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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回銮疏(四 建炎元年九月 宋 · 宗泽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四、《忠简公集》卷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五
伏睹朝廷前遣翁彦国营缮金陵,比有诏,复欲遣官奉迎太后六宫以往,且谓朕当独留中原。
臣伏读诏书,私窃疑之,此必有进言者劝陛下过江避寇,而不思天下大计,托为爱君之迹,以济其不忠。
臣愿陛下察其利害之实,断自渊衷,早赐定论。
重念本朝,提封万里京师号为腹心,以祖宗都此垂二百年,宗庙社稷所在,而民人依之以居者,无虑万万计。
今两河虽未敉宁,犹一手臂之不伸也,而乃遽欲去而之他,非唯不能疗一手臂之不伸,并与腹心而弃之,岂祖宗所以付托之意,与天下睽睽万目所以仰望之心哉?
彼进言之臣,谈何容易,且利害之端,晓然可见,臣乞陛下且驻跸南都,未可轻议举动。
臣虽老矣,尚当矍铄鼓勇,立办禦敌之具,以图万全之举,然后扫除宫禁,严备扈从,奉迎銮舆,谒见九庙,非特使神祇祖考安乐之,庶几中原有仗,不失天下之大势也。
不然,则是徒为走计尔。
示虏以弱,非唯不恤两河,抑又不恤中原,且去宗庙社稷而不顾,陛下岂忍乎?
臣重为陛下惜者此尔,故敢直输血诚,幸陛下留意无忽。
昔景德閒,契丹澶渊,警报一闻,中外震恐。
是时王钦若江南人,即劝章圣金陵
陈尧佐蜀人,即劝幸成都
寇准毅然辟之,请帝亲征,卒用成功。
顾臣庸谬,何敢望,然事适相类,不敢不以章帝望陛下也。
臣又自期,既以迎奉銮舆还都,臣当身率诸道之兵,直趋两河之外,喋血北廷,非特生缚其帅,直迎二圣以归,庶雪靖康一再之耻,然后奉觞玉殿,以为圣天子亿万斯年之贺,臣之心愿始毕矣。
窃自谓爱陛下者,无踰老臣,然不知臣者,必指臣以为狂妄,臣亦非所恤也。
伏望陛下观事之宜,察臣之心,则知臣之忠于为国。
郴行录 其二 北宋 · 张舜民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一八、《画墁集》卷八
丁巳泊镇岸,自入龙峰港,趣蕲州四十里,港口依山有寺,丛翠可爱。
戊午发蕲口,顺风。
东岸行,临岸皆小山培塿,可二十里抛西岸,可三十里过新野夹上口,又五里过道士矶、散花洲
舟过矶上,风势方急,为山所转,帆或倒掩,船即回旋,久之方能整行。
惟此与马当山有风,乃山势使然也。
辛酉晴,风逆。
循北岸牵行可十馀里,过巴河口,北岸无山平旷,南岸培塿童秃;
又十里至菜园,步以风止。
此距黄州五里,南岸下江中有石如伏牛,曰节度石。
舟人云:「或者重载而下,此石往往触而覆之,谓节度者,戒之也」。
壬戌,早次黄州,见知州大夫杨寀、通判承议孟震团练副使苏轼,会于子瞻所居,晚食于子瞻东坡雪堂
子瞻坐诗狱谪此已数年。
黄之士人出钱于州之城东隅地筑矶,乃周瑜曹操之所。
州在大江之湄,北附黄岗,地形高下,公府居民极于萧条,知州厅事敝陋,大不胜处。
国朝王禹偁尝谪此。
丙寅,招苏子瞻武昌樊山
山之巅有郊天台,即孙权即位郊天之处。
食罢,移舟离黄州,泊对岸樊溪口苏子瞻以舟涉江,同诣武昌县
县在樊溪之东,隔樊山五里许,即吴之西都,有吴王城
县令李观、佐吴亮、严𡵓及子瞻诸人游武昌樊山,步出西门,涉寒溪,迤逦步上。
凡两寺,在山中景致幽邃,下寺有观音泉,澄澈可爱。
丁卯,会食李令宅,射于县圃。
苏子瞻言近获一鱼,似鲇而四足,能履地而行,不敢杀,复纵之江中;
或曰此鲵鱼也。
鄂州城孙权所创,与润州子城金陵覆舟山城、武昌吴王城制作一体,皆因山附险,止开二门,周环不过三二里,乃知古人为城欲牢不欲广也。
丙子会,群登石城。
最西临江,即黄鹤、白云,最东即头陀寺
寺与楼下枕大江,对瞰汉阳,江中即鹦鹉洲黄祖祢衡之所;
上接湖湘,下临沔汉,乃古今绝景也。
白云、黄鹤楼者,取费袆上升之地,仙洞尚存,袆始乘白云而去,久之复乘黄鹤而归也。
汉口少南,即故汉阳军,军今废为县。
军西附城,有山浑然独起,即大别山,《禹贡》所谓过三澨至于大别也。
戊寅阴。
早率檀宣义魏夫人阁。
观在庙之西南山麓,少上半里许,据大石作屋,规模颇狭;
阁上为二女人像,云麻姑魏夫人也。
夫人晋魏舒之女,故尝嫁为王氏妇,生息男女,既而学道升仙,《列仙》自有传。
阁前有二石相重,上石如菌形,可半间屋,谓之乘云化石;
下石如棋盘,为上石所压而破分为二,相著处才可数寸,下临溪,望之如坠,至为危险。
以碗酌水置之石上,一指微按之,水即动摇,以两手极力推托,水复不动,传云魏夫人麻姑麻姑山乘此石飞空而至,又云乃所乘之云及地而化为石也。
己卯夜雨,至旦少霁。
解舟顺风西南行十馀里,过五家洲。
江流两山之閒,势尤偪狭而水急,非迅风不可上;
又五里过雷家步石岸,有寺名兜率,云韦宙所建。
庚辰雨雪,循岸牵行,宛转二十馀里,过思塘铺,有庙,曰思唐相公,不知为何神也?
癸未,循丁家洲北岸牵行,可二十里过昭坎,为正南行,少间风作,西北来,势横掩岸,吹使船侧。
可二十里次茅州洑,居人云:旧无此洑,昨六月内,一夕无风,但水汇所成。
昨夕丁家洲夜半水发,浪急崖崩,舟人云下有蛟蜃所作也,然自鄂以南,江无完岸。
丙戌,观万石船,船形制圆短,如三间大屋,户出其背,中甚华饰,登降以梯级,非甚大风不行。
钱载二千万贯,米载一万二千石。
岳州,日方辰巳间行一百二十馀里。
知州大夫黄休,晚登岳阳楼,即岳州之西门也。
下临湖水,北望荆江,自西北流东南,至岳州城下与湖水合而东流,始为大江
凡绝湖而西南趋鼎澧,西北趋荆峡,一湖之间,分此四路也。
每岁十月以后,四月以前,水落洲生,四江可辨;
馀时弥漫云涯相浃,日月出没,皆在其中。
望水中如覆斗者,即君山也。
岳州西南,山势如覆舟,东连众山而孤绝;
山之南即石桥港,舟行缓急避风之地。
辛卯,登岳阳楼
楼有牌极大,乃前知州李观所记吕洞宾事迹。
李先知贺州,日有道士相访,自言遇吕先生,诵其《过岳州》诗云:「惟有城南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
始亦不知其由,其后李为岳州,有白鹤寺僧见过,道吕先生题老松诗,与道士之言相符。
吕憩于寺前松下,有老人自松梢冉冉而下,致恭于吕,吕问之为何?
乃曰某之精也。
今见先生过,礼当候见,因书二绝句于寺前壁间:「独自行兮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
惟有城南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
又云:「朝游百越暮三吴,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入岳阳人不识,醉吟飞过洞庭湖」。
郡人因构亭名曰吕仙亭云。
据图志,岳阳楼经始于张燕公,终唐之世,屡圮皆完葺。
庆历中滕宗谅谪守,始大加增饰,规制宏敞,甲冠上流,取宋梁以来所题诗记,刻石于夹楼。
壬辰,群食于岳阳楼
坐客有杨维承议者,乃鼎州人,能言武陵之事。
前后上升者凡六人,一洞天,二福地;
桃源观有二乌,自晋太康以来见之,驯扰山林中。
中閒改换,不可知也,然二乌如故,其馀乌雀服之。
每有游人贵客,未及数十里,乌已先报之。
近岁为人猎去其一,即时复有一乌充之。
天庆观木柱上有「谢仙火」三字,体兼篆隶,皆倒书,入木至寸,笔画雄劲,非人力所能为,然莫究其端。
或云永州何仙姑道幽隐事,因走人具事致问,既还报云:此雷部中火神也。
兄弟三人形质如墨,然其长各不过三尺,此用铁笔倒书也。
既再使人就书验之,一如所报。
天庆观西庑有石刻二诗,词致清婉。
其道人云:至道中有卖墨人,仪状雄伟,尝此游息,一日于扉上题诗二绝句而去,或云吕洞宾所书也。
郡人争刳之以治病,今字字刳痕深寸馀而墨迹不灭。
癸巳,次晚洲。
洲上平广,土壤如北方,居人止一两家。
自朱洲之西,水中处处有三石,形如坏冢,土人谓之黄牛石,出没水中,颇为舟船行旅之患,过者避之。
行次晚洲,有诗云:「腊月遭霖雨,孤舟舣暮滩。
数声归雁断,半岭野梅残。
无复论偕老,何时展急难?
江湖卧周岁,此夕最难安」。
甲午,早发岳州
东山又五里许,过阁子湖口,即灉湖也。
《尔雅》所谓春夏有水,无水,曰灉也。
张燕公幕府题灉诗甚多,在岳阳楼上。
顺风放湖,是时冬深水落,港浦可辨。
东岸向西南行十里许,过灵妃庙,在东山下水次,极望甚远。
过扁担山,势如覆舟,东连众山而孤绝,上有小塔,望之岿然,曰哑女塔。
昔有士人女生数岁而不能言,一日涉湖,女见塔即语其父母,故名曰哑女塔。
巴陵以南,渔者皆用连网罩水中,延袤可一二百步,有如城郭,谓之栏滩网。
过巴溪十里许曰鹅洲,以风急止鹅洲下。
丙申,阴晦欲雪,岸洪宛转,尚未全出,湖中午际,风微雨作。
可十五馀里,东岸始有人烟。
曰龙渥,水色极深,乃湘水也。
有水自东出,曰归义江口
入口十许里,即汨罗也。
一水中分,南曰汨,北曰罗,洲上有忠洁侯庙,即三闾大夫也。
东望培塿,迤逦林薄,曰鹿角,有巡检司
又十馀里,西岸有沙洲,堆阜隆起,即青草庙。
下有一湖,湖之中有此洲,南名青草,北名洞庭,所谓重湖也。
申后次庙下,舟人展贺,大率南行至此,北行者至庐,舟人皆致贺,以其万里江湖,至此方保平善也,乘舟人当有酒肉之赐。
庙居洲上,南向;
门内一排三殿,中曰劝善太师,乃一僧像;
西曰安流大王,东曰昭灵大王
劝善,即泗洲大圣也;
昭灵,马援也;
安流者,莫知其为谁?
