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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定公墓志铭1092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四、《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二、《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容斋续笔》卷一二、《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八、《翰苑新书》前集卷六八、《秘笈新书》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蒐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
既自以为股肱心膂,敬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远者,又留以为三世子孙百年之用,至于今赖之。
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天下未尝一日无士,而仁宗之世,独为多士者,以其大也。
贾谊叹细德之崄微,知凤鸟之不下,闵沟渎之寻常,知吞舟之不容,伤时无是大者以容己也。
故尝窃论之,天下大器也,非力兼万人,其孰能举之!
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万人之英乎!
盖即位八年,而以制策取士,一举而得富弼,再举而得公。
公姓张氏,讳方平字安道
其先宋人也,后徙扬州
高祖克,唐末为亳州刺史
曾祖文熙,亳州军事推官,赠太师,娶苏氏,追封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以进士及第太宗尝召对,选知郓州,赐亲扎,给全俸,终于尚书都官员外郎,娶刘氏,追封沛国太夫人
尧卿而端默寡言,有出世间意,以父命勉娶,非其意也,父没,遂居一室,家人莫得见其面者十有七年。
与祖考皆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皆封魏国公
娶嵇氏,追封谯国太夫人
公年十三,入应天府
颖悟绝人。
家贫无书,尝就人借三史,旬日辄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
凡书皆一阅,终身不再读。
属文未尝起草。
宋绶蔡齐见之曰:「天下奇材也」。
范讽皆以茂材异等荐之。
景祐元年中选,授校书郎,知昆山县
蒋堂苏州,得公所著《刍荛论》五十篇,上之,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荐公,射策优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书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
公以谓:「朝廷自景德以来,既与契丹盟,天下忘备,将不知兵,士不知战,民不知劳,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丧师蹶将之忧,兵连民疲,必有盗贼意外之患。
当含垢匿瑕,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
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
是时士大夫见天下全盛,而元昊小丑,皆欲发兵诛之,惟公与吴育同议。
议者不深察,以二人之论为出于姑息,遂决用兵,天下骚动。
公献平戎十策》,大略以边城千里,我分而贼专,虽屯兵数十万,然贼至常以一击十,必败之道也。
既败而图之,则老师费财,不可为已。
宜及民力之完,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
贼入寇,必自延、渭而兴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自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
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
宰相吕夷简见之,谓宋绶曰:「君能为国得人矣」。
然不果用其策。
召对,赐五品服,直集贤院,迁太常丞知谏院
首论祖宗以来,虽分中书枢密院,而三圣英武独运,断归于一。
今陛下谦德,仰成二府,不可以不合。
仁宗嘉之。
富弼亦论此,遂命宰相兼枢密使
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诸路守兵,多拣赴阙,郡县无备,乃命调额外弓手。
公在睦州,条上利害八事。
及是,有旨遣使于陕西河东京东西路刺弓手为宣毅、保捷指挥
公连上疏,争之甚力,不从。
宣毅十四万人,保捷九万人,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骄甚,所在为寇。
自是民力大困,国用一空。
识者以不从公言为恨。
并护四路,刘平石元孙任福之败,皆贬主帅,而独不问。
贼围麟、府,诏出兵牵制。
逗留不出,使贼丰州、夷灵远而去。
公极言之,诏罢节制。
自是四路各得专达,人人自效,边备脩完,贼至无所得。
庆历元年,西方用兵,盖六年矣。
上既厌兵,而贼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虏中匹布至十馀千,元昊欲自通,其道无由。
公慨然上疏曰:「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此犬豕豺狼较胜负乎?
愿因今岁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申敕边吏,勿绝其善意。
若犹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怠彼,虽天地鬼神,必将诛之」。
仁宗喜曰:「是吾心也」。
命公以疏付中书
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之及此,是社稷之也」。
是岁,赦书开谕如公意。
明年元昊始请降。
元昊叛,公谋无遗策,虽不尽用,然西师解严,公有力焉。
修起居注,假起居舍人知制诰使契丹
戎主雅闻公名,与其母后族人,微行观公于范阳门外。
及燕,亲诣前酌玉卮以饮公,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
骑而击毬于公前,以其所乘马赐公。
朝廷知之,自是虏使挟事至者,辄命公馆之。
寻召试,知制诰,迁右正言,赐三品服。
诰命简严,四方诵之。
史馆脩撰。
章得象监国史,以日历自乾兴至庆历废不脩,以属公,于是粲然复完。
知开封府
府事至繁,为尹者皆书板以记事,公独不用,默记数百人,以次决遣,不遗毫釐。
吏民大惊以为神,不敢复欺。
翰林学士,领群牧使
牧事久不治,公始整齐之。
元昊遣使求通,已在境上,而契丹元昊搆隙,使来约我,请拒绝其使。
时议者欲遂纳元昊,故为答书曰:「元昊若尽如约束,则理难拒绝」。
仁宗以书示公与宋祁
公上议曰:「书词如此,是拒契丹而纳元昊,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虏也。
若已封册元昊,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终不听乎?
若不听,契丹之怨,必自是始。
听而绝之,则中国无复信义,永断招怀之理矣。
是一举而失二虏也。
宜赐元昊诏曰:『朝廷纳卿诚欸,本缘契丹之请,今闻卿招诱契丹边户,失舅甥之欢,契丹遣使为言,卿宜审处其事,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行矣』。
如此于西北为两得」。
时人伏其精识。
谏议大夫,为御史中丞
中外之事,知无不言,至于宫妾宦官,滥恩横赐,皆力争裁抑之。
知贡举
士方以游词崄语为高。
公上疏,以谓文章之变,实关盛衰,不可长也。
诏以公言晓谕学者。
宰相贾昌朝参知政事吴育忿争上前。
公将对,昌朝使人约公,当以代
公怒叱遣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既对,极论二人邪正曲直。
卒罢,高若讷代之。
时当郊而费用未具,中外以为忧。
宰相欲以是危公,复拜翰林学士三司使
领使未几,以办闻,仁宗大喜。
至于今,计司先郊告办,盖自公始。
三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而未下。
公见上问曰:「河北再榷盐,何也」?
仁宗惊曰:「始立法,非再也」。
公曰:「周世宗河北盐,犯辄处死。
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盐课均之两税钱,而弛其禁,世宗许之,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
且今未榷也,而契丹常盗贩不已,若榷之则盐贵,虏盐益售,是为我敛怨而虏获利乎?
虏盐滋多,非用兵莫能禁也。
边隙一开,所获利能补用兵之费乎」?
仁宗大悟曰:「卿与宰相立罢之」。
公曰:「法虽未下,民已户知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
仁宗大喜,命公密撰手诏下之,河朔父老,相率拜迎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
且刻诏书北京,至今父老过其下,必稽首流涕。
南京鸿庆宫成,奉安三圣像,当遣柄臣,特命公为礼仪使,乡党荣之。
仁宗遂欲用公,而公以目疾求去甚力,乃加端明殿学士归院,判尚书都省,兼领银台司审刑院太常寺事。
庆历中夜逾宫垣为变。
仁宗旦语二府,以贵妃张氏有扈跸之功,枢密使夏竦倡言宜讲求所以尊异贵妃之礼,宰相陈执中不知所为。
公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
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礼。
若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
执中耸然,敬从公言而罢。
宗正寺玉牒,补缀失亡,为书数百卷。
自陕右用兵,公私困乏,士大夫争言丰财省费之道,然多不得其要。
公自为谏官、御史中丞三司使,皆为上精言之。
一日,仁宗资政殿,召两府侍从赐坐,手诏问天下事。
公退直禁林,是日有旨锁院
公既草制书,又条对所问数千言,夜半与制书皆上。
仁宗惊曰,又手诏独策公。
明日复出数千言,大略以谓:「太祖定天下,用兵不过十五万,今百馀万,而更言不足。
祥符以来,万事堕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
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坏,而任将养兵,皆非旧律。
国用既窘,则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
此治乱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
公既明习历代损益,又周知祖宗法度,悉陈其本末赢虚所以然之状,及当今所宜救治施行之略。
而其末乃论:「古今治乱,在上下离合之间。
比年已来,朝廷颇引轻崄之人,布之言路,违道干誉,利口为贤,内则台谏,外则监司,下至胥吏僮奴,皆可以搆危其上,自将相公宿贵之人,皆争屈体以收礼后辈,有不然者,则谤毁随之,惴惴焉惟恐不免,何暇展布心体为国立事哉!
此风不革,天下无时而治也」。
上益异之,书「文儒」二字以赐。
月馀,御迎阳门,召两制近侍,复赐问目曰:「朕之阙失,国之奸蠹,朝之憸谀,皆直言其状」。
独引公近御榻,密访之,且有大用语。
公叹曰:「暴人之私,迫人于憸而攘之,我不为也」。
终无所言。
公既刚简自信,不恤毁誉,故小人思有以中之。
三司判官杨仪,以请求得罪,公坐与厚善,遂罢职,出知滁州
不数月,上悟,还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明年,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知杭州
公平生学道,虚一而静,故所至皆不言而治。
既去,人必思之。
自杭丁太夫人忧,服除,以旧职还朝。
判流内铨
建言畿内税重,非所以示天下。
是岁郊赦,减畿内税三分,遂为定制。
秦州叛羌断古渭路,帅张昪发兵讨贼,而副总管刘涣不受命,皆罢之。
拜公侍读学士、知秦州
公力辞不拜,曰:「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可为也」。
以故得不罢。
以公为礼部侍郎,知滑州,改户部侍郎,移镇西蜀
始,李顺甲午岁叛,人记之,至是方以为忧。
转运使摄守事,西南夷有邛部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
摄守妄人也,闻之大惊,移兵屯边郡,益调额外弓手,发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争迁居城中,男女昏会,不复以年,贱粥谷帛市金银,埋之地中。
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相望于道。
诏促公行,且许以便宜从事
公言:「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崄不通,其间皆杂种,不相役属,安能举大兵为智高寇我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
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
下令邛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
悉归屯边兵,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
会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闭,蜀遂大安。
已而得邛部川之译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西南夷大震。
先是朝廷获智高母子留不杀,欲以招智高,至是乃伏法。
复以三司使召还。
奏罢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馀万,人至今纪之。
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
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
因建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四通五达之郊,非如雍、洛有山河形胜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国耳。
兵恃食,食恃漕运,汴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前,岁发民浚之,故河行地中。
张君平者,以疏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
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以堙塞。
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旧也」。
遂画漕运十四策。
宰相富弼读公奏上前,昼漏尽十刻,侍卫皆跛倚,仁宗太息称善。
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
悉如所启施行。
退谓公曰:「自庆历以来,公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为议
凡除主计,未尝敢先公也」。
其后未期年,而京师有五年之蓄。
吏部侍郎,复以目疾请郡,迁尚书左丞,知南京
未几以工部尚书秦州
时亮祚方骄僭,阅士马,筑堡筚篥城之西,压秦境上,属户皆逃匿山林。
公即料简将士,声言出塞,实按军不动。
贼既不至,言者因论公无贼而轻举。
宰相曾公亮昌言于朝,曰:「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张公岂轻者哉!
贼所以不至者,以有备故也。
有备而贼不至,则以轻举罪之,边臣自是不敢为先事之备也」。
议者乃服。
初命公秦州,有旨再任,当除宣徽使
议者欲以是沮挠之,公笑曰:「吾于死生祸福,未尝择也,宣徽使于我何有哉」!
力请解,复知南京
封清河郡公
英宗即位,迁礼部尚书,知陈州
过都,留判尚书都省,请知郓州
陛辞论天下事,英宗叹曰:「学士其可以去其朝廷哉」!
公力请行,加侍读学士,徙定州,乞归养,改徐州
英宗屡欲召还,而左右无助公者。
一日谓执政曰:「吾在藩邸时,见其《刍荛论》及所对策。
近者代言之臣未尝副吾意,若使居典诰之任,亦国华也」。
执政乃始奉诏。
翰林学士承旨
治道体要,公以简易诚明为对,言近而指远,不觉前席曰:「吾昔奉朝请,望侍从大臣,以谓皆天下选人,今乃不然,闻学士之言,始知有人矣」。
胡宿枢密副使,上欲以公代之,而执政请用郭逵
英宗以语公。
公曰:「自庆历以后,擢任二府,必参之中书,臣知事君而已」。
刑部尚书
英宗不豫,学士王圭当直不召,召公福宁殿
上凭几不言,赐公坐。
出书一幅,八字,曰「来日降诏,立皇太子」。
公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
上力疾书以付公。
公既草制,寻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神宗即位,召见侧门。
公曰:「仁宗崩,厚葬过礼,公私骚然,请损之」。
上曰:「奉先可损乎」?
公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天子之孝也」。
上叹曰:「是吾心也」。
公又奏百官迁秩,恩已过厚,若锡赉复用嘉祐近比,恐国力不能支,乞追用乾兴例足矣。
从之,省费十七八。
户部尚书
御史中丞王陶宰相参知政事吴奎与之辨,上欲罢
公适对,上曰:「罢,当以卿代」。
公力辞。
上曰:「卿历三朝,无所阿附,左右莫为先容,可谓独立杰出矣。
先帝已欲用卿,今复何辞」!
公曰:「韩琦久在告,意保全免,必不复起。
勋在王室,愿陛下复位,手诏谕,以全始终之分」。
上嗟叹久之,继出小纸曰:「执政而击中司,谓朕手诏为内批,持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
公复论如初。
上从之,赐诏,如公言。
久之,求去坚甚,夜召公议。
公复申前论。
上曰:「志不可夺也」。
公遂建议宜宠以两镇节钺,且虚府以示复用,从之。
面命公为参知政事,以亲疾辞。
上曰:「受命以慰亲意,庶有瘳也」。
是夕,复诏知制诰郑獬内东门别殿,谕以用公意,制词皆出上旨。
制出,公以亲疾在告,召对,押赴中书
御史中丞缺,曾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极论安石不可用。
不数日,魏公捐馆,上叹息不已。
近珰及内司宾存问日至,虚位以待公。
寻诏起复,四上章乃免。
服除,以安石不悦,拜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
入觐,请南京留台,上欲以为宣徽使修国史,不可,则欲以为提举集禧观、判都省
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辞,遂知陈州
时方置条例司,行新法,大率欲丰财而强兵。
公因陛辞,极论其害,皆深言危语。
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兵犹火也,不戢当自焚。
若行新法不已,其极必有覆舟、自焚之忧」。
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复少留乎」?
公曰:「退即行矣」。
上亦怅然。
至陈。
陕西方用兵,卒叛庆州,声摇关辅
京西漕檄捕盗官以兵会所属州,白刃横野,民大惶骇,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
上谓执政曰:「守臣不当尔耶?
临事乃见人」。
京西各归其旧。
吏方以苛察为能,小不中意,辄置司推治,一州至数狱,追逮数千里,死者甚众。
公以事闻。
诏立条约下诸路。
监司皆新进,趋时兴利,长吏初不与闻。
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归欤以全吾志」。
即力请留台而归。
未几,复知陈州
暇日坐西轩,闻外板筑喧甚,曰:「民筑嘉应侯张太尉庙」。
公曰:「巢贼乱天下,赵犨以孤城力战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张侯何为者哉」!
