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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宫闱典

 第七十卷目录

 东宫部总论二
  大学衍义〈建立之计宜早 谕教之法宜豫 嫡庶之分宜辨 废夺之失宜鉴〉

宫闱典第七十卷

东宫部总论二

《大学衍义》《建立之计宜早》

春秋桓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胡安国曰:经书子同生,所以正国家之本,防后世配嫡,夺正之事,垂训之义大矣。此世子也。其不曰:世子何也。天下无生而贵者,誓于天子,然后为世子。
臣按:贾谊之书,有曰:势明,则民定,而出于一道,故人争为宰相,而不奸为世子。非宰相尊而世子卑也,不可以智求,不可以力争也。臣谓古者之生,世子则己表而扬之,使国人皆知之。所以系众望也。是则国本之定不在于建储之日而已,定于始生之初,此春秋于子,同之生必谨而书之也。

僖十七年,齐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武孟公子无亏〉少卫姬,生惠公;〈公子元〉郑姬,生孝公;〈公子昭〉葛嬴,生昭公;〈公子潘〉密姬,生懿公;〈公子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太子。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羞于公,〈雍巫雍人名巫即易牙〉亦有宠,公许之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诸侯伐齐。三月,齐人杀无亏以说宋。齐人将立孝公,不胜四公子之徒,遂与宋人战。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甗,立孝公而还。
臣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匡天下而身殁。未几五公子争立,国内大乱,垂二十年以不蚤定之故也。其所以不蚤定者,溺爱于少子故也。盖桓公君臣知以富国彊兵为急,而不知修身齐家之本,故其祸卒兆于此,可不戒诸。

《史记》:齐景公适子死。宠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贱,无行,诸大夫恐其为嗣,乃言愿择诸子长贤者为太子。景公老,恶言嗣事,又爱荼母,欲立之,惮发之口,乃谓诸大夫曰:为乐耳,国何患无君乎。秋,景公病,命国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为太子,逐群公子。景公卒,太子荼立,是为晏孺子。群公子畏诛,皆出亡。晏孺子元年,田乞〈齐大夫〉攻高昭子杀之,乃使人之鲁召公子阳生。阳生至齐,匿田乞家。十月,田乞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来会饮。田乞盛阳生橐中,置坐中,发橐出之,曰:此齐君也。鲍牧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诸大夫相视欲悔,阳生前,顿首曰:可则立之,否则已。鲍牧恐祸起,乃复曰:皆景公子也,何为不可。乃与盟,立阳生,是为悼公。悼公入宫,使人迁晏孺子于骀,杀之,而逐孺子母芮子。芮子故贱而孺子少,故无权,国人轻之。
臣按:景公之失,亦由嗣子不蚤定之故。其所以不蚤定者,以私欲立荼之故也。虽高国二臣,曲从其乱命,而适以启田,乞之奸心。杀荼而立阳生,齐国之政,遂归田氏,不再传,而田氏代齐矣。吁可戒哉。

魏武侯卒,子罃与公中缓争为太子。韩懿侯与赵成侯并兵以伐魏,战于浊泽,魏氏大败,谓韩曰:除魏君,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且利。韩曰:不可。杀魏君,人必曰暴;割地而退,人必曰贪。不如两分之。魏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之患矣。赵不听。韩不悦,以其步卒夜去。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矣。故曰君终无适子,其国可破也。
臣按:适嗣之不蚤立,敌国之资也。故书之以为戒云。