小碣一,乃梁开平中马殷所建,然堂庑颓圮,湫溢为甚。
西殿有一铁锅,可容五斗许,下有木刻龙头三锅,上有字云:准宣铸利州黑龙船上铁锅。
祝云:此二物自川峡流下,自湖中溯流至庙也。
庙外有巡检司,居民十数家,以渔钓为业;
樟木数百株,径数围,遍覆洲上,冬青可爱。
是夜船上不敢打更,提举舟人云:「庙中自打更报牌也」。
夜深倾听,亦有所闻。
青草湖旁有朱陵洞,亦谓之朱陵仙府,有唐人题刻散满岩上,岁久荒凉。
至庆历中,因其地建为石鼓书院,虽略为规制,然僻在江郊;
又三寒露,学者未尝游焉,唯守将之好事者岁时一为登览。
燕游之地黄陵庙,即舜二妃,榜曰懿节
庭宇湫隘,竹木蓊郁,二妃并坐,傍设舜像。
马殷尝加营葺,退之记,沈传师书。
碑石讹剥,更以石模刻之,字体多失。
诗云:「青草仍残照,黄陵一望中。
壁书迁客泪,帘卷过湖风。
斑竹犹浅,苍梧莫穷。
年年秋水上,瑶瑟伴惊鸿」。
癸卯,逆风循西岸牵行可五里,有江自东南出,其大与湘江等,曰浏阳江
西岸有庙曰三沙,榜曰武威王,石刻乃天祐二年马殷为马援建而远祖之也。
甲子,晴无风。
潭州,循西岸牵行,舣舟王公亭,奠南岳行祠,游岳麓;
升中洞真观,谒汉文帝岳麓书院、塔院。
大抵诸寺相邻,惟升中寺最高,宛转登陟,可百馀步。
门外小溪激射竹木,其声泠然,稍稍露石角。
寺后有法华台,高绝山顶,僧法崇者笺《法华经》于此。
槱数本,其大如,云陶士衡手植也。
王公亭,湖民为王宰少卿所立。
洞真观记》云:「邓固人上升之所」。
岳麓书院孔子堂、御书阁,堂庑尚完,清泉经流堂下,景意极于潇湘。
升中寺法华台下有白鹤泉,涓涓有声,味极甘冷。
橘洲湘江中,南北与城等,有巡检司、僧寺两三所,居民业渔者数百家,景物最佳处。
秦少游藤州,其子护丧,藁殡潭州黄鲁直有诗云:「长眠橘洲风雨寒」。
丁卯晴无风,抛东岸,牵行五里许过车子矶。
西岸有小山,又行十里过昭潭,其水澄湛如墨,俗云傍通江南
壬申,夜大雨。
顺风行五里许,水中多乱石,三十里至昭灵滩,有昭灵庙。
凡四滩,皆行乱石中,而复湍急,自三门船上执色倡道皆土人,谓之滩子,舟人束手,一不与焉。
官舟过者,击鼓呼之,即时来集舟上,至昭灵出滩,方各舍去,在湘中最为险处。
癸酉十月朔,抛西岸;
十里许,江转自西来,北望武口,又三十里过青山矶,临岸培塿。
丙子如岳下,出衡山县西门,长松高下,夹道三十馀里。
或云三十里,马希萼所植,马长而无髭,遂祷于岳神,种松而髭生。
丁丑阴,朝谒岳祠,退食真君观,谒北门侍郎神位,食后率檀宣义登山。
岳西渡小涧,以转轴轿子,迤逦挽行。
路皆直上,略无盘曲。
一轿至十馀夫方可举而前,可里许至石桥,亦谓之石梯,凿成阶级,长可二十馀步,必履而登之。
其石每在山之面蔽路,凿乃能通也。
其端有小寺,可数楹,谓之石桥寺,乃游人憩足之所,主僧必具茶食。
又登陟可五里许,左之福岩,右之南台寺,在福岩之下,峰侧架空为之,制作奇巧,殿堂皆板瓦,宛转下上,始能及奥。
梁天监中,惠海法师始开而居之,其后六祖之徒惠迁筑庵于石上,人谓之石头和尚,死谥无际大师,塔号见裴休书榜,尚在庭中。
有石如案,乃无际落发之所,庞居士亦曾居之。
西隅有寿星殿,内有木根如龟形,有水泉涓涓,寺众仰给其源,曰洗钵池,亦石头故物也。
主僧维圣,嘉州人,居此十馀年,质重可嘉。
子雨,晚往花药山寺浴,其山则州城之南,培塿竹木可周数百步;
其寺则居怀抱之中,寺后有回雁峰,高可数百步,俯见城邑;
其上有面岳亭,北望衡山之阳,有如屏扆。
陷池五里许至汤泉,在涧底,大如车轮,热不可插手,稍稍下流,始可盥濯,浸溉田亩,流数里。
左右山径偪侧,略无与人之地,瘴岭蛮溪亦有此泉,渴饮猿鸟,污濯侬徭,物同而其致异,亦可叹也。
陷池过岭少南,下有清池,隐出山腹,泓澄可二十亩,即是也。
传云:昔有万氏居此,一日雷雨,全家沦陷,遂为此池。
故当时有谣言,当陷万家,万氏一家当之。
今岁旱,则以牛数十淘搅其中,或能致雨。
郴之通惠禅师院,有唐杨惠之手塑九子母一堂,每躯自地坐立,不以床具,至于装绘采饰,皆以纯色,不甚华彩,开户𢥠然,观者皆以为生动也。
嘉祐中大卿解程守郴,率僚属同观。
,朴野士也,见其生态,俾具工以彩饰之,又欲以俸钱作床坐而荐之,以命主僧,僧不从,解怒,欲加之罪。
僧曰:「吃棒不辞,可惜坏了四百年手迹,而损大卿好事之名」。
解竟不能夺而止。
马默单州人,气干老而不衰,言广西事甚详;
熙宁中邕州未陷覆,常有怪异大蛇见,若瓮粗,重八十斤,食猪几尽;
州衙厅前井中白气干霄,蝴蝶无数飞集林木上,不久陷覆。
今复完葺,然寺中泥佛手足常动。
城下郁江旧浑浊,上人云:「清则有兵」。
今已清,有二龟伏其下,鳞甲可数。
曹谷能星历数术,言事如神,为王钦若作《知命书》云:「七十年中一一加,弄珠滩上贵堪誇。
碧油幢下闻啼鸟,千日徵还上汉槎」。
钦若年七十二,建节知襄州,正得一千日召还。
又云:「周匝将临壬戌岁定鼎门前春色异。
一千日止少三还,再入和羹宜尽瘁」。
其后钦若西京,得七百日再入,卒于政府,尽瘁谓卒,乃壬戌岁也。
又云:「临去尚犹闻禁漏,异姓嘉名在史书」。
王死在京,是时夜漏将尽,无子,女婿张瑰主后事。
又与冯拯作书云:「太常乐阕,都门遇雪」。
葬在刘太后丧中,不给卤簿,是日大雪
鬼门关在山岭上,凿石通路,崖壁如削,虽盛夏亦凛然寒凉。
金山在水中,岭岫崛起,有类金山,自馀亭榭基址甚多,竹木侵云,游者竟日乃可尽也。
史浩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八、《梅溪先生奏议》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四、《右编》卷一七、嘉靖《温州府志》卷八、《南宋文录录》卷五
臣闻人臣之罪莫大于怀奸误国,植党盗权,忌言蔽贤,欺君讪上。
有一于此,罪不容诛,众恶备焉,其何可赦?
臣谨按尚书右仆射史浩人品凡下,天姿险奸。
昔为士人,以榷酤犯罪,身几不免。
及试吏州县,奸赃狼藉,恶声播闻。
能以谄佞取容,致身朝列,夤缘遭际,事陛下于潜藩,龙飞在天,躐居政府
不知尽臣子之大节,报非常之恩,机巧百端,得罪公议。
臣请条其罪恶之著者有八焉:往岁太上皇帝钦宗之讣,痛切宸衷,下诏亲征,思雪国耻,知陛下春秋鼎盛,智勇天锡,断然以社稷付之,深望陛下之大有为也。
为心腹之臣,不能以忠自效,乃于义不共戴天之日,首进寝兵之言,专主和议,以沮大计。
盖欲踵秦桧之态,为固宠之身谋。
此怀奸之大罪一也。
太上皇愤逆亮之渝盟,悟和戎之失策,以疆场之事付爪牙之臣。
大将吴璘等奋身血战,复秦陇故土,屯兵固守,俟时投机,纵未能长驱以定中原,亦可以牵制虏人南牧之患。
既主和,惧吴璘进取,阴使其党鼓扇浮议,妄谓虏与西夏协力攻,遥从中制,令不退者斩,遂取十三州之地而尽弃之。
将士丧气,中原离心,误彼生灵,尽遭鱼肉。
不独弃地,是乃弃民,不独弃民,是乃弃信,皆由欲售一己之私而不顾国家之大计。
此误国之大罪二也。
履历既浅,德望素轻,骤居要涂,天下窃笑。
于是取国家名器为一己私恩,躁进之徒,翕然合为一党,门阑可以炙手,士论为之沸腾。
至有嫡子嫡孙之号,亲侄过房之称,有号密传心印者,有号正法眼藏名者。
名居宗派,布在朝列者纷如也。
王叔文窃柄,有八司马之党;
李逢吉用事,有八关十六子之徒。
得时遇主如此,乃欲效叔文逢吉之为人。
此植党之大罪三也。
自参朝政,即盗大权,视宰相若无人,待同僚为不物,人皆畏其凶焰,莫敢谁何,官爵科第轻以与人,进退百官悉自己出。
自为右揆,益肆其奸。
方欲排击所憎,驱除异己。
会其腹心内溃,党与相攻,陛下察其奸邪,知其朋比,收揽权柄,出自宸衷。
不然,朝廷之祸可既耶?
此盗权之大罪四也。
陛下嗣位之初,首下求言之诏,忠臣义士上封言事者非一。
抑谠直之言,不使上达,有佞己者则以免解啖之。
春闱省试,知举三人上体圣心,策问时事,疑其斥己,遂令党人林安宅追捕雕匠,勒令毁板。
知举尝面奏其事,有旨令刊行。
安宅憸人也,知有而不知有陛下,不遵圣旨而惟是从,卒不许刊。
陛下取士之始,而浩首禁程文,何以彰清朝不讳耶?
此忌言之大罪五也。
太上皇用天下人望,起旧相张浚建康,陛下因付以江淮重任,擢为枢府,委任之专,不啻若宪宗之待裴度
冰炭不同,且惧其成功,凡有奏请,必多端沮之。
初遣史正志建康,欲沮进取之计,及其既还,遂酬以郎官
又因诏百官言事,遂令正志等密加诋毁,指为许靖房琯,有识为之不平。
此蔽贤之大罪六也。
凡与同列奏事,未尝不留身,退则妄称圣旨以诳之。
尝有辞免参政劄子,未尝称祖宗及太上皇之德,退则增加数语以报行。
之欺君大率类此。
王钦若为相,每奏事必袖数奏,但出其一,馀则诈称已得圣旨,马知节尝面折其奸。
钦若之奸以罔众,朝廷无知节之直者以折之。
此欺君之大罪七也。
陛下即位之初,以太学生太上皇教养之久,并与免解,乃为己恩,务在笼络。
已而闻诸生议己,遂深疾之,复加沮抑。
尝于稠人中言太学有风波,臣对以子产不毁乡校,曰:「某固无他,但上怒之尔」。
近赴景灵宫行香,道由贡院,会太学补试,士子填壅。
邓王回车避之,闻者钦叹。
乃作威以逞,为士子所嘲。
既而语人曰:「上怒补试喧哗,欲令不考。
某以误其远来救之」。
善则称己,过则称君,皆此类也。
此讪上之大罪八也。
宰相才而居具瞻之位,遇主而怀共、鲧之凶,陛下方当任贤使能,图回大业,如使辈久在庙堂,其可以望中兴之治耶?