命夷其庙,立赵侯祠佛舍中。
未几改南京,且命入觐。
不待次,对前殿
曰:「先帝尝言卿不立交党,退朝掩关,终日无一客」。
命坐赐茶。
寻拜宣徽北院使检校太尉,判应天府
公曰:「宣徽使非寄任不除,臣求乡郡自便而得之,恐启侥倖路」。
上曰:「朕未之思」。
改判青州,告免。
延和殿赐坐,问:「祖宗御戎之策孰长」?
公曰:「太祖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世袭,故边圉无事。
董遵诲环州郭进守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馀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而少遣兵。
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兵御之,战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
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
太宗并州,欲遂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馀万。
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之族,继迁之变,三边皆扰,而朝廷始旰食矣。
真宗之礼赵德明纳欸,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可谓盛德大业。
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
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崄侥倖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
上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
元昊初臣,何以待之」?
公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臣所草」。
具言本末。
上惊曰:「尔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
契丹遣泛使萧禧来,上问:「虏意安在」?
公曰:「虏自与中国通好,安于豢养,吏士骄惰,实不欲用兵。
昔萧英、刘六符来,仁宗二府置酒殿庐,与语,英颇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归,竟以此得罪。
今禧黠虏,愿如故事,令大臣与议,无屈帝尊与虏交口」。
上曰:「朕念庆历再和之后,中国不复为善后之备,故修戎事为应兵耳」。
公曰:「应兵者,兵祸之已成者也。
消变于未成,善之善者也」。
公每辞去,上辄迁延之,三易其期。
遂诏公归院供职。
萧禧至,以河东疆事为辞,上复以问公。
公曰:「嘉祐二年虏使萧扈尝言之,朝廷讨论之详矣。
命馆伴王洙诘之,扈不能对。
录其条目,付扈以归」。
因以藁上之。
禧当辞,偃蹇卧驿中不起,执政未知为言。
公班次二府,因朝,谓枢密使吴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致馈而勿问,且使边吏以其故檄虏中可也」。
启用其说,禧即日行。
中太一宫使
进对礼秩,凡皆与执政同。
公在朝,虽不任职,然多建明。
上数欲废易汴渠
公曰:「此祖宗建国之本,不可轻议。
饷道一梗,兵安所仰食?
则朝廷无置足之地矣。
非老臣,谁敢言此」?
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之出,故中国钱日耗,而西南北三虏皆山积。
公极论其害,请诘问安石,举累朝之令典,所以保国便民者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
有星孛于轸,诏求直言。
公上疏论所以致变之故,人皆为恐慄。
上皆优容之。
求去愈力。
上曰:「卿在朝岂有所好恶者欤,何欲去之速也」?
公曰:「臣平生未尝与人交恶,但欲归老耳」。
上知不可留,乃以为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傅、判应天府
上曰:「朕初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
又欲除枢密使,而卿论兵复异。
卿受先帝末命,卒无以副朕意乎」?
因泫然泣下,赐带如尝任宰相者。
高丽使南京长吏当送迎。
公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
诏独遣少尹使者见公恐慄,不敢仰视。
师征安南,公以谓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南方,其患有不可胜言者。
若社稷之福,则老师费财,无功而还。
因论交阯风俗与诸夷不类,自建隆以来,吴昌文、丁部、黎桓、李公缊,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藩镇倾夺之风,此可以计破者也。
遂条上九事。
习知蛮事者,皆服其精鍊。
师还,如公言。
新法既鬻坊场河渡司农又并祠庙鬻之,官既得钱,听民为贾区。
庙中侮慢秽践,无所不至。
公言:「,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
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
微子为宋始封。
此二祠者,独不可免于鬻乎」?
上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国,莫甚于斯」!
于是天下祠庙皆不得鬻。
公自念将老,无以报上,论事益切,至于论兵起狱,尤为反复深言,曰:「老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
上为感动。
至永乐之败,颇思其言。
公请老不已,拜东太一宫使,就第,章数十上,拜太子少师,以宣徽使致仕。
官制行,罢宣徽院,独命公领使如旧。
今上即位执政辄罢公使,以太子太保致仕。
元祐六年,诏复置宣徽使,乃命公复南院,章四上,不拜,玺书嘉之。
其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一日,特赠司空,制服苑中,官其亲属五人。
太皇太后对辅臣嗟叹其忠正。
公遗令不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诏有司议谥曰文定
娶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邦直邦杰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
恕今为右朝散郎通判应天府,信厚敦敏笃学,朝廷数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去左右,诏听之。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次适右朝奉郎王巩,其季已嫁而复归。
孙男四人:钦咨、钦亮、钦弼、钦宪。
孙女三人,并幼。
公晚自谓乐全居士,有《乐全集》四十卷,《玉堂集》二十卷,注仁宗《乐书》一卷。
神宗尝赐亲札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之风,《书》之典诰,无以加焉,西汉所不及也」。
所与交者,范仲淹吴育宋祁三人,皆敬惮之。
曰:「不动如山,安道有焉」。
晚与轼先大夫游,论古今治乱,及一时人物,皆不谋而同。
轼与弟以是皆得出入门下。
轼尝论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
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
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总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
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已来以事君为说者所能至也(〔四〕)
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公其庶几乎。
乌乎!
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
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
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同而后言。
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
世远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
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众。
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
世以轼为知言。
公始为谏官,荐刘夔王质自代,即日擢用
贝州军叛,上欲遣公出征,举明镐自代,即以为将,而贝州平。
熙宁中,轼将往见公于陈。
宰相曾公亮谓轼曰:「吾受知张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
轼以问公。
公怅然久之,曰:「吾密荐公亮,人无知者,岂仁宗以语之乎」?
轼以是知公虽不偶于世,而人主信之,盖如此。
公性与道合,得佛老之妙。
属纩之日,凛然如平生,有星陨于北牖。
及薨,赤气自寝而升,里人望而惊焉。
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永安乡仁孝里。
其子恕,以王巩之状来求铭。
铭曰:
大道之行,士贵其身。
维人求我,匪我求人。
秦汉以来,士贱君肆。
区区仆臣,以得为喜。
功利之趋,谤毁是逃。
我观其身,夏畦之劳。
纷纭丛脞,千载一律。
帝闵下俗,异人乃出。
是生我公,龙章凤姿。
翔于千仞,世挽留之。
浩然直前,有碍则止。
放为江河,汇为沼沚。
穆穆三圣,如天如渊。
前席惟谊,见黯必冠。
岂不用公,道有不契。
出其绪馀,则已惊世。
公之所能,我不敢知。
乘云驭风,与汗漫期
噫天何时,复生此杰。
我作铭诗,以诏王国。
执政生事劄子元祐五年六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栾城集》卷四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六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宰相之任,所以镇妥中外,安靖朝廷,使百官皆得任职,赏罚各当其实,人主垂拱无为,以享承平之福,此真宰相职也。
臣窃见近者执政进拟邓温伯翰林学士承旨除命一下,而中书舍人不肯撰词,给事中封还诏书,御史全台,两省谏议,皆力言其不可。
议论汹汹,经月不定,而执政之意,确然不回。
温伯既仍旧就职,而言者并获美迁。
质之公议,皆不晓其故。
若谓执政诚是耶,则给舍台谏并系所选,岂其皆非?
若以论者诚非耶,则不加黜责,并获优宠,进退无据。
是以公议皆谓朝廷自知其非,但重于改作而已。
今者谤议未息,又复进拟礼部侍郎陆佃兵部侍郎赵彦若权本部尚书
中书舍人二人复相次封还陆佃之命。
臣窃惟此二事,本非朝廷急切之务,势须必行者也。
上既不出于人主,下又不起于有司,皆由执政出意用人,致此纷争。
内则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厌于烦言,焦劳弥月;
下则侍从要司失其旧职,纲纪废坏。
至于赏罚颠倒,顷所未闻。
臣不知为政如此,得为镇妥中外,安靖朝廷者乎?
顷者诸曹侍郎阙人,朝廷始擢用诸卿监权侍郎,盖以不权侍郎则本曹公事阙官发遣。
如礼兵诸部事至简少,虽无侍郎,但责郎官,亦自可了。
侍郎既具而复权尚书,此何说也?
若谓侍郎久次当迁尚书,臣不知尚书久次当遂迁执政乎?
此则为人择官,而非为官择人之意也。
臣待罪执法,窃虑圣意未经究察,但见执政历诋有司而自伸其意,使群臣无由自明。
今后更有如此等事,无敢守法为陛下明白是非者。
是以区区献言,不觉烦渎,罪当万死。
取进止。
乞赐张宣徽谥劄子1091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四、《栾城后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故宣徽南院使太子太保、赠司空张方平始以博学高文,名冠多士;
终以中立不倚,望重累朝。
练达政体,言不虚发。
遭遇圣明,眷礼隆异。
每用其言,辄效见当世;
其所不用,皆有验于后。
当熙宁变法之际,与大臣议论不合,引就外补。
年方七十,恳请致仕。
杜门不出,十有馀年。
观其始终,动合典礼,有古人大节。
然性本浑朴,不近名誉。
临终戒其子孙,不许请谥立碑
士大夫闻之,莫不叹息。
臣昔少年,识方平成都,一见以忠义相勉。
其后两从奏辟,分兼师友。
窃以谓约身杀礼,虽人臣执谦之美;
诔行易名,本人君追远之义。
况自方平之亡,臣亲闻德音,许其忠直。
窃见故事,臣寮之家有不乞谥者,皆因奏请,特诏礼官定议,以示褒劝。
伏乞圣慈,以臣此奏降付太常寺,于其家取索行状,依例施行。
取进止。
〔贴黄〕本朝翰林侍读学士兵部侍郎兼秘书监、赠太子太师杨徽之翰林学士承旨工部尚书宋祁,此二人身亡皆不请谥。
其后参知政事宋绶徽之请谥,曰文庄
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请谥,曰景文
伏乞付有司检会施行。
辞免翰林学士第二状(二十五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二○、《范太史集》卷五
右,臣近上奏辞免翰林学士恩命,乞差知梓州,伏蒙降诏书不允者。
睿恩隆厚,圣训丁宁,在臣之愚,何以堪此。
臣不惟文学无以过人,前已辞书诏之职,近又累乞乡郡,义难祗受。
兼于国朝故事有不可者。
伏缘臣叔百禄见任中书侍郎
臣窃见仁宗时翰林学士王洙以兄子尧臣参知政事,避亲改侍讲学士
苏轼学士承旨,亦以弟辙执政,恳请出知颍州
中书政本,枢机之地,无不统摄,臣若就职,理实有嫌。
伏望圣慈许臣依王洙苏轼近例避免。
臣未敢更乞川蜀远州,欲乞除臣京西一郡自效,誓毕馀生,以图报称。
蔡京第一状 北宋 · 陈次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二、《谠论集》卷三、《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
臣伏见蔡京奸邪凶险,阴害善良,呼吸群小,交通内外,臣僚章疏累上,朝廷已罢京翰林承旨,舆论以为之过恶甚多,而交结近习之罪最大,安可以赦?
今犹宠之以端殿之职,委之以帅府之权,显是失刑,须至弹奏者。
谨按京职居翰长,身为从官,委蛇经幄,日侍清光,可谓贵臣矣。
而乃卑躬屈己,亲昵阉宦,或以货财相结,或以书劄往来,污辱搢绅,清议所鄙。
扬扬然有自得之色,原其设心,岂徒然哉?
实欲令其伺陛下之起居,漏宫禁之事,而又使之周旋庇盖。
前日与章惇蔡卞相济之恶,虚称其美,以侥倖进用。
陛下既察见底里,议罪如彼,其轻何足以厌天下之公议?
况宫禁之中,自古以来漏息之法极为严密,所以防奸人之窥伺,虑患生于不测。
交通如此,禁中之事必无不知,茍有奸谋,何所为而不可?
思患豫防,古人所戒。
伏望圣慈察之罪,重行贬黜,以警官邪,以清宫禁,以为国家社稷之福。
不胜幸甚。
答人简 其五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山谷简尺》卷下
庭坚顿首。
数日前在净照所,极思足下同之,属到时已大热,不敢往奉邀。
得手诲,审侍奉万福为慰。
只今至皇建谒翰长,如不甚热,径往矣。
庭坚顿首。
晁君成墓志铭元丰七年十月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五、《山谷全书·正集》卷三一、雍正《山东通志》卷三五之二○、《曹南文献录》卷七五
君成晁氏,事亲孝恭,人不间于其兄弟之言。
与人交,其不崖异,可亲;
其有所不为,可畏。
宾客,平生不绝酒,尤安乐于山林川泽之间,一世所愿。
治生谐偶,人仕遇合,盖未尝以经意。
生二十五年,乃举进士,得官。
从仕二十三年,然后得著作佐郎
四十有七以殁。
君成处阴匿迹,家居未尝说为吏;
及为吏极事,事有不便民,上书论列甚武。
上虞,以忧去,民挽其舟,至数日不得行。
使者君成按事,并使刺其僚,君成不挠于法,不欺其僚,尽心于所诿,不为之作嚆矢也。
仕宦类如此,故不达。
少时以文谒宋景文公景文称爱之。
晚独好诗,时出奇以自见,观古人得失,阅世故艰勤,及其所得意,一用诗为囊橐。
熙宁乙卯,在京师,病卧昭德坊,呻吟皆诗,其子补之榻前抄得,比终,略成四十篇。
苏轼子瞻论其诗曰:「清厚深静,如其为人」。
濮阳杜纯孝锡状曰:「哭君成者,无不尽哀」。
皆知名长者也。
子瞻名重天下,孝锡行己有耻,其于兄弟交游,有古人所难。
补之又好学,用意不朽事,其文章有秦汉间风味,于是可望以名世。
君成之后,殆其兴乎!
故论撰其世出游居婚宦,使后有考。
铭诗以嘉其志愿,而不哀其不逢。
君成字也,名某
晁氏世载远矣,而中微。
有讳迥者,事某陵,为翰林学士承旨,以太子少保致仕谥文元
生子,执政开封,晁氏始显。
君成曾王父讳迪,赠刑部侍郎
王父讳宗简,赠吏部尚书
父讳仲偃库部员外郎
刑部视文元,母弟也。
夫人杨氏生一男,则补之。
女嫁某官张元弼进士柴助、贾硕、陈琦,三幼在室。
补之以元丰甲子十月乙酉,葬君成济州任城吕原
其诗曰:
不澡雪以嫭清,不阘堕以徒污。
林麓江湖,鱼乌与为徒;
通邑大都,冠盖与同衢。
制行不膻,人谓我愚;
人争也,人谓我非。
夫彼弃也,吾趋;
彼汲汲也,吾有馀。
浮沈兮孔乐,寿考兮不怍。
高明兮悠长,忽逝兮不可作。
河浊兮济清,任丘兮佳城。
御风兮骖云,好游兮如平生。
深其中,广其四旁,可以置守,俾无有坏伤。
植松兮茂好,对尔后之人。
宋粹父墓碣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六、《山谷全书·正集》卷三二
宋粹父没后二十有四年,其子泽乃克葬于叶,吾友陈祐纯益实为之铭。
泽与其党谋曰:「先人中明而表晦,既得陈先生铭诸幽,又得吾舅氏文碣于墓,其可以无悔」。
乃来乞文。
谨按,宋氏,管城人,有讳白者、为翰林学士承旨吏部尚书、赠太尉谥文安公者,君之曾大父也,以文章显于时。
其后儒学稍衰。
至君,天资朴茂,蚤失皇考虞部君,居丧治葬,故有成人之风,人曰:「文安其有后乎」!
