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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定公墓志铭1092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四、《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二、《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容斋续笔》卷一二、《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八、《翰苑新书》前集卷六八、《秘笈新书》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蒐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
既自以为股肱心膂,敬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远者,又留以为三世子孙百年之用,至于今赖之。
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天下未尝一日无士,而仁宗之世,独为多士者,以其大也
贾谊叹细德之崄微,知凤鸟不下,闵沟渎寻常,知吞舟不容伤时无是大者以容己也。
故尝窃论之,天下大器也,非力兼万人,其孰能举之!
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万人之英乎!
即位八年,而以制策取士一举而得富弼再举而得公。
公姓张氏,讳方平字安道
其先宋人也,后徙扬州
高祖克,唐末为亳州刺史
曾祖文熙,亳州军事推官,赠太师,娶苏氏追封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以进士及第太宗召对,选知郓州,赐亲扎,给全俸,终于尚书都官员外郎,娶刘氏,追封国太夫人
尧卿端默寡言,有出世间意,以父命勉娶,非其意也,父没,遂居一室家人莫得见其面者十有七年。
祖考皆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皆封魏国公
娶嵇氏,追封国太夫人
公年十三,入应天府
颖悟绝人
家贫无书,尝就人借三史旬日辄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
凡书皆一阅终身不再读。
属文未尝起草
宋绶蔡齐见之曰:「天下奇材也」。
范讽皆以茂材异等荐之。
景祐元年中选,授校书郎,知昆山县
蒋堂苏州,得公所著《刍荛论》五十篇,上之,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荐公,射策优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书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
以谓:「朝廷自景德以来,既与契丹盟,天下忘备,将不知兵,士不知战,民不知劳,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丧师蹶将之忧,兵连民疲,必有盗贼意外之患。
含垢匿瑕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
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
是时士大夫见天全盛,而元昊小丑,皆欲发兵诛之,惟公与吴育同议
议者不深察,以二人之论为出于姑息,遂决用兵天下骚动
公献平戎十策》,大略边城千里,我分而贼专,虽屯兵数十万,然贼至常以一击十必败之道也。
既败而图之,则老师费财不可为已。
宜及民力之完,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
入寇,必自延、渭而兴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
所谓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
宰相吕夷简见之,谓宋绶曰:「君能为得人矣」。
然不果用其策。
召对,赐五品服,直集贤院,迁太常丞知谏院
首论祖宗以来,虽分中书枢密院,而三圣英武独运,断归于一。
陛下谦德仰成二府不可以不合
仁宗嘉之
富弼亦论此,遂命宰相兼枢密使
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诸路守兵,多拣赴阙郡县无备,乃命调额外弓手
公在睦州条上利害八事
及是,有旨遣使于陕西河东京东西路弓手宣毅保捷指挥
公连上疏,争之甚力,不从
宣毅十四万人保捷九万人,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骄甚,所在为寇。
自是民力大困,国用一空
识者以不从公言为恨。
并护四路刘平石元孙任福之败,皆贬主帅,而不问
贼围麟、府,诏出兵牵制
逗留不出,使贼丰州、夷灵远而去。
极言之,诏罢节制
自是四路各得专达人人自效边备脩完,贼至无所得
庆历元年西方用兵,盖六年矣。
上既厌兵,而贼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虏中匹布至十馀千,元昊欲自通,其道无由
慨然上疏曰:「陛下天地父母也,岂与此犬豕豺狼较胜负乎?
愿因今岁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申敕边吏,勿绝其善意
若犹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怠彼,虽天地鬼神必将诛之」。
仁宗喜曰:「是吾心也」。
命公以疏付中书
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之及此,是社稷也」。
是岁,赦书开谕公意
明年元昊请降
元昊叛,公谋无遗策,虽不尽用,然西师解严公有力焉。
修起居注,假起居舍人知制诰使契丹
戎主雅闻公名与其母后族人微行观公于范阳门外
及燕,亲诣前酌玉卮以饮公,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
骑而击毬于公前,以其所乘马赐公。
朝廷知之,自是虏使挟事至者,辄命公馆之。
召试知制诰,迁右正言,赐三品服。
诰命简严四方诵之。
史馆脩撰
章得象国史,以日历乾兴庆历不脩,以属公,于是粲然复完。
权知开封府
府事至繁,为尹者皆书板记事,公独不用默记数百人以次决遣不遗毫釐。
吏民大惊以为神,不敢复欺。
翰林学士,领群牧使
牧事久不治,公始整齐之。
元昊遣使求通,已在境上,而契丹元昊搆隙,使来约我,请拒绝其使。
时议者欲遂纳元昊故为答书曰:「元昊若尽如约束,则理难拒绝」。
仁宗以书示公与宋祁
公上议曰:「书词如此,是拒契丹而纳元昊,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虏也。
若已封册元昊,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终不听乎?