汉文帝元年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也。请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阅天下之义理多矣,明于国家之大体。吴王于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岂为不豫哉。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贤及有德义者,若举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终,是社稷之灵,天下之福也。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于子,非所以忧天下也。朕甚不取。有司皆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馀载,古之有天下者莫不长焉,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亲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诸侯,为帝者太祖。诸侯王及列侯始受国者皆亦为其国祖。子孙继嗣,世世弗绝,天下之大义也,故高帝设之以抚海内。今释宜建而更选于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议不宜。子启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上乃许之。
臣按:文帝以谦力辞,而有司以谊固请,然后文帝屈而从之,君臣之间,可谓两得矣。
以上论建立之计宜蚤。或曰:国本之宜蚤,建固也。然在位久,而继嗣未生,如之何。曰:本朝则有故事矣,仁宗皇帝春秋四十有四,圣嗣未立,张述以太常博士请遴择宗亲才而贤者,异其礼秩,试以职务,俾内外知圣心有所属。〈皇祐五年〉其后范镇以谏官言之。〈嘉祐元年〉赵抃以御史言之,〈同上〉司马光以并州通判亦言之。〈同上〉自是文彦博、欧阳修、王尧臣、吴奎诸臣莫不言者,迄赖韩琦而后定焉。太山磐石之基,于是乎壮吁此。我祖宗公天下之心。三代以来之所未有者也。因附著于此,云臣伏见高宗皇帝建炎三年,元懿太子薨布衣,李时雨乞于皇族。中择宗室之贤者,一人使视皇子以系四海之望,是时高宗年甫二十有三耳,不以太蚤为忤也。迨绍兴元年张浚言之,娄寅亮又言之,上读寅亮之章,于是大悟。越五年,孝宗皇帝有建国之封。是高宗以二十五而定议,二十九而锡命也。其为宗社之计,尤蚤于仁祖也,于乎懿哉。

《谕教之法宜豫》

《文王世子篇》: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立太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德行而审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记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唯其人。语使能也。君子曰:德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国治君之谓也。仲尼曰: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抗世子法于伯禽。所以善成王也。是故知为人子,然后可以为人父。知为人臣,然后可以为人君。知事人然后能使人成,王幼不能涖阼。以为世子,则无为也。是故抗世子法于伯禽,使之与成王居。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也。君之于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是故养世子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齿于学之谓也,故世子齿于学国人。观之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君在,则礼然。然而众著于君臣之义也。其三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也。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故父在斯为子君,在斯谓之臣。居子与臣之节,所以尊君亲。亲也,故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矣。《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世子之谓也。
臣按:三王之教,世子必以礼乐者,礼所以起人之敬心。敬心生则慢心窒矣,乐所以感人之和,心和心生,则戾心消矣。其薰陶德性变化气质,莫妙于此者。然乐虽修内,由内以达外,礼虽修外,由外以入中。二者醺醲涵畅,相与无间,故其成也。但见其悦怿而已。恭敬温文而已。恭者敬之发于外者也。敬者恭之主于中者也。温则不暴文则不野。此皆教之以礼乐之功也。然礼乐者,教之,之具而师傅者教之之人。故立太傅少傅以养之。养者从容启迪以养其本。然之善,使之自然开悟也。然其道无他,不过父子君臣之大伦而已。太傅以审示言谓修于身,以示之也。少傅以审喻言,谓开说其义,以晓之也。太傅少傅所以教者,虽同然太傅,以身教少,傅以言教。二者盖互相发也。以一世子之身,而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入有保,出有师。四人者,扶持而左右之教。安得不达。德安得不成哉。师者,教世子以事,而喻诸德谓教之以事亲之事。则知孝之德,教之以事长之事,则知弟之德,天下无事。外之德也。保则安护世子之身,辅之翼之使归诸道耳。目口体不以欲而动即所谓道天下,无身外之道也。古者所谓师保其职,盖如此。周公抗世子法于伯禽者,盖成王虽幼已为君矣。不可复以教世子者,教之,惟以教世子者。教伯禽使成王观之,是乃所以善成王也。传言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成王不可挞也。挞伯禽,则成王知警矣。然周公之所以教者,亦不过为人子。为人臣与事人之道而已。能此
三者,则他可类推矣。古者天子公侯卿大夫士之子皆入于学。而世子与之齿逊焉,夫天子之世子,将为君者也。而乃与公侯卿大夫士之子,以齿为后先何哉。君在故也。父在故也。长长故也。身为世子而以尊君,亲亲敬长之道,为天下倡。人其有不翕,然视效者哉。秦汉以来,礼乐既废,而又无师保之教,齿冑之礼,世子生而狃于贵骄之习,此篇虽存,无复有考之者矣。此治之所以不古若与。

《保傅篇》:夏为天子十有馀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馀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馀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师,导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导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嗜,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理道得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胆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礼,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趋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导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又曰:前车覆后车诫。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知也。秦世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知义理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胡粤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者,有虽死而不能相为者,则教习然也。故曰:选左右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则天下定矣。
臣按:《保傅之篇》,虽汉贾谊所作。大抵古之遗言也。欲知教谕之方者,文王世子其首而此篇次之,无馀蕴矣。

