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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叔牙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一、《诚斋集》卷一二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乡先生尚书郎彭公有四子,而第三子叔牙者皙而长身,美髯漆黑,稠人广众望见之者,不问而知其郎中之子也。不宁惟貌,行粹学明,靡不是似,人谓再昌厥家。今年二月,叔牙谒予,语离之官。一日忽赴告至,予失声惊悼。未几,其孤尧咨、尧佐以州学教授连君茹所论次叔牙行实来乞铭,予谢且泣曰:「不见叔牙几日耶,遽铭叔牙乎」?叔牙讳周老,叔牙其字也。世为庐陵人。曾祖士忠,赠朝请郎。祖衎,登进士第,终官朝奉郎、开封府刑曹,赠左正议大夫。父合,仕至右朝请大夫、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路财赋。君以荫补将仕郎,授右迪功郎、德庆府端溪县主簿,辞不赴。居郎中忧,服除,授临江军新涂县主簿。辛卯大旱,临江三邑,新喻特甚,宰以病免,守择所宜摄,遂以檄君。诣郡,言:「旱势如此,摄邑有政,救荒治赋何先」?守笑而不言。至邑,发廪劝分,裁抑翔贵。适漕司取羡粟于袁,过邑舟胶,俟秋水至。君亟白漕曰:「民濒死而粟储无用之地,愿假以振。及秋成,请庚之」。不俟报,辄发粟,百里呼舞。郡督赋且急,君诣郡历疏旱饥宜少宽假,守怒谓君:「宁得罪于州,无宁得罪于百姓,非干誉乎」?君不为动。还邑及境,居者焚香以迎。郡丞行县督钱,出无从。故事,当借来年夏租,君曰:「民今旰未食,而官欲前一年借租耶」?乃鬻酒器以输。分宜贼起,张甚,部使者至亲压贼营,君谓鼠辈以饥至此,岂诚好乱,然不可无备。乃什伍其民,治兵以需,遣文法吏晓以祸福。其党果溃,得还民者千数。时所在枹鼓相闻,新喻独否。去之日,廪给数十万钱,一无所受,曰:「吾无功,胡取禄」?君兄弟偕仕临江,部使者议所荐,君知其难两得,力请先兄。同邑监河官阙举者一人,前守荐君,君以其章遗焉。秩满,授从政郎、静江府古县令。先是,郎中守○陵,忠献魏国张公在焉,君以才受知于公。至是,公之子侍讲适帅桂林,日迟君来。君既抵府,未趋尹而疾作,竟卒于传舍,盖淳熙三年四月二十六日也。享年四十有八。其孤反柩于家,以十一月庚申葬于庐陵县儒行乡福田里环子谷之原。君五岁已知诗,《杏园绝句》诗流传诵。既冠,业进士,综贯百氏,尤熟《左氏传》、班固《汉书》。时任子惮于铨曹试艺,君一试前列,辈行歆艳。君事亲笃孝,自幼及壮未尝一日忍离膝下。端溪之辞,士友多劝及亲在而仕易以进者,君颔之而已。娶曾氏,子男五人,尧臣、尧咨、尧佐、尧俊、尧举,皆嗜学。女二人:长适进士黄逵,次适将仕郎康宁之。尧臣及康氏女皆先君卒。孙女一人,尚幼。铭曰:
仕则不愿,繄亲之恋。既晚而官,则啬之年。适彼千里,失且假寐。载巾我车,日亦暮止。莫纾匪身,莫亟匪亲。以此易彼,君憾无垠。君失其憾,而得其坎。可碣者诗,不可碣者悲。
王叔雅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一、《诚斋集》卷一二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叔雅,王氏,讳頔。九世祖该,自太原徙家吉之庐陵,又徙安福。曾祖祥,祖奭,皆隐德不仕。父庭圭,字民瞻,登进士第,终官左承奉郎、直敷文阁,主管台州崇道观,号泸溪先生云。叔雅自束发受书,性警敏,六经百氏悉钩其深,尤邃于《春秋》。初,文定胡公过泸溪先生草堂,与先生讲《春秋》,叔雅从傍听之,即能陈说大义,笔削衮斧,洞视圣秘,诸儒陈陈,一武不随,夏秋侯卿谳以王法,恕不及漏,戚不病刻,然鞶帨其词以贾于时,我实耻之。一再试于有司,即弃去,曰:「持古晞今,可乎」?先生诗句得法于杜子美,自江西而下不论也。叔雅少从先生赋《早行篇》,先生惊喜曰:「吾子亦能诗乎」!遂授以句法。龙图阁学士胡公以直言谪岭表,先生以诗送行,有「名高北斗,身落南州」之句,人争传诵,一日满四海。权臣闻而恶之,下江西帅司,兴诏狱,名捕先生,叔雅泣以从,父子俱系狱。叔雅请于决曹掾苏庠曰:「吾父老矣,愿以身代之罪。若笞死瘐死唯命,剪之市朝亦唯命。愿以闻焉」。苏喜受辞,白帅,帅怒,屏不奏。先生竟谪夜郎。既赴贬所,族大口众,不能偕往,留叔雅经纪家事。夜郎猩嗥鼯啸,非人所居,崖路攀天,下则入井,距家二千馀里,叔雅徒步省觐,胝足血指,一岁再行,行不可至,至不忍归,凡八年。权臣殂,先生始得放还,年八十矣。上即位,闻先生名,两诏召见,先生往来道涂,叔雅皆侍行。礼部侍郎周公嘉叔雅之勤,欲白之朝,有以旌宠之者,叔雅力辞焉。先生没之四年,而叔雅卒。叔雅未尝疾,一日与客饮酒,至丙夜无惰容,明日夙兴,坐而逝云,实淳熙二年闰九月一日也。享年五十有三。娶刘氏。男二人:詹、虞。女二人:长适将仕郎葛耆年,次许嫁进士刘逢原。孙男五人,女二人。将以明年十一月庚申,葬于安福县翔鸾乡青陂之原。叔雅静者,视之若不能言,及论当世人物,如水监影。人犯之不校,或疑其矫,退而察之,终不言其非。其胸中自与甚高,望之萧然简远,若晋、宋间人。盖近之若疏,远之若亲,即之若遗,去之若思者也。群从与叔雅分田既定,有一人若不满意者,叔雅复剖分己田以多畀之。与从兄二人同居且同食,二兄没,叔雅字其孤,人不知其为犹子也。里之人有伍其姓者,以贫不自食,至欲抇其祖宫教墓中之藏。叔雅呼谓之曰:「汝欲钱耶?吾汝畀,墓不可发也」。至今松柏不刊。某少出先生门下,与叔雅有五十年之旧,晚复托昏焉,于谊宜铭。铭曰:
泸溪之诗,叔雅胡得其传?泸溪之寿,叔雅胡半其年?岂可传者人,不可传者天耶?抑泸溪既逝,叔雅不留人间耶?将父子骑麟翳凤,追少陵、太白而俱仙耶?