若不听,契丹之怨,必自是始。
听而绝之,则中国无复信义,永断招怀之理矣。
一举而失二虏也。
宜赐元昊诏曰:『朝廷纳卿诚欸,本缘契丹之请,今闻卿招诱契丹边户,失舅甥之欢,契丹遣使为言,卿宜审处其事,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行矣』。
如此西北两得」。
时人伏其精识
谏议大夫,为御史中丞
中外之事,知无不言至于宫妾宦官,滥恩横赐,皆力争裁抑之。
知贡举
士方以游词崄语为高。
公上疏,以谓文章之变,实关盛衰不可长也。
诏以公言晓谕学者
宰相贾昌朝参知政事吴育忿争上前
公将对,昌朝使人约公,当以代
怒叱遣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既对,极论二人邪正曲直
卒罢,高若讷代之。
时当郊而费用未具,中外以为忧。
宰相欲以是危公,复拜翰林学士三司使
领使未几,以办闻,仁宗大喜
至于今,计司郊告办,盖自公始。
三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而未下。
公见上问曰:「河北榷盐,何也」?
仁宗惊曰:「始立法,非再也」。
公曰:「周世宗河北盐,犯辄处死
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盐课均之两税钱,而弛其禁,世宗许之,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
且今未榷也,而契丹盗贩不已,若榷之则盐贵,虏盐益售,是为我敛怨虏获利乎?
虏盐滋多,非用兵莫能禁也。
边隙一开,所获利能补用兵之费乎」?
仁宗大悟曰:「卿与宰相立罢之」。
公曰:「法虽未下,民已户知之,当直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
仁宗大喜,命公密撰手诏下之,河朔父老相率拜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
且刻诏书北京至今父老过其下,必稽首流涕
南京鸿庆宫成,奉安三圣像,当遣柄臣特命公为礼仪使乡党荣之。
仁宗遂欲用公,而公目疾求去甚力,乃加端明殿学士归院,判尚书都省兼领银台司审刑院太常寺事。
庆历中卫士夜逾宫垣为变。
仁宗旦语二府,以贵妃张氏有扈跸之功,枢密使夏竦倡言讲求所以尊异贵妃之礼,宰相陈执中不知所为
公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
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礼。
若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
执中耸然敬从公言而罢。
宗正寺玉牒补缀失亡为书数百卷
自陕用兵公私困乏士大夫争言丰财省费之道,然多不得其要。
自为谏官、御史中丞三司使,皆为上精言之。
一日仁宗资政殿,召两府侍从赐坐,手诏天下事
公退禁林是日有旨锁院
公既草制书,又条对问数千言夜半制书皆上。
仁宗惊曰,又手诏独策公。
明日复出千言大略以谓:「太祖定天下用兵不过十五万,今百馀万,而更言不足
祥符以来万事堕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
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坏,而任将养兵,皆非旧律。
国用既窘,则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
治乱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
公既明习历代损益,又周知祖宗法度,悉陈其本末赢虚所以然之状,及当今所宜救治施行之略。
而其末乃论:「古今治乱在上离合之间。
比年已来朝廷颇引轻崄之人,布之言路违道干誉利口为贤,内则台谏,外则监司下至胥吏僮奴,皆可以搆危其上,自将相公宿贵之人,皆争屈体收礼后辈,有不然者,则谤毁随之,惴惴惟恐不免何暇展布心体为国立事哉!