周文王使太公望傅太子。及嗜鲍鱼,而太公弗与,曰:礼,鲍鱼不登于俎,岂有非礼而可以养太子哉。
臣按:古人之教,太子其严如此,可以为万世法矣。

汉晁错学申商刑名,孝文时诏太常,遣错授尚书伏生所因上书言。人主所以尊显功名,扬于万世之后者,以知术数也。故人主知所以临制,臣下而治其众,则群臣畏服矣。知所以听言授事,则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万民,则海内必从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则臣子之行备矣。此四者,臣窃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议。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为也。臣之愚,诚以为不然。窃观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庙,而劫杀于其臣者,皆不知术数者也。皇太子所读书多矣。而未深知术数者,不问书说也。夫多诵而不知其说,所谓劳苦而不为。功臣窃观皇太子材智高,奇御射伎艺过人。绝远然于术数未有所守者。以陛下为心也。窃愿陛下幸择圣人之术,可用今世者,以赐皇太子。因时使太子陈明于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于是拜错为太子家令。
臣按:错与贾谊,皆所谓明申韩者也,谊之论教,太子一出于孝仁。礼义而错专以术数为言,其醇驳之异如此。讵可同日语哉。文帝择东宫之傅,卒舍谊而用错焉。岂非帝之学出于黄老,故于错之言,有以深契。其心欤且是时错方受书,伏生所伊,傅周召之言,固尝闻之矣。而此疏所陈,无一语与之合者,岂所受者,唯训诂章句,而于义理初未尝玩
而绎之故邪。其后错事景帝建为削地之议,遂召七国之变,其原盖兆于此,然则世之任辅导之责者,不开之以理义。而诱之以术数,未有不误事而基祸者也。

武帝为太子据,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宾客多,以异端进者。
司马光曰:古之明王,教养太子为之择,方正端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左右前后无非正人。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陷于祸败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夫正直难亲谄谀易合此固中人之情,宜太子之不终也。

晋元帝立子绍为太子帝好刑名家,以韩非子赐太子庾亮谏曰:申韩刻薄,伤化不足,留圣心,太子纳之。〈太子是为明帝〉
臣按:申韩之学,非惟刻薄而已,且导人君以骄淫放恣。李斯尝以误二世矣。岂可以教储贰者耶,庾亮虽清谈之徒,然斯言则有益于世,故取焉。

陈宣帝太子叔宝欲以左户部尚书江总为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于吏部尚书。孔奂奂谓瑜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绮之实。辅弼储宫,窃有所难。太子自言于帝,帝将许之。奂奏曰:江总文章之士,今皇太子文华不少,岂藉于总。如臣愚见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之职,帝卒以总为詹事顷之总,与太子为长夜之饮,太子亟微行游总,家上怒免总官。
臣按:孔奂之言,可谓忠矣。叔宝资虽闇劣,然使得端良忠信之士。辅而翼之亦未必无补。乃如叔宝之请,竟用江总。其后即位以总等为狎客,酣醟流连,竟以亡国。盖文士多浮华,而少实以之居辅,导之职,其有损无益也。宜哉。

宪宗元和初,右拾遗元稹以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术得幸东宫。永贞之际,几乱天下。上书劝上,早择修正之士,使辅导诸子以为太宗自藩王与文学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后代太子诸王,虽有僚属。日益疏贱,至于师傅之官,非眊聩废疾不任事者,则休戎罢帅不知书者有之。其友谕赞议之,徒尤为冗散之甚,搢绅皆耻由之。就使得僻儒老生越月踰时仅获一见,又何暇傅之德义。纳之法度哉。夫以匹士爱其子,犹知求明哲之师而教之。况万乘之嗣,系四海之命乎。上颇嘉纳其言。
臣按:元稹欲为太子、诸王简僚属,其论当矣。宪宗虽颇嘉纳,然其后立遂王为储,贰未闻妙选一时之贤俊。以充辅导之职也。嗣立未几游畋声色无所不有,卒隳元和巳成之业,吁可惜哉。

《嫡庶之分宜辨》

《春秋左氏传》:桓十八年,周公欲弑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与王杀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初,子仪有宠于桓王,桓王,属诸周公,辛伯谏曰: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
臣按:庄王嫡也。子仪庶也。桓王属子仪于周公,是有私之之心也。周公欲弑庄王而立子仪,是成桓王之私也。君臣共成其私,而不顾天下之正理其得免乎。宜周公之及难也。