太孺人刘氏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五、《诚斋集》卷一三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吾州乡贡进士胡篯与其弟太学待补生问,自瑶环瑜珥衣文褓时,已婴陟岵之戚。惟胡氏有西昌黄漕之胡,有庐陵值夏之胡。篯之先讳衍,第庆历十一年进士、官至朝奉大夫者,黄漕之胡也。近世澹庵先生,资政殿学士忠简公,值夏之胡也。二族同源而异委,皆为吾州名族。而篯、问以侲子而孤,人谓是家其不竞矣夫,则有贤母,以母之鞠,兼父之训,倒橐胠簏,一簪不留,尽用以招聘一郡之明师,远方之良朋,以儒其二子。二子少长,俊声四驰,文学韡如。淳熙十年,篯贡诣太常,问亦屡中待试太学生员。明年,寿圣皇太后圣寿郅隆,天子率百官奉玉卮上千万岁寿,上自公卿大夫,下逮士之尝与计偕者,其父母皆行封有差。于是篯之母锡紫告象轴,封太孺人。又三年,光尧太上皇庆寿湛恩,加赐冠帔。于是里之人唶曰:「微此母,孰才是子?微此子,孰祉是母」?二子乃取纶言「子与宾兴,身逢休庆」之词,作堂奉亲,扁以「逢庆」。艮斋尚书谢公特书以记其事,乘成先生、监丞周公大书以揭其扁,少傅、大观文、左丞相益国周公赋诗以侈其荣,一时名胜和者山则。岁时二子及妇若孙百拜于庭,升堂上寿,芝兰相辉,俎壶即叙。太孺人朱颜鹤发,正坐举觞,观者艳焉。一日御板舆,升轻轩,盛服往外家,留连竟日,与诸戚属款语,特异平时,周谆若远别者。暮归,又与妇子谈外家事甚悉。诘朝,夙兴盥漱,冠衣危坐,忽若得疾,人无觉者。问家人子曰:「日将午否」?曰:「过午矣」。即奄然而逝。实庆元戊午十一月十九日也,享年八十有六。太孺人姓刘氏,吉之太和人也。父讳獬,左奉议郎、通判德庆府。太孺人自幼柔惠警敏,父授以《孝经》《论语》《孟子》,一过能诵,略通大义,终身不忘。父爱之异诸女,择对得邑子胡著,字悫仲,即以女焉。悫仲茹古绩文,士友推表。于是胡氏、刘氏两族皆以文儒相高,以词锋相摩,州闾敬焉。无禄,悫仲蚤世,而太孺人迪子能家,自苗而实,将薾而浡,君子以为难。太孺人经理家政有条,于俭于勤,初约终丰,视前过之,无不及者。然天性急义,铢视货宝,雍内睦外,宗附姻怀。孰儿而孤,我与室之。孰女而嫠,我与嫁之。孰寒孰饥,谷之丝之。晚好浮屠书,若有得者。常语家人子曰:「吾他日当无疾而逝」。已而果然。二子。四孙,长曰天麟,中待补太学生。四女孙,长适进士刘处愚,馀皆幼。后二年,其岁庚申,其月中吕,其日丙申,其县吉水,其乡中鹄,其原杨梅,太孺人葬焉。先是,篯与问以奉直大夫、广南东路转运判官黄公夏之状来谒铭,铭曰:
天孙云机,织锦为词,如纶如丝。桂栋兰梁,荷盖为堂,龙炙玉浆。有轩斯鱼,有䌽斯裾,寿觞斯愉。胡松胡楸,言閟其丘,言千其秋。
和胡黎州贺得郡韵(十一月十九日) 南宋 · 项安世
七言律诗 押支韵
波间来往愿莘其,林下归飞乐鸒斯。
罗致军门虽有礼,捉将官里便无诗。
齐瓜有日君方往,舜牧无人我亦咨。
西望雪山三百驿,何因杯酒得同持。
十一月十九日瑞雪应时百寮入贺仆以病告翌日从驾朝德寿宫马上口占 南宋 · 李洪
五言律诗 押微韵
拂晓开阊阖,来朝万玉妃。
遥知花六出,争瑞日重晖。
入贺鹓鸿缀,迎銮锦绣围。
巩梅春最早,香透赭黄衣。
跋王荆公进邺侯遗事奏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五○、《王文公年谱》附录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臣前日伏奉圣旨,令进邺侯遗事,今缮写已具。窃以宇文黑獭之中材,遇倾侧扰攘之时,而辅之以区区之苏绰,乃能制法如此,陛下天纵上智,卓然之材,有百年无事之中国,欲追尧舜三代,其势不难。岂宜每事尚或依违,牵制流俗,不能一有所立,以为天下长计,而令任策之臣更以苏绰为愧也?盖创业垂统,其施有渐。伏惟成算已在圣心。臣虽甚愚,诚愿自竭,庶凭末光,不以投老馀年为窃位之臣而已。所有邺侯遗事谨随此上进,取进止。
集本「宇文黑獭之中材」下云:「遇倾侧穷困之时,而辅以区区之苏绰,然其为法,尚有可取。伏惟陛下天纵上智,卓然之材,全有百年无事万里之中国,欲创业垂统,追尧舜三代,在明道制众,运之而已。如李泌所称,岂足道哉!顾求多闻以考古今得失之数,则此书亦或可备省览」。
《熙宁奏对日录》云:熙宁二年闰十一月十九日,上曰:「侯叔献有言义勇上番文字,必是见制置司商量来」。余曰:「此事似可为,恐须待年岁间议之」。晹叔曰:「今募兵未消,又养上番义勇,则调度尤不易」。余因为上言募兵之害,终不可经久,佥以为如此。余曰:「今养兵虽多,及用则患少,以民与兵为两故也。又五代祸乱之虞终未能去,以此等皆本无赖奸猾之人故也」。上因问府兵之制曰:「何处言府兵最备」?余曰:「《李邺侯传》言之详备」。上曰:「府兵与租庸调法相须否」?余曰:「今上番供役则以衣粮给之,则无贫富皆可以入卫出戍,虽未有租庸调法,亦可为也。但义勇不须刺手背,刺手背何补于制御之实?今既以良民为之,当以礼义奖养,刺手背但使其不乐,而实无补也。又择其乡闾豪杰为之将校,量加奖拔,则人自悦服。今募兵为宿卫,乃有积官至刺史防团者。移此与彼,固无不可。况不至如此费官禄,已足使人乐为之。陛下审择近臣,使皆有政事之材,则他时可令分将此等军。今募兵出于无赖之人,尚可为军厢主,则近臣以上岂不可及此辈?此乃先王成法,社稷之大计也」。上良以为然。
先君子少喜学荆公书,每访其迹。晚得此稿以校集本,小有不同,意此为未定也。熹常恨不晓写进《李邺侯传》于宇文泰、苏绰事何所预,而独爱其纸尾三行语气凌厉,笔势低昂,尚有以见其跨越古今、斡旋宇宙之意,疑此非小故也。后读《熙宁奏对日录》,乃得其说如此。甚矣,神宗之有志而公之得君也!然其后募兵之费竟不能损,而保甲之扰遍天下,则所谓定计数于前,必事功于后者,果何如哉!因抄《日录》、《家传》本语以附于后,览者有考焉。绍熙壬子春二月十九日,新安朱熹。
书武侯草庐语遗张以道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七
张以道将之荆襄,写以送之。庆元己未十一月十九日,晦翁。
名周集说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八、《南轩集》卷一七
玉山周畏知请予名其子,予名之曰「集」,以「义甫」字之,盖取诸孟子养气之论,是集义所生者。集义云者,积众义也。积集之久,则所谓浩然者生而不穷矣。义内也,非外也,所谓必有事焉者盖在此,学者所当讲论问辨也。乾道壬辰十一月甲申书于葵轩。
治体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四、《范文正公褒贤集》卷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三
盖自李文靖抑四方言利害之奏,所以积而为庆历、元祐之缓势;自文正范公天章阁一疏不尽行,所以激而为熙宁之急政。吾观范文正之于庆历,亦犹王安石之于熙宁也。十事之奏,实庆历三年九月矣,始于明黜陟、重命令。当时之言见用,明黜陟之法则以十月壬戌行,择官长之法则以十月丙午行,任子之法则以十一月丁亥行,馆职之法以癸未行,公田之法以壬戌行,贡举之法以明年三月行,减徭役之法以明年五月行。其馀厚农桑、覃恩信、重命令,皆悉用其说,或著为令。行之未及一年,而陈执中之徒已不悦矣。呜呼!使庆历之法尽行,则熙宁、元祐之法不变;使文正之言得用,则安石之口可塞。今文正之志不尽行于庆历,安石之学乃尽用于熙、丰。神宗锐然有为之志,不遇范仲淹而遇王安石,世道升降之会,治体得失之机,于是乎决矣。