安贫养母,不治生业,笃于诗书,或颠倒冠裳,而性淡然于流俗,而追古人,与之游。
或见笑于闾巷,而长者称之。
伯父光禄君欲仕以官,君不受,而推其兄琬。
已而举郑州进士第一,享年三十一,不及仕而卒。
夫人管城张氏,生一男子泽也。
张夫人与余,皆户部尚书李公择之甥,故泽谓余舅也。
余少与龙城王达夫该、海昏洪德父民师、李安诗摅及粹父游,皆外兄弟也。
其人皆有操行蓺文,于余有切磋之益,今皆弃余而死矣。
而余白首落蛮夷中,衰弃不复能文,喜泽之能持门户,为宋氏,故与碣文。
君讳班,粹父字也。
其文曰:
猗嗟宋子,柔而不废,重而不忮。
不规其细,不瘝其义。
惟其闲闲,是其桓桓。
闲闲可及也,犹有嗅焉;
桓桓不可及也,予不疚焉。
司空苏公墓志铭崇宁元年十一月1102年11月丙申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三、《曲阜集》卷四、《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文章正宗》续集卷六 创作地点:湖南省岳阳市
建中靖国元年五月庚辰观文殿大学士太子太保致仕苏公,薨于润州
讣闻,上辍视朝三日,赠司空
中使赙恤其家,葬事官给。
崇宁元年十一月丙申,葬丹徒县义礼乡乐安亭五州山之东北阜。
维苏氏出帝高阳之后,昆吾之子封于苏,子孙因以为氏。
在周,忿生实为司寇
其后,建、武父子,纯、章祖孙,俱显于汉。
章后十有三世,而绰、威复显周、隋;
又三世,而瑰、颋相唐,声烈益大。
至本朝,而公父子又以儒学显。
公起书生,致位丞相历事五世,为时元臣。
退老于家,始终一德,可谓盛哉!
瑰世家武功,元和中,曾孙奕光州刺史,始家固始
又四世孙益,随王潮入闽,生先诲,仕漳州刺史,居泉州同安,遂为同安人
开宝末,平盗有功,归朝,擢左屯卫将军,官其十子。
左卫平盗时,其子得盗所募人名籍千馀纸,焚之。
左卫闻之,喜曰:「儿有阴德,其后必大」。
是为公曾祖,讳某,赠司空
司空之子,举进士不合,改授武职,终左屯卫将军讳某,赠太师、福国公
生公考,讳绅,以贤良方正起家,被遇仁宗,入翰林学士
议论文采,震耀一时,有传国史,赠太师魏国公,葬润州,故今为丹徒人
公曾祖妣张氏,祖妣刘氏、翁氏,妣陈氏,封代、随、徐、魏四国,皆太夫人。
公讳颂,字子容,性警敏,甫能言,应对不类常儿。
既就师学,力省功倍。
未冠,出举进士,辄据上第。
是时魏公方处显,公深自刻励,敝衣徒步,所交皆当世豪隽。
魏公任子当得京官,辞不就。
再举进士,为别试第一,遂中其科。
汉阳军判官,不赴,改宿州观察推官,徙知江宁县,有能名。
丁外艰,服除,为南京留守推官
欧阳文忠公时为留守,政事一以倚公,府赖以治。
皇祐五年,近臣连章荐公,召试,除馆阁校勘,迁大理寺丞
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编定集贤院书籍。
在馆九年,廉静自守,宰相富郑公、韩魏公贤之。
问所欲,恳求补外,二公称叹,乃以知颍州
仁宗山陵调发仓卒,公为度土产有无,高估缓期,官自为市,民不知扰,而课最他郡,颍人德之。
还,为提点开封府县镇公事。
建请浚自盟、白沟、圭刀四河,以疏畿内积水;
增西北诸县屯兵,以备非常。
明年,果有水灾,盗起长垣,至贼杀官吏,如公虑。
三司度支判官,累迁尚书工部郎中,出为淮南转运使
神宗自在藩邸,闻公名,及即位,公适送伴契丹使,次恩州,驿夜火,左右请与虏使出避,兵叩门欲入救,公不为动,闭门坚卧如常,徐使守卫卒扑灭之。
是夕,州人哗言虏有变,救兵亦欲乘间生事,至闻京师
使还,上闻公所以处之者,称善久之,知公为可用。
及使淮南,入辞,劳问甚宠。
数月,召修起居注判尚书礼部祠部三司磨勘司太常寺
熙宁元年,擢知制诰,历知通进银台司审刑院提举官告院判司农寺,知三年礼部贡举
公在审刑,知金州张仲宣受财枉法抵死,法官援前比贷死,杖脊黥配海岛。
公奏:「古者刑不上大夫,仲宣官五品,有罪得乘车,今刑为徒隶,恐污辱衣冠」。
仲宣繇此得免杖黥,止流岭外。
自是命官无杖黥者。
上方励精为治,急于人材,大臣荐秀州军事判官李定
召见,擢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
知制诰宋敏求以定骤自幕职而升朝著,任执法,非故事,与公及李大临相继封还词头,不草制诏。
再下公,公言:「祖宗朝,天下初定,故有起孤远而登显要者。
真宗以来,虽有幽人异行,亦不至超越资品。
非有积累之资、明白之效,一言称旨,便授御史,浸渐不已,恐高官要秩,或可以岐路致也」。
疏入,手诏召公对。
上引近诏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为言,且曰:「格命久,将得罪」。
公对:「臣既知其不可,若因召谕,遂变前言,则是怀奸固位,此尤陛下所当罪也」。
退而又论举官诏意,不为选人设文。
敏求前罢,公与大临更奏,复下至于七八,最后特以付公,固执不行,乃与大临俱罢归班,而定御史之命亦为中寝。
公以守职不回绌,人望益重,宾客满门。
奉朝请,虽风雨寒暑,未尝移疾。
家贫,担石不充,无愠色。
岁馀,会恩得知婺州,徙亳州
归,句当三班院,加集贤院学士
未几,出知应天府
时更三赦,大临已复徙官,而用事者抑公,止授秘书监
岁中,复召为三班院知银台司
吴越饥,择守,上曰:「苏某仁厚,必能拊安吴人」。
乃命知杭州
补败救荒,恩意户至。
尝会宾属有美堂,或传隶将兵谋窃发,州人恟惧。
密使捕首恶十数辈付狱,终燕谈笑如常,坐客莫知也。
踰年,召修国史提举太一宫,进谏议大夫
元丰初,权知开封府,听决精敏,上以为能。
有人告僧犯法,事连祥符孙纯,而所告法不当治,公杖告者遣之。
或谓公纵罪,有诏推鞫。
狱成,公坐失出杖罪而已。
御史舒亶奏公与连姻,不可以失论。
秘书监、知濠州
是时,公女新嫁李徽之子,盖李出,于徽之属疏,李族大,公实不知也。
公在开封,尝治国子博士陈世儒母为群婢所杀,争狱具,辄为法官所駮。
或谓公欲宽世儒夫妇,上以诘公,且曰:「此人伦大恶,毋纵有罪」。
公对:「事在有司,臣固不敢言宽,亦不敢谕之使重」。
既而公罢开封,狱移大理寺
大理奏世儒妻母因缘,大臣有请于公,又移御史台,自濠逮公赴对。
御史以言导公,公曰:「使某诬人死,不可为;
若自诬,虽重得罪,不避」。
手书数百言,皆自證词也。
上阅狱词,疑不直,诏更核实。
御史推穷,乃大理丞贾种民增损囚词,以为有请。
得其稿于狱吏家,于是种民抵罪,而公得白。
顾尝因人语及世儒帷簿事,公应曰:「然」。
以是为泄狱情,罢郡归班。
公虽坐吏议绌,而上眷不衰。
岁中,起知河阳
复言:「未当遽与藩郡」。
公未辞行,改知沧州
入辞,上曰:「朕知卿久矣,每欲用卿,辄为事夺,岂非命也!
知卿直道,久而自明」。
公顿首谢。
到沧数月,复太中大夫,召判尚书吏部
知制诰,论公复官未应法,诏以旧官判。
公尝具请归诸司尚书省,以复唐旧,至是命公详定官制。
寻复太中大夫
官制行,罢集贤院学士,进通议大夫吏部侍郎,以详定劳及车驾视省恩,再迁光禄大夫
母疾在告,上怪不见公,使枢密都承旨张诚一就问,趣出视事。
会母丧,再遣中人吊恤,法赙外,赐白金千两。
元祐初,服除,授刑部尚书,详定敕令;
俄迁吏部侍读,改翰林学士承旨
五年三月,拜尚书左丞
踰年,拜右仆射中书侍郎
公前后历典四选,铨综有条,士无留滞。
有自辩者,人人使尽其说,故虽不得所欲,亦心服而去。
其修敕令,必本大体;
侍读,多所启迪。
及登丞弼,论议持平,务循故事,避远权宠,不立党援,进退人材,弗专主己,理有未当,亦不苟从。
侍御史贾易坐言事出,既复监司,更赦除知苏州,公谓:「论事不避权势,号为敢言,更赦除州,非允」。
论于帘前,未决,而御史杨畏来之邵公稽留制书,公即拜章待罪,累上不许,固辞老病。
八年三月,罢为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
九月,出知扬州
明年,除知河南府,公力辞,行复知扬州
三上书还政,授中太一宫使
绍圣四年,再告归,乃以太子少师致仕。
今上即位,迁太子太保
薨,年八十有二。
前薨一日,犹接对宾客
临终,神色不乱。
公天资闳厚,有犯不校。
守杭日久,或以事属公,不答;
既而其人当言路,数排迮公,公不自辨,亦未尝为人言也。
凡所施为,主于宽恕,故天下称为钜人长者。
尤以礼法自持,虽贵,奉养如寒士。
筑第京口,仅蔽风雨。
比薨,来吊哭者,见其服用俭素,皆叹息而去。
博学,于书无所不读。
图纬阴阳、五行星历,下至山经本草、训故文字,靡不该贯。
尤明典故,喜为人言,亹亹不绝。
学士大夫有僻书疑事,多从公质问;
朝廷有所制作,公必与焉。
每燕见从容,多所咨访,公必据经引古,参酌时宜以对,上未尝不嘉叹焉。
至于因事建明,著在台阁
如论郭皇后当祔后庙,侍讲师臣,不当坐讲之类,其言甚众,盖不可一二举也。
修官制,时议者欲分文武选于吏、兵部,上谓三代两汉初无文武之别。
公举唐制,吏部三铨,今欲文武一归吏部,宜分左右曹以主两选,每选又以品秩分治之。
于是四选之法定焉。
他所订正,类如此。
上以契丹通好百年,典章案牍,往往散逸,命公捃拾次比为书。
再期而成,合二百五十卷。
奏,称善,赐名《华戎鲁卫信录》。
前后再使虏庭。
熙宁十年冬至,本朝历先契丹一日,公适在遽中,虏疑彼此致庆,当孰从?
公为言:「历家算术小异,则迟速不同,各从本朝历可也」。
上闻,善之。
尝奉诏校历,因奏制浑仪,时称其工。
后日官言其非是,诏近臣覆视,以公法为密,卒不能易也。
又尝与补注《本草》,详定天下印文,多所釐正。
元丰中进士唱名于集英殿,有暨陶者,主司呼以去声,三呼不应,公进曰:「当以入声呼之」。
果出应。
上问何以知之?
公对:「三国时,吴有暨艳,造营府之论,恐其后」。
乡里,乃崇安人
上喜曰:「果吴人也」。
公为文章,驯雅有体,尤为宋元献公兄弟所称。
有文集若干卷。
累勋上柱国,爵公,开国赵郡,邑户四千七百,实食一千三百。
元妃凌氏,吴国夫人屯田郎中景阳女;
继室辛氏,韩国夫人驾部员外郎有则女。
六子:熹、嘉,朝奉郎
駉,朝散郎
诒,承议郎
京,奉议郎
携,通直郎
三女:次二前卒,左朝议大夫李孝鼎朝散郎刘琯襄州录事参军贾收,其婿也。
孙男十九:象先奉议郎
处厚承事郎
德与、行冲、季辅,皆承奉郎
某、某,未仕。
孙女十二,嫁者六人。
曾孙男女十三人。
初,公从事南京杜正献公尚亡恙,尝为公道其平生出处,施设本末,且曰:「子异日所至,亦如老夫」。
其后,公更践内外,以至得谢,爵齿名德,略相似焉,然则杜公可谓知人也已。
铭曰:
苏姓之兴,自周司寇
刑用中罚,有蕃其后。
更汉逮唐,史不绝书。
将相公卿,父子绍居。
遭乱南迁,俟时而显。
英英翰林,施不及远。
是生仆射,为宋世臣。
德以承家,学维发身。
其学伊何?
涵山蓄。
问无不酬,钟叩龟卜。
其德伊何?
玉质金相
见于言行,规圆矩方。
不竞不絿,则维其常。
当义必争,君子之刚。
身有绌信,色无欣戚。
吾谁党雠,人孰恶斁?
晚跻鼎轴,师保东宫
五朝元老,勇退齐终。
乐安之亭,栖魄于此。
尚对前休,公多才子。
延福宫曲宴记宣和二年十二月 北宋 · 蔡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四、《挥麈馀话》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宣和二年十二月癸巳,召宰执亲王等曲宴于延福宫
特召学士承旨李邦彦学士宇文粹中,与示异恩也。
是日,初御睿谟殿,设席如外廷赐宴之礼。
然器用殽品瑰奇精致,非常宴比;
仙韶执乐,和音曼声,合变争节,亦非教坊工人所能髣髴,上遣殿中监蔡行谕旨曰:「此中不同外廷,无弹奏之仪,但饮食自如。
食味、果实有馀者,自可携归」。
酒五行,以碧玉盏宣谕(侍宴诸臣云:前此曲宴,早坐未尝宣劝,今出异数。),少憩于殿门之东庑。
晚,召赴景龙门观灯。
玉华阁飞升,金碧绚耀,疑在云霄间,设衢樽钧乐于下。
都人熙熙,且醉且戏,继以歌诵,示天下与民同乐之恩,侈太平之盛事。
次诣穆清殿,后入崆峒洞天,过霓桥,至会宁殿。
有八閤,东西对列,曰琴、棋、书、画、、丹、经、香。
臣等熟视之,自崆峒入,至八閤,所陈之物,左右上下皆琉璃也,映彻焜煌,心目俱夺。
閤前再坐,小案玉斝,珍异如海陆羞鼎,又与睿谟不同。
酒三行甚速,起诣殿侧纵观。
上谓保和殿学士蔡翛曰:「引二翰苑子细看,一一说与」。
谆谕再三。
次诣成平殿,凤烛龙灯,灿然如画,奇伟万状,不可名言。
上命近侍取茶具,亲手注汤击拂
少顷,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澹月。
顾诸臣曰:「此自布」。
饮毕,皆顿首谢。
既而命坐,酒行无算。
复出宫人合曲,妙舞蹁跹,态有馀妍,凡目创见。
上谕臣邦彦、臣粹中曰:「此尽是嫔御,自来翰林不曾与此集,自卿等始」。
又曰:「《翰林志》谁修」?