臣愿陛下正其罪恶,窜之远方,以快天下之心,以为群臣之戒。
高宗皇帝万言书绍兴二年十月 南宋 · 刘嵘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二、一五三
绍兴二年十月六日右迪功郎刘嵘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九月四日诏书,比以星文移异,虑政事阙失,许内外臣庶直言极谏,无有所讳者。
臣愚不肖,学问肤浅,智虑茅塞,恭承德音,虽欲冒昧自竭以奉明诏,深惟么么管见,不足以裨政事之阙失,是忧是惧。
虽然,岂可以不能而遂已耶!
故尽其愚,惟陛下采择焉。
伏惟陛下神武天锡,圣学日跻,有拨乱之略,有驾驭之才,有恭俭克己之诚,有仁民爱物之意。
宵旰求治,于今六年,算计见效,宜遂底绩。
今也不然,坐薪尝胆,日以外夷为忧,边陲无休息之期,社稷有阽危之虑。
日难一日,岁甚一岁。
乘舆警跸,介在海隅,震荡播越,未有攸底。
黄潜善汪伯彦顾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殆将三十人,今所存唯圣体,不可不自爱重也」。
曾不知太祖勤劳取天下,列圣兢业慎守,不敢失坠也。
今也宗庙为草莱湮之,陵阙为斧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赫赫帝图,盗贼营之。
然则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寝、蹙土宇、丧生灵,岂燕昭、越践、光武唐肃宗之为乎!
本初嗣位,既不为迎二帝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至于今,号令不行而德义不孚,刑罚不威而爵赏不劝。
巡幸所过,人惟以淮甸为戒;
驻跸所在,人惟以虏至为忧。
东南之州郡几何,翠华之省方无已。
若不更辙以救危亡,则陛下永负孝弟之愆,常有父兄之责。
人心已去,天命难恃。
虽欲羁栖山海,跋履崎岖,臣恐非所以为自全之计。
为今日之策,愿陛下一切反前失而已,则必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
巡幸东南,出于侥倖之心,而不虞其祸。
经涉变故,仅免死亡,盖上天警悟于眇躬,俾大宋不失于旧物。
金贼以小狄膻秽,薰污中原,逆天乱伦,挟立僭伪,用夷变,俾臣作君,朕义不戴天,志思雪耻。
父兄旅泊,陵寝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
以此号召四海,耸动群心,不敢爱身,决意讲武,然后选将训兵,戎衣临阵,巡行淮甸,按抚荆襄,拔其英豪,誓以战伐,天下忠义之士必云合而景从,天下武勇之夫必响应而飙起。
国用不足,于此不患无财;
甲兵不强,于此不患无备。
有道多助,孰不顺之?
秦陇虽遥,壮士骁骑即可坐致;
齐鲁虽失,饶财厚货必自竭输。
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
其为利害,岂与退保吴越日就灭亡同年而语哉!
臣不自量,每窃愤叹,既未能披坚执锐,先启戎行,而服膺简编,讨论古昔,固尝忘其昧陋,少赞经纶,辄为陛下画七策,以为中兴之术。
其一曰罢和议而修战略。
盖和之可讲者,势力相敌,利害相当故也,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
而其议则出于耿南仲,何也?
渊圣在东宫,当宣和季年,颇不得安,王黼欲摇动者屡矣。
南仲东宫官,计无所出,则归依右丞相李邦彦
邦彦其时方被宠遇,又为后日之计,每因王黼谮害浸润,则必委曲覆护,谓太子无失德,国本不可摇,上皇亦悟其言,东宫卒得不动。
既而渊圣嗣极,递迁前朝大臣,而邦彦次相
金贼遽至城下,邦彦谐谑小人,本无远略,遂献和议。
耿南仲附之,沮种师道不使攻击。
于是覆邦之患,滋蔓而起,分朋植党,各求其说之胜。
欲用兵者李纲种师道两人而已,自馀莫不以讲和为是者。
国论不一,武备阙然。
中州河东之师,必使陷没,以伸和议之必信。
二圣远去,宗族尽从,中原涂炭,至今益甚者,本缘耿南仲李邦彦怀感私恩,不为国虑之所致。
其朋徒附合,根枝胶结,宁误赵氏,不负耿门之所为也。
使其可和,则渊圣执德不回,驯致祸败,而陛下卑辞厚礼,避地称臣,无所不至,宜其少缓兵于我矣,何乃累年而尚未效耶?
和之不可恃亦明矣。
自古国之强盛如汉武帝唐太宗,方其得志四夷,则必并吞埽灭,以示广大,侮亡取乱,极其兵力而后已。
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陵弱,犹且如此。
今乃以谦退仁慈之事,望于反常悖道、腥膻禽兽之粘罕,岂有此理哉!
若以为强弱之势不相侔,纵使向前,莫之能抗,则古昔奋臂徒步,无尺寸之地而争帝王之图者,彼何人哉!
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源,罢绝和议,刻意讲武,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费。
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汉高祖迎太公、吕后之谋,断而行之,确守不变,庶几贪夷知吾有含怒必斗之志,沙漠之驾,或有还期。
不然,则今僻处江南,财物有限,厚赏则吾益困,少之则无以足其欲;
小臣则不足遣,大臣则张邦昌宇文虚中相继而反我矣。
深思熟虑,前计后度,所谓乞和,必无可成之理。
昔北狄至澶渊王钦若陈尧佐请幸吴蜀,惟寇准劝亲征。
及成功之后,钦若辈羞愧无所为说,则撼真宗曰:「当时寇准亦岂有好计,但是热血相沃,譬如博钱,以陛下为孤注耳」。
使人君不明,则钦若之言为爱君,寇准之功为幸胜。
今日之论和者,其情状一一出于是,茍能息绝其后,知陛下不藉之以塞民望,大臣不藉之以宽己责,则必为善后之图矣。
其二曰置行台以区别缓急之务。
今四方供贡久不入于王府,往往为州郡以军须便宜截用,经常一坏,不可复理。
行在百费,惟以榷货盐利为无穷之源尔。
养兵十万,而兵食日费无虑七八十万。
古谓无三年之藏则国非其国,今无一年之积,招安日至,窘匮日形,此岂持久之道!
故臣愚谓宜置行台,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或长沙,审择一处,以安庙主、太后、六宫、百官,以耆哲谙练大臣总台,谨守成法从事,量留兵将为营卫,命户部计费,调以给之。
陛下提兵按行,广治军旅,周旋彼此,不为定居。
则馈饷之权,宰相宜专主之,而责成于发运使,如汉委萧何关中,唐委刘晏以东南,经制得人,尽汰浮费,加以悠久,不患无财。
至于宰相,平时则守宪章、行故事,今则不然,宜从陛下介胄驰驱,发谋制胜,莫遑宁处,协济危难。
若乃早朝晚见,从徒乘马入政事堂,据案呼吏,翻簿判花书卯,那移阙次,安排亲旧差遣而已,臣未见其有补于中兴之万一也。
其三曰务实效,去虚文。
夫治兵必精,命将必贤,政事必修,誓戡大憝,不为退计,此孝悌之实也。
遣使乞和,空捐金币,不惮辱己,侥倖万一者,孝悌之虚文也。
将帅之才,智必能谋,勇必能守,义必能行,得是人而任之,然后待以恩,御以威,结以诚信,有功必赏,有罪必刑,此任将之实也。
庸驽下才,本无智勇,见敌则溃,无异于贼,与之亲厚,等差不立,赐与过度,官职逾涯,将以收其心,适足致其慢。
听信妄诞张大之语,冀其朴实用命之功者,任将之虚文也。
简汰其疲老病弱,选择其壮健骁勇,分屯所在,置营房以安其室家,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选众所畏信者董其部伍,申明旧制阶级之法,以变其骄恣悍悖之习。
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进战获首虏则厚赏,死则恤其妻孥,溃则诛其身,降敌则戮其族。
令在必行,分毫不贷。
此治军之实也。
无所别择,一切安养姑息之,惟恐一失,变色不悦,幸其无事则已矣。
教习击刺,叫噪喑呜,有如聚戏;
金鼓旗号,白挺小队,皆效虏人。
纪律荡然,虽其将帅亦不敢自保者,治军之虚文也。
保宗庙,保陵寝,保土地,保人民,以此六实行乎其间,则为天子之实也。
陵庙荒墟,土地日蹙,衣冠黔首,为血为肉,以此六虚行乎其间。
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雉扇金炉,夹侍两陛,仗马肃立,卫兵走而拜伏,赞者引百官以次入奉起居。
既退,宰相大臣卑躬而前,󲦤笏出奏,司晨唱辰,则驾入而仗出。
以此度日,而国势日卑。
粘罕者昼夜励兵,跨河岱,电扫中原土地,遂有吞吸江湖、蹂践衡霍之意。
吾方挟虚器,茫茫然未知所之。
此则为天子之虚文也。
伏愿陛下留意实效,勿爱虚文,愤发慷慨而力图之。
其四曰大起天下之兵。
宿卫单寡,国威陵替。
往者臣常建言,乞遣发京师宿卫赴行在,又降等仗于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四川、二广,抽拣禁军贡发,充御营正兵,增厚其月廪,精加训阅,陛下自将之。
天子之军既强,则中国之变自弭。
汉高祖大败于成皋,与数骑渡河,晨入张耳韩信军,夺其印,易置诸将,军遂复振。
陛下今欲于刘、韩、张、岳四人之兵有所易置,知其不能矣。
权既偏重,柄既倒持,彼必谓陛下不能舍之,夷踞桀骜,日以滋起。
陛下以孤立之身寄于其上,安能使此四人常无怨怒相激而不为变?
此苗、刘之祸率尔而作者,由此故也。
臣谓今日在兵必不可用,既未有以大变革之,莫若先集天下劲兵以强御营之势,然后可以弹压悍将骄兵。
兵既不能妄动,咸就纪律,则四方横溃之军及群起不逞之盗必自帖息,犹有猖獗不顺者,遣偏师以锐卒往擒灭之,遂罢招安之说。
况陛下以报仇雪耻为己任,仗义而行天下,凶顽不义之徒固将敛衽倒戈而听驱役之命矣。
光武为铜马帝者,用此道也。
东南之卒既起,则又命福建团结枪仗,建、汀、南剑邵武四郡可得二万人,各择其土豪使部督之,以俟兴发。
两浙募水手,并起诸州撩湖捍海等兵,尽付水军。
命江东西、湖南北募弓手,以在官闲田给养,人得一顷,正税之外,科须一切与免。
广西及辰、沅、鼎、靖于见教洞丁中简其精锐,分番起之,屯戍襄汉。
京西淮南荒废无主之田为屯田,招集两河、山东本路流徙之人,略依古法均节之,择强壮者训习武艺,使且耕且战。
文武臣有明习营屯之事肯自奋者,因以任使。
凡此六条,陛下诚使执政大臣委弃簿书细故,勿设他说以相论驳,日夜图维,择人而为之,累岁积日,必见功绩。
于是时而兵弗强,敌弗畏,盗弗息,然后归之天命,无所为矣。
不然,是自弃也。
陛下苟有自弃之心,而欲于目前三四庸将,数万溃卒,求为久安,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其五曰定根本者,非建都之谓也。
陛下家世都汴,舍汴都焉?
