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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绰西魏 498 — 546
奏行六条诏书 西魏 · 苏绰
 出处:全后魏文卷五十五
其一,先治心。
曰:凡今之方伯守令,皆受命天朝,出临下国,论其尊贵,并古之诸侯也。
是以前世帝王,每称共治天下者,唯良宰守耳。
明知百僚卿尹,虽各有所司。
然其治民之本,莫若宰守之最重要也。
凡治民之体,先当治心。
心者,一身之主,百行之本。
心不清净,则思虑妄生。
思虑妄生,则见理不明。
见理不明,则是非谬乱。
是非谬乱,则一身不能自治,安能治民也?
是以治民之要,在清心而已。
夫所谓清心者,非不贪货财之谓也。
乃欲使心气清和,志意端静。
心和志静,则邪僻之虑,无因而作。
邪僻不作,则凡所思念,无不皆得至公之理。
率至公之理以临其民,则彼下民孰不从化
是以称治民之本,先在治心。
其次又在治身。
凡人群之身者,乃百姓之表,一国之的也。
表不正,不可求直影;
的确,不可责射中。
今群身不能自治,而望治百姓,是犹曲表而求直影也;
君行不能自修,而欲百姓修行者,是犹无的而责射中也。
故为人群者,必心如清水,形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
然后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
行此八者,以训其民。
是以其人畏而爱之,则而象之,不待家教日见而自兴行矣。
其二,敦教化。
曰:天地之性,唯人为贵。
明其有中和之心,仁恕之行,异于木石,不同禽兽,故贵之耳。
然性无常守,随化而迁。
化于敦朴者则质直,化于浇伪者则浮薄。
浮薄者则衰弊之风,质直者则淳和之俗。
衰弊则祸乱交兴,淳和则天下自治。
治乱兴亡,无不皆由所化也。
然世道雕丧,已数百年。
大乱滋甚,且二十岁。
民不见德,唯兵革是闻,上无教化,惟刑罚是用。
而中兴始尔,大难未平,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凡百草创,率多权宜。
臻使礼让弗兴,风俗未改。
比年稍登稔徭赋差轻,衣食不切,则教化可修矣。
凡诸牧守令长,宜洗心革意,上承朝旨,下宣教化矣。
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
使百姓亹亹,日迁于善,邪伪之心,嗜欲之性,潜以消化,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化也。
然后教之以孝悌,使民慈爱;
教之以仁顺,使民和睦;
教之以礼义,使民敬让。
慈爱则不遗其亲,和睦则无怨于人,敬让则不竞于物。
三者既备,则王道成矣。
此之谓教也。
先王之所以移风易俗,还淳反素,垂拱而治天下以至太平者,莫不由此。
此之谓要道也。
其三,尽地利。
曰:人生天地之间,以衣食为命。
食不足则饥,衣不足则寒。
饥寒切体,而欲使民兴行礼让者,此犹逆坂走丸,势不可得也。
是以古之圣王知其若此,故先足其衣食。
然后教化随之。
夫衣食所以足者,在于地利尽,地利所以尽者,由于劝课有方。
主此教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
民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
然后尽其力。
诸州郡县,每至岁首,必戒敕部民,无问少长,但能操持农器者,皆令就田,垦发以时,勿失其所。
及布种既讫,嘉苗须理,秋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力,男女并功,若援溺、救火、寇盗之将至,然后可使农夫不废其业,蚕妇得就其功。
若有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罪一劝百。
此则明宰之教也。
夫百亩之田,必春耕之,夏种之,秋收之,然后冬食之。
此三时者,农之要也。
若失其一时,则谷不可得而食。
故先王之戒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饥者;
一妇不织,天下必有受其寒者。
若此三时不务省事,而令民废农者,是则绝民之命,驱以就死然。
单劣之户及无牛之家,劝令有无相通,使得兼济。
三农之隙,及阴雨之暇,又当教民种桑、植果,艺其菜蔬,修其园圃,畜育鸡豚,以备生生之资,以供养老之具。
夫为政不欲过碎,碎则民烦;
劝课亦不容太简,简则民怠。
善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
故《诗》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求」。
如不能尔,则必陷于刑辟矣。
其四,擢贤良。
曰:天生蒸民,不能自治,故必立群以治之。
人群不能独治,故必置臣以佐之。
上自帝王,下及郡国,置臣得贤则治,失贤则乱,此乃自然之理,百五不能易也。
刺史守令,悉有僚吏,皆佐治之人也。
刺史府官则命于天朝,其州吏以下,并牧守自置。
自昔以来,州郡大吏,但取门资,多不择贤良;
曹小吏,唯试刀笔,并不问志行。
夫门资者,乃先世之爵禄,无妨子孙之愚瞽;
刀笔者,乃身外之末材,不废性行之浇伪。
若门资之中而得贤良,是则策骐骥而取千里也;
若门资之中而得愚瞽,是则土牛木马,形似而用非,不可以涉道也。
若刀笔之中而得志行,是则金相玉质,内外俱美,实为人宝也;
若刀笔之中而得浇伪,是则饰画朽木,悦目一时,不可以充榱椽之用也。
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荫,唯在得人。
苟得其人,自可起厮养而为卿相,伊尹、傅说是也,而况州郡之职乎?