太宰王黼奏云:「承旨李邦彦」。
上顾臣邦彦曰:「好!
翰林志》可以尽载此事,此卿等荣遇」。
邦彦谢不敏
琼瑶玉舟,宣劝非一。
上每亲临视使釂,复顾臣某曰:「李承旨善饮」。
仍数被特劝。
夜分而罢。
臣仰惟陛下加惠亲贤,共享太平,肆念词臣,许陪鼎席宗工之末。
周于待遇,略去常仪
邦彦粹中首膺异数,亲承玉音,俾编载荣遇,以侈北门之盛。
盖陛下崇儒右文,表异鳌禁,用示眷瞩之意,诚千载幸会也。
窃伏惟念,一介微臣,粤自布衣,叨膺识擢,凡所蒙被,度越伦辈,曾微毫忽,以助山岳。
兹侍燕衎,咫尺威颜,独误睿奖,至官而不名,岂臣糜捐所能称塞?
臣切观文武之盛,始于忧勤,而逸乐继之。
《鹿鸣》之燕,群臣嘉宾得尽其心,故天保之报,永永无极。
臣虽么陋,敢忘归美之义?
辄扬盛迹,备载于篇,使视草之臣知圣主曲宴内务,自臣等始。
谨录进呈,伏取进止。
宋杨国公主墓志铭元符三年八月 北宋 · 蔡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杨国公主,哲宗皇帝第四女,母曰皇后刘氏。
绍圣四年九月十八日生于宫閤。
生踰年,锁学士院,宣制文德殿下,封为懿宁公主
年三岁,元符二年闰九月二十八日夜,暴得惊疾,趣国医胗视,医云:「主疾已革」。
翌日薨。
哲宗震悼,辍视朝三日,赠魏国公主。
皇后率从卫护主出内,命宣庆使明州观察使、入内内侍侍省押班冯世宁管句,权厝于奉先资福禅院
公主姿容,性聪慧。
既晬,见玩好之具,皆默识之。
今上即位追封杨国公主
三年七月二十日起菆,诏有司具一品卤簿,遣使以少牢、香币、赠玉、黠纁告祭。
是年八月八日葬于河南府永安县永泰之侧。
铭曰:
有美懿宁,惟帝季女。
疾不及医,胡夺之遽。
庑庑陵原,万世之固。
翰林书艺局玉册官臣□惠迪民国巩县志》卷一七,民国二十六年泾川图书馆刻本。)
题后原署:「翰林学士承旨中大夫知制诰、兼侍读修国史上柱国南阳郡开国公(按:「开国公」原作「开封」,据后《尹国公妻刘氏墓志铭》改)食邑二千三百户、(按:《尹国公妻刘氏墓志铭》作「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蔡京撰。
翰林书艺局艺学、兼讲筵应奉御书臣李安中书并篆盖」。
邓温伯差除不当奏(一 元祐五年四月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五、《尽言集》卷一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九
臣伏见朝廷除邓温伯翰林学士承旨,初则中书舍人缴还词头,继又给事中两次封驳。
臣窃谓至公之朝,必无遂非之理,迁延累日,未敢论列。
比闻传报,前命复下,搢绅相顾,莫不失色。
何者?
陛下即位以来,未尝沮抑公论。
两省给舍举职如此,盖是佥议以为失当,朝廷略不听纳,持之益坚,臣再三思之,不得其说。
及观告词,乃知陛下以攀附之故,遂加恩宠,臣独疑其不然,须至辨正。
前代创业之主,经纶草昧,乃有豪杰之士,用为佐命之臣,谓之攀附可也。
继体之君,或由储贰,或自藩邸,春宫王府,咸备僚属,以其有保傅之恩、调护之效,谓之攀附亦可也。
恭惟陛下初自妙龄,未遑出閤,诞膺天命,遽践宸极。
中间温伯虽曾暂掌笺记,何尝得望清光?
而遂以攀附加之,循名考实,显为非据。
温伯奸邪反覆,天下所知,阴假王言,内交蔡确,此实有罪,苟逭典刑,更被误恩,尤骇物听。
伏冀陛下审察清议,斥远佞人,收还诏除,以慰众望。
取进止。
邓温伯差除不当奏(二 元祐五年四月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五、《尽言集》卷一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九
臣近尝论奏邓温伯翰林学士承旨不当,至今未奉指挥
臣谨按温伯资禀奸邪,贪附权利。
熙宁中王安石吕惠卿势均力敌,更相倾陷。
温伯始终反覆,出入两党,巧构侧媚,情态万状。
元丰间蔡确用事,悉心附托,召自成都,置之翰苑。
及陛下纂承天极,褒赏辅弼,温伯王圭麻制则曰「预定议于禁途」,为命词则曰:「尤嘉定议之功臣」。
太皇太后之立孙,神宗皇帝之与子,上当天意,下符人望,圣心先定,不假外谋,考经稽古,无一不合,确实何力,敢贪天功?
就如奸人之言,出于大臣之策,亦当先推上相,方及次辅,而温伯阴受邪说,稍绌王圭,乃于制特为溢美,重轻颠倒,欺惑天下。
盖小人之深计,将徼幸于异日,温伯预闻其事,故欲以此张本。
原心定罪,宜蒙显戮,苟逃诛窜,已出大恩,岂可尘污玉堂,奉承密旨?
中书舍人缴纳词头,给事中再曾封驳,成命之下,则御史全台、两省谏官并有论列。
陛下即位以来,用人多矣,至于众论沸腾,物情骇动,未见如今日之甚者,以此卜之,则公议所弃,不可不去也。
伏望圣慈察君子小人消长之机,为宗庙社稷永远之虑,早出臣奏,付外施行,不胜惓惓之恳。
取进止。
邓温伯差除不当奏(六 元祐五年四月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五、《尽言集》卷一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九
臣向者累具论列邓温伯差除不当,乞行追寝,未奉指挥
间臣以疾在告,不复再进章疏。
近日窃闻温伯将受新命,臣虽伏枕危殆,日夕忧懑。
何者?
陛下即位以来,振起正道,登用贤俊,天下之情,翕然歌颂。
温伯之奸邪反覆,中外所知,攘夺太皇太后社稷之功以归蔡确,此戴天履地者之所共疾。
况臣误被恩擢,列职谏省,岂敢容纵奸慝,以为朝廷异日之患乎?
自唐以来,为翰林学士承旨鲜有不登宰辅,近日苏颂是也。
温伯既至此地,异日岂敢保其不至执政邪?
臣大病之馀,三次劳复,自度疾势,恐不得再望清光,若奸人不去朝廷,臣虽死,目不瞑矣。
臣不能自书,谨口授臣男,具录上进,惟陛下哀而听之。
取进止。
〔贴黄〕臣闻温伯差除,本不出圣意,止由吕大防留身荐引,故有是命。
大防之意,非特欲成就温伯以自结于群奸而已。
盖昨来都司拟定任永寿酬赏不当,台谏官屡有弹劾,大防切齿恶之,无以泄其忿怒,是以明知温伯之罪,公然提拔,意谓言者必须力争,则欲假此为名,以逐臣等。
皆是宰相之阴谋,愿陛下圣明,深赐省察。
又若谓温伯曾掌笺记,欲示恩礼,即乞朝廷优与职名,处之藩镇,则陛下所以待温伯者不为不厚,而小人寖长之势可消。
惟乞出自圣断,早赐施行。
太师行寄王太史彦舟 北宋 · 米芾
太师(四库本作大)环赐第,自榜回鸾鸦雀避。
好宾(四库本作贤)嗜古富图书,玉轴牙签捧珠翠。
歌舞陈前慰俗人,不倾玉沥发银縢。
王郎十八魁天下,招客同延(客涉闻本作我,四库本三字作延客同)贵客星。
末出东晋十三帖,此第十一石蕴琼。
绢标间是褚公写,误以右军标作谢。
我时指出一座惊,精神焕起光相射。
磨墨要余定等差,谢公郁勃冠烟华。
当时倾笈换不得,归来呕血目生花。
十五年间两到国,朱门如旧无高牙。
帖归翰长以姻媾,忽然陈前兴健嗟。
开元玺封寻复出,永存珍秘相王涯。
翰林印著建中岁,王(原作土,据四库本、河山本改)谢炎灵传更贵。
副车侍中王贻永,出征不货收文艺。
太常借模真却还,郗愔(四库本作吝惜)入版馀皆弃。
芳林鬻第书有行,次入太师重姓
我识翰长自布衣,论文写字不相非。
知己(涉闻本作我)酷好辍己好,惠然发箧手见归。
谢安谈笑康江左,物外人标没两大。
子敬合书只后批,天才物望都无那。
治乱悠悠八百年,人隆偶聚散亦遄。
兵火水土不随劫,端使米老铺案间。
我生辛卯两丙运,今岁步辛月亦然。
丙申时宜辛丑日,此帖忽至庸非天。
临风浩思王仲宝江南宰相谢安
谢安石1101年2月10日 北宋 · 米芾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宝晋英光集》卷七、《宝晋斋法帖》卷一○、《海岳题跋》卷一、《米襄阳志林遗集》第三二页、《戏鸿堂法书》卷三、《白云居米帖》卷四、《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六、石渠宝笈三编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仪征市
右,太傅南郡谢安安石书,六十五字。
四角开元小玺,御府书也;
「永存珍秘」印,入唐相王涯家;
翰林之印」,建中御府所用。
更兵火水土之劫者八百年,历代得以保之,必有神护。
元祐中见晋十三帖于太师李玮第,云购于侍中王贻永家中。
太宗皇帝借其藏书模阁帖,但取郤愔两行馀。
王戎陆云晋武帝王衍及此谢帖、谢万帖,共十二帖,皆不取模版。
余特爱此帖,欲博以奇玩,议十年不成。
元符中,归翰长蔡公。
建中靖国元年二月十日,以余笃好见归。
余年辛卯,今太岁辛巳,大小运丙申丙辰,于辛卯月辛丑日余生,辛丑丙申时获之,此非天耶?
米芾记。
沙县谏议祠堂记1130年8月4日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三、《杨龟山先生集》卷二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二三、嘉靖《延平府志》卷一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三五、《南宋文录录》卷一○、《闽中金石志》卷八、民国《福建通志·金石志》石八、《陈忠肃言行录》卷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建中之初右司谏陈公莹中论蔡氏弟兄忤旨,窜岭表。
公之南迁不以其罪,举天下愤惜之,无敢言者。
名隶党籍馀二十年,转徙道途无宁岁,卒以穷死。
初,京为翰林学士承旨,以辞命为职,潜奸隐慝,未形于事,虽位通显,世之人盖莫知其非也。
公于是时力言京不可用,用之必为腹心患,宗社安危未可知也。
闻之者往往甚其言,以为京之恶不至是。
已而阴结嬖倖,窃国柄,矫诬先烈,怙宠妄作,为宗社祸,悉如公言,于是人始服公为蓍龟也。
王文公安石以学行负时望,神宗皇帝参大政,士大夫相庆于朝,谓三代之治可以立致。
吕公献可独以为不然,抗章论之,虽文正温公犹以为太遽,欲献可姑缓之。
未几,多变更祖宗故事,以兴利开边为先务,诸公虽悉力交攻之莫能夺,其流毒至于今未殄也。
故温公每谓人曰:「献可之先见,余所不及」。
心诚服之。
余以谓公之于京,言之于未用之前,献可于文公,论之于既用之后,则公之先见,于献可有光矣,二公之言盖异车而同辙也。
靖康中,朝廷欲尽复祖宗之旧,而一时故老无在者。
天子念公之忠,追赠谏议大夫,官其四子,所以宠嘉之甚厚,此非私于陈氏,盖将以风励臣节也。
而公之邑人乃相与即县庠为祠堂以奉公祀。
堂成,属余为记。
余曰:公之德业足以泽世垂后,虽不用于时,而其流风馀韵犹足以立懦夫之志,盖天下士,非一乡可得而擅也。
然居今之世,流离摈斥,其施不广,而邑之士大夫诵其言,遵其道,仗节秉义,继其风烈,时有人焉,则功施于其乡为多矣。
古者有功于人则祀之,则公之祠当载之祀典,以遗来世,是宜书,乃为之书。
晁无咎墓志铭1110年9月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柯山集拾遗》卷一二、《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周口市
惟晁氏自汉御史大夫错而后,不能谱其世,国初为清丰人
真宗皇帝时,有讳迥者为翰林学士承旨谥文元,始徙居开封,或居钜野
迥之子讳宗悫,为参知政事谥文庄
又三世而生公
其讳宗简,赠特进吏部尚书者,为皇曾祖。
讳仲偃尚书库部员外郎者,为皇祖考。
讳端友,赠左朝散大夫者,为皇考。
公讳补之字无咎
幼豪迈英爽不群。
七岁能属文,日诵千言。
年十三,从王安国常州学官
安国名重天下,于后进少许可,一见公,大奇之。
公从皇考于新城,公览观钱塘人物之盛丽,山川之秀异,为之作文以志之,名曰《七述》。
端明苏公轼通判杭州,苏公蜀人,悦杭之美而思有赋焉。
公谒见苏公,出《七述》,公读之,叹曰:「吾可以阁笔矣」。
苏公以文章名一时,士争归之,得一言足以自重,而延誉公如不及,自屈辈行与公交。
由此公名藉甚于士大夫间。
进士礼部别试第一,而考官谓其文辞近世未有,遂以进御,神宗见之曰:「是深于经,可革浮薄」。
于是名重一时。
遂中第,调澶州司户参军
召试学官,时试者累百,而所取五人,公中其选,除北京国子监教授,又为卫州教授,未行,除太学正
哲宗即位右丞李清臣公馆职。
召试学士院,除秘书省正字,俄迁校书郎
以亲老求补外,除秘阁校理通判扬州
有逃卒用货得户部判至淮南理逋负,公辨其奸,事既决,一府不敢欺。
召为著作佐郎,又迁秘书丞,又迁著作郎,官制检讨官
于是公为秘书省官十五年矣,而怡静乐道,未尝近权要,士论高之,遂知齐州
境有群盗,白昼掠涂人,公默得其姓名,囊橐皆审。
一日,因宴客,召捕吏以方略授之,酒行未终,悉擒而还,一府大惊,郡为无警。
岁饥,河北民流,道齐境不绝。
公请于朝,得万斛,乃为流者治舍次,具器用。
人既集,则又为具糜粥药物,公皆躬临治之,凡活数千人。
又择高原以葬死者,男女异墟。
使者颇媢其功,欲有以挠之,既至境按视,乃更叹服。
绍圣元年,朝廷治党,公亦坐累,降通判应天府
以亲嫌通判亳州,复落职监处州酒务。
中途丁母忧,毁瘠几不胜丧服。
除监信州酒,公治职事甚力,了无迁谪意。
今上即位,移签书武宁军节度判官赐绯衣银鱼。
寻复通判河中府,未行,召为著作佐郎
俄迁尚书吏部员外郎,除哲宗实录院检讨官,改礼部郎中,又改神宗国史编修官
公皆以非才辞避再三,不允。
又力请外官,复留以为吏部郎中
异日,事有留滞,无究治者,吏缘为奸。
尝有岭外尉,捕获盗八人,法当改官,而考功谓获盗不同处,曲沮欲坏其赏,吏持之不决。
尉客京师久,窘甚,诣公诉之,公悯然曰:「当奏」。
即为上之,七日而得迁官,于是吏畏服,部无留事。
俄除知河中府,郡当大河,扼三门,有浮梁,久且坏。
公视事,亟欲营缮,有司难之。
公乃预为鸠材,既集,则为规画,一日而成。
城中欢呼,民为画像立祠。
徙知湖州,其治如河中。
又徙知密州,犹用前。
累送吏部,授知果州,不行,因得管勾江州太平观,又改管勾西京嵩山崇福宫,又管勾南京鸿庆宫
居乡闾,以学行为乡人所敬,而尤好晋陶渊明之为人。
其居室庐园圃,悉取渊明《归去来词》以名之,其讲学至老不废。
大观四年,由近制诣部,授知达州,未行,擢知泗州
到官无几何,以疾卒,年五十八。
公于文章,盖其天性,读书不过一再,终身不忘,自少为文,即能追考左氏、《战国策》、太史公班固扬雄刘向屈原宋玉韩愈柳宗元之作,促驾而力鞭之,务与之□齐而后已。
其淩丽奇卓出于天才,非酝酿而成者,自韩愈已还,盖不足道也。
性刚直果敢,勇于为义,其事亲、友兄弟、睦姻族,有人所不能为者。
家素贫,先大夫没时,有女未嫁者五人,公力贫营办,皆以时嫁,为士人妻
与人交无隐情,见事有不当于义者,必直告之,而受人之尽言,亦未尝愠也。
公既于书内外无所不观,下至于阴阳术数,皆研极其妙,其祸福往来先言之。
卒之夕,有大星殒于州廨之燕寝,人惊视之,公已奄然矣。
公少好读庄、老书,通其说,既自以为未至,学于佛而求之其心,泰然若有得也,及属纩,精爽不乱。
户部侍郎杜纯之女,治家教子皆有法,封永嘉县君
男二人,公为、公汝。
女二人,长适梁颐吉,次尚幼。
有文集及著作若干卷。
其孤以某年月日葬公任城县吕村之,从先大夫之兆。
耒与公兄弟交,故其孤来乞铭。
铭曰:
矫矫家令,以身殉国。
文元雍雍,为时峻德。
凛凛无咎,继起有赫。
束发坟、史,白首翰墨。
追古作者,蹈藉凌跞。
气戛星斗,声韵金石
不施于邦,祇自藻泽。
人一之难,公易百千。
其文,惟质之淳。
孝爱忠信,施及乡人。
是独何亏,一仆莫振。
车坚马良,不得出门;
策驽驾朽,道上纷纷。
将昌其声,而啬其身。
呜呼无咎,万世之闻。
汝阴倡和集后序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一、《济南集》卷六
东坡先生再入翰林学士承旨,未阅岁,复请守郡,得汝阴,意甚喜之,谢上章以宗资范孟博晏元献公欧阳文忠公为言,盖以其主宾俱贤,风烈可尚也。
士大夫以为宗、范异代,元献公越在前朝,文忠公虽近世未久,然异方晚进之士,或不及游其门。
先生文章忠义为当世准的,其所寓山川国邑,犹且使人怀慕想望,矧其宾从寮寀有英伟隽杰者乎!