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衣服礼秩如适,襄公绌之,二人因之以作乱,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间。曰:捷,吾以女为夫人。冬,十二月,弑君立无知。
臣按:兄弟之子,犹子也。爱之如一,则可而衣服礼秩皆与适同。则不可僖公之宠,无知宜若厚于兄弟之子者,而不知古人崇异世适之礼。非以自私,所以明尊卑之分,杜僭忒之源也。其召后日之祸宜哉。

汉成帝时傅昭仪及子定陶王爱幸宠于皇后。太子丞相匡衡上疏曰:圣王必慎妃后之际,别适长之位,礼之于内也。卑不隃尊,新不先故。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其尊适而卑庶也。适子冠乎阼礼之用,醴众子不得与列所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礼文而已。乃中心与之殊异,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慎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
臣按:匡衡援古人之冠礼,以明适子之重,众子不得而并焉。旨哉斯言后世不可以不知也。

三国吴大帝赤乌五年,立子和为太子霸为鲁王。霸和母弟也。吴主权爱之与,和无异其傅。是仪谏曰:鲁王兼资,文武宜出镇。四方为国藩辅,且使二宫有所隆杀。以正上下之序不听。八年春,吴太子和与鲁王同宫礼秩如一,群臣多以为言。吴主权乃命分宫别僚二子,由是有隙霸曲意交结,名士于是仇党疑贰举国中分,太子宠日衰霸,党从而毁之。权惑焉陆逊谏曰:正统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则彼此得所上下获安矣。书三四上辞情危切,权不悦。太常顾谭上疏曰:有国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等级踰邈,则骨肉之恩,全觊觎之望,绝矣。臣之所陈,非有所偏诚,欲以安太子而便鲁王也。由是霸恶谭全琮亦恶之,相与谮之,吴王徙谭于交州,权以鲁王霸杨竺之谮,数遣使责问逊,逊愤恚而卒,初潘夫人有宠于吴主。权生少子亮权,爱之全公主。既与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结,数称亮美权以鲁王霸结朋党,以害其兄。心亦恶之。谓侍中孙峻曰:子弟不睦,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乱乎。遂有废和立亮之意,然犹沈吟。历年至是。乃幽太子和将军朱据谏曰:太子国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归心。昔晋献用骊姬,而申生不存,汉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冤死。臣窃惧太子不堪其忧,虽立思子之宫,无及矣。不听据与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和而无难,督陈正及,五营,督陈象各上书切,谏吴主大怒。族诛正象牵据晃入殿,据晃犹叩头流血辞气,不挠权杖之一百,遂废和为庶人,徙故鄣赐霸死立子亮,为太子。
臣按:吴主不监,匹嫡之戒,既立太子又宠,鲁王礼秩如一。陆逊顾谭力谏不听,卒以基祸至于。两废焉此人主,所宜戒也。