此风不革天下无时治也」。
上益异之,书「文儒」二字以赐。
月馀,御迎阳门,召两制近侍复赐问目曰:「朕之阙失,国之奸蠹朝之憸谀,皆直言其状」。
独引公近御榻密访之,且有大用语。
公叹曰:「暴人之私,迫人于憸而攘之,我不为也」。
终无所言。
公既刚简自信不恤毁誉,故小人有以中之。
三司判官杨仪,以请求得罪公坐厚善,遂罢职出知滁州
不数月,上悟,还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明年,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知杭州
公平学道虚一而静,故所至皆不言而治。
既去,人必思之。
自杭丁太夫人忧,服除,以旧职还朝
判流内铨
建言畿内税重,非所以示天下
是岁郊赦,减畿内三分,遂为定制
秦州叛羌断古渭路,帅张昪发兵讨贼,而副总管刘涣受命,皆罢之。
拜公侍读学士、知秦州
公力不拜,曰:「阶级,今互言两罢,帅不可为也」。
以故得不罢。
以公为礼部侍郎,知滑州,改户部侍郎移镇西蜀
始,李顺甲午岁叛,人记之,至是方以为忧。
转运使守事西南夷邛部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南诏,欲来寇蜀。
摄守妄人也,闻之大惊移兵边郡,益调额外弓手,发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争迁居城中男女昏会,不复以年,贱粥谷帛金银,埋之地中
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相望于道。
诏促公行,且许以便宜从事
公言:「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崄不通其间杂种不相役属安能大兵为智高寇我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
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
下令邛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
悉归屯边兵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
会上观灯城门通夕不闭,蜀遂大安
已而邛部川之译人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西南夷大震
先是朝廷获智高母子不杀欲以招智高,至是乃伏法
复以三司使召还。
奏罢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馀万,至今纪之。
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
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
建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四通五达之郊,非如雍、洛有山河形胜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国耳。
兵恃食,食恃漕运汴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前岁发浚之,故河行地中。
张君平者,以疏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
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以堙塞
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旧也」。
遂画漕运十四策。
宰相富弼读公奏上前,昼漏尽十刻侍卫跛倚仁宗太息称善。
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
悉如所启施行
退谓公曰:「自庆历以来公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为议
凡除主计未尝先公也」。
其后期年,而京师五年之蓄。
吏部侍郎,复以目疾请郡,迁尚书左丞,知南京
未几工部尚书秦州
时亮祚方骄僭,阅士马筑堡筚篥城之西,压秦境上,属户皆逃匿山林
公即料简将士声言出塞,实按军不动。
贼既不至言者因论公无贼而轻举
宰相曾公亮昌言于朝,曰:「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张公岂轻者哉!
所以不至者,以有备故也。
有备而贼不至,则以轻举罪之,边臣自是不敢先事之备也」。
议者乃服。
初命公秦州,有旨再任,当除宣徽使
议者欲以沮挠之,公笑曰:「吾于死生祸福未尝择也,宣徽使于我何有哉」!
力请解,复知南京
封清河郡公
英宗即位,迁礼部尚书,知陈州
过都,留判尚书都省,请知郓州
陛辞天下事英宗叹曰:「学士可以去其朝廷哉」!
公力请行,加侍读学士,徙定州乞归养,改徐州
英宗屡欲召还,而左右无助公者。
一日执政曰:「吾在藩邸时,见其《刍荛论》及对策
近者代言之臣未尝副吾意,若使典诰之任,亦国华也」。
执政乃始奉诏
翰林学士承旨
治道体要,公以简易诚明为对,言近而指远,不觉前席曰:「吾昔奉朝请,望侍从大臣以谓天下选人,今乃不然,闻学士之言,始知有人矣」。
胡宿枢密副使上欲以公代之,而执政请用郭逵
英宗以语公。
公曰:「自庆历以后擢任二府,必参之中书,臣知事而已」。
刑部尚书
英宗不豫学士王圭当直不召召公福宁殿。
上凭不言,赐公坐
出书一幅八字,曰「来日降诏,立皇太子」。
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
力疾书以付公。
公既草制,寻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神宗即位召见侧门
公曰:「仁宗崩,厚葬过礼公私骚然,请损之」。
上曰:「奉先可损乎」?
公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天子之孝也」。
上叹曰:「是吾心也」。
又奏百官迁秩,恩已过厚,若锡赉复用嘉祐近比,恐国力不能支,乞追用乾兴足矣
从之,省费十七八。
户部尚书
御史中丞王陶宰相参知政事吴奎与之辨,上欲
公适对,上曰:「罢,当以卿代」。
公力辞。
上曰:「卿历三朝无所阿附左右莫为先容可谓独立杰出矣。
先帝已欲用卿,今复何辞」!