义乌陈锡母朱氏墓志铭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六、《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乌伤陈生踵门言曰:「锡也执经坐下,生养死葬之节,槩尝有闻。今也不幸母之丧,功衰既御矣,大惧不克终大事,为师友羞。我家君卜稽于陈氏之祖考,粤甲午十一月壬寅食,百用既戒,独幽堂之铭,有其石而阙其辞,敢稽颡以请」。予进之席,问其世,曰:系朱氏。曾祖绩,祖存,考逢。生十有九年归于家君,名则登也。问其后,曰:男五。肇,将仕郎;仲仁,进武校尉;集,将仕郎;次乃锡,又次镒。女二,长适詹允恭,次适叶松。孙男六,若古、若麟、若虚、若川、若讷、馀未名。女五,长适朱大明,次适杨烈,馀尚幼。问其行,曰:母氏资勤俭,佐家君理内事,自始馈至发有二色犹不怠。于训子尤笃,姻娅邻里,大抵不失其欢心。问其寿,曰:六十有四,其没实乾道八年九月十八日。问其葬,曰:金华县之龙盘原。于是次第其语而系以铭曰:
畴敷而绵兮,曷晻而泉兮,维以章其阡兮。
西汉会要序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攻愧集》卷五三、《宋元旧本书经眼录》卷一
梁王筠论《家门集》,自言吾门人人有集,以为盛事。然自永嘉南渡以至齐梁,文气日以卑弱,所谓「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者也。临江徐氏以儒名家,始余读思叔《左氏国纪》,故中书舍人陈公君举为之序,固已甚重其书。后见贰卿彭公子寿为其表兄秘阁商老求儒荣堂诗,始知其编《北盟录》甚富。史官奏其有益于史笔,遂膺延阁之宠。寻传其书,知其为思叔之兄,伯仲皆以诗书发身,晚皆挂冠家居,为乡里标表。已而思叔长子孟坚著《汉官考》,次子仲祥又仿《唐会要》之体为《西汉会要》一书,疏为七十卷,目录二卷,总为十五门,分三百六十有七事。嘉定四年表进,仲冬丁卯有旨付尚书省,藏之秘阁。是昆仲父子间四书俱行于时,俱有益于世用,非止如王氏词华之比也。三代之馀,治效近古,莫如西京。典章文物,立法定制,不惟辉焕周密,其言语亦皆雅驯,非后世可及。然而散于纪传表志之间,读者未易识其伦绪。仲祥究心于此,二十馀年,无一事不录,无一语无据,条列胪分,秩然有叙,开卷一阅,而二百馀年之事历历在目。其体专以班氏为主,又旁取荀悦诸书,参考异同,视古之《文类》,与近时《汉隽》、《博闻》、《六帖》、《法语》、《字类》等书,皆出其上。士夫之好古者无不欲录而藏之,不患其不传,顾何待于序引?而求之不置。余既书儒荣之堂,又铭秘阁之墓,思叔致书又以此为属,为著其大略。惟老惫不能尽纂述之详,为有愧云。商老名梦莘,绍兴二十四年登科。思叔名得之,孟坚名筠,淳熙十一年同登第。孟坚今知全州。仲祥名天麟,开禧元年廷试第六人,今为湖广总领所干官云。
北行日录(上时待次温州教授,随侍兖公守括苍,受仲舅汪尚书大猷之辟。)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二、《攻愧集》卷一一一
乾道五年己丑十月九日辛卯邸报,仲舅侍郎充贺正使,曾总管觌副之。
十日壬辰,蔡兴以仲舅书来,辟充书状官,二亲许一行。是日游南园,微雨。
十一日癸巳,雨,俶装。
十二日甲午,阴。
十三日乙未,雨。
十四日丙申,雨。李器之以凤栖梧饯行。
十五日丁酉,雨。周仁甫约同登途。
十六日戊戌,晚晴。仁甫酌别于少微阁,醉中唱和。
十七日己亥,晴。
十八日庚子,晴。饭后别二亲,径出城。张子质一见于驿亭。仲兄、器之、元声、弟淳相送至寿宁寺。仁甫继至。饮罢,东行,宿岩泉夏家店,去城十五里。
十九日辛丑,晴。行二十里,饭午顿驿。行二十五里,宿荆山上方。
二十日壬寅,晴。早登小楼眺望。行十里,饭蒋家店。过缙云县,少候仁甫,即行。道经放生潭,山水秀发,策杖纵观。闻有赵侯庙,乡人敬之。石有如杖如履如瓮如舟者,皆以侯名。双头岩、白岩、乌岩皆奇伟。白岩峭立临溪,松竹秀润。乌岩下有石室,端植如门。渡溪,入仙都玉虚宫路。回顾南岸,石笋森列,有亭翼然。仆夫曰:「此初旸谷也」。中有石鼓,扣之有声。以既济,不复往。路转山回,已见独峰。大松夹立,清溪映带。眇视林间,有巨石屹据如雪。且行且观,遇道童,问石之名,云有洞名「忘归」。既惩初旸之失,遂回登焉。洞中可容数十人,四旁嵌空,如出镌斲。旁有小洞,又一石横陈如台。松风清微,俯和湍濑,是真使人忘归也。下行里许,益近独峰。峰之上相传有鼎湖,尝有巨莲叶因风而下。石壁隐隐有车辙,世言黄帝由此飞升。塘曰「黄履」,言遗履之地。地曰「静乐」,言钧天至此而不闻。峰后大山如屏,奇石崷崒,始望之,高列峰外,自谓倘登其上,必可俯瞰鼎湖。下有锐石,仅如一笋,及即之,后山靡迤而退听,石笋亦不可跂及。而此峰独上摩穹汉,巍然削立,无阶而升。人有扪萝登后山之巅者,犹觉未及强半,是知此峰真众山之宗,非凡目所可窥测也。后山有石空洞,跻攀而上,一窦通明。昔刘先生于窦之外横木为床以居,至今遗箦犹在,号隐真洞。高不可登,怅望久之。循峰而北,又有仙水洞,一名镜岩。悬崖数十尺,级石以上。石罅有水,仅如屋漏,终古不竭,下凿小泓贮之。名公遗墨镵满四壁,迂叟、介夫、赵清献公皆在焉。携酒对酌,清坐移时,亦记岁月而还。再至峰下,大书姓字。小憩宫前两亭,顾瞻伟观,兀不得去。洞心骇目,生所未见。入据上方,相与痛饮赋诗,醉墨淋漓,挥扫满壁。秉烛朗诵,旁若无人。诗榜栉比,盖自香山居士而下,不知其几。阅十之三四,不能尽读也。宫前有门,书「祈仙总真洞天」。是日行四十五里。
二十一日癸卯,晴。早复笔诗于版,各置醉墨高处。谒黄帝祠宇,李阳冰篆额,今留县庠。闻有上宫名「妙庭」,相去三里而近。他无胜槩。有洞名金龙,一窦通独峰下,仅容小儿出入,而其中甚宽。宣和间尝以金龙镇之,为睦寇盗去。脚力既倦,不得穷历。出门相羊峰下,绝溪而西。数里间,山川犹竞秀未已。有徐氏小亭,横跨练溪,小憩而行三十里,饭黄碧。村醪醇酽,不殊家酿。二十八里,宿和尚店。去李溪犹二里。会倅厅一兵杨靖自绍兴回,因发家书第一封,录所题仙都二诗寄仲兄。
二十二日甲辰,夜微霰,早阴晴。行二十七里,饭诸应。行三十馀里,至龙窟。行五里,宿尚书塘。
二十三日乙巳,晴。行二十里,饭杨溪。仁甫由新塘路往四明,分袂于此。田间行久之,犹能相望。将入山,举手一揖而别。四十里,宿横塘暮岭间张家店。途中惟售溪坊酒颇佳,然比之黄碧味不及而价又三倍。深夜,微雨即霁。
二十四日丙午,晴。行十馀里,入东阳县。先见同年姚尉(瀛,)次见王宰(楫。)为诸卒批旁,小憩一店,尉已先至,再三留一饭,力辞之。行十里,饭爱头孙家渡。溪行五十里,宿余店,盖过苏溪八里矣。夜微雨。
二十五日丁未,微雨,作而复止。行二十二里,饭罗岭下篆坑何店。行三十五里,宿义井夏店。过牌头十里。
二十六日戊申,晴,风。过平历,遇客将李浚等回,发家书第二封。行三十里,饭高拥杨家。行三十五里,宿灰灶头于店。
二十七日己酉,晴。行三十里,饭溪口傅店。行三十里,宿渔浦镇上朱店。东阳士人周忠厚同邸,清话久之。夜分,小雨作。
二十八日庚戌,微雨,辰巳间晴。早作饭了,同周君行数里。三憩,方到渡头。装载既毕,潮落舟胶。监渡厉君以小舟般剥,已又加一舟,荡兀波间久之。大舟既前,复挈行李装载,劳扰良甚,又舣棹食顷,挽繂徐行。近庙山,始用橹。潮上方急,篙橹努力欲进,为山石所激,进寸退尺,舟人失色。少纵复上,久方得过。又挽行十馀里。雨霁风静,一波不兴。至六和塔下登岸,已薄暮矣。驱驰至嘉会门,闭关已久。宿俞家店。是日又有松阳一士人,姓叶,同渡。