唐武德九年,太宗立皇子中山王,承乾为太子,贞观七年,太子好嬉戏,颇亏礼法,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孔颖达数直谏上。闻而嘉之各赐金一斤。绢五百匹。十四年太子久不出,见官属右庶子张元素谏曰:朝廷选俊贤以辅至德,今动经时月不见宫,臣将何以裨益,万一不听。
十五年太子治宫室妨农功,又好郑卫之乐詹事于志,宁谏不听,又宠昵宦官常在左右,又引突厥达哥友入,宫志宁上书切谏太子遣刺客杀之,二人不忍杀而止。
十六年,魏王泰上《拓地志》,泰好学司马苏勖,说泰以古之贤王,皆招士著书。故泰奏请修之,于是大开馆舍,广延时俊人物辐辏门庭如市,泰月给踰于太子。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以为圣人。制礼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会与王者共之。庶子虽爱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渐,除祸乱之源也。昔汉窦太后宠,梁孝王卒以忧死。宣帝宠淮阳王,亦几至于败,今魏王新出閤,宜视以礼,则训以谦俭,乃为良器。此所谓圣人之教不肃而成者也。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疏以为陛下,爱魏王常欲使之全。安宜每抑其骄奢,不处嫌疑之地,上遽遣泰归第。
秋八月上曰:当今国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无虞,唯太子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时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宠,群臣日有疑,议上闻而恶之。谓侍臣曰:今群臣忠直无踰,魏徵我遣侍太子,庶绝天下之疑。九月徵为太子,太师徵表辞上,手诏谕以周幽,晋献废嫡立庶危亡。国家汉高祖几废太子,赖四皓。然后定我今赖公,即其义也。徵乃受诏。十七年春正月,上谓群臣曰:闻外间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颖悟多从游幸,遽生异议徼幸之徒,已有附会者,太子虽病,足不废步履,且礼嫡子死立嫡孙。太子男已五岁,朕终不以孽代宗,启窥窬之源也。初太子承乾,喜声色畋,猎所为夸,靡魏王泰多艺,能有宠于上,见太子有足疾,潜有夺嫡之志,上命黄门侍郎韦挺摄泰府,事后命工部尚书杜楚客代之二人,俱为泰要。结朝士楚客,或怀金以赂权贵,文武之士,各有附托。潜为朋党,太子畏其逼遣,人诈为泰府,典签上封事,皆言泰罪恶敕捕之不获。太子阴养刺客谋杀魏王,泰吏部尚书侯君集之婿,贺兰楚石为东宫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数令楚石引君集入东宫,问其自安之术,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衅图之,因劝之反汉,王元昌亦劝太子反驸马。都尉杜荷为太子所亲昵,预其反谋。太子闻齐王祐反于齐。州谓纥干承基曰:我宫西墙去大内正可二十步耳。与卿为大事,岂比齐王乎。夏四月承基上变告太子谋反,敕长孙无忌与大理中书门下,参鞫之反形,已具。上谓侍臣将何以处承乾。群臣莫敢对,通事舍人来济进曰: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矣。上从之,诏废承乾为庶人。幽于右领军府汉王元昌赐自尽。侯君集等皆伏诛承乾,既获罪。魏王泰自入侍奉上,面许立为皇太子。长孙无忌请立晋王,上谓侍臣曰:昨青雀〈泰小字〉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当为陛下杀之。传位晋王,人谁不爱。其子朕见如此,甚怜之。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愿审思勿误也。安有陛下万岁后魏王据天下肯杀其爱子,传位晋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为太子,复宠魏王礼秩过于承乾。以成今日之祸,前事不远,足以为鉴。陛下今立魏王,愿先措置,晋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尔因起入宫,魏王泰恐上立晋王。治谓之曰:汝与元昌,善元昌。今败得无忧乎。治由是忧形于色,上怪屡问其故,治乃以状告。上怃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责承乾。承乾曰:臣为太子复何求。但为泰所图,时与朝臣谋自安之术。不逞之徒,遂教臣为不轨耳。今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承乾既废,上御两仪殿。群臣俱出,独留长孙无忌,房元龄,李世绩,褚遂良谓曰:我三子一弟所为,如是我心诚无聊。赖因自投于床,无忌等争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夺刀授晋王,治无忌。请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上乃御太极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谓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险皆不可立,朕欲选诸子为嗣。谁可立者。卿辈明言之,众皆欢呼曰:晋王仁孝当为嗣。上悦遂立晋王。治为太子上。谓侍臣曰:我若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之子孙,永为后法。
臣按:太宗,不世出之主也。而于太子魏王之事,其失与孙权氏本末一同,皆几至于危。国方褚遂良进太子诸王宜有定分之说。帝固是之矣。使其因此大正嫡庶之分,车服礼秩,咸立等差。约敕魏王峻其交通宾客之禁,则太子之志安,而不轨之谋塞矣。不是之思,而乃于魏王之宠,终不之损。由是承乾日以疑忌,而泰日以觊觎。虽欲祸乱之不生,不可得已。原其本皆太宗溺于私爱,不能自克之故也。然承乾虽废泰,亦不立,且因是著为后世之法,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两弃之于失,之中而有得焉。虽然与其有得于终,孰若无失于初,故人君正家之道,不可以不谨也。
《废夺之失宜监》
《史记》:幽王嬖爱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后幽王得褒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
臣按:幽王废正后易太子,其祸至于如此。故录以为本篇之首云。

春秋僖五年,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
传会于首止谋宁周也。杜预曰:惠王以惠,后故将废太子郑,而立王子带。故齐桓帅诸侯,会王世子以定其位。胡安国曰:王将以爱易世子,桓公有忧,控大国扶小国,会于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践阼,是为襄王一举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夫子称之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故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

