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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行六条诏书 西魏 · 苏绰
 出处:全后魏文卷五十五
其一,先治心
曰:凡今方伯守令,皆受天朝出临下国,论其尊贵,并古之诸侯也。
是以前世帝王,每称共治天下者,唯良宰守耳。
明知百僚卿尹,虽各有所司
然其治民之本,莫若宰守之最重要也。
治民之体,先当治心
心者,一身之主,百行之本。
心不清净,则思虑妄生。
思虑妄生,则见理不明
见理不明则是谬乱
是非谬乱,则一身不能自治安能治民也?
是以治民之要,在清心而已
所谓清心者,非不贪货财之谓也。
乃欲使心气清和志意端静
和志静,则邪僻之虑,无因而作。
邪僻不作,则凡所思念,无不皆得至公之理。
率至公之理以临其民,则彼下民孰不从化
是以治民之本,先在治心
其次又在治身
凡人群之身者,乃百姓之表,一国之的也。
不正不可求直影;
的确不可射中
今群身不能自治,而望治百姓,是犹曲表而求直影也;
君行不能自修,而欲百姓行者,是犹无的而责射中也。
故为人群者,必心如清水,形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
然后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
行此八者,以训其民。
是以其人畏而爱之,则而象之,不待家教日见而自兴行矣。
其二,敦教化
曰:天地之性,唯人为贵。
明其有中和之心,仁恕之行,异于木石不同禽兽故贵之耳。
然性无常守随化而迁。
化于敦朴者则质直,化于浇伪者则浮薄
浮薄者则衰弊之风,质直者则淳和之俗。
衰弊祸乱交兴淳和则天自治
治乱兴亡无不皆由所化也。
世道雕丧,已数百年
大乱滋甚,且二十岁。
民不见德,唯兵革是闻,上无教化,惟刑罚是用
中兴始尔,大难未平,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凡百草创率多权宜
臻使礼让弗兴风俗未改
比年登稔徭赋差轻,衣食不切,则教化可修矣。
诸牧令长,宜洗心革意上承朝旨下宣教化矣。
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
使百姓亹亹日迁于善,邪伪之心,嗜欲之性,潜以消化,而不知所以然,此之谓化也。
然后教之以孝悌使民慈爱
教之以仁顺使民和睦
教之以礼义使民敬让
慈爱则不遗其亲,和睦则无怨于人,敬让则不竞于物。
三者既备,则王道成矣。
此之谓教也。
先王所以移风易俗还淳反素垂拱而治天下以至太平者,莫不由此
此之谓要道也。
其三,尽地利
曰:人生天地之间,以衣食为命
不足则饥,衣不足则寒。
饥寒切体,而欲使民兴行礼让者,此犹逆坂走丸,势不可得也。
是以古之圣王知其若此,故先足其衣食
然后教化随之。
衣食所以足者,在于地利尽,地利所以尽者,由于劝课有方
主此教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
民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
然后尽其力。
州郡县,每至岁首,必戒敕部民无问少长,但能操持农器者,皆令就田垦发以时勿失其所
布种既讫,嘉苗须理,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力男女并功,若援溺救火寇盗之将至,然后可使农夫不废其业,蚕妇得就其功。
若有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罪一劝百。
此则明宰之教也。
百亩之田,必春耕之,夏种之,秋收之,然后冬食之。
三时者,农之要也。
若失其一时,则谷不可得而食。
先王之戒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饥者;
一妇不织,天下必有受其寒者
若此三时不务省事,而令民废农者是则绝民之命,驱以就死然。
单劣之户及无牛之家,劝令有无相通使得兼济
三农之隙,及阴雨之暇,又当教民种桑、植果,艺其菜蔬,修其园圃,畜育鸡豚,以备生生之资,以供养老之具。
为政不欲过碎,碎则民烦
劝课不容太简,简则民怠。
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
故《诗》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求」。
如不能尔,则必陷于刑辟矣。
其四,擢贤良
曰:天生蒸民不能自治,故必立群以治之。
人群不能独治,故必置臣以佐之。
上自帝王,下及郡国,置臣得贤则治,失贤则乱,此乃自然之理,百五不能易也。
刺史守令,悉有僚吏,皆佐治之人也。
刺史府官则命于天朝,其州吏以下,并牧守自置
自昔以来州郡大吏,但取门资,多不择贤良
曹小吏,唯试刀笔,并不问志行
门资者,乃先世爵禄无妨子孙愚瞽
刀笔者,乃身外末材不废性行浇伪
门资之中而得贤良是则骐骥而取千里也;
门资之中而得愚瞽是则土牛木马形似而用非,不可以涉道也。
刀笔之中而得志行,是则金相玉质内外俱美,实为人宝也;
刀笔之中而得浇伪是则饰画朽木悦目一时不可以榱椽之用也。
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荫,唯在得人
苟得其人,自可厮养而为卿相伊尹傅说是也而况州郡之职乎?
苟非其人,则丹朱商均帝王之胤,不能百里之封而况公卿之胄乎?
而此而言,官人之道可见矣。
凡所求材艺者,为其可以治民
若有材艺而以正直为本者,必以其材而为治也
若有材艺而以奸伪为本者,将由其官而为乱也。
何治之可得乎?
是故将求材艺必先志行
志行善者则举之,其志行不善者则之。
而今择人者,多云邦国无贤,莫知所举」。
此乃未之思也,非适理之论。
所以然者,古人有言明主聿兴,不降佐于昊天
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
常引一世之人,治一世之务。
故殷、周不待之臣,魏、晋无假之佐。
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者焉」。
岂有万家之都而云无士?