公曰:「韩琦久在告,意保全免,必不复起
勋在王室,愿陛下位,手诏,以全始终之分」。
嗟叹久之,继出小纸曰:「执政而击中司,谓朕手诏内批,持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
公复论如初
上从之,赐诏,如公言
久之求去坚甚,夜召公议
公复申前论。
上曰:「志不可夺也」。
公遂建议宜宠以两镇节钺,且虚府以示复用,从之。
面命公为参知政事,以亲疾辞。
上曰:「受命以慰亲意,庶有瘳也」。
是夕,复诏知制诰郑獬内东门别殿,谕以用公意制词出上旨。
制出,公以亲疾在告召对押赴中书
御史中丞缺,曾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极论安石不可用。
不数日,魏公捐馆,上叹息不已
近珰及内司宾存问日至虚位以待公。
寻诏起复四上章乃免。
服除,以安石不悦,拜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
入觐,请南京留台上欲以为宣徽使修国史不可,则欲以提举集禧观判都省
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辞,遂知陈州
时方条例司,行新法大率丰财强兵
公因陛辞极论其害,皆深言危语
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兵犹火也,不戢自焚
若行新法不已,其极必有覆舟自焚之忧」。
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复少留乎」?
公曰:「退即行矣」。
上亦怅然
至陈。
陕西用兵,卒叛庆州,声摇关辅
京西漕檄捕盗官以兵会所属州,白刃横野,民大惶骇,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
上谓执政曰:「守臣不当尔耶?
临事见人」。
京西各归其旧。
吏方苛察为能,小不中意,辄置司推治一州至数狱,追逮千里死者甚众。
公以事闻。
诏立条约下诸路。
监司新进趋时兴利长吏初不与闻
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归欤以全吾志」。
力请留台而归。
未几,复知陈州
暇日西轩,闻外板筑喧甚,曰:「民筑嘉应张太尉」。
公曰:「巢贼乱天下赵犨孤城力战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张侯何为者哉」!
命夷其庙,立赵侯祠佛舍中。
未几南京,且命入觐
待次,对前殿
曰:「先帝尝言卿不立交党退朝掩关终日一客」。
命坐赐茶
寻拜宣徽北院使检校太尉,判应天府
公曰:「宣徽使寄任不除,臣求乡郡自便得之,恐启侥倖路」。
上曰:「朕未之思」。
改判青州告免
延和殿赐坐,问:「祖宗禦戎之策孰长」?
公曰:「太祖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世袭,故边圉无事
董遵诲环州郭进西山李汉超关南,皆十馀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而少遣兵
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兵禦之,战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
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
太宗并州,欲遂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馀万。
内徙李彝兴冯晖之族,继迁之变,三边皆扰,而朝廷旰食矣。
真宗之礼赵德明纳欸,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不识兵革可谓盛德大业
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
近岁边臣开拓之议,皆行崄侥倖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
上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
元昊初臣,何以待之」?
公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臣所草」。
具言本末
上惊曰:「尔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
契丹泛使萧禧来,上问:「虏意安在」?
公曰:「虏自与中国通好,安于豢养吏士骄惰,实不欲用兵
昔萧英、刘六符来,仁宗二府置酒殿庐,与语,英颇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归,竟以此得罪
今禧黠虏,愿如故事,令大臣与议,无屈帝尊与虏交口」。
上曰:「朕念庆历和之后,中国不复为善后之备,故修戎事应兵耳」。
公曰:「应兵者,兵祸之已成者也。
消变于未成,善之善者也」。
公每辞去,上辄迁延之,三易其期。
遂诏公归院供职
萧禧至,以河东疆事为辞,上复以问公。
公曰:「嘉祐二年虏使萧扈尝言之,朝廷讨论之详矣。
命馆王洙诘之,扈不能对。
录其条目,付扈以归」。
因以藁上之。
禧当辞,偃蹇驿中不起执政未知为言
公班二府,因朝,谓枢密使吴充曰:「禧不即行使主日致馈而勿问,且使边吏以其故檄虏中可也」。
启用其说,禧即日行。
中太一宫使
进对礼秩,凡皆与执政同。
在朝,虽不任职,然多建明
上数欲废易汴渠
公曰:「此祖宗建国之本,不可轻议。
饷道一梗,兵安所仰食
朝廷置足之地矣。
老臣谁敢言此」?
