志止于侵掠而不可得也。
北胡骄恣,为日久矣,岁邀金缯以数十万计。
曩者,幸吾有西羌之变,出不逊语以撼中国。
天子不忍使边民重困于锋镝,是以虏日益骄,而贿日益增,迨今凡数十百万。
而犹慊然未满其欲,视中国如外府,然则其势又将不止数十百万也。
夫贿益多,则赋敛不得不重;
赋敛重,则民不得不残。
故虽名为息民,而其实爱其死而残其生也。
名为外忧,而其实忧在内也。
外忧之不去,圣人犹且耻之;
内忧而不为之计,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久安而无变也。
古者匈奴之强,不过冒顿,当暴秦刻剥,刘项战夺之后,中国溘然矣。
以今度之,彼宜遂入践中原,如决大河,溃蚁壤;
然卒不能越其疆,以有吾尺寸之地。
何则?
中原之强,固百倍于匈奴,虽积衰新造,而犹足以制之也。
五代之际,中原无君,石晋茍一时之利,以子行事匈奴,割幽、燕之地,以资其强大。
孺子继立,大臣外叛,匈奴扫境来寇,兵不血刃而京师不守,天下被其祸。
匈奴自是始有轻中原之心,以为可得而取矣。
及吾宋景德中,大举来寇,章圣皇帝一战而却之,遂与之盟以和。
夫人之情胜则狃,狃则败,败则惩,惩则胜。
匈奴石晋之胜,而有景德之败,惩景德之败,而愚未知其所胜,甚可惧也。
虽然,数十年之间,能以无大变者,何也?
匈奴之谋必曰:我百战而胜人,人虽屈而我亦劳。
驰一介入中国,以形凌之,以势邀之,岁得金钱数十百万。
如此数十岁,我益数百千万,而中国损数百千万,吾日以富,中国日以贫,然后足以有为也。
天生北狄,谓之犬戎。
投骨于地,狺然有争者,犬之常也。
今则不然,边境之上,岂无可乘之衅?
使之来寇,大足以夺一郡,小亦足以杀掠数千人,而彼不以动其心者,此其志非小也。
将以蓄其锐而伺吾隙,以伸其所大欲,故不忍以小利而败其远谋
古人有言曰:「为虺弗摧,为蛇奈何」?
匈奴之势,日长炎炎,今也柔而养之,以冀其卒无大变,其亦惑矣。
且今中国之所以竭生民之力,以奉其所欲,而犹恐恐焉惧一物之不称其意者,非谓中国之力不足以支其怒也。
然以愚度之,当今中国虽万万无有如石晋可乘之势者,匈奴之力虽足以犯边,然今十数年间,吾可以必无犯边之忧。
何也?
非畏吾也,其志不止犯边也。
其志不止犯边,而力又未足以成其所欲为,则其心惟恐吾之一旦绝其好,以失吾之厚赂也。
然而骄傲不肯少屈者,何也?
其意曰邀之而后固也。
鸷鸟将击,必匿其形。
昔者冒顿欲攻汉,汉使至,辄匿其壮士健马。
故《兵法》曰:「词卑者进也,词强者退也」。
匈奴之君臣,莫不张形势以夸我,此其志不欲战明矣。
阖庐之入楚也因唐、蔡,勾践之入吴也因齐、晋。
匈奴诚欲与吾战耶,曩者陕西有元昊之叛,河朔王则之变,岭南有智高之乱,此亦可乘之势矣。
然终以不动,则其志之不欲战又明矣。
吁,彼不欲战而我遂不与战,则彼既得其志矣。
兵法曰:「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废其所不能。
于敌反是」。
今无乃与此异乎?
匈奴之力既未足以伸其所大欲,而夺一郡,杀掠数千人之利,彼又不以动其心,则我勿赂而已。
勿赂,而彼以为辞,则对曰:「尔何功于吾?