二十九日辛亥,晴。早起入城,馆于仲舅家。饭罢,侍叔舅同去伪谒副使曾总管。因登三茅山,上步司教场,观仲舅习射。夜发家书第三封。
三十日壬子,晴。同去伪见刘察院,待范郎中(成大)久之,竟不见客。次遇蔡架阁(霖,)去岁书状官也。又遇留丞(正臣。)饭季舅家。发承局缪钦归,以第三书行。
十一月一日癸丑,晴。讲礼。何季膺、叶先生(宪平、)闾丘监丞、尤监簿(袤)访及。仲舅赴副使会。
二日甲寅,晴。同去伪习仪都亭驿,部中见梁监门(叔玠、)范丈、吕郎中(正己,)赴景孟舅晚饭。
三日乙卯,晴。习仪驿中已,不及习于参政府,梁郎中访及。
四日丙辰,天明,微雨即霁。使副以下习仪驿中,阅礼物,授衣衫。翟楫及承局翁叶行。两发家书。仲舅招副使饭。
五日丁巳,晴。习仪政府,候黄御药甚久。周邵州(伯骏、王智叟、)沈尉(德润、)叶主管(翥)访及。
六日戊午,晴。驿中大习仪,使副以下备衣冠。贾国信(竑、)六知閤(张说、张抡、宋钧、宋直温、康谞、王抃。)偕来,归写奏藁。
七日己未,雨。侍叔舅偕去伪赴何季膺、陈叔强早饭于丰乐楼。
八日庚申,阴。发行李上船。
九日辛酉,雨。下递担笼。
十日壬戌,晴。饭了登舟。高伯定、刘君任送出门。张伯纯、刘邦逵送过赤岸。景孟舅、姜子用、沈泽远、王智叟约送长河。
十一日癸亥,晴。饭时过长河九十里,遣第六书,发周德归。午过崇德。苏彭年来迓,水缩舟胶,牵挽寸进。更初,遇士颖弟于官窑。
十二日甲子,晴。饭时过永乐,行二十七里,至秀州。仲舅入城回谒,闸头登舟风作。李同年(唐卿)相见。
十三日乙丑,晴。四更行六十里,过平望。姚漕相访,仲舅破睡见之。行四十五里,过吴江。又行四十五里,至平江,仲舅入城回谒,船由城外至阊门。叔舅别去。一夕行九十里。
十四日丙寅,晴。早到无锡。携刺谒孙饶州父子。中途闻其入城,遂谒喻郎中(樗,)以谢去春先辱。魏子师子智访及。行九十里,深夜去毗陵数里泊。
十五日丁卯,晴。生朝作汤饼,遣人访李表兄长卿,已同王直甫候于门。苏彭年亦来,皆延入船相见。王江阴正己惠茶并公酝。苏、李别于荆溪馆,直甫同行十里,待书而别。徐协恭过船棋战。三十六里过奔牛,又十八里过吕城。月明水深,挽舟甚驶。夜行五十四里,过丹阳县,约五更矣。
十六日戊辰,晴。行二十七里,小泊新丰。又二十七里,过丹徒镇。行三十六里,午后到镇江。以水涩,良久方抵丹阳馆。沈抑强(中立)既迓于门,又携具馆下,协恭同集,使人通问于王侍御。
十七日己巳,晴。上馆盥栉。仲舅欲同谒王侍御,而侍御已在门侍。季舅同沈抑强、去伪别侍御。闻泊舟金山,因约同游。穷览胜处,主僧(宝印)首座(心鉴)皆嘉州人。侍御方赴夔州,不谓得见于此,以小诗道别,又辱和篇。入船别其家,遂归。仲舅招副使早饭,抑强复携具来,严墨卿同集,二鼓方散。
十八日庚午,晴。四更起,天微明,即从使副到江干。先登舟以待,沈、严二君相送,晴和无风。俄顷至瓜洲登岸,未几风作,胡抚干(仲文、)俞尉(茂先、)陆泰兴(况)相迓。俟行李上,坐船即行,薄暮至扬州。城中水涩,更馀方出城。发第七书,递达亲庭。
十九日辛未,晴。三鼓,报送伴钟尚书(世明)等回。仲舅起相见。前处州汤路分(逢时)为钟引接,送狼头帽、五指子各一副,拂手香四贴。为发亲庭第八书。又以小舟来过,仲舅方与胡漕(昉)对语,因与汤略见于舟外。少选,钟尚书、徐知閤(本中)船到,仲舅见之。约四更方得行。辰时到召伯埭,去扬州才四十五里,以夜来留滞故尔。张帆而行,三十里过露筋,三十里到高邮。仲舅入城回谒。两岸然草如画。三十里,夜过塘头。
二十日壬申,晴。三十里过界首,二十五里过范水,三十五里至宝应。夜风雨。行三十里,过黄蒲,二十里过平柯桥。
二十一日癸酉,晴。辰时到楚州。仲舅入城回谒。登熙台,应山阳(藏密、)晏判官(哲)一揖于舟次。三十里过磨盘,三十里夜过淮阴,三十里过闻家峰。
二十二日甲戌,晴。三十里到洪泽,前去欧家渡极浅,欲为般剥计。使副借潮于渎头神,东北风作。欲候酉潮,而申初已应。开闸张帆,三十里过渎头。使副上庙挂幡,又过数里,舟胶而止。
二十三日乙亥,晴。未明,东北风大作,潮亦先期而应。谈笑过欧家渡,去渎头十五里,一行人欢呼而行,且感神贶之如响也。行十五里至龟山,以风大不可出淮,摆泊山下,见监镇王(九思、)曾同舍。
二十四日丙子,晴。早出淮三十里,至盱眙,泊燕馆下。龚守携具宴使副,约季舅、去伪分冬。发家书第九封附递。
二十五日丁丑,晴,冬至。早起,乘马陪使副天庆观朝拜。归馆,望拜两宫,各展贺。偕季舅、去伪游第一山玻瓈泉,冰不可酌。遍观磨崖石刻。见周司法深、谯提辖(熙载、)王干办(茂。)龚守就馆请使副早食,军衙晚食。
二十六日戊寅,阴晴。使副以下具衣冠习仪馆中,依例就皇华馆犒三节人。
二十七日己卯,晴。盱眙客将李宝渡淮探问,接伴使副已到泗州。使副赴龚守晚会。偕季舅、去伪赴王干办之招。
二十八日庚辰,晴。掌仪引接等渡淮传衔。少顷,同北引接礼信司高琚等传到接伴使副名衔:正使昭武大将军、行尚书吏部郎中、上轻车都尉、彭城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唐括安德,副使朝奉大夫、侍御史、骑都尉、广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高德裕。使副坐燕馆须其至,犒以三杯而去。移舟淮亭,使副燕亭上。偕季舅、去伪赴谯提辖会。发第九书。遣吕葵、张吉归。
二十九日辛巳,天明雪作。使副以下巳时渡淮,至泗州草馆,望拜如仪,各就幕次。三节人互参使副,使副互展起居状。茶酒三行,上马入城,天色开霁,和气翕然。至馆分位。是日与季舅别。
十二月一日壬午,晴。车行六十里,临淮县早顿。县境有徐城,本徐国,嬴姓,有徐君墓,季札挂剑之所。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临淮尉夺客牛以驾车,为客所诉,鞭条子八十。金法,士夫无免捶挞者,太守至挞同知。又闻宰相亦不免,惟以紫褥藉地,少异庶僚耳。
二日癸未,晴,风。车行八十里,虹县早顿。城门不容车,乘马入驿。市井多在城外。驿之西有古寺,大屋二层,瓦以琉璃,柱以石。闻其上多米元章诸公遗刻,三年前于寺中待使客。饭后乘马行八十里,宿灵壁。行数里,汴水断流。人家独处者,皆烧拆去。闻北人新法,路旁居民尽令移就邻保,恐藏奸盗,违者焚其居。有一鹿起草间,截马前西去。两岸皆奇石,近灵壁,东岸尤多,皆宣、政花石纲所遗也。虞姬墓在西岸荒草中,横安二石板,相去尺馀。隆兴间,我得泗、虹,以此墓为界。县外山上有丛祠,汉高帝庙也。淮北荒凉特甚,灵壁两岸人家皆瓦屋,亦有小城,始成县。道有粉壁云:「准南京都转运帖,理会买扑坊场」。递铺皆筑小坞,四角插皂旗,遇贺正人使,先排两马南去。金法,金牌走八骑,银牌三,木牌二,皆铺马也。木牌最急,日行七百里,军期则用之。
三日甲申,晴。车行六十里,静安镇早顿。又六十里,宿宿州。自离泗州,循汴而行至此,河益堙塞,几与岸平。车马皆由其中,亦有作屋其上。州城新筑雉堞甚整,闻是五月下旬上畔指挥重修,限四旬毕工,费一出于民。城中人物颇繁庶,面每斤二百一十,粟谷每斗百二十,粟米倍之,陌以六十。大寺数所,皆承平时物。酒楼二所甚伟,其一跨街,榜曰「清平」,护以苇席。市肆列观无禁,老者或以手加额而拜。有倒卧脚引书铺,般贩官局汤药,蔡五经家饼子风药。去州二里许,二郎庙前有下马亭,即李显忠斩李福、李保之地。驿舍邻郡治,显忠驻军于此。破城之初,每兵止犒以三镮,士卒愤惋。及逃归,创残之士不能自力,悉碎于敌手,为数坑埋之。中庭有井,自投者尤多。负郭县曰符离,项羽破汉军于灵壁东,睢水为之不流,即此县界。
四日乙酉,阴晴,风作。车行四十五里,蕲泽镇早顿。又四十五里,宿柳子镇。晚小雪,即止。