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之出,故中国日耗,而西南北三虏皆山积
极论其害,请诘问安石,举累朝令典所以保国便民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
星孛于轸,诏求直言
公上疏论所以致变之故,人皆为恐慄
上皆优容之。
求去愈力。
上曰:「卿在朝岂有所好恶者欤,何欲去之速也」?
公曰:「臣平生未尝与人交恶,但欲归老耳」。
上知不可留,乃以为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傅、判应天府
上曰:「朕初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
又欲除枢密使,而卿论兵复异。
卿受先帝末命,卒无以副朕意乎」?
泫然泣下,赐带如尝任宰相者。
高丽使南京长吏送迎
公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
诏独遣少尹使者见公恐慄不敢仰视
师征安南,公以谓西北壮士健马,弃之南方,其患有不可胜言者。
社稷之福,则老师费财无功而还
因论交阯风俗与诸夷不类,自建隆以来吴昌文、丁部、黎桓、李公缊,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藩镇倾夺之风,此可以计破者也。
条上九事
习知蛮事者,皆服其精鍊
师还,如公言
新法既鬻坊场河渡司农又并祠庙鬻之,官既得钱,听民为贾区
庙中侮慢秽践,无所不至
公言:「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
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
微子为宋始封。
二祠者,独不可免于鬻乎」?
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国,莫甚于斯」!
于是天下祠庙不得鬻。
公自念将老,无以报上论事益切,至于论兵起狱,尤为反复深言,曰:「老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
上为感动
永乐之败,颇思其言。
公请不已,拜东太一宫使,就第,章数十上,拜太子少师,以宣徽使致仕
官制行,罢宣徽院,独命公领使如旧
今上即位执政辄罢公使,以太子太保致仕
元祐六年,诏复置宣徽使,乃命公复南院,章四上不拜玺书嘉之
其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一日,特赠司空制服苑中,官其亲属五人
太皇太后辅臣嗟叹忠正
遗令不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诏有司谥曰文定
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邦直邦杰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
恕今为右朝散郎通判应天府信厚敦敏笃学朝廷数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左右,诏听之。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次适右朝奉郎王巩,其季已嫁而复归
孙男四人:钦咨、钦亮、钦弼、钦宪。
孙女三人,并幼。
公晚自谓乐全居士,有《乐全集》四十卷,《玉堂集》二十卷,注仁宗乐书一卷
神宗尝赐亲札曰:「卿文章典雅焕然三代之风,《书》之典诰无以加焉,西汉所不及也」。
所与交者,范仲淹吴育宋祁三人,皆敬惮之。
曰:「不动如山安道有焉」。
晚与轼先大夫游,论古今治乱,及一时人物,皆不谋而同
轼与弟以是得出入门下。
轼尝论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
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烈丈夫之风。
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总练名实之意,自见言语
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已来以事君为说者所能至也(〔四〕)
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公其庶几乎
乌乎
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
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
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同而后言。
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
远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
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众。
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
世以轼为知言
公始为谏官,荐刘夔王质自代,即日擢用
贝州军叛,上欲遣公出征,举明镐自代,即以为将,而贝州平。
熙宁中,轼将往见公于陈。
宰相曾公亮谓轼曰:「吾受知张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
轼以问公。
怅然久之,曰:「吾密荐公亮,人无知者,岂仁宗以语之乎」?
以是知公不偶于世,而人主信之,盖如此
公性与道合得佛老之妙。
属纩之日,凛然平生,有星陨北牖
及薨,赤气自寝而升,里人望而惊焉。
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永安乡仁孝里。
其子恕,以王巩之状来求铭。
铭曰:
大道之行,士贵其身。
维人求我,匪我求人
秦汉以来,士贱君肆。
区区仆臣,以得为喜。
功利之趋,谤毁是逃。
我观其身,夏畦之劳。
纷纭丛脞千载一律
帝闵下俗,异人乃出。
生我公,龙章凤姿
翔于千仞,世挽留之。
浩然直前,有碍则止。
放为江河,汇为沼沚
穆穆三圣,如天如渊
前席惟谊,见黯必冠。
岂不用公,道有不契。
出其绪馀,则已惊世。
公之所能,我不敢知。
乘云驭风,与汗漫期
噫天何时复生此杰。
我作铭诗,以诏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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