岁欲吾赂,吾有战而已,赂不可得也」。
虽然,天下之人必曰:此愚人之计也。
天下孰不知赂之为害,而无赂之为利,顾势不可耳。
愚以为不然。
当今夷狄之势,如汉七国之势。
昔者高祖急于灭项籍,故举数千里之地以王诸将。
项籍死,天下定,而诸将之地因遂不可削。
当是时,非刘氏而王者八国。
高祖惧其且为变,故大封吴、楚、齐、赵同姓之国以制之。
既而信、越、布、绾皆诛死,而吴、楚、齐、赵之强反无以制。
当是时,诸侯王虽名为臣,而其实莫不有帝制之心。
胶东胶西济南又从而和之,于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匕首交于京师,罪至章也,势至逼也。
然当时之人,犹且徜徉容与,若不足虑,月不图岁,朝不计夕,循循而摩之,煦煦而吹之,幸而无大变。
以及于孝景之世,有谋臣曰晁错,始议削诸侯地以损其权。
天下皆曰诸侯必且反。
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
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
吾惧其不及今反也」。
天下皆曰晁错愚。
吁,七国之祸,期于不免。
与其发于远而祸大,不若发于近而祸小。
以小祸易大祸,虽三尺童子皆知其当然。
而其所以不与者,彼皆不知其势将有远祸,与知其势将有远祸,而度己不及见,谓可以寄之后人,以茍免吾身者也。
然则,为一身谋则愚,而为天下谋则智。
人君又安可舍天下之谋,而用一身之谋哉!
今日匈奴之强不减于七国,而天下之人又用当时之议,因循维持以至于今,方且以为无事。
而愚以为天下之大计,不如勿赂。
勿赂则变疾而祸小,赂之则变迟而祸大。
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
乐其迟也,不若乐其小。
天下之势,如坐弊船之中,骎骎乎将入于深渊。
不及其尚浅也舍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
圣人除患于未萌,然后能转而为福。
今也不幸养之以至此,而近忧小患又惮而不决,则是远忧大患终不可去也。
赤壁之战,惟周瑜、吕蒙知其胜;
伐吴之役,惟羊祐、张华以为是。
然则宏远深切之谋,固不能合庸人之意。
晁错所以为愚也。
虽然,之谋犹有遗憾。
何者?
知七国必反,而不为备反之计,山东变起,而关内骚动。
今者匈奴之祸,又不若七国之难制。
七国反,中原半为敌国;
匈奴叛,中国以全制其后。
此又易为谋也。
然则谋之奈何?
曰:匈奴之计不过三,一曰声,二曰形,三曰实。
匈奴谓中国怯久矣,以吾为终不敢与之抗。
且其心常欲固前好,而得厚赂以养其力。
今也遽绝之,彼必曰战而胜,不如坐而得赂之为利也。
华人怯,吾可以先声胁之,彼将复赂我。
于是宣言于远近:我将以某日围某所,以某日攻某所,如此谓之声。
命边郡休士卒,偃旗鼓,寂然若不闻其声。
声既不能动,则彼之计将出于形。
除道剪棘,多为疑兵以临吾城,如此谓之形。
深沟固垒,清野以待,寂然若不见其形。
形又不能动,则技止此矣,将遂练兵秣马以出于实。
实而与之战,破之易尔。
彼之计必先出于声与形,而后出于实者,出于声与形,期我惧而以重赂请和也;
出于实,不得已而与我战,以幸一时之胜也。
夫勇者可以施之于怯,不可以施之于智。
今夫叫呼跳踉以气先者,世之所谓善斗者也。
虽然,蓄全力以待之,则未始不胜。
彼叫呼者,声也;
跳踉者,形也。
无以待之,则声与形者亦足以乘人于卒;
不然,徒自弊其力于无用之地,是以不能胜也。
韩许公节度宣武军,李师古忌公严整,使来告曰:「吾将假道伐滑」。
公曰:「尔能越吾界为盗邪?
有以相待,无为虚言」。
滑帅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安无恐」。
或告除道剪棘,兵且至矣。
公曰:「兵来不除道也」。
师古诈穷,迁延以遁。
愚故曰:彼计出于声与形而不能动,则技止此矣。
与之战,破之易耳。
方今匈奴之君有内难,新立,意其必易与。
邻国之难,霸王之资也。
且天与不取,将受其弊。
贾谊曰:「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数年之后,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以病而赐罢,当是之时而欲为安,虽尧舜不能」。
呜呼,是七国之势也。
太玄总例(并引)1055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四、《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七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吾既作《太玄论》,或者读扬子之书未知其详,而以意诘吾说,病辞之不给也,为作此例。
之法与夫先儒之论,其可取者皆在。
有未尽,传之己意,曰姑观是焉。
者好奇而务深,故辞多夸大,而可观者鲜。
始之以十八策,中之以三十六,终之以七十二,积之以二万六千二百四十四,张而不已,谁不能然?