先生汝阴,友人陈师道履常郡吏虽无位于朝廷,欲挈妇携子受廛为氓,往从之游。
先生止之曰:「吾将上书乞梓州,欲过家上冢而去。
颍虽乐土,非能久留」。
遂不果行。
既而得《秋阳赋》于黄门苏侍郎家,《赵德麟字说》于翰林范学士家。
又知德麟从事
虽未识德麟,已知其贤。
后于中书乔舍人家见《汝阴倡和》,初见德麟之文章丰容秀发,想见其风流标裁,为神仙中人
其后六年,吴越,将道汉沔浮江而东,遇德麟襄阳,慨然倾盖如平生交。
德麟出《汝阴倡和》,多向日所传者三之二,粲然盈目,固足以使汝阴之人与夫他邦之人至汝阴者,自今时至于百世,皆怀慕想望以为一段佳事,是必与欧阳子《思颍》诸诗俱传于无穷。
益恨于是时不得操纸执笔,从二三子后以奉觞咏之乐,亦附名于不朽也。
先生得罪,窜南海,异时门生故吏,孰肯顾恤。
独吾德麟之意不替平昔,又取此诗使叙之,其义甚高,非世俗所能为也。
或曰苏公方在谪籍,而德麟之意不替平昔,无乃累乎?
曰:「师友道缺,富贵避贫贱,迫于不得已。
其毁誉爱憎未始有定论者,君子耻之。
毁誉爱憎未始有定论者,将以事君,可乎?
李夷简徐晦不负杨临贺,知其必不负国,擢而用之。
然则德麟之意于东坡先生不替平昔,乃所以事君也,乃所以贤于众人也」。
文定张公乐全先生行状 宋 · 王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四一
本贯应天府宋城县孟诸乡。
曾祖文熙皇赠太师,曾祖妣苏氏,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祖妣刘氏,沛国太夫人
尧卿皇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魏国公
妣嵇氏,谯国太夫人
公讳方平字安道,世家睢阳,三代以公贵封赠各极品位。
景德四年丁未生舟中。
有盗蹑船后,旬浃未得发,是夕泊舟在野,盗乘便将逞。
适太夫人欲就蓐,问乳医居隔水,因移舟从之。
有船后至,正泊其处,盗夜至,不知舟已易也,大噪攻劫。
后舟,乃武人,登岸与斗,盗奔散。
有被执者自言其情,方知误尔,由此母子无恙。
公髫龀英秀,神采莹彻,见者莫不慕悦之,皆谓仙骨道韵,非风尘中人也。
稍长,敏慧夙成,飘飘凌云之气。
太师冲默燕静,不以物累自婴,而太夫人贤明知书,躬自教诲。
年十三,太夫人抚之曰:「扬州俗浮薄,睢阳乡里有庠序,四方学者萃焉,吾弟为之领袖
汝方志学,盍往依焉?
吾惟汝一子,念徙邻之义,不远千里致汝外氏,俾之就业,汝往勉哉」!
夫人有弟颖,时名士,有学行,故割情遣之。
既至,舅氏器爱之,切磋讲习,业大进。
常宿学斋,二鼓就寝,忽有叩门甚急,公起问之,乃一生自远方至(举子许育自亳州城父至。)
因延与语,俄顷室垣颓,箦案尽碎。
公资性明悟,诸书一览辄通,罕复再阅,不能为精,若至其要节不能遗忘。
放旷不屑细故,其度廓如也。
暑月乘醉步于郊外,大雨暴至,不觉行远,向晓方醒,乃偃卧水中,奋而起归,亦无他,不自测其然也。
在乡党交游不杂,诸老先生皆自谓出其下,名闻四方。
宋宣献公绶蔡文忠公齐,继守南都,解榻待焉。
归朝,大为延誉。
明道二年制举六科,因共称荐,举茂材异等科。
金华讽见公文章,曰:「奇士哉」!
因同二公列名以闻。
召试秘阁,选预廷对,释褐以秘书省校书郎、知苏州昆山
剧邑,户三万,多田讼,至三数十年不决。
初,吴越归国,郡邑地旷人杀,占田无限,但指四至泾渎为界,岁久水旱,泾渎移易,更相侵越。
县受词,岁追扰乡邻,覆验往返,农务荒习以为常,乡人不得安业,积苦之。
公索田讼凡十馀案,召佃人问所输租税几何,大约百一二,公悉收其馀以赋贫户,自此田讼遂绝。
范文正公仲淹、蒋公堂守姑苏,邀公谈游,罕在县,县亦无事。
蒋公勉公曰:「即代归朝,何以为献?
空言无补,不若著诸时务之为益于治也」。
公因人事之间,采掇当世之得失,浃日成《刍荛论》五十篇十卷,蒋公披阅不能释手,椟而上之。
荐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入等,迁秘书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是岁地大震河东,灾异数见,诏求直言,公上疏阙下,指切时政之失,引义慷慨,援经术推明七事,极当世之弊,以大忤在势者。
制策登科官罢,当召试,公既孤介,未尝造要门,复此奏疏,故不召(疏在文集。)
先是,韩忠宪公参知政事南都,奏辟公通判应天府
既成命矣,及对策,指陈时事无所顾避,执政竟用此更除新定,实左迁(策在文集。)
仁宗张六科网罗天下英俊,其自布衣登茂材异等者,惟公与富丞相,讫三朝无复继者。
其再登科者,惟公一人。
新定次年戎阻命,庙堂虑害不深,玩成大梗,兴发调输,不阅岁而天下被其劳。
公上平戎十策(在文集。)
吕许公复入相,方励精,得公十策,谓知枢密院宋宣献公曰:「六科得人哉」。
盖以公初为宣献察举尔。
十策悉施用。
时敕州郡诸县增置弓手,约束甚略,郡县异见,措置乖宜。
公以谓赋役大事,理宜均当,列上节目八条,朝廷更为详议,事以周密
俄又命朝臣分使诸路,于所置弓手招募,配补诸军。
公陈六患,上命中书下公奏所遣使者,由是募人莫敢迫,民情少安(二奏在文集。)
吕丞相每阅公章奏,谓同列曰:「国器也」。
凡条白必施行焉。
用旧相李文定公辟,徙通判天雄军。
续有旨,召赴阙,既朝对,面赐五品服章。
翼日上谕执政,送学士院试,俄而记之曰:「是其再对制策者」。
执政共白其所上章疏,朝廷采纳已见之行事矣,上曰:「安用试」?
即除直集贤院,以李公旧相,特旨俾赴辟,命李迪或移徙,即令不俟代归馆供职。
公还南都,将迎亲就官。
李公徙青州,即日除太常丞知谏院,举刘夔王质自代,迁知黄州荆湖北路转运使,皆有清名。
是时寇阻命,覆军杀将相继,国家多事,公独在谏垣,外论边事,内正典刑,造膝尽规,悉心将救。
仁宗宽大容纳,当国者虽恶其切直,然亦赖以肃中外。
王师挫衄,关陕动危。
先是,张士逊作相,建言军旅之事,枢密院任其咎,故罢免知院王鬷等,而中书自如也。
公援典故请政事总于中书以通谋议,上以权宜为然,降制宰臣枢密使,自是戎事机密中书始关预(奏在文集。)
夏竦等领陕西四路招讨经略、安抚使,并护诸将,四路禀复,事失机会。
请罢总帅,使四路各自为守,可以责效。
朝议然之,故内徙而命四路帅臣,自此人知自力,备御益修(奏在文集。)
范仲淹延州,遣人遗元昊书,喻以逆顺祸福,既遣使而录其书本以闻,贼答书辞不逊,仲淹焚之。
参知政事宋庠以为边臣擅交境外,又致慢书辱国,建议请斩仲淹
仁宗以其言险不用,然自此边臣以为戒。
庆历元年冬郊,公乃请因赦书招怀寇,因令边臣通其善意,仁宗喜曰:「此朕心也」。
中书,又详白执政:「嘉奏也,非君孰发此者」?
郊礼成,肆大眚,赦文所载皆如公请。
因是西贼通问遣使,至于纳款解兵息民,公启之也(奏疏在文集。)
贼顺命,范仲淹韩琦庞籍皆以西事平登拜二府
是岁,赦书录用诸功臣之后,加赉戍边守将功臣立私庙,赐戟凡九节,皆公建白(奏在文集。)
又上亲祠郊庙,彻,登坛陛黄道,虚小次不御,纠诸祠官不恪,飨用金石新乐,皆上特从公言(奏在文集。)
惟日孜孜以思,补益大旨,论风俗本于厚,论刑名本于恕,论赏罚本于正,论朝廷本于官人,论边防本于选将,论财计本于啬用。
今所编文集后论事十卷,其著者存之且数十百篇,有所不可传及所遗者多矣,亦足以知公之纳忠匪懈也。
公以章疏数上,思有以启迪主心俾不倦,因上言:「闻之荀卿曰:『圣王有百,吾孰法焉?
有传政而不若周之察也』。
唐室治乱,于今最近,请节略《唐书》纪传中事迹今可施行有益时政者,日录一两条上进。
善者可以为准的,恶者可以为鉴戒,兹亦贾谊晁错借秦以喻汉事之意也」。
上悦从之。
后遇事有当言,即取其类者以进,三五日不入,仁宗辄问其故。
枢密使杜祁公衍闻之,曰:「此所谓陈古以刺今,诗人讽谏之旨矣」。
后除知制诰仁宗命取所录《唐书》奏御者编次为一集,留中焉。
明年春,除修起居注,仍领谏职。
,使契丹,假起居舍人知制诰
入北境,及郊迎,北主与弟私至范阳郭门外,母阏支等亦乘驰车出郊道旁,填壅观者莫不属目焉。
燕日北主亲至坐前,命玉卮揖公曰:「闻君海量,毕之」!
语左右曰:「有臣如此佳也」。
又因公出馆,至公寝室,翻药奁取汤茗怀以去。
所赉必别题送之,礼意殊厚。
使回,进语录中有对答数节,皆逆折其事端,当时禁中大黄签标之,以示中书
自此北使以事宜至者,辄命公馆伴,庆历中馆伴数矣。
二月使还,三月召试中书,除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章,时庆历二年也。
纠察在京刑狱判吏部流内铨登闻检院昭文馆太常寺礼部事,知通进银台司门下封驳事勾当三班院知审刑院审官院史馆修撰,专修日历,修宗正寺玉牒,详定编敕,修《唐书·乐书》。
充馆伴使,考试制科武举
每兼职事以数四,辄辞避解之。
于时仁宗公厚,对必留,降必目送,凡朝廷重议官局要处,宰相不敢不以公名上
中书尝拟曾公亮史馆修撰,上不从,贾丞相公亮,得张君一荐可哉。
公为荐,仁宗即许。
西掖辞制,唐元稹独得深厚之致,唐末历五代、国朝,鲜及王言之体。
公文既尔雅,济之雄赡,号令风采,焕然一新,庶几西汉之遗韵矣,至今天下推服。
范文正公参知政事,时政有所釐革,必伺公入直,始出事目降敕词,尝谓朝士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自是两禁辞命有训诰之美,由公倡之。
仁宗临御岁久,日历因循失纪,章丞相监修国史,奏公续修之。
公始请自乾兴迄庆历,臣僚之薨卒,悉追取其阀阅功状而已,有门绪彫丧,或子孙不能纪其先世,遗落多矣,展转究访,仅可条次。
至于诸司沿革事典,悉责送官,乃仅有存者。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撰著《实录》,赖公中间采集,稍有预备。
于时操事者颇立交党,更相贵宠,互为游说,奔走胥附。
公正色于朝,独立不惧,众虽不悦,无如之何。
范文正公每以公议持之,上亦自知之深也。
吴正肃育春卿宋景文祁子京,与公最厚善,每相谓曰:「不动如山,其张安道之谓欤」!
审刑御史台,有狱辞连欧阳修
时修任河北都转运使制使就推,不承,覆推如前,具奏,法官报上不以实之坐公,以案上,仁宗盛怒,谓使者有党,故不尽情命,送中书选官复按。
公谓贾丞相曰:「相君异,众所知也。
今覆推无状,而复按虽有旨,天下必议公,公盍图之」?