但求之不勤,择之不审,或用之不得其所,任之不尽其材,故云无耳
古人云:「千人之秀曰英,万人之英曰隽」。
今之智效一官,行闻一邦者,岂非英隽之士也。
但能勤而审之,去虚取实,各得州郡之最而用之,则民无多少,皆足治矣。
孰云无贤?
良玉未剖,与瓦石相类
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
及其剖而莹之,驰而试之,玉石驽骥,然后始分。
贤士之未用也,混于凡品,竟何以异。
要任之以事业,责之以成务,方与彼庸流较然不同
吕望屠钓百里奚饭牛宁生扣角管夷吾三败当此之时,悠悠之徒,岂谓其贤。
及升王朝,登霸国积数十年功成事立,始只其奇士也。
于是后世称之,不容于口。
瑰伟之材,不世之杰,尚不能未遇之时自异于凡品,况降此者哉。
若必太公而后用,是千载太公,必待夷吾而后任,是百世夷吾
所以然者,士必从微而至著,功必积小以至大,岂有未任而已成,不用先达也。
若识此理,则贤可求,士可择。
得贤而任之,得士而使之,则天下之士,何向不可成也。
然善官人者,必先省其官。
官省善人易充,善人易充,则事无不理
官烦则必杂不善之人,杂不善之人,则政必有得失
故语曰:「官省则事省,事省则民清;
官烦则事烦,事烦则民浊」。
清浊之由,在于官之烦省
案今吏员,其数不少,昔民殷事广,尚能克济况今户口减耗,依员而置,犹以为少。
如闻在下州郡,尚有兼假扰乱细民甚为无理
诸如此辈,悉宜罢黜无得习常
非直州郡之官,宜须善人,爰至党族闾里正长之职,皆当审择,各得一乡之选,以相监统
治民之基。
不倾者,上必安。
求贤之路,自非一途。
所以得之审者,必由任而试之,考而察之。
起于居家至于乡党,访其所以,观其所由,则人道明矣,贤与不肖别矣。
此以求,则庶无愆悔矣。
其五,恤狱讼
曰:人受阴阳之气以生,有情有性
性则为善,情则为恶。
善恶既分,而赏罚随焉。
赏罚得中,则恶止而善劝;
赏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无所措手足,则怨叛之心生。
是以先王重之,特加戒慎
戒慎者,欲使治狱之官精心悉意推究事源。
先之以五听,参之以证验,妙睹情状穷鉴隐伏,使奸无所容,罪人必得
然后随事加刑轻重皆当,赦过矜愚得情勿喜。
又能消息情理斟酌礼律无不曲尽人心,远明大教,使获罪者如归。
此则善之上也。
宰守非一不可人人皆有通识推理求情时或难尽。
唯当率至公之心,去阿枉之志,务求曲直,念尽平当
听察之理,必穷所见
然后栲讯以法,不苛不暴,有疑则从轻,未审不妄罚,随事断理,狱无停滞
此亦其次
若乃不仁恕而肆其残暴,同民木石专任捶楚
巧诈者虽事彰而获免,辞弱者无罪而被罚。
有如此者,斯则下矣,非共治所寄。
今之宰守,当勤于中科,而慕其上善
如在下条,则刑所不赦矣。
深思远大,念存德教
先王制曰:与杀无辜,宁赦有罪
与其害善,宁其利淫。
明必不得中,宁滥舍有罪,不谬害善人也。
今之从政者则不然
深文巧劾,宁致善人于法,不免有罪于刑。
所以然者,皆非好杀人也,但云为吏宁酷,可免后患
则情自便不念至公奉法如此,皆奸人也。
夫人者,天地之贵物,一死不可复生
楚毒之下,以痛自诬,不被申理,遂陷刑戮者,将恐往往而有。
是以自古以来,设五听三宥之法,著明慎庶狱之典,此皆爱民甚也。
伐木杀草,田猎不顺,尚违时令,而亏帝道
刑罚不中,滥害善人,宁不伤天心,犯和气也!
天心伤,和气损,而欲阴阳调适四时顺序万物阜安苍生悦乐者,不可得也。
故语曰:一夫吁嗟王道为之倾覆,正谓此也。
凡百宰守,可无慎乎!
若有深奸巨猾伤化败俗悖乱人伦不忠不孝故为道者,杀一励百,以清王化重刑可也
识此二途,则刑政尽矣。
其六,均赋役
曰: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明先王必以财聚人,以仁守位
国而无财,位不可守。
是故三五以来,皆有征税之法。
轻重不同,而济用一也。
今逆寇未平军用资广,虽未遑减省,以恤民瘼
然宜令平均使下无匮
平均者,不舍豪强而征贫弱,不纵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谓均也。
圣人曰:「盖均无贫」。
财货之生,其功不易
织纴纺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
必须劝课,使预营理
绢乡先事织纴麻土早修纺绩
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故王赋获供,下民无困。
如其不预劝戒临时迫切,复恐稽缓以为己过,捶扑交至,取辨目前
富商大贾,缘兹射利,有者从之贵买,无者与之举息
输税之民,于是弊矣。
租税之时,虽有大式,至于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事起于正长,而系之于守令。
斟酌得所,则政和而民悦;
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民怨
差发徭役,多不存意
致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戍富强者或轻使而近防。
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王政罪人(《周书·苏绰传》,又《北史》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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