都城已失,则必思所以克复旧物者。
然考天下之势,莫强乎关中,今则力未能至;
按南渡之迹,莫过乎建康,今则事理不可。
参择二者,欲强进取之资,而无形势之失,惟荆襄为胜。
春秋之时,楚用是而抗衡上国,窥周问鼎。
曹操孙权荆州刘备,则失箸惊恐。
六朝建立,必增重上流。
庾亮欲经营中原,则先分戍汉沔。
太祖欲代魏,则先广襄阳资力。
故晋之何充谓:「荆楚,国之西门,地带魏、赵,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
方城邓林,虽非天险,然汉水为池,上下不过千里,其要害易守,非如淮泗汗漫,平原旷衍,四通五达,易入而难避也。
诚能屯唐、邓之田以养新兵,出广西、武陵洞丁并施、黔山军,筑坚垒列守汉上,阻以水军,防以正军,缭以弓手、民兵,牵制江黄,呼吸庐寿,则攻取之计成,然后陕西声气相应,而骑卒能至,川广之富皆可拱揖。
且比于漂泊大江之南,栖伏东海之滨,险易利害,相去远矣。
建康固是六朝旧邦,甘守偏隅,迁延国祚,亦何不可,而臣独为不可者,盖以陛下之责,与晋元不同故也。
西晋刘聪并吞,复立怀、悯,两君皆遇弑殒,故元帝琅琊王凭、王敦专制淮南十年之威,又因人心未忘晋室,起而立国。
然传祚十世,享国百年,强臣内叛,胡虏外逼,其得存犹缀叶露耳。
当时非无谋臣猛将提重兵出入,终不能复取中原者,亦势使然也。
今陛下父兄在虏无恙,穹庐毳帐,恶党丑类相聚,其衣服饮食,居处动静,岂得比国民庶中人之奉哉!
其闻陛下登宝位也,必旦夕南望,曰:「吾有子弟为中国帝王,吾之归,庶有日矣」。
痛惟愁困屈辱之中发此念,为此言,于今数年,日迫月切,而献谋者方欲导陛下南驾,日远月忘,遂无复国之谋,别求建都之所,此臣所以深不晓也。
河东河北之民,知朝廷不复顾念,已甘心左衽。
山东京西、淮甸之民犹冀陛下未忍遽弃,若更迟延岁月,无以拯之,则怨恨陛下为敌国者,所至皆然,亦何必粘罕哉!
于此而欲建都,臣知其必不能。
愿陛下先命吕颐浩杜充过江,广斥堠,治盗贼,然后精选二三万人为舆卫,于稳密州郡速置营屯居室,以安存其所谓老小者。
陛下提此兵渡江南北,缓辔而上,遣使巡问父老,抚绥刀刃之馀民。
至于荆襄,规模措置为根本之地,犹汉高关中光武河内,虽巡幸往来,征伐四出,而固守不可失者,以荆襄为重。
陛下富于春秋,非如昔人白首举事,觊万一之成者,诚能坚忍鼓励,坐薪尝胆,悠久为之而不能济,则《书》所载少康宣、汉光武之事,皆为妄言以欺后世,不足信矣,陛下必谓不然也。
其六曰选宗室之贤才者,封建任使之。
今陛下之族被虏而去者众矣,所存亦无几何。
黄潜善郑悫小人之见,本无远识,谓陛下以支子入继,又不缘传付之命,国步方梗,恐肺腑之间,不无非望之冀。
考其行事,必曾进言,恫疑虚喝,以恐动圣心。
故自南都至于淮阳,诛窜之刑,疑忌之意,相寻继见。
虽其罪戾或自贻戚,然岂尽出治亲齐家之美意哉?
殆非所以巩固皇图、延祚命之道也。
为今之计,宜于同姓不问亲疏,选择贤才,布之内外,广加任使。
其望实杰然尤出众人之上者,陛下宜留之宿卫,夹辅王室,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续国家如线之绪。
使仇虏知赵氏之在中国者,尚如此其众,既失复得者,非独陛下一人而已,则其扑炎火之横心,立异姓之逆图,庶其少息乎。
其七曰存纪以立国体。
夫一君子进,众小人未必退;
一小人进,则众君子退矣。
势不两立,而于君子独难,盖其道固如此。
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君子最多,而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著则斥之;
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之。
故其成当时之功,贻后人之福者,皆君子也。
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而不返,崇信小人,一任而不改,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
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矣;
王安石所用之小人方新而近,蕃息未艾也。
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不知已时。
然则陛下求君子而用之,不爱爵赏以待其人,岂非甚不易得乎?
君子未多时而已无存,败事显著之小人稍稍类聚,未至则召之,惟恐其不来,既至则用之,惟恐其不速,陛下土地金帛,能有几何?
岂堪此辈大言轻用,尽输之夷狄耶!
将以汲引豪杰,延致英雄,是犹却行而求前,北辕而适越也。
夫以贤治不肖,此治平以前陛下之家法;
以不肖治贤,此熙宁以后陛下之家戒。
矧今日否塞之气充牣于中原,阴长之滋勃兴于夷虏,非得希世异才,上下内外参任迭用,泰何由复,否何由倾乎?
此存纪纲之一事也。
右文左武者,有国不易之道也。
汉高祖韩信彭越,不以加于萧何
光武贾复耿弇,不以加于邓禹
刘备关羽张飞,不以加于诸葛亮
唐太宗李靖李绩,不以加于房、杜。
非独其礼之等降不同,其诚心所以待遇之意亦异。
今儒道衰息,未有钜贤硕德立乎朝廷,以收运筹指纵之功,陛下所深恃以为爪牙者,惟三四庸将耳。
夫此三四人以近时论之,曾不足以当种师道之役,况古昔名将乎!
而偃蹇庞然,常负重寄,使平寇盗尚或未能,岂敢望其向虏人发一矢哉?
自愧无以称职,则大言诡论,以上欺睿听,慢辞倨礼,以下视朝士,谓今日祸乱皆文臣所致耳。
敌人方强,不可不避;
乘时而动,又不能节制其兵。
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其为国家之害岂浅鲜哉!
愿陛下委大臣以腹心,遇近臣以礼貌,当使南衙士气重于此曹,天下怀才自负之人,必愿立乎左右,缓急之际,必有能为陛下竭忠尽节不愧古人者,岂皆如臣等辈伈伈伣伣,下心低首,不能为朝廷轻重者哉?
忝奉内朝班缀之列,欲求近侍如汲黯之气折淮南,诚未多得。
敝舆羸马,惴惴然于长戟大剑之,卒伍贱人皆得以恶声谁何之,不敢正色忤视,少拂其气。
从臣如此,况其下者乎!
唐制,监察御史秩七品,夫禄至卑也,然衔命出使,则节度使具橐鞬戎服郊迎。
本朝郎官出使,序位在转运之上。
凡此,盖欲尊重天朝,习民于上下之分也。
故事,宰相待漏院三衙军官于帘外倒仗,声喏而退,今见在分庭抗礼矣。
推此类非一日,长而不已,陛下不为之别异表著,是自削堂陛,无复等威,亦将何所不至哉?
此存纪纲之二事也。
治天下者必取笃实躬行之士,而去浮华轻薄之人,所以美教化,善风俗。
本朝自熙宁以前,皆守此道。
王安石以佛老之似乱,绝灭史学,唱说虚无,以同天下之习。
其习既同,于今五十年,士以能谈说相高,不复见于行事,曰:「此粗迹耳,不足道也」。
其或蹈规矩,守廉隅,稍异于众者,则群议而聚,骂之以为怪物缪人。
此浮华轻薄之为害也。
夫欲变风化俗,惟系上所好恶。
陛下力行孝弟,则天下为孝弟者出矣。
陛下敦尚名节,则天下守名节者出矣。
故今日正当赏廉白而黜贪污,崇仁义而斥奔竞,旌能实而惩妄诞,贵忠厚而杜残刻,以变风俗。
茍反此道,颓弊日甚,必至颠覆而后已。
至若文词之丽,言语之工,倒置是非,移易白黑,诚不宜任用,以为浮薄之戒也。
靖康二年颜博文谀佞张邦昌,则曰「非汤武之干戈,同之禅逊」。
及为邦昌上表请罪,则曰「仲尼佛肸之召,本为兴周;
纪信汉王之车,固将诳楚」。
博文近臣,能文之士也,其操术反覆如此,陛下宜推类而察之,以陟降多士。
此存纪纲之三事也。
法度者治天下之器,号令者行法度之具,者出号令之实。
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重,至于易死,疑若太过,然持守法度,固结民心,非不可也。
真宗澶渊之盟,契丹守之,百二十年不敢轻动。
宣和宰相王黼一日败盟,举兵取誓书还之天章阁,天地鬼神照临,重誓自我背之,遂使虏人得以藉口。
夫金贼憾于我哉,皆契丹教之,假手借兵,以报中国之怨尔。
失信之祸,一至于此,孔子之言,良不为过。
此存纲纪之四事也。
臣禀赋愚下,无以踰人,然夙夕思之,得此七策,剔为二十条,于当世之务,虽不能尽,亦可见大略矣。
惟陛下动心加虑,反覆而考焉,以为可行,则至诚恻怛而速图之。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机事之来,间不容发。
往昔虽不可追,然不可谓无可追者而遂已也。
谓今日难于前日,安知后日又不难于今日乎?
天岂胜人,大福不再,深可忧惧。
今年立春,雷震大雪白虹贯日,中有黑子。
钱塘之祸,实先示象。
恭惟上天之仁,眷顾陛下恳恳至厚,陛下出于危难,侧身怨艾,亲近书史,引对多士,减撤玩好,躬亲庶政,亦非复维扬之比,臣民共知,不可诬矣。
然任至重者力必强,责至大者忧必深。
天下万姓以二帝之故,所望陛下者,非止如是而已也。
二月金星犯大火,芒怒赫然;
九月朔,日有食之,车驾复有预防之行。
明堂遂虚,阳德不竞。
钱塘受辱之地,岂可再拥六飞。
县名柏人高祖不宿。
遂游会稽、幸三衢,则地形穷僻,扈卫劳勚,贡赋不通,财用益窘,道路艰阻,朝觐益稀,邮置幽深,命令益隔。
人知陛下无复中兴之志,威权损削,无可希望,投戈四逸,孰能止之?
唐庄宗末年之事,可不畏哉!
惟有如臣前所陈,思迎父兄,誓报仇虏,奋发强厉,有进无退,非怯懦畏避之所能济也。
不然,而怙恃天命之不庸释,是犹不耕于田,枵腹以待嘉禾之旅生,不于麻,露体以待野蚕之成茧,事理之必无者也。
又惟斯民戴宋无已者,徒以祖宗德泽深厚之故,虽甚涂炭,犹未瓦解,犹未冰泮。
然以比来巡幸所过,观之道傍里县之民,一切空室,以避兵卒,甚者田畴荒莱,室庐破毁,生聚不保,满目萧条,殊非来苏望旱之美,传示四方,何以彰德
万一淮泗有警,虏骑群贼俱渡大江,陛下又将深寻幽远,则回顾州县,复为墟邑,必曰:「君王尚且畏避,何以责我守城」?
民心观此,安能久忍而无变乱?
若不望风呼号以事夷狄,则必推择贤能以自保治。
陈胜吴广因民不忍,而刘项乘之,秦遂灭亡者,盖本于此。
今宋祚之再兴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
天下记之,野史书之,善恶荣辱之传,亦犹今之视昔。
夫汤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楚以七千里而为仇人役使,荀卿所以悲而哭之,可不鉴乎?