盖总例之外无观焉。
权书 其一 权书叙1054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一、《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九○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人有言曰:儒者不言兵。
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
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也,则武王何用乎太公?
而牧野之战,「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又何用也?
《权书》,兵书也,而所以用仁济义之术也。
吾疾夫世之人不究本末,而妄以我为孙武之徒也。
夫孙氏之言兵为常言也,而我以此书为不得已而言之之书也。
故仁义不得已,而后吾《权书》用焉。
然则权者,为仁义之穷而作也。
洪范洪范后序1055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五、《苏老泉先生全集》卷八、《经义考》卷九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吾论《洪范》以五福六极系皇极之建与不建,而且不与二刘之增眊与阴,或者犹以刘向、夏侯胜之说为惑。
刘向之言:「皇极之建,总为五福;
皇极之不建,不能主五事;
下与五事齿而均获一极,犹平王之诗降而为《国风」》。
夏侯胜之言曰:「天久阴不雨,臣下将有谋上者」。
已而果然。
刘向之说则皇极之不建,不可系以六极;
夏侯胜之说,则眊与阴不可废。
是皆不然。
夫福、极之于五事,非若庶验也。
阴阳而推之,律历而求之,人事而揆之,庶验之通于五事,可指而言也,且圣人之所可知也。
今指人而谓之曰:尔为某事,明日必有某福;
尔为某事,明日必有某极。
是巫觋卜相之事也,而圣人何由知之?
故吾以为皇极之建,五事皆得,而五福皆应;
不曰应某事者,必某福也。
皇极不建,五事皆失,而六极皆应;
不曰应某事者,必某极也。
五事之间得与失参焉,则亦不曰必某福,必某极应也,亦曰福与极参焉耳。
今刘以为皇极建而为五事主,故加之五福;
及其不建也,不加之以六极,而以平王之诗为说。
其意以为不建则不能为五事主,故不加之六极以为贬也。
今有人有九命之爵,及有罪而曰削其爵,使至一命以贬之,曰贬可也,此犹平王之诗降而为《国风》,曰降可也。
若夫有罪人当具五刑,而曰是人也,罪大不当加之以五刑,姑以墨辟论,以重其责,是得为重其责耶?
今欲重不建之罪,不曰六极皆应,而曰独弱之极应,乃引平王之诗以为说,平王之诗固不然也。
且彼圣人者,岂以天下之福与极止于五与六而已哉?
盖亦举其大概耳。
夫天地之间,非人力所为而可以为验者多矣,圣人取其尤大而可以有所兼者五,而使其馀者可以遂见焉。
今也,力分其一端以为二,而必曰阴为阴,雨为雨。
且《经》之庶验有曰旸矣,而岂独遗阴哉?
盖阴之极盛于雨,而圣人举其极者言也。
吾观二刘之传「金不从革」,与传「常雨」也,乃言雷电雨雪皆在;
而独于此别雨与阴,何也?
然则夏侯胜之言何以必应?
曰事固有幸而中者。
公孙臣以汉为土德而黄龙当见,黄龙则见矣,而汉乃火德也。
可以一黄龙而必谓汉为土德耶?
必不可也。
其所谓眊者蒙矣,胡复多言哉?
史论 其一 史论引1055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五、《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九、《群书考索》续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史之难其人久矣。
魏、晋、宋、齐、梁、隋间,观其文则亦固当然也。
所可怪者,唐三百年,文章非三代两汉无敌,史之才宜有如丘明、迁、固辈,而卒无一人可与范晔、陈寿比肩。
巢子之书,世称其详且博,然多俚辞俳状,使之纪事,当复甚乎其尝所讥诮者。
惟子餗例为差愈。
吁,其难而然哉!
夫知其难,故思之深,思之深,故有得。
因作《史论》三篇。
史彦辅1057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七、《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五、《文编》卷六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六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呜呼彦辅,胡为而然,胡负于天?
谁不寿考,而于彦辅,独啬其年?
谁不富贵,使终贱寒?