五日丙戌,霜寒颇力,行人须发皆冰。六十里永城县早顿。驿中犹有灯,县本芒敬丘二县地,有芒山与砀山相接,汉高帝隐于此。汉更敬丘为太丘,陈寔尝为长,故城在今县西北。又七十里宿会亭镇。
六日丁亥,霜晴。车行四十五里,沙山冈换驴。三十五里谷熟县早顿。县即商之南亳,汤所都也。县外有虹桥跨汴,甚雄,政和中造。今两旁筑小土墙,且敝损不可行。绝河以入,又二十二里至金果园,果木甚多。马行十八里,入南京城,市井益繁,观者多闭户以窥。夹道甲骑百馀,城外及驿前皆步兵。大楼曰「睢阳」,制作雄古,倾圮已甚。驿曰「睢阳、谷熟甲卒自言西人月请五百短钱,闻本朝养兵之丰,叹感不已。南京城楼侧有亭名「解愠」,承应人有自言姓赵者,不欲穷问之。云城中犹有徐太宰、路枢密、郑宣徽等大宅,多为官中所占,亦有子孙居者。按此地即高辛氏子阏伯所居商丘也。武王封微子启,是为宋国。后唐以为归德军节度。本朝以王业所基,景德四年升应天府,祥符七年升南京。金改曰归德府。汉梁孝王所都,兔园、平台、雁鹜池、蓼堤皆在此。春秋陨石五犹存。
七日戊子,晴。车行六十里,宁陵县早顿。古葛伯国,汤所征也。魏信陵君无忌封于此。又六十里宿拱州,本襄邑县,属开封。崇宁四年建,名辅州,以为东辅。又改拱州治襄邑,本宋承匡襄陵乡也。襄公所葬,故曰襄陵。金曰濉州。
八日己丑,晴。车行六十里,雍丘县早顿。县故杞国,武王封禹后东楼公,故至今土人犹曰杞县。祖逖镇此,以禦石勒。圉城镇在东南,本汉圉县,属睢阳国。王莽击翟义,为京观于此。汉外黄县,故城在东,又有葵丘,齐桓公所会也。承应人杜从自言邑手分,邑有令、簿、尉、酒税都监、同监共五员,二税输粟及米,亦纳绢,但薄而小。此间只是旧时风范,但改变衣装耳。又行二十里,过空桑,伊尹所生之地也。又里馀,过伊尹墓,惟一大枯木在侧,断碑卧其下,曰「汤相伊尹之墓」。又数里,过三冢,驾车人自言姓赵云:「向来不许人看南使,近年方得纵观。我乡里人善,见南家有人被掳过来,都为藏了。有被军子搜得,必致破家,然所甘心也」。宿陈留县,去雍丘六十里,驿中有苍柏可爱。县本郑邑,为陈所并,故名。
九日庚寅,晴。车行四十五里,道旁多陂塘,路颇迂回。古冢相望,发掘无遗。至东御园小亭少憩,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马,入东京城,改曰南京。新宋门旧曰「朝阳」,今曰「弘仁」。城楼雄伟,楼橹壕堑壮且整,夹壕植柳,如引绳然。先入瓮城,上设敌楼,次一瓮城,有楼三间,次方入大城。下列三门,冠以大楼。由南门以入,内城相去尚远。城外人物极稀疏,有粉壁曰「信陵坊」,盖无忌之遗迹。城里亦凋残。街南有圣仓屋甚多,望见婆台寺塔,云城破之所。街北望见景德开宝寺二塔并七宝阁。寺上清储祥宫颓毁已甚,金榜犹在。皮场庙甚饰,虽在深处,有望柱在路侧,各挂一牌,左曰「皮场仪门」,右曰「灵应之观」。又有栾将军庙,颓垣满目,皆大家遗址。入旧宋门,旧曰「丽景」,今曰「宾曜」,亦列三门,由北门入,尤壮丽华好。门外有庙曰「灵护」,两门里之,左右皆有阙亭。门之南即汴河也,故街南无巷,街北即甜水巷。过郑太宰宅,西南角有小楼,都人列观。间有耆婆,服饰甚异。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员也」。相国寺如故,每月亦以三八日开寺。两塔相对,相轮上铜珠尖左暗右明,横过大内前。逆亮时,大内以遗火殆尽。新造一如旧制,而基址并州桥稍移向东。大约宣德楼下有五门,两旁朵楼尤奇。御廊不知几间,二楼特起,其中浮屋买卖者甚众。过西御廊数十步,过交钞所,入都亭驿,五代上元驿基。本朝以待辽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
十日辛卯,阴晴,歇泊。承应人有及见承平者,多能言旧事,后生者亦云见父母备说,有言其父嘱之曰:「我已矣,汝辈当见快活时」。岂知担阁三四十年,犹未得见。多是市中提瓶人,言倡优尚有五百馀,亦有旦望接送礼数。又言旧日衣冠之家陷于此者,皆毁抹旧告,为戎酋驱役,号閒粮官,不复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给。有旧亲事官,自言月得粟二斗,钱二贯短陌,日供重役,不堪其劳。语及旧事,泣然不能已。留守来谒接伴使副,使副连一榻南向坐厅上,留守设胡床侍其左,过盏劝酒,翼而退。接伴所得私觌物尽货于此,物有定价,责付行人,尽取见钱,分附众车以北,岁岁如此。又金人浚民膏血以实巢穴,府库多在上京诸处。故河南之民贫甚,钱亦益少。涂中曾遇蒲篓数杠,导之以旗,殿以二骑,或云其中皆交子也。都管愠其主人贪墨,以秽语诋之。又有「万福包待制」之语。承应人各与少香茶红果子,或跪或喏。跪者胡礼,喏者犹是中原礼数,语音亦有微带燕音者,尤使人伤叹。
十一日壬辰,晴,赐宴。既传衔,使副率三节人具衣冠出接伴位前,对揖而出,就褥位,与接伴天使对立,三节人立使副后。先引使副东北向,开敕,两拜,天使乌古伦璋传口宣云:「卿等远持使节,来会岁元,适冒寒威,宜加宴劳。今遣具位璋赐卿等宴,仍差南京留守耶律成押宴,并赐教坊乐」。使副舞蹈五拜。又开敕,两拜,再传口宣云:「卿等来朝岁旦,远抗使旌,爰增原隰之华,宜有甘芳之锡。今差璋赐卿等酒果」。使副笏,跪左膝,叉手受赐,五拜舞蹈如仪。还,立褥位,对展。次揖接伴,退就幕次,与璋茶酒三行,再立褥位。引接石旦侧跪捧表,正使拜跪受表,却以授璋,仍送土物与之。璋退,即引押宴出,与接伴拜舞谢恩。押宴先升厅,侧立。使副拜舞讫,与接伴对行,升厅,与押宴对展讫,就座,点汤,端笏离位少立。三节人东北向,再拜呼噪,升厅。占位东向南上,小立。俟使副初盏罢,三节方坐。初盏燥子粉,次肉油饼,次腰子羹,次茶食。以大柈贮四十楪,比平日又加工巧。别下松子、糖粥、糕糜、裹蒸、蜡黄、批羊、饼子之类,不能悉计。次大茶饭。先下大枣豉二、大饼肉山,又下𤓎鱼、咸豉等五楪,继即数十品,源源而来,仍以供顿之物杂之。两下饭与肚羹,三下饼子,五下鱼,不晓其意,盖其俗盛礼也。次饼餤三,次小杂碗,次羊头,次煿肉,次刬子,次羊头假鳖,次双下灌浆馒头,次粟米水饭,大簇饤,凡十三行。乐次:筝、笙、方响三次升厅,馀皆作乐以送。亦有杂剧,逐次皆有束帛银碗为犒。使副以下皆离立,以待谢恩。或云所赐初不及,皆文具耳。第十二行依例劝上中节酒,罢,三节先就班,使副进。第十三行茶罢,与押宴接伴谢宴,拜表庭下如仪。再送璋土物,与璋成互展辞状,即与接伴对揖归位,送押宴私觌。往回自此,每赐宴,礼数准此,食味乐次大同小异。
宝谟阁待制献简孙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攻愧集》卷九六