宗泽留守京师,一老从官尔,然以至诚鼓动群盗,北连怀卫之民,誓与同迎二帝,皆相听许,尅期而应者,无虑数十万人。
不幸死,其志不就,复为潜善伯彦所深嫉,故无以所谋达宸听者。
以此知人心未厌二帝之德,况于陛下身为子弟,诚欲北向而有为,臣将见耰锄锬于长锻,奋臂威于甲兵,举四海为陛下之用矣。
或闻宇文虚中邦昌刘豫受虏命,专制山东,若陛下亲总六师,遣一介之使往谕至意,开示大义,许以茅土,资其兵力,彼之顺命,犹反覆手,皆非甚难,独在陛下断与不断、为与不为尔。
夏国事宜,张浚已行措置,得其听信,稍舒西顾之忧,则关中尚可经营,不至遽失。
淮南荆襄藩蔽,接连山东,合从掣肘之患,则虏人所守者数千里之地,兵势必分,力不得合。
批亢捣虚,攻其不备,多方以误之,不厌不倦,以十年为期,陛下必能扫除妖氛,一清国步,修上京之庙貌,都巩洛之神皋,远迓父兄,归安凤阙,再修仪物,永固龙图
陛下于此时,忧愤方已,岩然南面,称宋中兴,永永万年,欣怀无斁,其与惕息奔走,忍耻临危有如今日,岂不万万相绝哉!
臣本疏外之踪,无所知名,误蒙殊异。
重惟职司注记,掌书言动。
丧乱已来,典籍废缺,官业不举,素餐是愧。
睹寇仇未殄,戎虏凭陵,致陛下銮驾徬徨,百姓未知死所
臣子之义,有殒无辞,有知不言,有言不尽,茍非畏祸,即是欺君。
震怛于,不能自已。
戆愚抵首,理合诛夷,宽仁如天,恃以无恐。
茍或其言可采,有补大猷尺寸之功,垂名竹帛,是古人所荣,微臣之至愿也。
伏惟陛下留神察而赦之,幸甚。
泛舟游山录(二 起乾道丁亥七月,止是年九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八
乾道丁亥七月己亥,早赴县厅。
为大行皇后姓夏氏袁州人。)六月二十五日上仙,行在进奏院坐省劄牒诸路云:「礼部、太常寺参照显恭皇后故事,皇帝成服七日而除,百官三日而除,诸道州军计诏到日长吏率文武官举哀成服,三日而除。
又礼例,诸路监司、州军县长吏以下合服四脚(系幞头,头冠亦布。)、直领襕衫、(上领不盘。)腰绖(以麻。)
又士庶各于本家素服三日而除,婚嫁除服后不禁。
行在自成服日为始,诸州军候指挥到日为始。
又边州县军镇并不举哀。
又诸路州军并所属县镇候指挥到日下管内寺观修建道场三昼夜,并禁乐三日,及禁屠宰一日」。
又《小贴子》:「士庶素服,依礼例系去颜色,止服浅淡里青皂头巾」。
又省劄:「检准懿节皇后典礼参酌讨论,外路驻劄诸军去处,依礼例合就所屯军处候报到,自副将而上成服。
其馀部队管队使臣并散队使臣升朝官以上,及将副指挥使以上,并常服哭于本营厅事,三日而止。
今欲依上件礼例施行,内沿边州军驻劄去处,依例更不举哀」。
六月二十六日,奉圣旨依。
辛丑,晚,临讫释服而归,邂逅新太府寺丞苏岘叔子东坡曾孙,而过之孙,居颍昌陷虏,尚书符奉侍时挈以归,今为驾部迨之后。
东坡买田阳羡凡九百斛,三子之裔共享之,故居此。
尝与武义兄弟同班改官,以钱端礼荐除太常簿,今代太府阙。
连日大雨。
壬寅五更大雨,黎明晴。
欲追凉显亲,而新司农簿张朝奉观颐、新广德虞迪功、新上元宰吴景先及数客踵至。
观颐,侍郎漴之子。
尚书策之孙。
宰,给事中拭之孙。
报谒皆不值。
周孝侯,遂过显亲。
显老相饭,招庄德迈、汪端中共坐,彊中送瓜。
术人朱晓偶至,二公欲问命,因试之。
逼晚归,以酒饮从者,作七夕
甲辰,妇家为老妻开荤。
丙午新丰城李令愿及其堂弟新武宁丞恕、新奉新丞愈、将仕郎悊并相访。
丁未,大赦到邑,其词略曰:「阴雨作难,允赖元良之本;
阳淫热疾,适罹无妄之灾」。
尾词云:「康乐安平,受祉莫先于长子;
渊泉溥博,推恩岂限于彝章」。
初,皇太子因赴长秋临而中暑,医误投补药,疾遂亟,寻闻初九日夜薨。
庚戌,早过栖真尼庵,设考妣以次神位,行中元荐享之礼。
新监钱清盐场吴迪功守相访,湖州人
辛亥,雨中访庄德迈,弈棋,烹鳆粥调,剪
壬子,洞灵邵道士山药荐新。
新善权长老道林相访。
夜,大风雨达旦。
癸丑,旬日来东南风大作,未尝间断,或以为异。
甲寅,雨稍止。
过显亲,邂逅鲍梦符通判,荐相僧正
乙卯武义专人来书,中云江西一月之间再有水患。
丁巳,复热。
庚申,新大庐山禅林禅院长老慧畸相访。
癸亥,早约庄德迈、德政点心罢,同登舟为保安之游。
保安,寺名,在县北二十五里,今为周敦义参政功德院。
午后到寺,殊不称所闻。
长老祖廓晚置酒待二客,遂宿。
甲子,点心罢,肩舆里馀,入胡发运白云庵大观中造。),有莲池,花面盈尺。
又半里入胡参议老寿庵。
猫儿甚大且成林,有江湖气象,浙中不易得也。
此方大抵皆诸胡之产地,多紫薇花,闻如杨柳芙蕖,可插而成。
又数里至李山,游禅寂禅院,未有主者,尤荒凉不振。
至和中寺记云创于梁朝,今佛殿造于祥符间。
邑人以为唐殿,非也。
门外乃常州官道。
李山南行四里,得周氏衍度庵,甚闳丽。
又里馀至虞福圣寺
寺有弥勒殿,南唐保大中造,甃塼,皆隐起毬路,越二百年坚致如新。
唐人龙朔中才法师碑尚存。
地理僧净如居寺之瑞像院,饭于其房。
东西二周氏富盖此乡。
东周有园,今不治,惟环秀亭在池心,环以荷花
坐赏移时,登舟而归。
过溪顺风,晡后至邑场。
致远枢密之孙、主簿邦彦遣使通问,其居号小墟,去金坛八里。
乙丑吴迪功渊相访。
其父寺丞君,不主岳飞狱者。
平江书,汹汹传时巡,盖虏遣兵部尚书乌论三合驻泗州,取索归正人甚众,且聚兵积粮,故苏、秀颇缮葺公宇耳。
闰七月丙寅朔宜兴王奉议际、法藏寺首坐祖印大师道坚相访。
丁卯庄文太子以是日敕葬宝林寺
戊辰,安术者孙晋臣论予命有透关之语,窃取之。
庚午,大雷雨。
连日秋雨,暑不可当,今日稍凉。
癸酉安恭后攒修吉寺。
乙亥,新青阳主簿陈朝立纪相访。
其兄朝举,同年也,已死。
丙子,邵氏净观僧契彬相访。
丁丑仲宁仲贤定用香山地,是日斩草。
己卯,携棋具过庄德迈。
晚月色甚,同德政泛舟出溪口
庚辰,新监杂卖场范从事华相访,淳夫曾孙、元长之孙、赵元镇外孙。
留汪强中午饮。
强中谓酒有五品:苦、淡、酸、臭、甜。
其贬甜乃在臭之下,今日特以醇厚极甘之酒沃之,甚有难色,聊为一笑。
汤朝美邦彦及其堂弟士美国彦自金坛相访。
夜月愈佳常年之中秋也,已治具约德政过邵园,因为泛舟之役。
临出而其主人辞以家集,独与德政乘小舟入湖渰,风露浩然,亦乐也。
辛巳,早,就显亲具蒲馔待二汤。
句容田奉议伟相访。
是日再欲过邵园,会风雨不果,移具过庄德政宅,招德迈,而庄德器支使玙适至,遂同集饮。
韩无咎所送金陵经武堂酒,客爱其醇美,乃以遗之。
夜御夹衾。
壬午,留二汤饭。
癸未,再留二汤饭。
邵轸方远相访,德政之妹夫。
甲申,二汤访别,具饭待之,仍和其二诗。
乙酉,早同庄德迈泛舟至其曾祖通议公坟,有庵曰扬名,山势如城而葬其中,盖程惟象所卜。
惟象赵清献公陈恭公文,其术甚精。
通议公本维扬人,占籍宜兴
既葬而子微登第,官至待制
今子孙甚众,禄仕不绝,亦多富者。
其侧乃蒋隶叔坟庵,曰庆裕,规模不为近世之侈王介甫《赠三灵山人程惟象诗》,见集中。)
丙戌,食后泛舟度长桥至邵园,邀方远小酌天远堂,荷花盛开,其旁即吴师尹宫教之园。
初,任昉钓台在水涯,师尹夷之,别筑台于旁。
师尹近死,园已荒而古迹湮为茭葑矣。
丁亥,拂旦同仲宁、邵方远过香山观外舅茔地。
归,饭厚山庄氏永思庵,主僧觉了。
回县,雨作。
长道赖宽恩,向来宁都事全释,追念女兄悒悒以没,痛心而已。
李全归报。
庚寅汤朝美兄弟遣使送金坛许知观院道士周汝昭眼药,云此观累世传此药矣。
辛卯,新监文思院上界余迪功汶相访,状元中之曾孙。
状元仕止朝奉郎、知兖州云。
食后同庄德迈步至通真观,知观李守宁留饭。
又步过周孝侯,观父子敕告。
庙后有大墩,古木森然,号周墓墩,相传孝侯茔也。
穿墩过田氏废园,今属庄氏。
连日阴雨,御夹衣。
今日晴,复挥扇。
壬辰,至栖真庵烧香,为道者坐化也。
道者乃张惟济提举之妻,与其女皆为比丘尼
操行坚固,生而体出舍利,临死书偈,有僧家所难者。
其子解官持服。
癸巳,夜,吴景先县家遭劫,凡二十馀人持弓矢刀戟而入,其所居在妇家东百馀步。
甲午,拂旦,同邵方远出南门,过王进修道人家,献石棋一副,张公洞泥所造也。
香山,与仲贤、大悦饭茇舍,遂过湖洑,西行三里至孙仲益坟庵。
修竹流水,门径幽深,自其胸次丘壑也。
龟潭形如龟,阔不盈丈。
有亭曰酌潦,而庵名千息。
对祠堂创一龛,华甚,设四几案,为其二室一妾,且留自待也。
又西南行二里访玉女潭,虽有茅亭,而路皆榛翳,赖扶栏夹之。
潭在四山中,三面皆石崖,有窦上达,水浮墨色可畏,投以物则盘旋而下(单氏《风土志》云深踰百尺。经云在张公洞西南三里,面阔十丈。朱冠卿《续图经》,女在□成道,今潭上深阔皆逾百尺。相传玉女窦穴若穿透然。)
唐权德舆李幼卿独孤及皆有诗。
自此东行里馀,呼儿导至佛窟岩。
岩高一丈五尺,阔数倍,水出其左,或云自玉女潭来,流而为涧,石佛数身,皆断躯干。
或云像出岩中,土人神之,多求嗣焉,其毁之必以不验也。
又西南二三里,由王直中知军家墓道出支径访龙潭(单氏《风土志》:山顶有龙潭,县东南五里,非此也。),伐筱刜棘,望石崖而进。
有蒋天成者得其地,樊以竹木,路不可行,易樵叟乃能至。
石壁四插,其高十丈,潭在其中,长六丈,阔五之一,真龙湫也。
窥观毛发森竦,回顾蒋庵不远。
会日仄,归饭千息庵,投宿洞灵。
知观邵惟道置酒。
秉烛过圣堂,观元丰间刘宜夫谊元祐辛未五月僧仲殊留题,然后寝。
八月乙未朔,早至前知观应若谷房赏秋香,又访道士李继彭问眼药。
观中有仁庙时赐《度人经》一藏,今渐散失。
归至香山少休,遂入庄僖简公神道,长松夹路殆五六里。
由径过单时中主簿坟庵,访白鹤洞,水自中出。
令从者侧入以望,云相去二三丈复有洞口,阔数尺。
闻过此则平广,道人辈采石脂于中云。
复出旧路行里馀,乃至僖简远庵,主僧净照来迎。
饭罢,留题而出。
亭午至横涧,折而东二里许抵川步,访所谓洞山者,则高二十馀丈,周围三里,形如张弓,其上皆丛筱,无他异。
洞口流水清澈,觅轻舠匍匐其中,夹以炬火棹而入。
岩石色正白,中为裂罅,谓之石脊、石岸,如削玉,如砥平,如刓刻,诡异不一。
鹅管钟乳往往可取,石燕遇火惊飞扑人。
行数十丈,顶稍高而洞宽。
俄值深潭,邵生惧甚,趣归。
或云,自此而进可陆行半里,有石桥、石磬之属,唐人刻姓名在焉。
此洞惟冬涸可穷览,若积雨,则水与洞平,不可入,今日仅能入也。
晡时过长岘岭,入庄刑曹报慈庵赏木犀,遂归。
是役也,岩洞在邑南鄙者十得五六,道士辈且不知所在,况游客乎?