苟非其人,则丹朱、商均虽帝王之胤,不能守百里之封,而况于公卿之胄乎?
而此而言,官人之道可见矣。
凡所求材艺者,为其可以治民。
若有材艺而以正直为本者,必以其材而为治也;
若有材艺而以奸伪为本者,将由其官而为乱也。
何治之可得乎?
是故将求材艺,必先择志行。
其志行善者则举之,其志行不善者则之。
而今择人者,多云「邦国无贤,莫知所举」。
此乃未之思也,非适理之论。
所以然者,古人有言:明主聿兴,不降佐于昊天;
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
常引一世之人,治一世之务。
故殷、周不待稷、契之臣,魏、晋无假萧、曹之佐。
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者焉」。
岂有万家之都而云无士?
但求之不勤,择之不审,或用之不得其所,任之不尽其材,故云无耳。
古人云:「千人之秀曰英,万人之英曰隽」。
今之智效一官,行闻一邦者,岂非近英隽之士也。
但能勤而审之,去虚取实,各得州郡之最而用之,则民无多少,皆足治矣。
孰云无贤?
夫良玉未剖,与瓦石相类;
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
及其剖而莹之,驰而试之,玉石驽骥,然后始分。
彼贤士之未用也,混于凡品,竟何以异。
要任之以事业,责之以成务,方与彼庸流较然不同。
昔吕望之屠钓,百里奚之饭牛,宁生之扣角,管夷吾之三败,当此之时,悠悠之徒,岂谓其贤。
及升王朝,登霸国,积数十年,功成事立,始只其奇士也。
于是后世称之,不容于口。
彼瑰伟之材,不世之杰,尚不能以未遇之时自异于凡品,况降此者哉。
若必侍太公而后用,是千载无太公,必待夷吾而后任,是百世无夷吾
所以然者,士必从微而至著,功必积小以至大,岂有未任而已成,不用而先达也。
若识此理,则贤可求,士可择。
得贤而任之,得士而使之,则天下之士,何向而不可成也。
然善官人者,必先省其官。
官省则善人易充,善人易充,则事无不理;
官烦则必杂不善之人,杂不善之人,则政必有得失。
故语曰:「官省则事省,事省则民清;
官烦则事烦,事烦则民浊」。
清浊之由,在于官之烦省。
案今吏员,其数不少,昔民殷事广,尚能克济,况今户口减耗,依员而置,犹以为少。
如闻在下州郡,尚有兼假,扰乱细民,甚为无理。
诸如此辈,悉宜罢黜,无得习常
非直州郡之官,宜须善人,爰至党族闾里正长之职,皆当审择,各得一乡之选,以相监统。
正长者,治民之基。
基不倾者,上必安。
凡求贤之路,自非一途。
然所以得之审者,必由任而试之,考而察之。
起于居家,至于乡党,访其所以,观其所由,则人道明矣,贤与不肖别矣。
率此以求,则庶无愆悔矣。
其五,恤狱讼。
曰:人受阴阳之气以生,有情有性。
性则为善,情则为恶。
善恶既分,而赏罚随焉。
赏罚得中,则恶止而善劝;
赏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民无所措手足,则怨叛之心生。
是以先王重之,特加戒慎。
夫戒慎者,欲使治狱之官,精心悉意,推究事源。
先之以五听,参之以证验,妙睹情状,穷鉴隐伏,使奸无所容,罪人必得。
然后随事加刑,轻重皆当,赦过矜愚,得情勿喜。
又能消息情理,斟酌礼律,无不曲尽人心,远明大教,使获罪者如归。
此则善之上也。
然宰守非一,不可人人皆有通识,推理求情,时或难尽。
唯当率至公之心,去阿枉之志,务求曲直,念尽平当
听察之理,必穷所见。
然后栲讯以法,不苛不暴,有疑则从轻,未审不妄罚,随事断理,狱无停滞。
此亦其次。
若乃不仁恕而肆其残暴,同民木石,专任捶楚。
巧诈者虽事彰而获免,辞弱者乃无罪而被罚。
有如此者,斯则下矣,非共治所寄。
今之宰守,勤于中科,而慕其上善。
如在下条,则刑所不赦矣。
深思远大,念存德教。
先王之制曰:与杀无辜,宁赦有罪;
与其害善,宁其利淫。
明必不得中,宁滥舍有罪,不谬害善人也。
今之从政者则不然。
深文巧劾,宁致善人于法,不免有罪于刑。
所以然者,皆非好杀人也,但云为吏宁酷,可免后患。
此则情存自便,不念至公,奉法如此,皆奸人也。
夫人者,天地之贵物,一死不可复生。
然楚毒之下,以痛自诬,不被申理,遂陷刑戮者,将恐往往而有。