开禧三年,岁在丁卯,余以衰疾引年,幸而得谢。因自念以凡才叨近列,一时同朝多君子寮,投閒以来,相忘道术,遂隔死生者多矣。忽得故吏部侍郎孙公从之之子新瑞金西尉燧之书,寄示从之行述,且曰:「先公不幸,薨于庆元五年四月之丁丑,葬未有铭,因仍八九年。重不幸二兄俱蚤世,凛然门户之托,惟先友有以碑于隧道,以惠顾九京,以少赎不孝之愆」。余执书以泣曰:「方公之薨,余方遭严谴,不得致生刍于前。已而又自遭内艰,忧苦无生意,以至于今,悲愧多矣。老而学落,本不足以铭公,义激于中,有不容已」。阅五年,始克谨摭行实之大概,序公平生而系以铭。公讳逢吉,从之其字也。先世居南兰陵,五季避地于吉之太和。五世祖德弼奉其父银青霸之命徙名数于龙泉,今为邑人。曾祖文,妣李氏。祖叔遇,通经博古,倜傥有奇节。雅不喜王氏学,弃科举不就,尤为里人所推。晚以经旨授诸孙,卒昌其家。公以按行阜陵恩特赠承务郎,妣李氏。考宜文行尤高,两上礼部而不及禄。以公贵,累赠奉直大夫。妣罗氏,赠令人。奉直三子,公居长,次逢年,终上犹令。季逢辰,终袁州守,俱中儒科。里人有三杰之称。公生于绍兴五年,时方俶扰,学士解散。公就学虽晚,而资实俊迈,课艺颖出,父祖奇之。自弱冠三荐于乡,隆兴元年擢进士第,调左迪功郎、郴州司户参军。乾道四年,校试长沙,场屋喧动,同列踰垣避之。公谕以义理,众方帖息。尚书沈公介为帅,给事黄公钧领漕计,相与爱敬。沈公留寘幕府,御吏刚严,无敢迕其意者。公自以受知之深,知无不言,未始一语诡随。始若难合,终必垂听。豪民匿罪越诉,捕之不获,吏执其子于岳麓书院。沈公怒甚,既得其父,必欲并杖之。公独不佥书,且曰:「父有罪,子不知情,何可从坐」?争之数日而后得,因力辞摄事而归。沈既荐公关升,既而又畀以京削。或谓公未可用,沈公曰:「但知举贤,安知其他」?归欲力荐于朝而不果。七年,升左从事郎。黄公还朝,荐于庙堂,欲处以学官。公以二弟游宦,惧阙子职,授常德府教授。会侍郎李公焘出守常德,以史局自随。熟闻公之该洽,先以书约,见于公安。倾盖之顷,质以数疑,公了辩如响,恨得之晚。且曰:「仪曹有京削,留以待乡人,今日不可失士」。亟以畀公。枢密刘公珙、少司成郑公伯熊、刘公焞皆有重名,荐章交上,初不识面。淳熙五年,改宣教郎。太令人春秋高,不忍去左右。阅两岁,令人强之,始授袁州萍乡县。公以学道爱人为心,不为赫赫名,而惨怛惠利之政出于至诚。值岁大祲,待哺者数万,荒政皆有实惠,不为便文逃责事。已而得雨,又教民芟旱苗,养禾孙。是岁饥而不害。例有添给,别贮之,久而盈溢,辍四十万市谷,创社仓以济贫乏。择贤士主之,民赖其利。催科不亟不徐,行雨露于膏火中,民亦乐输。县计既裕,稍蠲其馀,还以予民。邑之西北土瘠民窭,受役甚苦。公与钱市田,教之义役。县苗税素重,为裁酌而损其额,又以馀力代贫民之赋,为钱四百馀万。马驿三在境内,岁有缮修刍藁之扰,事又不集。公既葺其陋,又籴粟以给之,遂有经久之计。修学市书,督课诸生,身为之师,士风大振。公之政直可比古之循吏,非有矫饰求名之心。而邑当孔道,谣诵蔼然。起居舍人吴公燠出使湖阴过县,贻书江西诸司曰:「部有贤令如此,虽欲蔽贤,可乎」?诸台竞列上治最,有旨籍记,士民亦至今歌之。代还,丁内艰。服阕,家居又久之。十三年,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十五年九月,迁国子博士。十六年,光宗覃恩,转朝奉郎,赐绯衣银鱼。六月,除司农寺丞,兼实录院检讨官。绍熙元年五月,徙秘书郎。八月,兼皇子嘉王府直讲。二年二月,雷雪交作,诏求直言,公疏八事以献。一曰去蔽谀,二曰亲讲读,三曰伸论駮,四曰崇气节,五曰省用度,六曰惜名器,七曰拔材武,八曰饬戎备。明白剀切,深中时弊。轮对,论今岁初郊,请遵用隆兴二年诏书,节用惠民,以当天心。上谕公曰:「圜坛不尚华饰,亦事天简素之意」。又曰:「中外支赐合从减省」。复劝上容纳狷直,并论和买折帛之弊。上喜,悉可其奏。会谏官邓驲请增谏员,即擢公右正言。首奏:「帝王经世之学根于一心,大而阴阳寒暑之变化,小而人民事物之统纪,皆系于此心之运。此心融彻,发之政事,则天地可位,万物可育,举无难者」。其言甚备。时营缮寖广,一第之建,撤民居数百,咨怨者众。公力言其弊。公自以受天子特达之知,思欲补报,切磨治道。七旬中章二十上,多人所难言者。期于不负所学,无复顾忌,故亦不得久居其职。临安守潘景圭交结谋进,邓公疏其罪,反以计倾之。邓移大匠,公曰:「名为优迁,而罢其言职,后不可为矣」。两疏不报。再对,复论:「言路壅塞,谏臣结舌,天下利害无由上闻。愿留神于逆心逊志之戒,则虽失之于前,尚可收之于后也」。并论景圭胁持台谏,蔑视纪纲,连章劾奏,竟逐之。未几,公亦有迁官之命。大臣奏:「践阼以来,屡易谏臣,非所以示中外。若以二监处之,必不肯留」。遂除国子司业,辞不拜。上谕旨曰:「士论所推,此师儒之选也」。不得已就职,而求去愈力。公之初除,或议其弱,丞相留公正曰:「是有仁者之勇,上之亲擢,得人矣」。及是丞相曰:「某有献替,上岂能一一垂听?然不敢以是求去也」。公对曰:「宰相与谏官不同,宰相平章国事,不能无可否。官以谏为名,是专以言为职业也。不得其言而不去,人将狗彘我矣,乌可与丞相比哉」!君相知其不可夺,九月,遂除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公事。两学之士数百人出祖关外,人谓中兴以来才一再见。公褰帷入境,风采凛然。守法度,识大体,不专按刺,傅经决狱,多所贷宥。案牍盈几,披阅参考,决遣如流。未数月,文书为清,民亦自以为不冤。尤笃意人物,太府卿项安世、吏部吴镒、方铨、工部徐应龙,皆所荐也。五峰胡先生宏之子大时、元城刘先生安世之曾孙孝昌俱隐衡岳,公请官之,以继贤人之世。事虽不行,闻者韪之。两摄漕事,通融有无,深得计度之体。衡之茶陵秋输特重,公曰:「昔祠官使臣大军仰给于邑,不免加赋,今则咸无焉。尚取赢,可乎」?量出计入,蠲十之三,令下,欢声如雷。邑人相与作佛家道场三昼夜以报,伐石刻词,至今尸而祝之也。爱惜公帑,不以毫发自奉。诸台月馈随以还之,一无取焉。参政陈公骙首疏六名士,公在其中。上亦念公久外,尝曰:「孙逢吉好士人」。三年九月,召为秘书少监,训词有「当今第一流人物」之褒,承上意也。五年,朝谒重华不以时,公数具疏,援引古谊深言之,又率同馆列名以进。七月,主上受内禅,登用旧学。越三日,擢公兼权尚书吏部侍郎。初,公入谏省,翊善黄公裳曰:「孙直讲问学醇正,劝讲多益,今遂失助」。上曰:「言路得斯人,尤可庆也」。又言:「所论有不乐者」。上曰:「既为言事官,岂可不使之尽言」?盖上之在嘉邸知公已深,至是首陈初政,有曰:「陛下嗣膺大宝,盖非得已。愿起敬起孝,数申温凊,抚接宗戚,俾之开释太上,推明陛下之本心。乃若建立长秋,推恩随龙人之属,皆可缓也」。又请:「进学以养其明,揆事以审其断,凡立政造事,皆明以先之,断以辅之,则守经事而得其宜,遭变事而达其权,天下可运于掌矣」。上欣然纳之。覃恩,转朝奉大夫。九月,除权尚书吏部侍郎,赐金紫服。明堂恩,封庐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尝告丞相以和买折帛之价太重,宜因初政稍议蠲减,庶可固结民心。丞相举行之,然止限以三年,非公之本意也。十月,擢兼侍讲。公在嘉邸,尝集群经格言以献,至是请讲《论语》。盖公平日潜心此书,有自得之趣,欲以遂格君之志也。差充孝宗𣪁宫按行使,朝方议撤秘书省以为寿康宫,而以东宫为馆阁,公毅然力争,谓于理非顺,地狭屋敝,不可以奉慈极,事亦竟止。待制朱公熹在经筵,持论切直,忽奉祠而去。公于上前争论甚苦,因讲《权舆》之诗,反覆䌷绎以为讽。上曰:「朱熹所言多不可用」。公曰:「熹论祧庙独与众论不合,他所说皆正理,未见其不可施用。愿留之以重经幄」。冬有震雷,诏求阙失,公言过失所当谨者二:曰奉亲,曰亲儒。阙违所当讲者二:曰谨爵禄,曰节用度。又论:「治体之要曰治化之原,肇于宫壸,而达于外廷。宫壸严则内外之禁肃,外廷正则上下之职修。后妃之家多启私谒,嫔御或养私身。愿择老成宫嫔佐六宫之政。内侍本备扫除,自阁长而上,愿遵旧制,选年四十以上者知内省之事。枢宰之职论道经邦,愿万几之暇,从容与之议政。近习之臣,职在禁密,愿全其恩数,勿使预事」。上深然之。十二月,假焕章阁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充馆伴金国贺正使。金使需竹牛角之属,期以必得。公奏:「皆难得之物,戎心无厌,当遏之于初」。大珰王德谦典司国信所,密请匪颁,公卒却之。庆元元年正月,兼实录院同修撰使。