尚有大成君阳洞,期异日访之。
丙申郡守立道监丞磨勘文字来,并致书籍及凝露惠泉酒。
丁酉,早,访客不遇,谒果利庙。
土人谓之西庙。
庙神乃后汉玘,今封嘉应字人侯,庙碑殊可观。
正祠本在邑南铜棺山,初曰荆南山。
荆溪之南。
相传将死,天下铜棺,如王乔玉棺然,故曰铜棺,又名君山,亦谓袁也。
有林养素者,以失音自号不语先生
有问灾福,但使咒笔书姓氏甲子,即一再嗅之,信笔书偈颂。
今日相访,其语颇文,而主于修养,至于灾福则未必验也。
戊戌社日
微雨连日,蒸渠故也。
夜,西邻庄氏遭暴客。
己亥,早,有怀子中,以《周易》筮之,遇《无妄》之《益》。
林养素传咒云:「灵宝藏经载汝之名,有五鬼名曰摄精。
吾知汝的,速离吾身。
太上律令,汝化为尘。
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敕。
临睡时面北叩齿,念七遍就寝,乃无失」。
王仲谟至自昆山
庚子,早过香山,以酒馔犒匠人及役夫。
饭罢,同仲谟自横涧西行四五里访静乐寺。
荆溪尊者湛然,此地人,后传天台教,建中三年唐翰林学士梁肃撰碑。)
是日冒雨行小径,意寺可宿,而破落不堪其忧,留题而去。
常日在邑中望铜棺山甚远,今寺后一峰正倚山脚,非好事不能至也。
里馀至庄子上知府庵,欲循旧路复出横涧,会日向晚,问土人得捷径号使岭。
既登,峻甚,仲谟窘于跻攀,从者又畏斑寅,予不恤也。
一上约二三里乃得平顶,俯视县郭仅成聚落,隔湖及众渰一一可指,眼界廓然。
雨后下岭尤险,几不能容足。
过西石亭,梅树满林,邑人游赏处也。
至山门始出大路,暮夜抵郭内。
辛丑,唐致远、百二姨自平江来。
壬寅,命通真道士为外舅作缘事。
癸卯,王仲告及其侄荣仲邦美季子)
昆山来。
甲辰,晴,便觉微暑。
舜举王仲显李良佐皆至。
海陵簿尉蒋迪功方庆相访,舜容提刑之子。
未后约致远过庄德政同度周桥,访后汉许太尉𢒰墓。
道中有翁仲龟趺,披荆莽至其下,大墩相连,渐为邑人斸掘。
有碑侧立,字多磨灭,惟其前十馀字粗可读,大略云:夫人会稽山阴人姓刘氏,盖太尉之妇也。
「谈马砺毕王田数七」之碑十年前犹在,今为邵氏取去。
邑人张驹考證颇详。
是日,仲宁兄弟会予,客三杯后出双缣,谓之表坐,浙俗也。
乙巳,妇家会亲姻,谓之宿集,表坐如初。
丙午,鼓外舅之柩登舟,未时至川步登陆。
雨骤作,申后至茔所。
丁未,大雨。
大悦开穴,深丈有五尺,积雨泉涓涓。
茇舍上漏下泥,不可居,同范至能、鲁子师李良佐投宿洞灵观,檐溜通夕如滩声。
戊申,昧爽至香山,送葬者毕集,而地已不用矣。
雨昼夜不止。
己酉,仲谟从诸人议徙柩暂寓洞灵,既至而晴,遂为佳中秋
至能溧阳
庚戌,妇女归邑。
观侧百馀步一峰壁立,状若镌刻,绍圣四年有人遁形而入,故号会仙岩
岩下流水可浮杯,今有小亭
午后同致远西南行里馀访白马洞
将至,涧水淙淙有声,其源出洞中。
入洞,顶如砥平,鞠躬而进,观沈辽刻字。
归访道士朱有中,生于元祐辛未,年七十七矣。
夜月蚀。
辛亥,早同致远、道正应德愚若谷肩舆西南行,过黄家桥(此可登舟入邑。),入湖洑,度侍郎桥,再游惠园。
其眷眷于此者,以古涧碧流也。
又行十馀里,登王总管坟,才二十年,已复荒芜。
进游大城(俗号蒿猪。),单氏《风土志》谓洞门狭隘,止容一人行,内颇宽旷,有盐米堆,白石高峙如雪山状,洞中有四际水流。
今殊不然,入洞才十步,为村民以土窒之。
前日遣人辟治,仅高一二尺,以草为茵,鱼跳而进。
又行十馀步,大石相倚,中有深谷,寸步滑磴,且视且恐。
已而稍宽广,石乳如宝盖垂于其上。
旁又有一谷,然不若前谷之险。
稍前即大坑阱,乃近岁崩陷者,所谓盐米堆、雪山不可至矣。
炬火欲尽,遂出憩,村民吴氏以茶果交相遗。
归入饶州太守蒋天祐垂裕庵,半里至君阳洞,陆希声云在君山之阳,故以为名。
洞去龙潭甚迩,水自洞出行两崖间,甚清驶可爱。
天日下照,不必秉烛,视他洞为胜。
惜乎天祐之兄营坟其上,不复为游观之地矣。
归过金沙,致远独游,停车以待,同饭洞灵,抵暮还邑。
宜兴南鄙岩洞搜索殆遍,惟图志中载武陵龙山,去湖洑渚南十里,中若张公洞石乳凝结,有幢幡羽盖之状,又有瀑布逆流,但蔓蒙密,人迹罕至,不能一往。
南岳山锡禅师道场古迹颇多,且邹志完所乐,去县二十里而近,反未至焉。
既迫南归,须俟他年矣。
夜,雨复作。
壬子,范至能溧阳来。
癸丑,以卮酒饯至能,送之北门。
甲寅,装船。
乙卯,仲贤护外舅之柩归昆山卜葬,仲谟、仲告、荣仲偕去,同安人送至溪口
丙辰,陈尉愉相访,即永和故监镇之子。
丁巳,数日昼夜雨,渰田已十分熟,今遂败之。
妇家置酒相饯。
戊午,早发宜兴,才数十步,大风雨不可开,转溪复回。
唐致远小舟先去。
己未,风雨不已,溯湖渰甚迟滞,入夜仅行六十馀里,泊杨家舍。
庚申,雨止。
早至溧阳县,泊金渊亭(事见《吴越春秋》。)
陈朋元、丞赵宣义师旦、簿钱迪功闻诗、尉时迪功作乂、新辰倅奉议煜群用相访。
秦惠长书及文编,楚材大资政之子也。
刘季高侍郎至此方数日,年八十一,近卧病,而精明如故。
谒阎德夫、郎彦昭,留致远饭。
辛酉,晴。
彭庆携磨勘朝奉郎告身来至县治。
登绿净亭,可望湖山,视田畴。
刘季高三子右通直郎瀹、右修职郎治、司属官泌相访,求季高作罔极庵额。
季高云:靖康间钱益以杂学士陕西路制置使调兵勤王,而置司长安
既次陕府太守不以节制待之。
益诘责,则云五路自谓泾原环庆秦凤熙河鄜延,初不与永兴军路也。
益乃具奏,诏改铸陕西五路及永兴军路制置使印,其迂如此。
范致虚左丞长安,初亦尊王人,用申状,而益用劄子如他路。
致虚大怒,奏乞本路自勤王,不隶益,后卒无功。
或谓旧有从官使河北徐处仁亦以前执政大名用申状,使者戒吏云:大名府回牒,馀则劄子。
人以为两知体焉。
顾纲献笔,季高甚赏其艺,数为作诗帖。
纲求跋,与之。
思堂春饮群用、致远
壬戌,早,诸公相别即行。
致远送数里,群用追路送集字《周易碑》。
县四十里有贞义女庙(女姓史。)李太白作记,题云「濑水上古贞义女碑铭并序,前翰林院内供奉学士陇西李白述」。
其末有跋(「濑北四十里,太白斯文,《遗集》阙载,故世以石李为异。昔寘县,县之明府夏侯戬以俸金刊石,移置子胥投金之涘。卑庳翳荟,访阅攸艰。进士董行叙。」旁刻刘谊、毛果、李玙元宫之。右淳化甲午十一月。当淳化时集未备,故有阙载之语,今已见集中。绍兴八年立春后十日,观年,溧阳周淙重立庙于此,而徙碑还旧,此盖故县也。故陆龟蒙《书李贺小传》云:「东野以贞元中为溧阳溧阳昔为平陵,在句容县南五里。有投金濑,濑南八里许,道有故平陵城,周千馀步。」谓此。)
晚抵黄连步,遣江阴坐船归。
癸亥,蓐食治装,凡九轿五车十担,巳初方能行,前日在溧阳以辎重寄魏聪之舟者犹不与焉。
行十五里,饭分界潘氏。
午饭官塘,薄暮次溧水
彦平邑丞朱文林致知、尉郭迪功永华相候。
尉厅有后汉校官碑尚完,李野夫、公择兄弟尝读书于此。
有亭,今废。
投宿中山驿,赴彦平会,夜分归始饮酒。
甲子,雨。
昨日若尔,狼狈甚矣。
陈德新教授常熟丞秦焞耀元相访。
焞,棣之子。
晚赴彦平会,甚勌。
九月乙丑朔,阴。
早招陈德新教授饭。
晚赴秦耀元会,饮木犀酒。
庭下有雁来红,即藿也,丹红可爱。
夜雨。
丙寅,早雨止,挈家游茅山
出东门二十里,饭张野坊。
又二十里,少休天王院,微见日色。
又二十馀里至茅山镇,又里许入崇禧观。
句容郭彦和、官告院吏出身。)道正知观事兼管辖本山诸宫观元真、山门道正同知观事吴守卿、山门副道正签书观事卜诚全相候。
嘉祐中句容县陈倩校修《句曲山记》云:观对华姥山(《记》云吴大帝孙女升仙于此,故以名山。),本陶宏景华阳之下馆,唐贞观九年立观,本朝改今名。
兵火焚荡,秦会之家复修之。
晚置酒三行,山中宫观所入丰厚,游人至,例接待云。
按《记》言大茅山在崇寿观北独高处(今崇禧甚近。),中在积金峰北独高处,小在中山北。
大茅君讳盈(即《史记》所载。),中茅君讳固,小茅君讳衷。
是日行道中,望冈阜西南来,势若连环,既赴三茅,而尾北掷。
马上口占云:「千峰溧阳来,势若西南奔。
遥拱三茅峰,不敢迫至尊(近三茅无山。)
三茅如轩县,次序俨弟昆。
正西辟夷涂,群仙之所门。
至今下泊宫,往往弭旗幡」。
此山之大槩也,须遍游。
丁卯,夜闻雨声,平明遽止。
挈家游山北,五里,入新创白云崇福观。
绍兴壬午太上赐额,道士王景温主之。
山势环抱,右倚白云峰(自此登中峰。),左带龙山及石培峰(山多石得名。),前对赤山,望之如以巾羃覆冠冕,其内即湖也。
又二三里至三茅祠宇宫。
按《记》云:在中茅峰西侧,天宝七载立精舍。
今之观宇甚平常,颇有宣、政士大夫如李弥大辈题字。
知宫黄见正,濮州人
次上升元观,本在山顶,建炎间移此,望大茅峰在东南。
次上升元顶,谒白鹤庙。
按《记》云:汉永平二年立殿,下有坛,即三茅君飞升处。
已半枯。
右庑有小轩,望川原甚广。
自庙下岭,至大罗源
按《记》云,在中茅峰之西(若自正路来则稍迂二三里。)
此处有清真观,每岁观会,必设御斋,上登极罢之。
诸观皆有茅君像,而此观独异,栋宇亦敝陋,惟新创元武殿甚伟。
酌丹砂泉(《记》有玉祠宇宫、砂泉,在中后,疑即此。),出门踏丛筱访卧龙松,根盘如龙,枝如覆屋,尝有道人庵其下,时睹巨蛇出没,遂去之。
又入山一二里,入张椿龄凝神庵。
庵坐中峰殿,亦对赤山湖而稍偏,其左即白云峰,隔峰即崇福观白云峰中峰相连。),其右即小茅峰也。
椿字达道,太上数召见,赐御书、衣服、白羽扇。
天鹅翎为羽,沉香柄,茶磨,色正紫而底青漆,其外如椰子,刻御制铭云:「截汉玉,琢苍筠。
铅运顶,汞成尘」。
后有「损斋」二字。
今上亦赐御诗扇面。