谁无子孙,诜诜戢戢,满眼蚳蝝
于天何伤,独爱一孺,使殒其传?
幨幨其帷,其下惟谁,有童未冠。
彦辅从子,带经而哭,稽颡来前。
天高茫茫,恸哭不闻,谁知此冤?
辍哭长思,念初结交,康定宝元
子以气豪,纵横放肆,隼击鹏骞。
奇文怪论,卓若无敌,悚怛旁观。
忆子大醉,中夜过我,狂歌叫欢。
予不喜酒,正襟危坐,终夕无言。
他人窃惊,宜若不合,胡为甚欢?
嗟人何知,吾与彦辅契心忘颜。
飞腾云霄,无有远迩,我后子先。
挤排涧谷,无有崄易,我溺子援。
破窗孤灯,冷灰冻席,与子无眠。
旅游王城,饮食寤寐,相恃以安。
庆历丁亥,诏策告罢,予将西辕。
慨然有怀,吾亲老矣,甘旨未完。
往从南公,奔走乞假,遂至于虔。
子时亦来,止于临江,系马解鞍。
爱弟子凝,仓卒就狱,举家惊喧
秋八月,予将北归,亦既具船。
有书晨至,开视惊叫,遂丁大艰。
故乡万里,泣血行役,敢其生还?
中涂逢子,握手相慰,曰无自残。
旅宿魂惊,中夜起行,长江大山。
前呼后应,告我无恐,相从入关。
归来几何,子以病废,手足若挛。
我嘉子心,壮若铁石,益固而坚。
瞋目大呼,屋瓦为落,闻者竦肩
子凝之丧,大临呕血,伤心破肝。
我游京师,强起来饯,相顾留连。
我还自东,二子丧母,归怀辛酸。
子病告革,奔走往问,医云已难。
问以后事,口不能语,悲来塞咽。
遗文坠稿,为子收拾,以葺以编。
我知不朽,千载之后,子名长存。
呜呼彦辅,天实丧之,予哭寝门
白发班班,疾病来加,卧不能奔。
哭书此文,命轼往奠,以慰斯魂。
尚飨!
欧阳内翰第三书1057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洵启:昨出京仓惶,遂不得一别。
去后数日,始知悔恨。
盖一时间变出不意,遂扰乱如此,怏怅怏怅
不审日来尊履何似?
二子轼、辙竟不免丁忧
今已到家月馀,幸且存活。
洵道途奔波,老病侵陵,成一翁矣。
羁蹇不遇,年近五十,始识阁下,倾盖晤语,便若平生,非徒欲援之于贫贱之中,乃与切磨议论,共为不朽之计。
而事未及成,辄闻此变。
孟轲有云:「行或使之,止或尼之」。
岂信然邪?
洵离家时,无壮子弟守舍,归来屋庐倒坏,篱落破漏,如逃亡人家。
今且谢绝过从,杜门不出,亦稍稍取旧书读之。
时有所怀,辄欲就阁下评议。
忽惊相去已四千里,思欲跂首望见君子之门庭,不可得也。
所示范公碑文,议及申公事节,最为深厚。
近试以语人,果无有晓者。
每念及此,郁郁不乐。
阁下虽贤俊满门,足以啸歌俯仰,终日不闷,然至于不言而心相谕者,阁下于谁取之?
自蜀至秦,山行一月,自秦至京师,又沙行数千里。
非有名利之所驱,与凡事之不得已者,孰为来哉?
洵老矣,恐不能复东。
阁下当时赐音问,以慰孤耿。
病中无聊,深愧疏略,惟千万珍重。
祭任氏姊文1058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七、《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昔我曾祖,子孙满门。
姊之先人,实惟其孙,不幸而亡,又不有嗣。
后世飨祀,其托在姊。
祭于女家,闻者欷歔。
姊不永存,后益以疏。
姊之未亡,洵作《族谱》。
昆弟诸子,可以指数。
念姊之先,其后为谁?
周旋反覆,不见而悲。
悲其早丧,宜姊寿考。
春秋荐献,终姊之老。
今姊永归,遂及良人。
皆葬于原,送哭酸辛。
姊之子孙,恭愿良谨。
当有达者,以塞此恨。
跪读此文,告以无憾。
鬼神有知,尚克来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