事毕入对,因奏:「臣比缘馆伴,刺求北事,窃闻自孝宗上宾,寖有轻视中国之心。比年公卿习安,将帅习媮,士卒习惰,风俗习侈,上恬下嬉,无复有枕戈复雠之意。愿陛下拔材贤,旌循良,核名实,蓄财用,选将帅,简精锐,城要害,备器械,讲求孝宗内治外攘之策」。上尤嘉纳,而公于是时已有不见容者矣。待制朱公熹之去,公力救之。侍郎彭公龟年补郡,又论不应为近习而逐正人,忤韩侂胄之意。又尝扈跸,有马上回揖之者,公独不顾,彼又以为简驩也。一日,会食部中,或报王喜除閤门祗候,公曰:「此乃优伶,尝于内廷效朱侍讲容止,以儒为戏者,岂可以污清选?当抗疏力争,否则于经筵论之」。有飞语上闻。五月,内批与郡,而王喜之命亦寝。或以为出于误报,而公忧国爱君之心亦云至矣。潜邸恩,转朝散大夫。七月,除知太平州,累章丐祠。九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三年,转朝请大夫。五年三月,起知赣州。言者始疏前事沮之。公素有德量,未尝语人以去国之由。杜门深居,时事一不挂口。书史自娱,不以得丧介意。至是以言者传播,公之直节愈显,而公已属疾,上章纳禄矣。终于里第,寿六十有五。五月,除集英殿修撰致仕。嘉定五年,上以公旧学,轸其遗忠,特赠宝谟阁待制,仍度越彝典,赐谥「献简」。娶李氏,累封令人,与公相继而卒。子男三人:銶,承奉郎、监鄂州在城盐税务;錤,迪功郎、新临安府馀杭县尉;季即燧也。女五人:进士李三聘、李拓、罗沂,迪功郎、前临江军司户罗晟,通直郎、前知南康军都昌县事胡杙,其婿也。孙男四人:涣、溱、𤂸、𣹷。女一人尚幼。六年十一月乙酉,葬公于万安县龙泉乡绵津之原。公资禀醇澹,于外物一无所好。惟刻意经史,不可解于心。自幼至老手不释卷,务为有用之学。尤精于国朝典章事物之源委,宦族之谱系,除拜之岁月,与夫前代疆理卒乘之法,封国行河之利,参贯融液,无不通流,修世教,植治道,诚有志焉。发为文词,以理为主,以意为先,体制具备,关键严密,简而有法,不为绮丽之习。晚岁自号「静阅居士」,有文集七十卷,外集三十卷,藏于家。左规右矩,言笑不妄,恂恂似不能言。遇人无贤愚、贵贱、少长,咸接以礼。平实诚悫,表里如一,修身践言,乐于闻过。逊贤达善,心无媢忌。喜怒不形于色,而正大刚方之气,有临大节不可夺之风。以钥平昔之所见闻,考之胡君之行述,不隐不诬,足以传远。而瑞金必欲以铭见属。老复病瘁,岂敢言文?念公之三子而失其二,余亦视荫几何,有不能已者。与公为同年,初未相知。晚幸定交,情义至笃。为少司成则实为交承,出入从班,又为寮于讲读之官。余与给事林公大中于晚讲之次论救吕祖俭之贬,公从旁赞言尤力。尝论日食事,谓上即位未久,多有阴翳。一得明照,必有背气等变。三月朔,去正阳之月一间,先一日大雨,谓必以阴云不见。至朔日乃瞭然,使万目见其剥蚀,天之示戒如此。公又奏曰:「至次日则又雨」。此虽片言,为助多矣。当绍熙、庆元之间,上既隆宽,下亦多尽言,余幸周旋其间,固有激于忠愤,不容不言。惟公天与谅直,事君不以犯颜为难,与同列不以忤意为惮。刘德秀为谏官,以私意劾左史刘光祖,公谓之曰:「人君寄心膂于宰相,寄耳目于台谏,皆当以天之心为心。倘任私以害忠良,如彼苍何!愿自此三思而后行」!其尽言类此。居之不疑,惟义所在。呜呼!斯人而在谏争论思之列,可谓天下选。时非不遇,位非不至,而道卒不行。任以史事,尤为当才,相与论修史之规模甚备,汗青无日而身去矣。呜呼!殄瘁之悲,识者所同,孰知余心之悲有在于此乎!铭曰:
帝王之兴,四门以辟。无人不言,犹恐不力。官以谏名,惟言是职。视古已狭,言又不得。忧世之士,所共太息。孰为敢言,为紏邪慝?矫矫孙公,古之遗直。学为有用,博闻多识。其处友朋,直谅三益。幕中之辩,不为婉画。一登谏垣,身任言责。有犯无隐,撄鳞之逆。天姿则然,不动声色。鲠论日闻,不容煖席。召还蓬山,上方御极。首擢从班,宠光赫奕。经帷史馆,人望丞弼。遑遑靡宁,期补君德。飞语中人,又成去国。命非不通,而道之塞。不容何病,为天下惜。铭以昭之,后人斯式。
边友诚墓碣(绍熙五年十一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九、《絜斋集》卷二○
绍熙五年九月庚辰,承奉郎四明边公以疾卒,寿八十有一。越十一月丙午,葬于鄞县桃源乡石桥岙之原。子恢泣请铭,铭所以发幽光,余则安能,然乡党老成,有如公者,可无传乎。公信厚人也,余为童子时,已闻公贤。长娶公兄女,获从之游,挹其貌,肃而温,听其言,简而真,徐察其人,安常务实,不自表襮,恂恂退逊,有前辈典刑。余深敬之,而未知所以用力者。一日入其室,视其铭诸座右者,有曰:「逆心行,事必生。安吾分,无他恨」。余然后喟然叹曰:公可谓知本矣。流俗滔滔,不反诸心,故去古人远甚。今公以心为师,其本如是,其为安分大矣。美在其中,功深力久,其有不可掩者。呜呼!岂偶然哉。公讳友诚,字仁叟,一字应叟,世家于鄞。曾祖玘,祖日章,考用和,三世俱不显。及公习儒学,游场屋,则又屡不得志。屏居深念,求所以自表见,虽生理未裕,经画勤勤,而雅志为善,不用世人诡谲牟利之术。财日裕,德亦日充,处己应物,必诚必敬。行虽遽,必端直,坐虽久,不倾倚。品节内外,井井秩秩,庶乎孔门所谓不骄且好礼者。尤严于祭祀,先事敬戒,备物以荐,鞠躬屏气,如将见之,年益高,持敬愈笃,虽细故不敢忽,所使令亦加敬。每诵昔人「此亦人子」之语曰:「敬人所以敬己也」。以是自律,复以教子,自婴孩时,饮食好恶,毋得自肆,长而绳约愈严,家事无钜细,躬其劳。纵恢使学,恢游成均,亲四方师友,众皆称之,公曰:「吾门户有望矣」。凡财计事,无复缀意。一日翻然,取曩所以治生者,尽更其辙,弃末从本,益发储蓄,散给亲党,馈无虚月,费广不靳。贫士登门,延之坐,敬与之。每曰:「人不当为财役」。又曰:「钱财所以辅养吾气,当与人时,吾心快适」。其高致如此。夫人孰不惮绳检,而公行笃敬;孰不欲专利,而公志及物。所谓师心而行者,于是可验焉。绍熙初,恢擢甲科,得镇江军节度推官,该慈福庆寿恩,封公为承务郎。今天子嗣位,进承奉郎,乡闾荣之。夫人杨氏,先二十三年卒,至是合葬焉。一子,恢也。一女,适承议郎、知湖州德清县舒烈。孙男曰驩老。公笃于信道,清心寡欲,雅好书,尤喜读《论语》。若有所契合,终身披玩,目昏不辍。晚多疾,或劝之修鍊,答曰:「《论语》一书,无非养生法,何以他为」。有味其言,非口传耳授者。平生少怒,既老益习不怒,曰:「怒未必人畏,先自乱心,无损于人,祇以自损」。余以是知公德度非浅,丈夫所及,可尚也夫。铭曰:
嗟吉人兮端良,虽则幽潜,其究芬芳。久弥光兮,石桥之藏。
乞差太史局官立圭表测影验气奏(绍熙四年) 南宋 · 王孝礼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五、《宋会要辑稿》运历一之一一(第三册第二一三三页)、《宋史》卷八二《律历志》一五
照得今年十一月冬至日影表当在十九日壬午,《会元历》注冬至在二十日癸未,系差一日。《崇天历》癸未日冬至加时在酉初二刻七十六分,《纪元历》在丑初一刻六十七分,《统元历》在丑初二刻二分,《会元历》在丑初一刻三百四十分。经今八十七年,只在丑初一刻,更不减而反增。其《崇天历》系天圣二年甲子岁造,《纪元历》系崇宁五年丙戌岁造,计八十二年,其时测影验气,见得冬至后天乃减六十七刻半,方与天道相协。自后陈得一造《统元历》、刘孝荣造《乾道》、《淳熙》、《会元》三历,并不曾测影,经今八十七年,更不退减,止是写分拟数。所以冬至后天若不立表测影,其差无由可知。今来太史局见有铜表圭面,安顿在修内司,畏惧测验,不肯关请安设。欲乞备申朝廷,将前项圭表降副太史局,差不干碍官同孝礼测验。今年立冬以后、来年立春以前,每日午中晷影前后比折,便见冬至加时差忒。