是以自古以来,设五听三宥之法,著明慎庶狱之典,此皆爱民甚也。
凡伐木杀草,田猎不顺,尚违时令,而亏帝道。
况刑罚不中,滥害善人,宁不伤天心,犯和气也!
天心伤,和气损,而欲阴阳调适,四时顺序,万物阜安,苍生悦乐者,不可得也。
故语曰:一夫吁嗟,王道为之倾覆,正谓此也。
凡百宰守,可无慎乎!
若有深奸巨猾,伤化败俗,悖乱人伦,不忠不孝,故为背道者,杀一励百,以清王化,重刑可也。
识此二途,则刑政尽矣。
其六,均赋役。
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明先王必以财聚人,以仁守位。
国而无财,位不可守。
是故三五以来,皆有征税之法。
虽轻重不同,而济用一也。
今逆寇未平,军用资广,虽未遑减省,以恤民瘼。
然宜令平均,使下无匮。
无平均者,不舍豪强而征贫弱,不纵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谓均也。
故圣人曰:「盖均无贫」。
然财货之生,其功不易。
织纴纺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
必须劝课,使预营理。
绢乡先事织纴,麻土早修纺绩。
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故王赋获供,下民无困。
如其不预劝戒,临时迫切,复恐稽缓,以为己过,捶扑交至,取辨目前。
富商大贾,缘兹射利,有者从之贵买,无者与之举息
输税之民,于是弊矣。
租税之时,虽有大式,至于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事起于正长,而系之于守令。
若斟酌得所,则政和而民悦;
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民怨。
又差发徭役,多不存意。
致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戍,富强者或轻使而近防。
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王政之罪人也(《周书·苏绰传》,又《北史》六十三)
大诰 西魏 · 苏绰
 出处:全后魏文卷五十五
惟中兴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会于王庭。
柱国泰洎群公列将,罔不来朝。
时乃大稽百宪,敷于庶邦,用绥我王。
皇帝若曰:「昔尧命羲和,允厘百工。
舜命九官,庶绩咸熙。
武丁命说,克号高宗
时惟休哉,朕其钦若。
格尔有位,胥暨我太祖之庭,朕将丕命女以厥官」。
六月丁巳,皇帝朝格于太庙,凡厥具僚,罔不在位。
皇帝若曰:「咨我元辅、群公、列将、百辟、卿士、庶尹、御事,朕惟寅敷祖宗之灵命,稽于先王之典训,以大诰于尔在位。
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创我皇基。
烈祖景宗,廓开四表,底定武功。
暨乎文祖,诞敷文德,龚惟武考,不霣其旧。
自时厥后,陵夷之弊,用兴大难,于彼东土,则我黎人,咸坠涂炭。
惟台一人,缵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识攸济。
是用稽于帝典,揆于王庭,拯我民瘼。
惟彼哲王,示我通训,曰天生蒸民,罔克自乂,上帝降鉴睿圣,植元后以乂。
时惟元后弗克独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
肆天之命辟,辟之命官,惟以恤民,弗克逸念,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体,各勤攸司,兹用克臻于皇极。
故其彝训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
今台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后,股肱百辟。
了我国家之命,罔不咸守厥职。
嗟,后弗艰厥后,臣弗艰厥臣,政于何弗斁?