晋献公烝于齐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嬖,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场无主,则启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国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晋侯说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群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绛,二五卒与骊姬谮群公子,而立夷齐,晋人谓之二五耦。
闵元年,晋侯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以灭耿,灭霍,灭魏,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士蔿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与其及也。且谚曰: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天若祚太子,其无晋乎。
闵二年十二月,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里克谏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专行谋,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帅师不威,将焉用之,且臣闻皋落氏将战,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谁立焉。不对而退,见太子,太子曰:吾其废乎,对曰:告之以临民,教之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太子将战,狐突谏曰:不可,昔辛伯谂周桓公曰,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适,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于难,今乱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图之,与其危身以速罪也。
僖四年,公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寘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款,或谓太子,子辞,君必辩焉。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太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十二月,缢于新城。
经五年,春,晋侯杀其世子申生。
臣按:晋献公用骊姬之谗,杀太子申生盖将私其子也。及公薨奚,齐立里克弑之,卓子立又弑之,姬之子卒不能享有晋国,而徒以滋晋之乱,盖易五君二十馀年,而后定。然则国本其可以轻摇哉。

汉高祖十年,戚姬有宠于上,生赵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谓如意类己。虽封为赵王,常留之长安,上之关东,戚姬常从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吕后年长常留守,益疏上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大臣争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争之彊,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吕后侧耳于东厢,听既罢见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十二年十一月上从破黥布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张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通谏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帝曰:公罢矣。吾直戏耳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奈何以天下为戏乎。
上欲废太子立赵王,如意大臣多争,未能得吕后。恐不知所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日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毋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一助也。于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上,从破布归愈欲易太子。良谏不听,叔孙太傅以死争上,阳许之。犹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从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问曰: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其姓名。上乃惊曰:吾求君避逃,我今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辱,故恐而亡匿。今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视曰:我欲易之,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动矣。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是年,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髡钳,衣赭衣,令舂。召赵王至长安,惠帝元年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酖,饮之,黎明帝还,赵王已死。太吕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
程颐曰:坎六四纳约自牖。自牖言自通明之处,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所蔽者,暗处也;所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告之,求信则易也。自古能谏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汉祖爱戚姬将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群臣争之者众矣。嫡庶之义,长幼之序,非不明也。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者,高祖素知其贤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也。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则悟之。如反手且四老人之力,敦与张良群公卿其言之。切孰若周昌叔孙通,然而不从彼,而从此者,由攻其蔽与,就其明之异耳。
胡寅曰:张良招致四皓,羽翼储宫方之齐桓公会合八国定王世子,事简而力不劳,其绩尤伟。而世之君子乃致疑焉,谓审有此,是良为子,结党以拒父,是盖未知圣人深许。首止之盟,而称管仲相齐,一匡天下之美也。