贾丞相为之解说,得罢按,而复下案审刑取旨。
详议官引江湖上佐之例以白公,公不从,乃上言,审刑特旨尝在法外,而领审刑者一员,专其轻重,凡侍从官到任已重有吏议,请自中书上,取众议之允也。
竟不以上而送政府贾丞相思公言,止夺龙图阁直学士,以知制诰滁州
续有龙图阁待制王素案,公引前请又不断而以送中书,不悦,公亦自引罢。
审刑断例,命官犯赃私罪案后,收坐举主,公上言:「收坐举主而许首免者,责使常察其所举者之不法也,而致仕官既已解籍休退,谢远人事,不当与在职者之责」。
朝议谓然,由是致仕官免收坐,吏不及门矣。
夏文庄公有憾于张耆
閤门使得一守贝州,到任七日,吏卒王则卜吉生变,拘得一,王师攻围六十日,城破,下得一御史台
法官当得一谋叛,文庄欲尽叛法论,时相陈恭公执其事,以为得一庸懦,被拘不能死,已抵重辟,叛无本谋。
仁宗为免缘坐,而犹没其第。
公与张氏风马牛不相及,闻妻僦陋舍,无以处其族,因从容为言:「真皇宠臣也,此第本恩赐,今得一妻、子免缘坐,犹在,诸子众而没其赐第,法不类」。
仁宗谓然,以其第给还之,迄今张氏子孙莫知者。
仁宗因从容问公:「臣寮上言治术在刑法,今法弛故下慢,非峻法无以振颓敝,大臣亦有为言者,何如」?
公曰:「古之圣贤言治道本于德义,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国朝列圣累仁积厚,急深故之罪,宽纵出之罚,百姓怀惠,安于寿域。
法无由弛,人实弛之。
去诸姑息,惩其侥倖,颓敝自振,不在峻也」。
既而资政殿对策,条陈亦如此。
仁宗善公言,群论遂息。
受命修《庆历编敕》,公以为编敕者当依律门类,而备其起请之因、参详之意,本末悉具,乃名编敕。
治宁岁久,事目滋广,天圣之后,文簿猥烦,乃许编修官删润而加损益,或数事并一条,比附有所不尽,天下承用多失法意。
议欲省其繁细,稍复旧体,执政难之。
及书成,公校新敕,凡诸刑名使无加于旧文乃上之。
知开封府,听决明敏,虽不阅时,称为治办
翰林学士,免京尹,领群牧使
公在两禁,朝廷大事时蒙访逮(奏事在文集。),公必披诚条对,一无顾虑,故人主向纳之。
群牧司自真皇时以国马大事,常命枢密使领之,职司甚重,天圣后海内乂安,监牧多废事积弛。
公充使,乃修举课牧之政,令复沙苑东平监,创立纲目,将以广蕃息,削除诸敝。
经营未效,迁谏议大夫御史中丞
甫受命,即知贡举
太学举人妄变文体,以奇字僻语为高,以游辞长句为赡,四方学者承风而靡。
公主文考试,有如是者揭而斥之,因上言请行诫励,上命录公所上奏,大书榜于贡院前,由是士子知循旧格(奏在文集中。)
宰臣参知政事辨争上前且数日,举朝喧然,公请对,具白道理所处。
宰臣使人说公:「凡是非在公尔,参知政事今日免,公明日补其处」。
公骇曰:「此言何为至于我也」?
所使人公所素善,及是深责而谢绝之。
既而有自效于宰臣者,参知政事免,果得其处,宰臣恨之,欲有以危之。
前当南郊,赏给未集,仁宗深忧之,三司使连坐此罢,故复公翰林学士,除三司使
至则督责郊费,公按京师及诸路支给名物,一一区处,有备籍以上闻。
上大悦,谗言遂诎,至今计司以为常例,遇郊辄前上籍。
公初览事,吏白河朔榷盐法议已定,方施行,公命收格,翼日登对,论此盐策非是。
唐末藩镇专土,横赋积重,五代相承,中原窘狭,盐禁峻密,民苦刑报。
周世宗北伐,父老哀诉,请以盐课均之地税而弛其禁,世宗矜而从之。
今地税盐钱是也。
国初征利之臣,请复榷盐之法,河朔父老诣阙叙陈,太祖皇帝问其本末,法竟不行。
今日令下,百姓必来诉,不从实非便,从而更之,不若以特旨先罢,俾军民知惠。
仁宗深谓然,是日降手诏罢之,河北父老皆至澶州旁河桥,南向建道会谢恩,祝、延诸州以次浃而止。
仁宗以谕公盐事几误朝廷,手诏今刻石在北京
自西师屯戍,事边寖广,财用不赡,民力大屈,公大校国计,上言:「天之生民,以衣食为命,圣人因是而为之均节,立君臣贵贱等威之分,以止其争。
且乱故礼也者,文饰此者也;
刑也者,防禁此者也。
凡所谓赏罚、法令、仁义、廉耻,皆缘此而后立者也。
衣食不足,何礼刑之有哉?
内无以保其社稷,外无以制诸夷狄,国非其国矣。
故货食者人事之确论,非高谭虚辞之可致者也」。
因条例盈虚之由、出纳之数,请究其本原,节以制度。
章数上,可谓精悉矣,中书翻阅经时,数议而不能有所措置也。
郡国赋调必宽为之期会,故免卒暴之费;
库务给受必明为之程式,故无邀阻之患。
省诸刑本,绝诸后害,几案之前,四方蒙福,凡所建立,皆为故事,至今老吏追怀。
南京鸿庆宫奉安三圣御容,当遣柄臣,上特俾公充礼仪使
礼毕锡燕,命公主会,乡党荣之。
明年春,以目疾恳请解邦计,上面谕:「卿领大计,事无阙误,宜且小勉,不多时烦卿也」。
宰臣陈恭公敦止,又欲正三司使名,公坚辞,又特命三部副使分受辞讼,常程细务,但令诸案发遣,大事乃禀白焉。
仁宗于臣下,鲜见厚薄之意,眷眷留公,盖蔽志于进用。
公以目痛,乃曰:「不堪一日留也」。
恭公为之叹咤,曰:「禄位固有定分耶」?
遂解计司,归翰林,仍兼端明殿学士判尚书都省,领银台、封驳、审刑太常
三月上召两府两制官于崇政殿龙图天章阁所贮瑞物,观毕赐坐,陈列笔砚,上出一幅于怀,乃策问也,宣各就坐条对。
宰臣陈执中独固辞,已而二府并进,请归中书枢密院对而封进,许之。
或云枢密使夏竦执中,以其不由科第少文,故建此以困之。
执中毅重质直,心知其然,故力辞不对。
执中本以章疏自达真皇,由此自光禄寺丞右正言,若奋笔于时,二府亦自鲜能企之,及此坚辞,识者以为得体。
时公出还禁林,是夕值锁院草麻制使相章得象司空致仕。)讫,方援纸,一草数千言,五鼓封入。
仁宗披览,以其精赡异之,复广为问,益为条目。
是日复中出御札,俾尽意以对,公所陈皆祖宗典故、时事之所要切便宜利病,周详该洽。
上深简在月馀,复御迎阳门,召两制近臣赐坐,又面赐问目,略云:「国之奸蠹、朝之憸谀、大臣之不才者,直书其状,无有所隐」。
其设席引公自近,密迩御座,且面丁宁,俾尽条析,览讫当毁之,保无漏言。
专注视公挥翰,公意不欲暴人之私而迫人之于险,竟不如诏旨,泛论大体而已。
奏御,上色不怿。
初,上奇公前对,及御迎阳,专为公发问,公不才者,意且即以代之,既不承旨,命遂中格。
公闻之,曰:「吾志在纳忠,因而为攻夺之便,岂我心也哉(前对诏策二道在文集。迎阳门问对,对御无藁。)」?
然上意自此解,左右浸润,因乘间得入。
三司判官杨仪者,以请托被劾,行险者缘是以逞,连引近位及朝士十馀人。
公与颇厚,故亦被问。
狱具,法官罪止于请求,而所累者殿前指挥使许怀德御史中丞杨察知台杂张升修起居注韩综开封府判官种世材等,诖细文,独公无罪可书。
执政有欲中伤者,例从重议,公亦罢翰林,出知滁州
公久处清近,陟降论思,忽尔无名,远补淮甸,士友多相唁者,公曰:「是奚为者?
朝士代还求官,候阙辄三二年,今我何劳,怀郡章,即安逸,相贺可也」。
沛然就郡,殊无不足之色。
上意寻悔,到官三月,就除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公平日与所知谭民政之体,以谓狱、市、赋、役,民所以惨舒者。
狱斯无苛,市斯无扰,赋斯时,役斯均,民有所措手足矣。
无苛本于恕,无扰本于约,时者期会缓急之谓也,均者簿书详允之谓也。
故公长民布政,允蹈所志,凡此四事必留心焉。
用是所至清净,吏民安之,不留章章之迹,久必见思,盖体道之深耶。
先是,江宁府廨火,及此重修,始成,特旨命公撰记,因著是说于文(敕撰《江宁府重修府署记》在文集中。)
明年冬,就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徙知杭州
钱塘气俗轻侈,货利凑聚,号烦剧难治
公才渡江,望风欢迎;
既下车,讼庭肃然。
时清台上言,推星占吴越当灾,非兵即疫,故命资政殿学士杭州范公仲淹浙江东西两路兵马钤辖
及公往代,吴大疫饥,故公修救荒之政而人无失其所者。
及公罢,遂分浙江东西为两路,不复专统焉。
杭州地当冲会,宾客留泊,百姓积苦厨传之扰。
公闻其然,舟车入门,即时致馈,吏卒呼噪,供索无时,公命典庖晨一爨而已,餐醪丰洁,民以各安其业。
公谓僚属曰:「利害于人不系细大,归于简便,此政术也。
大者畏之,小者忽之,何有于民也」?
郡城沟渎自吴越纳土未尝疏浚,潴渟濊浊,人户涤灌皆用之。
公视江闸,方潮退时高下甚远,因暑雨集舟百馀艘荡诸秽水,发闸泻出之,流恶至富阳,乘潮纳新水,沟渎一清,城中相庆。
凡诸施为举从便利,钱塘人著之风谣,至今颂咏。
未几,丁太夫人忧,郡人哭送郊外,恋恋不忍还。
亲旧闻公护丧且归南都,为于嵩麓阳翟择葬地以待。
公至南都,谓乡人曰:「三代以还,诸侯各世其国,未闻宋公葬于郑、曹伯葬于许也。
若以许、郑水土深厚为善,宋、曹浅薄为恶,则许先曹灭,宋后郑亡。
两汉之间,州乡著籍,魏晋以还,封壤分裂,衣冠始有侨寓矣。
吾亲知有睢阳尔,内外姻族相望也。
吾未知阳翟所在,柰何委亲于山麓,而与妻子自安乡土哉?
此地虽浅薄,吾将累甓为坎窆而下实之以土,免崩颓漂浮、风水之患,蛇鼠狐狸无自入,不亦善乎」?
遂以此竟襄事,今宋人举用此法,遂以成俗。
诸近郡县稍稍仿此,咸得安厝之宜。
服除,还旧官。
是岁上郊阳丘,陈丞相问公得无民间利病可市上之恩德者欤?
公为王畿税赋之重及请减定刺配刑名,故赦书及之。
畿县两税特于元额例减三分,永为定式,及据《续降敕》刺配条详议减除皇祐五年赦敕事在文集。)
俄兼翰林侍读学士,除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秦州蕃部有叛者断古渭路,都总管张昪举兵讨伐,副总管刘涣不禀令,互有论奏,故并内徙而以公代
公请对曰:「边有兵事,即合用典法,刘涣自有阶级,今乃更相论奏,又两罢之。
既自失帅主之体,有不禀节制之罪,较量轻重,律令具之。
臣往代,何以御偏裨」?
论列再三,竟不受命,故但徙得免。
朝议以陈、许、滑、郑、曹为辅郡,增兵防,上命于学士久次中选守臣,故公迁尚书礼部侍郎,知滑州
三月赴上,七月户部,徙益州兼益利路兵马钤辖
戒路至陕,逢本路走马承受张勉入奏广南蛮贼侬智高诱扇云南寇蜀,兵已涉邛部,坤维大扰。
比至岐下,朝廷具事宜促行,相继录下蜀中部司州郡奏报甚急,宣发秦渭兵马,转送器甲,络绎阁路。
两当驿即入川界,州郡役民夫夜筑城,诸县弓手辄增三倍团结,晨夕训阅。
比及绵、汉,城皆启闭不以时,民结坛社,相约保险,嫁娶不复待年,窖藏诸物,讹言相惊,动危纷然。
公径至府,已视事,即日下教所部,诸所增弓手、筑城役夫即散遣之,告诸州县察诸言语相恐,禁止诸嫁娶不如礼者,解诸坛社人谓之清坛,盖私与盟约。)
值上元观灯,日夕设盛会,因大启城诸门,三夜不阖,民心乃定。
徐究传言所来,乃邛部译人欲军马集境上,规商贩之利。
追其造谋者戮之,馀投之湖湘之间,乃具奏归秦渭戍兵,还器甲于岐雍,蜀土乂安如初。
蜀父老相传太皇李顺王小波甲午年作乱,故蜀人识之,以甲午年为恶,仁宗每以为忧。
癸巳岁夏程戡密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益州,面谕此意,且曰:「无事归朝,寘卿二府」。
明年七月参知政事召还,而公代之。
及公定蜀,正甲午年也。
初张勉入奏,中外皆耸。
公初授朝命,委之经略,即上言:「云南去蜀险远,久不与中国通,诸蛮云南为大,智高穷贼,岂应举国从之?
此殆虚言,然因民之扰,亦有以致动乱,惟宜静以待之」。
既入境,比下车处置已妥宁,俄而平安。
奏至,两府白镇抚得体,仁宗为之色动称叹。
龙图阁学士王贽瀛州,过阙,仁宗素厚,公在中司御史,上记之,问张某卿举将也,因及益部之事,咨嗟久之,曰:「昨深解朕忧,人之才当以所为观之尔」。
人图公像于净众寺眉州苏洵西蜀名儒,为公《祠堂记》,秘阁校理、知邛州李大临方雅士也,为公《画像赞》,所述皆足传信矣。
于时侬蛮逋诛,实逸在云南,故谍者乘而扇动,后此蛮竟为云南所戮。
先是,智高母、妻、子皆执在京师犹存,欲以招智高,公奏至始伏法。
坤维方面,险远藩镇,最为雄大,故朝廷假之权重,民有奸暴,得法外弹治,事有艰急,得便宜裁处。
或谓公前守牧必以威严操下,公曰:「等王民也,何事为虐」?