楼阁华焕,酒味清佳。
椿伤足不能行,戏作小诗云:「仙师足厌踏京洛,亦复懒控茅峰鹤。
遗形聊示德充符,闭目定从陈铁脚(事见《山记》、《朱自英传》。)」。
次入黑虎谷访刘蓑衣庵,坐小峰,对中峰。
蓑衣,恩州人
与语,正而不夸。
太上尝召对赐赉,皆不受。
冠履质朴,异乎张君。
自此复出官道,归饭崇禧,日已过午,往复约二十里。
饭罢,东行过西楚王涧(又有东楚王涧,《记》云楚王立寨得名。),入五云观。
《记》云在华阳洞西门,本王钦若置道馆。
钦若死,其妻请立观,景祐元年赐额,晏殊撰记。
便道至玉柱洞。
洞深数丈,中有石柱,篝火一游而出。
数十步间即华阳洞(《道书》华阳第八洞天。)张方平诸名人刻石洞门。
其穴萦纡,侧身膝行乃可进。
才二十步,水自中来,伏流出外为涧。
遣从者踏水行百馀步,得受箓人所投竹简而回,其源未易穷也。
由小路上元符宫。
宫依积金峰(《记》引《真诰》论立名之由。),对大茅峰稍偏,而以五云峰为案(《记》云茅君乘五色云现此峰。)
昔王略、刘混康相继居此。
落成于崇宁,凡数百间,地势极高,未至四十里已望见其室宇。
兵火无孑遗,杨在中妻赵氏复葺之,视山后阶墄殆未及其半,然壮丽已甲宫观矣。
都辖徐知宫贺从道置酒,不暇留,相导西过天圣观。
观在积金峰之上,正对大茅峰。
《记》云:梁天监初,陶宏景迁龙子于此豢养,本朝祥符三年迎入内,寻归之。
池在殿下,深数尺,其水湛然,旱岁辄请祷。
己卯春教官时,张子公迎至祈雨甚验。
今有一二在盆中,以示游人云。
复回元符宫,下华阳桥,观陶隐居丹井(,政和初得之。)其下泉流觱沸,是为楚王东涧
度桥陟华阳宫,亦对大茅峰。
《记》云在积金峰南,华阳洞西,本陶弘景之上馆,天宝七载立。
知观李友文,涧之西冈人,出自唐景皇帝,其族颇盛,谱牒不绝,收唐告尚多。
往时搜访江南李氏之后,而州县屡以友文族人应诏,久久不报,岂以知诰妄引李氏谱耶?
次入栖真观,《记》名玉霄庵,弘景华阳之中馆,本朝赐今名,弊陋之甚。
日已晚,由小径历酆都山,山骨皆石。
或云旧有太乙救苦天尊殿,博州人王若宁守之。
又数十步至余都正庵,死十馀年,亭馆摧毁,废沼残花而已。
此崇禧之便门也。
自五云观至栖真相去甚迩,日短道险,故匆匆耳。
夜,大雨竟夕。
戊辰,拂旦乘笋舆登大茅峰,凡十八盘乃至其巅。
北望中峰,西北望句容,西南望溧水,正东望金坛,惟正西皆平原,予诗所谓群仙之所门也。
上有太玄殿,以丫头为外案,方山为内案。
殿前有小池,殿后有石坛,嘉祐以来张环诸名士皆刻姓名。
云飞气欲雨,匆匆下山。
入太玄庵,登八仙殿。
殿下池号喜客泉,觱沸殊甚,水流为涧,入崇禧,给烹煮灌溉。
归崇禧方辰巳间,乃挈家再过山北。
约十里许,路傍有塼堠,刻云「崇玄翊教真人陶隐居瘗剑之地」。
其后十馀步,田间有石兽二,即隐居墓,文隐起,铭(云云)
稍前即玉晨观(本许长史沙馆,梁为□馆,唐太宗改为华阳宅中起辰观,元宗再造紫阳观,本朝改今名。),东对雷平(《真诰》云因雷氏得名。),前有大池(《真诰》云郭四朝所造,今俗谓之郭真人养龙池。中有驼龙,长三四尺而四足,或见之云。),及许长史丹井徐铉铭并书。)
入门有二坛。
其左即长史坛,刻云「贞白先生立」,其右云是隐居埋剑坛也。
东廊长史手植,其围丈馀,西廊左纽围八尺。
三清殿后沐发老君像甚古,观后有凤门泉(《华阳颂》云「井列凤门泉」。旧记谓观前丹井正与长安丹凤门水同味。今别号此泉为凤门,恐误。)
近岁士人曾恂重述山记,比陈倩所校旧记颇详。
观有其板并古碑十馀,最佳者隐居所帖《长史旧坛馆碑》,隐居撰并自书数十字。
又玄静先生碑,柳识文,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号为三绝。
颜鲁公书。
唐太和七年十月四日禁山敕,署敕使七人:一曰太傅侍中,一曰太保平章事,一曰司徒侍中,并不著姓,馀四人刘、段、牛、李也。
秉政者三人:右仆射平章事,不著姓,赴太清宫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门下侍郎、平章事路隋,并书名而不押字。
谩记旧制,其无姓名者,唐表可考也。
呼匠摹一二碑及三茅君像,偿以千钱。
自观西灵宝陶隐居所居,或云即昭真台。)有瑞像老君殿,兴于开元,殿前有周真人养龙池
道士王宣言,字子谊号王自在,年七十,汴人
徽宗屡授道官,不就。
壁间挂欧公小草《秋声赋》、《归雁亭诗》。
知予居吉,欣然见畀,以答之。
其徒陈姓者馈眼药。
饭罢,东南行二三里,入燕洞宫(《记》云梁普通中晋陵女子钱妙得道于此,至今女冠居之。)
洞在宫南半里,大石错立,一石横压洞口。
窥其两旁,盖深阱也,或云道人有缒而入者。
又稍南即钱真人诵经岩。
岩在平地,三面如围屏,西南其向,真人诵《黄庭经》于此,石文略类所倚之迹云。
知宫吴至道言山多盗,亲尝被劫,道人辈有遭屠剥者。
尚有抱元观(隐居帖所谓抑沂水阳谷川也。)、乾元观、(《真诰》:定录大横山而升元洲,隐居创郁冈斋室。下有泉水,李明合丹即此地。其西又有方隅山洞。)丹砂泓(今有田先生庵,洗出山石甚佳。),远者四五里,近才一二里,而雨大作,从者咨怨,遂回崇禧,独登华姥山,谒孙仙姑庙(《记》谓仙姑名寒华,孙权孙女。按政和戊戌岁王汝民记,云权之从侄孙也。村民祈祀多验。归阅《真诰》,仙姑祖名贲,汝民盖据此。)
是行也,山之东周览无馀,山之北再至而遇雨。
山之南自崇禧五里至分阴泉,大茅君洞二里至八卦台,陈待制捅庵在焉。
又二里至庆云洞,又二里至泼墨池,复回四里至金牛洞,次一里至南华阳洞及崇寿观,有抚掌泉、九锡碑,次出大路至南华阳观
道士所言如此,既未暇往,不复考證。
夜,道正吴守卿置酒雨中,爇黄连香,命卜处中鼓琴。
黄连香、青精饭,山中绝品也。
己巳,挈家冒雨发崇禧,饭天王院
晡时复至溧水,别邑官登舟,而天气稍晴。
溧水发原东庐峰(约去县十馀里。),迂曲浅狭,冬涸不可行。
舟凡八十四盘,至乌拆桥乃深阔,入金陵城,是为秦淮
庚午,晴。
早,周旋方山者几百里,晚距府城二三里止。
夜,雨。
辛未,阴。
入上水门,泊天津桥。
方务德被召去,史志道未上。
韩无咎运判叶梦锡总领、周仲应福通判
拜三十姨,襁褓中相别于九江,四十馀年矣,留饭而归。
移舟折柳亭下,徙寓大舫中。
壬申,雨霁。
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武功张大夫荣、府倅严承义焕文子、袁奉义惟一、教授何承议作哲、签判鲁通直璆、察推文林崇、左司理孙迪功革、右司理林修职宗文、上元宰魏宣教楫、江宁陈宣教旵、主簿钱迪功永存、威武军承宣使张渊军器监丞翁子功新南城主簿大明、府学正融、学谕蔡瑀,士人张光祖朱符、钟大声经纬、古安世谠说相候。
同家人赴周姨夫饭。
饭罢,报谒众客。
戒坛院,上卢舍那阁,其高九丈五尺,中山僧初政所造。
次至保宁,上览辉亭,观诸军呈马。
晚赴府会。
癸酉,方懋秀才来求捕盐牒于倅厅庐陵人也。
早府会,登高于雨华台癸未岁陈阜卿一新之,榜曰总秀。),韩、叶、张侯与予凡四十客。
酒阑月出,临台奏军中乐,命妓李素胡舞,坐客皆引满,归而大吐。
甲戌,赴叶总领会。
池有双雁、一鹤、一鹅。
庄德全约饭,不果赴。
郭辅推官,即明叔内翰孙也,来谒索,以五千乘壶遗之。
乙亥,诸军大阅,辞张侯之会,与翁子功过蒋山,礼宝公,酌八功德水,访定林。
钟山、蒋山之间,有陆务观乙酉七月四日题字,为续其后云:「丁亥九月十一日务观之友周子充翁子功来游」。
子功盖往时扶病招务观者,怯雨留塔下,今复为东道主,但恨欠此佳客耳。
蒋山长老正恩法嗣杲,恩禅风孤硬,号恩铁脚,有功于葺寺。
而向所谓杨善友者,今披剃,名法才,其妻已死,独裒数十万缗再造三门云。
饭罢,由山路访草堂,即北山移文者,盖蒋山之尾也。
旧有宝成寺、娄约法师讲经台、大井及他遗迹尚多,近为杨存中毁去,别筑其大父宗闵坟,寺额曰隆报,又立庙于寺侧,亦赐敕额。
殿宇极侈,营造犹未已,古迹为之一空,太息而归。
循履舟山,过行宫养种园,望屋瓦鳞鳞。
子功欲同游阁上。
游止,遂复入东门。
子功有会,不果赴,同周姨夫赴张睎颜太尉晚集。
年七十三,尚蓄十姬。
有秋香者,府中号雪婆婆,善酒戏。
四鼓后归。
丙子,晴。
漕司主管文字赵承议不怯,同年也,干办公事范宣义同密之子、主管帐司赵文林师炳、保宁长老行舒、天禧长老智勤及蒋山恩老并相候。
两司已供张赏心亭饯别,俄报敕使王官来阅军实,遂散,携家登览而归。
人事扰扰,解舟已申时,便帆行夹中,宿板桥
丁丑,风正,扬帆甚驶。
晚泊采石夹中。
戊寅午时入姑熟。
溪水色绀碧,与河流不相杂。
泊舟阅武亭下,太守吴明可给事通判朝奉大夫望之、教授沈迪功瀛、判官文林坚、录参赵从政伯弼司理萧从事利用、司法陈迪功邦度、司户吕从政滨、知当涂县王宣义、权丞任文林三杰、尉杨迪功钺、知繁昌县陈宣义文宁国签判王承议杞并往复。
沈教授、任丞出北门五里馀登凌歊台
台在黄山上,本不高,而望甚远。
西南即青山,却顾采石、天门溧阳和州诸山皆在目中。
杨次公诗云:「大明七年暮冬月,宋武南巡立双阙。
銮舆先幸凌歊台,云中箫鼓奏春雷。
六龙一去晚无迹,山花野鸟空相忆。
翠羽鸣鞭来不来,景陵芳草年年碧许浑集亦有诗。)」。
台后本有精舍,近岁太守周敦义移于山下,尚有塔存焉。
与二君小酌,会日暮下至寺中。
其邻即东岳宫,颇严峻,门立元符间石刻。
出,还舟,盛秀才旦携诗相访。
己卯,赴州会于凉堂,酒名「宴堂」并「姑熟」。
群妓凡陋,不称欧梅风月也。
城上有亭,西南望龙山,去城十馀里,相传孟嘉落帽处。
明可云尝访山,无诲客之基,况非江陵乎?