隋文帝受周禅,以太子勇为皇太子,开皇二十年初,上使太子勇参决军国政事。时有损益,上皆纳之。勇性宽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上性节俭,勇尝文饰。蜀铠上见而不悦,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长者,汝为储后,当以俭约为先。乃能奉承宗庙,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观之。以自警戒,后遇冬至百官皆诣勇。勇张乐受贺,上知之问朝臣曰:近闻至日内外百官相率朝东宫,此何礼也。太宰少卿辛亶对曰:于东宫乃贺也。不得言朝。上曰:贺者,正可三数十人,随情各去。何乃有司徵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可乎。因下诏停断,自是恩宠始衰,渐生猜阻,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尤幸。其妃元氏无宠,遇心疾二日。而薨独孤后意有他故,甚责望勇,自是云昭训专内政,生子俨等数人后弥不平,颇遣人伺察求勇。过恶晋王广知之,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数称广贤大臣用事者,广皆倾心与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广所,无贵贱。广必与萧妃迎门,接引为设美馔申,以厚礼婢仆往来者,无不称其仁孝。上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美姬于别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缦䌽给事左右屏帐,改用缣素,故绝乐器之弦,不令拂去尘埃。上见之以为不好声色,还宫以语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称庆,由是爱之特异,诸子广为扬州总管,入朝将还。镇入宫辞后伏地流涕。后亦泣下广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欲加屠陷,每恐谗谮生于投杼,鸩毒遇于杯勺。后忿然,自是决意欲废勇立广矣。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善问,计于述曰:皇太子失爱已久。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者,国家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未易谋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杨素耳。素所与谋者,唯其弟约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图之广大,悦多赍金宝资述入关约,时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为,皆先筹于约而行之。述请约盛陈器,玩与之酣畅,因而共博每阳不胜所赍。金宝尽输之约,所得既多,稍以谢述。述因曰:此晋王之赐,令述与公为欢乐耳。约大惊曰:何为尔述,因通广。意说之曰: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涂用事有年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永铭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因以白素,素闻之大喜。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宜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矣。素从之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儿大孝,爱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违离,未尝不泣。又其新妇亦大可怜,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岂若睍地伐。〈勇小字〉与阿云〈谓云昭训〉对坐,终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怜阿𡡉〈广小字〉者,常恐其潜杀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使素赞上废立勇,颇知其谋忧惧。计无所出。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寿宫使杨素观勇所为,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素故久不进,以激怒勇,勇衔之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愿深防察,上闻素谮毁,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觇东宫,纤介事皆闻奏,因加诬饰以成其罪。上遂疏忌勇,乃于元武门达至德门,置候人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太史令袁充言于上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元象久见,群臣不敢言耳。晋王广又令督王府军事段达私赂东宫,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动静密告杨素。于是内外諠谤过。失日闻段达因胁姬威曰:东宫过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威许诺即上书告之。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寿宫,翌日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书牛弘对曰: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上既数闻谮毁,疑朝臣悉知之故。于众中发问冀,闻太子之过,弘对既失旨,上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去此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岂非尔辈欲害我家国耶。于是执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鞫,命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素乃显言之云云。上曰: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尝劝我废之,我以布衣时所生地,复居长望其渐改,隐忍至今,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今欲废之以安天下,左卫大将军元旻谏曰:废立大事,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上不应命姬威悉陈太子,罪恶威对云云。上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耶。于是禁勇及诸子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巧诋锻鍊,以成其狱。先是勇见老枯槐,问此堪何用。或对曰:古槐尤宜取火,时卫士皆备火。燧勇命工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素得之大,以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至尊在仁寿宫,太子常饲马千匹,云径往守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太子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东宫,服玩以加雕饰者,悉陈之于庭。以示文武群官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责问勇,勇不服。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耶。上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诏废勇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当伏尸都市,为将来鉴戒,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闵默。初云昭训父,定兴出入,东宫无节数,进其奇服异器,以求悦媚。左庶子裴政屡谏勇不听,唐令则为勇所昵狎。每令以弦歌,教内人右庶子刘行本责之曰:庶子当辅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于房帷之间哉。令则惭而不能改,勇尝得良马欲令行本乘而观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欲令辅导殿下,不令为殿下作。弄臣也。勇惭而止,及勇败,二人已卒。上叹曰:向使裴政刘行本在勇,不至此。勇尝宴宫臣,唐令则自弹琵琶歌妩,媚娘洗马李纲起,白勇曰:令则身为宫卿职。当调护乃于广座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岂不为殿下之累邪,臣请速治其罪。勇曰:我欲为乐耳。君勿多事,纲遂趋出,及勇废上召东宫,官属切责之皆惶惧,无敢对者。纲独曰:废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敢发言。臣何敢畏死不一为陛下别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向使陛下择正人辅之,足以嗣守鸿基。今乃以唐令则为左庶子,邹文腾为家,令二人唯知以弦歌,鹰犬娱悦,太子安得不至于是耶。此乃陛下之过,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呜咽。上惨然良久曰:李纲责我非为无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择汝为宫臣,而勇不亲任,虽更得正人,何益哉。对曰:臣之所以不被亲任者,良由奸臣在侧故也。陛下但斩令则文腾更选贤才,以辅太子,安知臣之终见疏弃也。自古国家废立,冢嫡鲜不倾危,愿陛下深留圣思,无贻后悔,上不悦十一月戊子立晋王,广为皇太子天下地震。帝囚故太子勇于东宫,付太子广掌之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申冤,而广遏之不得。闻勇于是升树大叫。声闻帝所冀得引见,杨素因言勇情志昏乱为癫鬼所著,不可复收帝以为然卒不得见。
臣按:隋文以术数取天下。其操制群下亦以术数,宜非臣子所能欺也。而太子勇任情率,直则疑之。晋王广矫情饰,诈则信之。夫勇之天资中人耳。使帝能博选名儒,责以辅导。切磋琢磨,未必不为令德而广。则大贼也。方其平时,自媚于帝,后欲为夺嫡之计久矣。一闻后意有所不平,于是缘饰者,弥工而倾挤者,弥巧观广之所以取谋于宇文述,而述之输货于杨,约以自通于杨素者,其安排布置一如战国纵横之徒,帝徒知勇之当废,而不知其所谓罪戾者。成于诸人织组之手也。徒知广之可立,而不知所谓善美者。出于诸人开阖之口也。而其实安在哉。帝至是如聋如瞆,不复能自辨是非。而一废一立,祇以为杨素等鬻卖之地耳,不知平时所谓术数者,果焉在邪广既升,储又以勇付于其手。迨其垂没,乃始知广之不足,付而出召勇之言,则徒以杀其身而已矣。吁后之人,主其于谗言,罔极之际,可不察哉。