治如内地,未尝远徙一民,故蜀人至今怀感。
在蜀几二年,以三司使召还。
公既对,未尝言蜀故,意在复请一麾,不乐主计
仁宗违豫初平,重烦上听,遂就职。
向自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人用告困,公为奏免横赋四十万贯疋,又减铸兴、嘉、邛州铁钱十馀万缗,人赖其惠。
庆历中总邦计,仓庾军储足支三年,马粟备七年。
及此嘉祐初,中间十年,军储减半,马粟才备一岁,因上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冲八达之地,非如函秦天府百二之固,洛宅九州之中,表里山河,形胜足恃。
唐朱温受封于梁,因而建都。
至于石晋,割幽蓟之地以入契舟,遂与强敌共中原之地,故五代争夺,华夏靡宁,其患由乎畿甸无藩篱之固,根本无所庇也。
祖宗受命,规模毕讲,不还周汉之宇而梁氏是因,非乐是而处之,势有所不获已者。
大体利漕运而赡师旅,依重师而为国也,则是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今仰给于官廪者不惟三军,至于京城士庶以亿万计,大半仰食于军稍之馀,故国家于漕事最重最急」。
因列画漕运条件十四事奏上。
富丞相为上宣读,且开陈其说,是日留十刻,侍卫至跛倚,且曰:「此国计大本,非常事也」。
公至中书文丞相曰:「庆历中公在三司,所陈邦计二奏,中书每议财策,必按以为议本」。
于时公在杭州,已得旨召公主计,值公服忧而止。
公凡论议,固有本末,未尝徙废,十四事一如条画施行(奏京师军储事在文集。)
后五年,公过都,问三司旧吏,自行此法,仓储足支五岁馀矣。
公在三司,文移之下诸路者辄减半,廷无妄诉,狱无留系,天下无暴赋,其爱利所及溥矣。
就省,迁吏部侍郎,以目劳屡请解,辄降玺书不允。
再阅岁,始得请,迁尚书左丞,还端明龙图二职,出领南京留府,奉亲舆归里舍。
未期,迁工部尚书,领秦州,申前命也。
以亲老迎侍不便,辞章三上,三诏不听(表及诏在文集。)
太师谓公曰:「君命当尔,取必耶,顾吾任骑乘,汝盍行矣」?
公始受命到阙,属盛暑仁宗特旨令俟秋凉以便亲也。
秦壤接戎,统押洮凉邈川大首领,朝廷制诰但名唂厮啰久矣,中外莫知其所谓。
公始详究得其种族、名号、住坐、迁徙、城邑、部落,备录以闻。
二府中多历秦帅者,亦未尝闻,乃曰付之史官,西羌一传备矣(奏在文集。)
政令严简,卒乘辑和。
时夏酋谅祚骄僭,遣使至朝廷乃称宣徽使,而其界以侍御史知杂事大点集戎骑,立寨近筚篥城,城秦鄙也。
旁边番户多投匿山林,公料阅军马,声言出境以安内属之心,实未尝兴发也。
当言职者有憾于公,谓公轻举,当国者乘便欲危之,一相云:「边臣谨守备职尔,何论焉?
有备无患,军政所先,寇至而不戒,何以固吾圉?
师不出营,何轻举之有」?
上亦素察公所为,故言者不得逞。
初命公,奏有旨除宣徽使,间言旁发,故除冬官,且有后命再任除之。
及是,故不悦者将挠废前命,公闻之曰:「宰相者,时来即为,于我乎何有」?
即恳辞,请解官奉亲归里侍养,故复领南都留府。
英宗即位,加礼部尚书
自此数以归养为请,又徙陈州
过都,值仁宗神主祔庙,故止陪位,因留判尚书都省
未几,请知郓州
州北大泽自青、齐间有河入焉,公私舟楫往来相属,至寿张县河分二派。
其一近南,安流径易;
其一近北,回曲岸多石湍激,分十里许复合。
有土豪甲氏居回曲处,积奸敝渐湮塞南道,舟必由湍激腾剥,重载僦人牛以挽之,而甲民专其利。
公因岁饥,出仓粟募人疏浚,日役千工,出谷三千斛,浃旬而南道通,逮今公私获便刑部郎中李师中撰记,刻石在寿张。)
未几,加翰林侍读学士,徙知定州本路安抚使
公以亲老,复请归养,改徐州
以舟行侍亲为便,故受命。
明年春,召还翰林,充学士承旨,迁刑部尚书
顷赴东平,登对,英宗愕然曰:「吾籍卿名久矣,不知卿乃在朝,今何自为郡」?
公曰:「臣向领陈州,过都,属先帝升祔陪位,因少留,无职事故不敢见。
今奉辞,亦思效涓尘」。
出奏牍,言时政要务(在文集中。)
顾问再三,业已外除,意若有悔。
及徙徐州,屡语执政,俾召还。
凡三沮止,最后语云:「吾在藩邸时,览其所著《刍荛论》及所对贤良策,于时务该洽矣,以此典诰命,足扬朝廷光采」。
沮者察上意坚,始奉诏。
及入见,上具道此意,慰抚甚厚,且曰:「闻卿亲老,当内直时,或文字稀少,出宿可也」。
上自在藩邸,好学喜文辞,即位后两制代言多不称旨,故喜公还。
每览诏命,谓知制诰蔡抗曰:「老笔自别」。
一日登对,上问公:「吾昔观卿著述,知于治道留心,所谓治道,其有体要欤」?
公曰:「治道固有体要」。
「何谓体要」?
曰:「体要在乎易简」。
「其说云何」?
曰:「易简者天地之理,而贤人德业之所由出也」。
因为上开陈《系辞》一篇之意,上曰:「何所施行而得至于易简」?
曰:「本于诚明尔,诚则易,明则简。
诚明者君子之性也。
诚则易知而有亲,明则易从而有功,故其德业可久可大,其治天下何啻乎视诸掌矣」?
是日顾问甚久,上曰:「吾昔在藩邸,列于朝位,望两制近臣以为皆天下之选。
自即阼,方见其奏事或常常尔,不惟两制执政中亦鲜有发明者。
今闻卿所谭,方知有人矣」。
上起宗子,及纂御,深自谦抑,自宰臣以下未尝名但呼官,馆阁诸生有得对者亦止呼学士
公从容白:「君尊臣卑、国之大体;
君前臣名,朝之常仪
肃权纲,正宪都,治道之本,待下之礼太过,非所以隆堂陛、明等威」。
上自此见群臣稍正名分(有奏劄子在文集。)
公前在禁林,修玉牒属籍,及此再还内制,复司宗籍。
见近岁宗室蕃衍,其赐名者率鄙恶,盖四声诸字取用已尽,宗室在亡已千馀名,以音同相避名一字,即馀字悉废
公请以服属疏近赐名,其音同字异者不以相犯回避。
由此宗子还得雅名,英宗屡称其善,云:「张某可谓知救时敝者矣(有奏劄子在文集。)」。
上深患官冗,令两制集议,以清其尤滥。
向者两省官议事多异同,不能折中诣理。
及是公为两禁之长,事必举正于中,朝廷赖其裁定。
谏官李受请对,论冗官之敝,上曰:「此议属之张某,卿若别有意见,可以语张某,择所长而处之也」。
李端愿对,亦及此,仍令端愿学士院宣上此意。
枢密副使胡宿请外补,出知杭州,翼日中书请除人,上曰:「张某」。
宰臣复欲沮之,而难拒上意,乃曰:「向者常议枢密院本有武臣一员,久阙不补,今请用前议以复旧典」。
即历数武臣三数人,至郭逵而称其可用,除签书枢密院公事。
他日公因对,上曰:「罢胡宿本以用卿,中书每不为卿地,至如议用武臣。
中间除吕公弼枢密副使,时不举前议,则其意可知也」。
公曰:「自仁宗庆历后,擢用二府必与宰臣参之,臣知事君尔,然所守有年岁矣」。
十一月英宗违豫,十二月渐剧,二十一日召公福宁殿,上凭几授旨,册今上为皇太子
翼日宣麻,盛传制辞下四方,公至中书执政皆言皇储建立,国之庆典,得公制辞,足以增华储邸,流芳史牒矣。
皇太子上辞表,公批答至储宫太子读之称善,宫僚皆诵之,莫不叹美。
敕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方讨论大典,英宗升遐,皇太子即位。
翼日,公首见,召对于侧门,议加恩宰臣宗室,公因言:「仁宗晏驾,以在位四十二年,凶礼亡阙,仓卒绵蕝,事多过制,郡县更成劳扰。
今请详酌裁定仪典,稍从简便」。
上曰:「朕思之,但奉先之礼裁损非宜」。
公曰:「请申明遗制,遗制固云『应山陵事并从俭约』,能奉先志,可谓天子之孝矣」。
上拊髀曰:「卿言甚有以发朕心」。
即传宣中书,差官就三司置司,省诸冗费不急之物,公私称便焉。
以即位推恩,迁户部尚书
时国家荐有大故,内外赏给发及积藏。
英宗登极,颁赉尤广,公率近侍之官请从裁汰,故自宰臣以下宗室戚里,例损十之七八,省费不赀(劄子在文集。)
公在内禁,诸诏命令天下莫不传布,英宗号、谥号、祧迁之议,诸大手笔皆公撰定,凡所损益,莫不折中(谥议庙制在文集。)
故今上眷礼尤重,常问方今政务所先,公陈治道大体、(在文集。)国集大本(论国计事在文集。),是谓守位曰仁,聚人曰财。
上曰:「此可谓政务所先也」。
公所陈国计极详,因曰:「陛下何以图之」?
上曰:「责之二府尔」。
公曰:「得之矣」。
既付二府,每旬浃辄一诘其施行条理,故二府亦莫敢懈,稍稍措置,所补亦不浅矣。
四月参知政事吴奎免。
是日公适对,上语之故,且曰:「朕志先定,登卿政府」。
公再三逊避,上曰:「卿历三朝,可谓独立杰出,知卿不结交党,左右莫为之先。
今朕首举卿以自辅,尚何辞之有」?
既而,语及韩琦久在告,其意保持免必不复起。
公因言:「虽挟爱憎,然有勋王室,进退之礼宜尽恩意」。
上深然之,为亲札手诏,敦谕于位,以慰安之。
上好文章,从容问及古今制诰优劣,公曰:「王言以简重为体,西汉制诰典雅深厚,辞约而意尽,故前史以为汉之文章与三代同风,以其与训诰近也。
臣才学空疏,愧无以发明圣意,亦庶几取其尔雅而已」。
翼日降赐宸翰,称其书诏,褒嘉殊重。
时蒙访逮,或见特召。
一日,谓公曰:「卿所上封奏,其精切者朕置之卧内,时省阅之」。
九月英宗神主入庙,忽夜召公入,以宰臣韩琦罢,议除拜恩典,因命公参知政事
时公以亲疾在告固辞,上曰:「受命以慰亲之意,亦庶于有瘳也」。
彻御前双烛送公归院。
是夕别召知制诰郑獬夜就起居院草公制,面谕赞辞之意,所草除书皆上所授。
故事,自知枢密院除授,皆中书得旨,以辞头授当制舍人具草,未尝夜召也,惟亲王将相大除拜,乃面召,授命节旄,亦多用熟状。
翼日制出,公在告宣入,即时中使召赴延和殿告谢。
公立殿门外,以亲疾自陈,促入,宣上殿慰谕久之。
公请候亲疾良愈受命,不许,近珰即送赴中书
先一日,韩绛邵亢枢密副使,次日公与赵抃并命。
又次日,内殿起居,閤门仪制两府以先后入为班次,班退,宣閤门使,上亲定班著,以公为首,次之,又次之,又次之。
政府之次日,宰臣议以王安石御史中丞,公曰:「御史中丞秉国宪度,安石以经术为名,自处高,难居绳检之地」。
赵公亦以为然,竟止。
未几,太师捐馆,上闻震叹,遣内司宾临奠,近珰数抚问,赙赐尤厚。
后每语及,即嗟惜命,虚此位不除人以待公。
安石预政,与公志趣不同,又闻中司之议沮,乘公执丧之间,众口交烁。
服竟,乃除观文殿学士,知西京留府,遣使赍敕诰带马,即家以赐。
旬馀,中批令赴阙朝见。
公既入对,恳请南京留司御史台,上慰问移晷,且谕公可以宣徽使留供职,公坚辞,惟南台是请。
翼日,乃除判尚书都省,领集禧观。
公复请对,免不受敕,上曰:「朕留卿,卿坚辞,卿所请,朕所难从,且若之何?
藩镇惟卿所择」。
历问公太原、雍、河阳、许、青、郓孰便,公曰:「不得已,愿为颍州」。
上曰:「颍支郡」。
公曰:「颍实佳郡,自旧相皆领之」。
曰:「孰与陈」?
公曰:「向经新行」。
,国重戚也。
上曰:「之移徙易尔」。
遂领淮阳,公因面言:「臣被恩特深,当微有以展报也」。
上曰:「甚善」。
因探怀出单奏,具言:「近闻朝廷置条例司,开端创意,且大为改作。
若一司一务有所釐革,纵有过差,后皆可复,而国之大事在兵与民,不可易议也。
师旅兴发,患必在后,民心危动,安之实难。
夫兵为凶器,战为危事,不可玩。
夫民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不可忽。
故兵犹火也,可以焚物,亦以自焚;
犹水也,可以载舟,亦以覆舟。
愿陛下谨守祖宗之法,以保泰山之安」。
时熙宁三年正月,条例之议始行,故公因对及之。
退而谓亲友曰:「吾此得见,亦不为虚至矣」。
奏辞,上问:「且少留否」?
公曰:「今出都门行矣」。
既下殿,不复至私第,乘马即戒路,闻后有赐亦不及也。
在陈一年馀,庆州有叛卒构乱,声势动关中,本路转运使沈起传檄在所兵官县尉各集兵境上防守,介胄持兵,村落皆扰,民大惶骇,州县展转腾报,急如星火。
公发檄止之,故自陈以东皆安静,且具以闻。
上以付枢密院,颁下诸路,兵方散,顾谓二府曰:「守臣不当尔耶,临事乃见人器虑矣」。
近臣登对者必语及之,特旨举堪谏官者二员,公以李大临苏轼应诏,或止公,公曰:「吾知举谏官者,不知其他也」。
监司官有苛深者,事小嫌辄别推,一州至设三数禁,官吏多被檄推事,州县患阙官。
陈州置推四,所速者犹淹半岁,追逮證验数千里外,道路舆曳,或在禁疾病寒暑,瘐死间有之。
公条例上闻,司官被问,郊霈得释,朝廷因立约束,颁行天下,诸路推狱由此不敢妄作,刑禁以清。
公在西轩,闻筑者讴声甚諠,问焉,曰:「民为张太尉立庙」。
公遣视之,男女奔走以输财力,材甓货食充积。
他日国忌,僧寺行香,堂后门阖下见画像,公问左右,曰:「唐赵太尉也」。
公曰:「巢寇乱陈,今郡城北舂磨寨遗迹在焉,其毒可知也。
赵犨守孤城,以罢兵无日不战,竟全此州,能捍大患而不庙食,张侯何者(今有庙在京师封灵应侯。)」?
命彻张侯,夷之,籍其资用送官,立赵太尉祠堂于寺中,至今官吏以时荐常事,陈人皆奉飨(石记在寺祠堂前。)
诸路司官所兴功利,长吏皆不预闻,公曰:「吾衰矣,且素不能事人,盍归欤,以全所志」!
故复请南台,不许。
又累请,遂解州绂,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先治装,受命即行,扫舍掩关,罕所通接,坐忘遗照,游方之外矣。
所居构虚堂,题曰「乐全」,盖取庄生云:「乐全之谓得志。
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
自号乐全居士,谓知友曰:「一丘一壑尽在是矣」。
中外属意,朝议谓公必寻起。
或谓公朝议如此,公将何如?