呜呼艰哉!
凡尔在位,其敬听命」。
皇帝若曰:「柱国,唯四海之不造,载繇二纪。
天未绝我太祖列祖之命,用锡我以元辅
国家将坠,公惟栋梁。
皇之弗极,公惟作相。
百揆愆度,公惟大录
公其允文允武,克明克乂,迪七德,敷九功,龛暴除乱,下绥我苍生,旁施于九土。
若伊之在商,周之有吕,说之相丁,用保我无疆之祚」。
皇帝若曰:「群公、太宰太尉司徒司空,惟公作朕鼎足,以弼乎朕躬。
宰惟天官,克谐六职
尉惟司武,武在止戈。
徒惟司众,敬敷五教。
空惟司土,利用厚生。
惟时三事,若三阶之在天;
惟兹四辅,若四时之成岁。
天工人其代诸」。
皇帝若曰:「列将,汝惟鹰扬,作朕爪牙。
寇贼奸宄,蛮夷猾夏,汝徂征,绥之以惠,董之以威。
刑期于无刑,万邦咸宁
俾八表之内,莫违朕命,时汝功」。
皇帝若曰:「庶邦列辟,汝惟守土,作民父母。
民惟不胜其饥,故先王重农;
不胜其寒,故先王贵女功。
民之不率于孝慈,则骨肉之恩薄;
弗惇于礼让,则争夺之萌生。
于兹六物,实惟教本。
呜呼,为上在宽,宽则民怠。
齐之以礼,不刚不柔,稽极于道」。
皇帝若曰:「卿士、庶尹、凡百御事,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庶尹惟日,御事惟时。
岁月日时,罔易其度,百宪咸贞,庶绩其凝。
呜呼!
惟若王官,陶钧万国,若天之有半,斟元气,酌阴阳,弗失其和,苍生永赖;
悖其序,万物以伤。
时惟艰哉」!
皇帝若曰:「惟天地之道,一阴一阳;
礼俗之变,一文一质。
爰自三五,以迄于兹,匪惟相革,惟其救弊,匪惟相袭,惟其可久。
惟我有魏,承乎周之末流,接秦汉遗弊,袭魏晋之华诞,五代浇风,因而未革,将以穆俗兴化,庸可暨乎。
嗟我公辅、庶僚、列辟,朕惟否德,其一朕心力,祗慎厥艰,克遵前王之丕显休烈,弗敢怠荒。
咨尔在位,亦协于朕心,惇德允元,惟厥难是务。
克捐厥华,即厥实,背厥伪,崇厥诚。
勿愆勿忘,一乎三代之彝典,归于道德仁义,用保我祖宗之丕命。
天之休,克绥我万方,永康我黎庶。
戒之哉!
戒之哉!
朕言不再」。
柱国泰洎庶僚百辟,拜手稽首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惟三五之王,率由此道,用臻于刑措。
自时厥后,历千载而未闻。
惟帝偏国,将反叔世,逖致于雍熙。
庸锡降丕命于我群臣。
博哉王言,非言之难,行之实难。
罔不有初,鲜克有终。
《商务》曰:『终始惟一,德乃日新』,惟帝敬厥始,慎厥终,以跻日新之德,则我群臣,敢不歹夜对扬休哉。
惟兹大谊,未光于四表,以迈种德,俾九哉幽遐,咸昭奉元后之明训,率迁于道,永膺无疆之休」。
帝曰:「钦哉(《周书·苏绰传》。自有晋之季,文章竞为浮华,遂成风俗,太祖欲革其弊,因魏帝祭庙,群臣毕至,乃命为大诰,奏行之。其词曰云云。自是之后,文笔皆依此体,又见《北史》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