唐元宗开元末武惠妃谮太子瑛于上曰:太子阴结党与,将害妾。母子亦指斥至尊。上大怒以诏宰相,欲皆废之。张九龄谏曰: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摇,昔晋献公信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克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悯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惠妃密使宫奴牛贵儿谓九龄曰:有废必有兴。〈言太子瑛废则寿王瑁必为太子〉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之,以其语白上,上为之动色。故终九龄罢相太子得无动。九龄既贬,又有谮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异谋者,上召宰相问之,李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上意乃决,使宦者宣制于宫中,废瑛瑶琚为庶人,寻赐死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数劝立寿王,瑁上以忠王,玙长且仁孝,恭谨又好学。意欲立之犹豫岁馀不决,自念春秋高三子同日诛死,继嗣未定,常忽忽不乐,寝膳为之减。高力士乘间,问其故。上曰:汝我家老奴,岂不能揣我意。力士曰:岂非以郎君未定耶。但推长而立谁敢争。上曰:汝言是也。由是遂定立玙为太子。
范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废,系于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废,系于张九龄之未罢,相贤则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则天性灭于仇雠,置相可不慎哉。

大历十四年,德宗即位,立宣王诵为皇太子。
贞元三年初,郜国大长公主适驸马都尉萧升公主不谨詹事,李升等出入主第主女为太子妃。或告主淫乱,且为厌祷,上大怒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太子不知所对。请与萧妃离昏,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以长立孝友。温仁泌曰: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废之而立侄得无失计乎。上曰:卿不爱家族乎。对曰:臣惟爱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独任汝为相。不力谏使至此,必复杀而子臣老矣。馀年不足惜,若冤杀臣子,使臣以侄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呜咽流涕。上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覆家者。上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对曰:昔承乾屡尝监国,托附者,众东宫甲士甚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孙无忌,与朝臣数十人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而议之。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天年。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愿陛下从容三日,究其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他矣。若果有其迹,当召大臣知义理者二十人,与臣鞫其左右,必有实状愿陛下如贞观之法行之。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子孙也。至于开元之时,武惠妃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冤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太子见臣于蓬莱,池观其容,表非有蜂目,豺声商臣之相也。正恐失于柔仁耳,又太子自贞元以来尝居少阳院,在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外事,安得有异谋乎。彼谮人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悯怀衷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为累乎。幸赖陛下语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谋。向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于卿,而力争如此。对曰:天子以四海为家,臣今独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责,归于臣。况坐视太子冤横,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头。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还宫当自审思,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欲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太子遣人。谢泌曰:吾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药,何如。泌曰:必无此虑,愿太子起敬起孝,苟泌身不存,则事不可,知耳。间一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无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实无他也。自今军国及朕家事,皆当谋于卿矣。泌拜贺因曰:陛下圣明察太子无罪,臣报国毕矣。愿乞骸骨。上曰:朕父子赖卿得全方,属子孙使卿代代富贵,以报德何为出此言乎。诏李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岭南及远州。
臣按:自古轻废储贰,未有不由宰相之非人者。故里克成谋,申生缢杨素怀奸子勇,囚林甫趋利瑛琚,戮而子瑛之得未废者,以九龄舒王之不得,夺嫡者,以李泌然则为国者,其可无忠贤之相哉。观泌告德宗之言,忠诚恳笃宜其卒能感悟也。后之为相者,不幸而遇此,要当以泌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