公曰:「吾进不求合,退不为高,今以病故尔,何敢慢命也」!
枢密副使蔡公挺里人也,上时问公动静。
时宰知旨,欲就除南都,公揣且别有除,谓蔡宁就陈,遂授陈州
未几夫人卒,因请易南都便葬,又徙南都
上谕宰相韩公、参政马公:「张某可令过阙」。
二公因所亲通旨,遂入觐。
閤门新制,应见而当对者并待次,次日早宣令对。
已退朝,不果对。
又次日方对,慰问留数刻,语旧甚悦,曰:「先帝常说卿不立党友,所居栅门常掩,或终日无一马出入」。
因曰:「且以宣徽使奉朝供职」。
恳辞不敢当,宣坐赐茶,前殿罕尝赐臣寮坐。
既退,上语左右:「张某气貌可四十许人尔」。
俄有旨下閤门,前两府见辞日即对,不得以班次隔,遂著令。
是夕,御笔批出,令赴南郊陪祠。
执政者以为大臣得请有陪位,今令陪祠特旨也,即当摄事,乃降敕摄侍中,又摄太尉,皆见执政所承摄之职也。
前一日宣德门肄仪,公端笏挺然,进止详整,楼前万众无不属目。
冬假未开,先投牒奉辞,上恩眷既渥,前尝面谕,令时对来,公不敢数。
上意候假开且有除拜,忽睹奏辞,见班而公名在焉,讶之,夜半降一幅,批「张某」三字,付外在韩相所。
中书早参,令改宣徽使,判应天府
及入辞,上曰:「已有命」。
恳辞不可。
居数日,閤门促受敕告谢,公请先对后谢,有旨令先谢后对,盖绝其避免也。
因陈:「宣徽使必由寄任而除,向臣以私便请南都,今授重官归乡里,是启侥倖之路」。
上曰:「此意朕未之思也。
卿自持诚得体,青州重镇也,大臣临抚为宜」。
面谕辅臣,咨嘉称有风节,改判青州京东路安抚使
延和殿告谢,宣坐进,上问:「卿知边事,祖宗时所以御戎者策孰长」?
公对:「军旅之事,虽未之学,历代史册所著得失成败,亦可言之矣。
本朝太祖专务择人,以安边保民,不勤远略。
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用其酋豪,使之承袭以固疆圉。
而选骁将,如董遵诲环州一路,郭进守西山,李汉超保关南,并久于委寄,至十馀年不徙,优其给赐,宽其文法,使佚乐自恣,以收其力用。
故尽太祖之时,无鄙上之事。
太宗既平并州,因兵势遂欲收幽、蓟,不克,乃与契丹交怨,边难无岁不有。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皆大失亡,至各十馀万人。
又遣李彝兴冯晖之族内徙以取其地,因是致继迁之乱,三边大扰,朝廷旰食。
后有蜀乱,以至忧劳厌兵,然悔无及矣。
由是观之,其御戎之策得失明矣。
真宗初,赵德明纳款,西边安静,及澶渊之行,北国讲和,军士解甲,及今七十年,生民安于富庶,可谓盛德大业者矣。
近岁以来,颇闻边臣献开拓之议,此实进取之人侥倖立功,以干赏蹈利,恐非国家之远虑。
惟陛下思太祖之善制,鉴太宗之失策,谨三朝之好,以乂宁四方,抚育黎庶」。
上曰:「庆历以来事,卿知之乎?
元昊初效顺,如何待之」?
公对:「元昊效顺,时臣为翰林学士,其誓诰封册皆臣所撰」。
因具言其本末,上曰:「尔时卿已为学士耶?
可谓旧臣矣」。
又问:「庆历初契丹泛使来,常见富弼言,于时兵在境上,志必南侵,竟以金帛饵之而退,其谋果何在」?
公对:「当时萧英、刘六符来使,乘我西师之屡挫,知朝廷用兵之困,北国贪倖,故来渝盟。
臣当时充谏官,亦曾上言,窃料敌情,饵以金帛必解,何以言之?
自和好以来,北兵自亦骄惰,其贵近安于侈逸,其下无由自振故生事,以邀功而图富贵,此人之常情也。
今北国犹有旧臣如马保忠之比,北国尊重,其为之谋必忠。
今若受金帛而解,耶律氏之利也;
必弃好交兵,群下之利也。
于时仁宗宰臣吕夷简枢密使晏殊于殿庐中置酒与议事,萧英自言『两朝和好乃是好事,岂愿更见兵革耶』,又自言北国事,颇漏其情,六符变色目之。
及归,英竟以此获罪。
由此观之,乘利而动,得所欲而解其谋,止于是矣」。
因言:「今闻泛使复至,愿陛下为社稷生民计,所议更且深加含忍。
河朔荐饥,民多流散,财用不给,粮馈空虚,以至将帅之臣克堪整众者实少。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时泛使萧禧颇黠猾,恐对上礼有慢者,或不能容,故公深以为言。
上曰:「兵凶器,战危事。
朕念庆历中敌再和之后,中国遂以自安,不以凌侮为辱,亦不复忍戒备以善于后,故朕今者除戎器、训军旅,非有意于兴举,至于不得已以为应兵尔」。
公对:「此魏相所谓『兵应者王,兵贪者亡』。
然应兵者,谓兵祸之已成也。
及其未成,消平其患,乃善之善者也」。
公向在内禁,英宗大渐,召公福宁殿,凭几曰:「来日降制,册顼为皇太子」。
语少力,公请纸笔,书仅成。
公亦不敢藏之私家,至是袖之面纳,上曰:「何者」?
公曰:「先帝御札」。
欲阅之,公曰:「请内中披展」。
上泫然以付侍珰,他日谕曰:「卿所纳先帝亲札,乃凭几末命,此真可谓之顾命矣」。
公不敢当,专乞赴青州
对下,上遣近珰就班次宣,谓卿可候过正旦朝辞。
次日,中批俾就都亭驿押赐辽使御筵。
都亭押宴常以两府官,未尝有外官主之,上曰:「卿旧望,馆宴可与戎使开怀谭话,不与新进者同矣」。
元日馆宴,戎使甚恭,曰:「敢问押宴宣徽贵寿」。
公言年六十八,四人皆赞言公颜全不动。
庆历初尝使北,是四人中必有曾见公者。
既而切切耳语久之,盖以公使北时北主有异礼,北国纪之,迨今三十馀年,不意今犹在朝也。
晚暮上马,北人皆拥堂阶聚观,望公出门方散。
甫过元日,请辞赴任,面奉旨令过上元,上亲谕閤门使:「张某且赴常朝」。
上元又请,上曰:「青州无事,且知州滕甫见在任,卿可留过同天节」。
公对:「同天节犹远,臣久留京阙,乞且赴任」。
上曰:「卿老于朝廷典故,朕且欲时相见」。
眷谕再三,是夕中批,令归本院供职。
公以为宣徽使京师,惟国之重戚,文臣未之有,具此沥恳,竟不许,面谕曰:「宣徽院无事,留卿有以访问,非但供职而已」。
属春宴,北使萧禧在路,公请待禧到同此宴。
上语及禧来为河东疆事,谕示甚悉,公奏:「仁宗嘉祐二年,北使萧扈已曾来辩。
朝廷讨寻本末,令馆伴王洙等具言,扈辞屈,遂录节目付扈」。
公犹收奏章,遂以上之。
禧当辞偃蹇,吏晨夕促之,不入。
公于殿屏与枢密副使吴充并立,谓北使留馆,礼遣之不行,俾主者日致馈而勿间,命边吏以故移告北可矣。
以此入启,上然之。
居数日,禧果自请辞,上曰:「朕谓卿自详事体」。
兼一职,乃除中太一宫使,面谕:「宫新成,国家所严奉,故创置使名」。
公对:「臣此入觐,已顾遇之深,南都之命,且引年矣。
念他日莫复望清光,本志一谢恩眷即行,非为官职来也。
愿不以进退累圣怀,臣自安分」。
因辞宫使,降诏不允,上数言:「卿可谓顾命之旧臣矣,常求补外,得无在朝有所好恶者欤」?
公曰:「君前何敢隐?
臣实未尝与人交恶也」。
閤门仪制宣徽使奏事,辰牌上即赴后殿
公每对,遇报辰时,上必有旨,次日前殿对,未尝隔过后殿也,盖其礼遇不以常制待之。
亲知或勉公曰:「公得君,中外莫不知,盍体上意,数辞非宜」。
公曰:「所谓得君者,谓行其志也。
余于国既无补,又怀恩而求容,以伤君之明,是重得罪也。
引身而退,有以远耻辱,是亦一介之守也」。
生日,中使赐饩醪,见任二府有此赐,宣徽使不及此异数也。
奉朝夙退,门无杂宾,久之,复丐徐、兖一郡,遂不入。
上遣近侍就宣见,问卿志常自疏外,何也?
公对曰:「大夫七十而致仕,礼也。
臣年已迫,幸得请,冀便于告老」。
上曰:「卿殊未衰,何谓年之迫也」?
公曰:「譬之土木偶,外若可观,中实乾朽」。
上曰:「礼有不得谢,进退不在朕」。
公曰:「不得谢,君所以加优老成者,然亦不属以烦重之事矣」。
上曰:「年至而任烦重者,固有之矣」。
公曰:「天禀特异,不谓无之。
大率古者四十而仕,七十而老,中间三十年是为一世,天之纪也。
物壮则老,人之精力年至自应衰,黾勉从事顾禄位者为之。
臣虽知恋于圣朝,岂敢忽于名教」?
次日中书才奏事,上曰:「张某朕再三留,而请不已,须从之」。
因议恩典,或有异言,乃易宣徽南院使,加检校太傅
有谓公上殊慊然,有不足之色,遂判应天府,受命登对,上曰:「卿请已确,此命朕深不得已」。
玉色不怡久之。
辞日特赐方团带,宰臣解政除使相有此赐,馀无前比,优恩及于私室。
辞后数日,有长星见于轸,犯左右辖,掩其中星(名长沙星。),上避正寝降礼,下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时事得失,疏留中。
南都,适高丽使人过府,先有制夷使,所过长吏迓迎,公上言:「宣徽使班秩同两府,夷使陪臣也,礼太过」。
特旨罢迓送,止令通判承事使人来谒见,即与复礼
使相公诸人之在扬州,令扬州依此。
夷使入谒,退而谓中使宗道通判韩晋卿李钧曰:「某在本国闻公名久矣,不意今日于此得参接也」。
广西守官侵扰诸蛮,交趾乘衅构乱,破邕州廉州,大杀掠,南裔骚动。
朝廷命师出军,称十万,二广、湖南至江西调夫输送,发陕塞劲骑往讨。
公上疏论其事,凡十条,大意以为古之征蛮未尝举大众,以其岩壑深阻,水土风气恶。
今为大举锐士,难以久于瘴乡,突骑不能驰于鸟径,蛮走险,兵不得用。
谓宜选吏绥集亡散保境,徐以谋取之为善。
疏上,师已出,竟以疠疫,兵夫不可留而还。
司农总制财利之条令,典其职者间或非其材,举天下之祠庙,令比诸坊场、河渡,岁入赀而专其祈祝之事。
公时守南都,上言:「阏伯封于商,主大辰之祀。
微子始封于宋,宋者国家王业所兴,而又以火德王奉祀尤严。
至于张巡许远南霁云,前代忠烈之臣,庙食于此。
俾无赖之民得干黩之,殆非朝廷之议」。
上览奏,御笔批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
使执政推究其施行之因,实未尝经朝廷之议。
有旨前主判司农尝遇此事而不发举者,以轻重加罚,申命天下,一切罢之。
公身在外,睹诸利害辄言,请禁钱无出边关,复铜禁。
高丽使人到阙,初无防遏,恣所适,公请绝其私游,凡有便宜必以闻。
再阅岁,年七十请老,章累上,每赐诏不允。
王丞相以上意谕公所亲,以为虽百请必不从,公致意相君,姑就散地可哉。
相君为言,乃除东太一宫使
府罢就第,遂屏人事,惟赵公叔平老在乡闾往来,未尝他适也。
仅二年,复请致仕。
又三请,诏止之。
最后上以章付执政,令召知制诰李清臣中书,宣谕以公恳谢之意,且令诰辞著公先预升储事,故命书具及之。
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太子少师致仕,遣使臣赍诰敕至第赐之。
苏轼下吏,思有以宽朝宪,上言:「昔晋囚叔向,于时祁奚老矣,乘驲以见晋君,闻说而释之,不见叔向而归,示公言也。
以刺讥为罪,加谴而免囚,有以慰士大夫之望」。
公坐,亦罚金。
自是屏居一斋,方且齐生死,不但遗荣辱也,回首风尘,庄子所谓「若蚊虻之过乎前」矣。
襟量坦夷,无城府、不逆诈、不匿怨,性不喜为声名,故未尝有所矜治标饰,其于毁誉蔑如也。
性不好交党,故未尝攀援结纳,其于人事泊如也。
性不乐权利,故未尝希时取容,虽事君常礼不懈而已,其于进退恬如也。
所读书专于六经,读史但观《太史公记》、班固《汉书》,以为犹足以传信也。
暇时颇乐老彭导养之术,阅佛典《楞伽》、《净名》,而得其理,每曰:「儒之诚明,道之正一,释之定慧,其致一也。
君子之道求诸己以正性命而已矣」。
公既兼内外之学,由是天下以通人推之,故颇僻诡邪不接于心术,爱恶哀惧无自入矣。
历官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著作佐郎太常丞右正言谏议大夫给事中、礼吏户部侍郎尚书左丞、工礼刑户部尚书宣徽北院南院使检校太保太傅,以太子少师致仕。
历职直集贤院知制诰史馆修撰翰林学士龙图阁翰林侍读端明观文殿学士,在朝知谏院登闻检院纠察在京刑狱太常寺兼礼仪事、吏部流内铨审刑审官三班院、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事尚书都省昭文馆秘阁秘书省宗正寺修玉牒官提举集禧观、群牧使知开封府御史中丞权三司使、正三司使参知政事宣徽使中太一宫使
间授命修日历、《唐书·乐书》、契丹国信使馆伴押宴、知贡举南京奉安三圣礼仪使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外任知苏州昆山县,通判睦州,知滁州江宁府杭州滑州益州应天府秦州郓州徐州陈州,秦再除而一赴,陈五除而再就,应天四除而三至,西京、镇定、太原永兴、青、徐皆受命而不行。
大约所历藩镇,至则清净,去必见思,抑可知其中外扬历之风迹矣。
文四十卷,号曰《乐全》;
内外辞制杂著二十卷,号曰《玉堂集》。
元祐六年岁在辛未十二月二日,精神不动,寂然顺化,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二日,特赠司空,官其属五人。
其配永嘉郡夫人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
有学识,妇道顺而正,母德慈以均。
晚年明性理,其殁也有异,别志载之。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
邦直邦杰,并太常寺太祝
皆有文学行义,并先公以殁。
曰恕,克自修立,保家之子也。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枢密副使挺之子;
次适右朝奉郎王巩端明殿学士工部尚书素之子;
嫁而复归。
元祐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孟诸乡之南原,从先茔也。
右谨具阀阅功状,上太常考功,请议谥及上史馆以备编录。
年月日王巩状。
按:《乐全集》附录,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