郭伯山挽词 南宋 · 叶适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兄弟穷经各一时,百年义塾尚留炊。
讲灯常照鹤窥坐,坛杏半红猿拣枝。
未奏边功明主惜,将成京秩故人悲。
挽君已老应先尽,安得埋铭更后垂。
李仲举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水心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李伯钧,字仲举,楠溪人。由永嘉汎枝港,尽汐而至楠溪,则别为聚区,风气言语殊异。其中洲四绝水,陂汇深缓,草树多细色,敞爽宜远望,旧名苍墩,溪之温厚处也。其十世曰岑,号苍墩先生。父曰嵩,分宁县尉。仲举甫十馀,族里有大事,已能相可否,老人咸异此儿。及长,足智恢达,以义理胜血气。倥偬难理,雍容应会;迷谬不决,欻疾赴机。而又外文内质,章采粲错,轻重襄序,主于敬共。猝与之遇,无不心畅神怿,谓其对大宾,入清庙矣。闻其方自溪谷出,尤骇莫测也。郑景望、薛士隆引为亲友,曰:「不幸而仲举于世之味薄,斯人者岂以章句限之,所谓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得官,调监慈溪酒,耻之,曰:「吾何忍诱饥民舍其糠覈而遁于醨糟耶」?谢不起。盖仲举之业成矣,而年不究,踰四十而卒。有子曰源,字深之,材艺德器如其父,而居身益庄,与人益畏。隩室烦暑,常整饰不惰;广庭狎聚,拣语无慢情。庐舍用器,皆有常度。不醉饱于物,曰:「吾父祖乃尔,吾何以堪之」!有痟渴疾,未尝离书,曰:「吾师也」。疾惙,惟烧香,曰:「吾友也」。始,仲举使余与深之游,余甚幼,而能记仲举言行,象其风裁,至今想见之。深之少余二岁,余从童子戏,深之俨然端默,余惭,为弃戏敛衽。余谋于四方,间一归而见深之,寡言笑康色如故。余病且老,不出户,故友影绝,问深之,则曰死久矣。其子义方实来,则丧除矣。悲夫!仲举父子,积五六十年,家行修,本学明,固将施之,而固止之耶?岂天之不相道欤?文王曰:「誉髦斯士」。成王曰:「烝我髦士」。髦士,非科举所谓士也;誉之所不加,烝之所不及,科举蔽之也。以科举论天下士,失士甚矣,然则非天也。深之卒于嘉定五年,年五十九。三子:义方,长也;曰义问、义崇,为弟后。女一人。嘉定五年十一月辛酉,义方改葬仲举于先墓后,而深之从焉。铭曰:
所谓伊人,山高谷深!鹤哺于庭,猿乳于林。怨耶非耶,而有斯吟!
郭伯山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二、《水心文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君东阳郭氏,名江,字伯山。始余因君请,记一时学术之变,在其父良臣语中。或咎余不当为郭氏轻言道德,又预疑学废,忧愤深切,非所谓感人心而和平也。学之初兴,敏和捷应,君父兄最有力,四方豪俊不逮门者无几。及好恶异,议论激,奔迸迷匿,苟脱讥谤,同时为精舍者,皆塞向改室,或束书敖荡,自弃于庸人矣。惟君治故馆,率子弟乡里䌷绎旧业无替,旁州比县,自我而有科目大官数十焉。学虽不以利言也,久而不怠,则效固从之矣。然则戴翼于光显之时,接扶于微歇之后,护名士流俗之毁而好以重币,徇州闾荣第之欲而援以先登,斯郭氏常德欤!君本有佐世材用,既习熟师友大指,芒锐销尽,不复伸吐。勘古馀日,小缘陂塘,疏著竹树,阻曲薄,粗蔽映尔。然余卧病不出十馀年,闻君管押三江袋盐,监穿山破盐场,盱眙军录事参军,又于其间监泰州支盐仓,车辂院,乌江舒城令,辟书四来,君不暇答也。方咸卤下湿,盆夫灶叟,尔汝诟病,其弊事千蠹百穴,君著为条式,使后有矩象。城盱眙十二里。陡山高危,谷汲险远,君浚荇叶池、铜山崦,披剔暗井,水泉充溢,尤为人所称,惜其不蚤得试,而今老矣。盖举改官者垂足,而以嘉定十年十一月十九日卒,年六十五。嗟夫!当学术未变时,君之品目岂不素定哉?奈何晚岁隳落贸贸尘埃中,岂若岸巾南堂,云卧月起,乐故所闻之道而终其身也!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夫人何氏,子楷、检、彬,为弟后者桂,女淑,孙男宁宇,孙女三,葬君于孝顺乡罗青原。彬守郭西濠上不去,曰:「先人食旧德,惟子是望」。噫!余亦死矣,将复使不知者咎余耶!学者千万世之传,而新美其业以继父祖者,楷等之责也。铭曰:
菽也筥之,薪也斧之;不厌不歆,神锡予之。其子其孙,其仍其昆;其学惟实,不惟其文。
湖州宝云彬文仲净业记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北涧集》卷二
公名了彬,字文仲,湖州乌程县计氏子。宝云寺清湛,则受业师也。十五能诵《妙法莲花经》,二十七则发明古方书之秘。遇新雨露,服伽黎受具毕,沥指端血,书所诵之经,为众工发蒙涓埃之报。将寻访而求度生死法,郑禹功固止之。缚茆于双槐堂之东,俾州里疾疢者有甚于水火之托。萧千岩、陆静州相挽尤力,勉为诸公留,愈危疗急不胜数。旋徙瑶山,所疗不啻双槐之东。五十而修净业,即宝云旧环堵,建系念之所,结搆象设,体制大备。十友会盟,一志无移。日课有常,风雨不渝。尅期薰修,则北峰印为之主;南翔远日,本芿为之伴;缀辑藏乘,则诸子稽其费,诸孙相其役。凡根椽片瓦,皆公为之倡。七十八而绩用成。居无何,厌世之念作,梦三僧云间来,觉而笑曰:「此其兆矣」。使速印,印至则为著《解疑》一章。其徒是后梦有与公同者。又复一日,见二僧持画佛,公曰:「大丈夫行当即真,安事假为」?言讫不见,索纸书四句偈曰:「七八终寿禄,净业一生笃。目睹阿弥陀,平生功行足」。巍坐肃听,熙怡含笑,见佛说法无量,众围绕于卧内,如净名室,不迫不隘,诸徒诵经不置。至若七日,一心不乱,处寂然如入禅定。嘉定六年十一月十九日,寿七十八,腊五十一。度德稠、德藏二弟子,藏先公死,稠嗣箕裘。两孙:怀就、师慧。公始以剂砭之技进于道,或以为可鄙,吾未见其可鄙也。昔范文正公尝愿达则为贤相,穷则为良医。穷达者,士之常,而博施济众,易地则皆然。公以是道游绅,入草泽,针膏肓,起废疾,累行以密,裒德务阴,不挠世相,而相净业,长揖三界,翩然而西,医果负公也耶?正法醨甚,贤圣隐伏,赝浮图厥类惟错,货殖成俗,千础万指,尸素且不揆,一息不来,雌雄立判。方将十百为伍,大书特书,刊其谬悠狂怪之言,愚吾氓而罔市利。闻净土之说,则辄大笑,不则攘臂而排之。皇皇一生,飒然白首,日暮途远,鷇穿雀飞。方是时也,净土岂远人哉?人远之矣。因作而言曰:净业策勋之速,求如公者,晋东土诸贤已降,历历可考。余游东林,企怀古昔,山空无人,水流花开。虽不逮事雁门二难,而相周旋于遗民次宗。反而求之,一社俨然。于戏!适圆通康庄,必自补陀大士;寻净土捷径,必自雁门二难。舍是而他之,如航一苇于绝潢断港,欲至八德之池,难矣哉!
故宣议郎致仕陶公圹志(宝庆二年二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七、《漫塘集》卷三二
公讳士达,字仲和,居嘉兴之柳泽,以绍兴丁巳生,嘉定壬申卒。遇寿恩、郊恩各一,明堂恩再,积封至宣议郎。二子,皆擢进士科。大章,儒林郎、新监行在车辂院门;大甄,新安庆府府学教授。孙男子泳、子沂、子渊,皆习进士业。曾孙容、实、崇,皆幼。夫人沈氏,先公卒十七年,葬于柳泽之西二里,乃合葬焉,实公卒之岁十一月辛酉。得铭于前秘书省正字周南,刻未竟,大章、大甄属公季婿丹阳刘某书而纳诸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