又云辛巳采石之战,水军统领盛新最有功而人不知,今死矣。
庚辰,人事扰扰,巳时方能行,未后至大信港,东风作,遂步登东梁山,峻甚。
辛巳,未后过下驿矶,舟人放䉡稍缓,几触石觜,赖永新客舟舣岸,以篙拒之而过,其势甚危,闻溯流最畏此矶(夜来似梦许诵《金刚经》百卷,设陆水一会者。晨起于神佛像前许之,果获祐云。)
晚泊芜湖县吴波亭,宰沈约之相候戊寅秋尝会于金陵。)
按《图经》,县即《春秋左氏传》楚子伐吴克鸠兹,今谓之皋滋,亦曰皋夹,《舆地志》云县东五十里曰皋兹是也。
宋、齐《志》淮南郡湖县,故通号于湖,去太平州六十里。
壬午,尉赵修职不疚相访,同年不病之弟也。
张大王,入西能仁院,破败无足观。
又过东能仁院,亦破败。
《图经》云本名古城院,即古宜春县城
《晋书》王敦屯兵湖阴,梦日绕城,即此地也(去县十五里,有玩鞭亭。)
寺后有墩,褰裳践荆棘而游焉。
饭罢,出土门东北行九里,访赤铸山,高十丈,周回七里,旧经云楚干将铸剑之地。
干将被诛后葬古宜春县,即此地,其坟见在(《吴郡图经》将门,门外六里有干将墓,俗讹为匠,与此异同。)
《寰宇记》云复父雠三人,以三人头共葬。
今村民指其旁一山号神山,山冢多石,有泓坎,相传为淬剑之所,又有足迹如进步登山者,他无所考。
北行过赭山,有舍利塔四级,登其半而归。
道游吉祥院及宁渊下观,十五年前皆尝至焉,是时未为观。
道士一二人植花木于小轩,榜曰壶
近岁󱻒矶之观不可居,始以此为下观,栋宇日葺而壶废矣。
晚赴沈约之会。
荆山在县东南十五里,高二十五丈,周围九里
旧经云卞和得玉之所,今出寒水石,隔江而远,不果游。
淮南亦有荆山
癸未,早,沈约之携诗编来别,遂行。
晡时三山矶,亦险。
晚泊月子港。
连日无风,行甚缓。
甲申,早,北风作。
午至繁昌县,陈宰及太平州推官慕容从政邦孚、主簿刘迪功孝称、尉丁迪功辀并相候。
登岸报谒,草庐苇舍仅数百家。
道游宝山寺,破屋残僧无足观。
闻县后有缥眇亭,景物似凌歊,江行望见之,会挂帆不果往。
又去县六十里有隐静寺梁杯渡禅师道场,计三日方可往复,亦不果游(《芜湖图经》:鲁明江水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旧经云晋人鲁仲明立寺,感江神送木,惟闻鸣橹,因以为名。按繁昌县有鲁鸣水,以梁杯渡禅师居于隐静山之上,因此著名。未知孰是。)
乘风过返秦矶,入丁家夹宿,三月十九日尝泊此,正七月矣。
再呼谢镐,饮以酒。
乙酉,子后乘月扬帆出夹,过铜陵县不泊。
未后抛北岸,避阳山矶,晚复过南岸,日落泊梅根港。
前时顺流自此至丁家夹,今者溯流而水程无差,赖风力也(《池阳记》云罗隐初居此,后徙九华。)
是日舟中有三乐:遇顺风、望九华、读《笠泽丛书》。
丙戌,风力稍缓。
午入清溪,溪水碧色,泊弄水亭(亭逼城临溪,与杜牧诗不同。)
入门即池州州治,谒太守同年赵朝散彦博富文提举常平李承议庚子长、通判陈朝散璘,同年汤平甫知县适在此。
丁亥都统制宁国承宣使四厢俊及其子閤门祗候政、贵池赵宣教清献公之后。癸未夏予过上饶录参。)司户袁迪功祖严、赵修武公颀并相候。
汤平甫共饭,同度陈公桥、(今曰清溪桥,即唐李景业所谓通远桥。)泄水桥、秀鲜桥,遂至齐山嘉祐中太守王晰微之尝作《齐山记》云:山东西广三里,袤半之。其西直郡之谯门,距城千馀步。上有十馀峰,其高等,故曰齐山。或谓高四十寻,周回殆十里。此山因唐刺史齐映有善政,故名焉。)
山脚插入清溪,石色青苍可画。
洞穴半出水中,泛舟扣其户而返。
步登延庆院,以旧僧庆先为指南。
环寺岩洞可见者:罗汉殿后曰妙空岩,在大石中。
次曰丹砂岩,俯偻乃可入,片石斜出,叩之声硿硿然,四旁屈曲,皆奇石也。
法堂之下曰蕉笔岩,亦名唐公岩张环字唐公嘉祐三年任记注,以蕉为笔书岩旁,故云。),有黄大临诸人题字。
山之上曰春流泉,进窥无底。
同历武功岩(近岁都统王进名。),遂至观音岩
本名上清,两岸对起,三面环抱,有程正辅蒋颖叔题字。
右转登寄隐亭太守吴中复名。),四面皆翠石,有小岩刻「寄隐岩」三字石上,其前有熙宁甲寅重阳日太守刘斁思甫题名。
东北乃紫薇亭故基(谓杜牧之。),面淮南诸山,下临秋浦、清溪,直接大江,眼界豁然。
又其旁拔起数峰,奇甚,谓之小九华,盖与上清岩皆齐山最胜处也。
崎岖行硖中,仅可通人。
稍前曰大石谷,又稍前曰定力窟,深不可测。
又其上即翠微亭,是为山巅。
杜牧之云「江澄秋影雁初飞」,此地此时也。
东望碧峰剑立于远山之坳者,九华也。
南望大山横陈者,太婆岭绿峰也。
北眺州城,邑屋可数。
大槩主山自紫岩蜿蜒西来,其左即贵池口,《舆地志》所谓梁昭明太子贵池湖鱼而美者。
其右即清溪、秋浦,望之全类临安西湖,而一堤隐然属城,亦类苏公堤,此又登览最胜处也。
予赋小诗云:「地占齐山最上头,州城宛在水中洲。
蜿蜒正作长虹堕,吸住江河万里流」。
又云:「天遣江山助牧之,诗材犹及杜筠儿。
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池阳记》载牧守郡时,妾有娠,出嫁州民杜筠,生杜荀鹤。)」。
久之由别径下九顶洞,上有九顶圆如盆覆,中颇平广,有磐石可坐。
嘉祐中,因太守王晰易名集仙洞王介甫唱酬甚多,即撰《齐山记》者,集仙以其所带职耶?)
洞后有穴,侧身可过,一小洞也。
窦穴上穿,颇类月岩,而其山上乃唐观郡楼基,王晰易名青霄亭,今亦废。
其下曰独秀岩,翠壁横峙可爱。
访左史洞,为马军寨所限,出寺行里许乃至焉,实寺之后山也。
其深数丈,可达于外。
左史李方景业也。
杜牧之景业来守,故为立名,而张祐书之。
又有石燕洞,大抵皆石也。
游已还寺,再登翠微亭置酒,时赵守致馈,平甫赋二诗,予次韵云:「上清别殿旧通明,仙圣飞腾户不扃。
出郭尚疑窗列岫,绝堤始露岳真形(堤尽循水,而观石骨层出,山形在此。)
奇奇怪怪无非洞,下下高高总可亭。
但把醺酣酬绝景,天风吹面径须醒。
相君早日翼天飞,晚落江湖罪以微。
好事一时翠壁,佳名千古记黄扉(旧记映罢相后尝历江西观察使。池旧隶江西,则此山因以得名不为无据,但不当言刺史耳。)
朝游要及鸦翻树,夕返何妨萤湿衣。
更得汤休奇绝句,后来谁忆谢元晖」。
访沈辽云巢,人无知者。
甲夜归。
戊子,早至郡斋中和堂,登萧丞相楼,复游景德禅寺,访见山堂,为添差路钤王宗所占,排闼造焉,见山而已。
次过天庆观,读徐铉碑,李煜紫极观也。
巳后赴提举司会,荷池中有秋浦堂,颇幽爽。
会散,出北门二里登贵池亭,俗呼望江亭,以其见大江可望淮南也,亦见九华诸峰。
亭久废,今方重立。
归上南楼,南门城楼也,正对齐山
循城而东有拱翠楼亭,隶邑厅,又稍前即九华楼,三者相望,皆下临清溪,遥见九华,大抵为大婆岭所障,不能尽见诸峰。
大婆山极高,而其名不典,图志亦不及之。
富文送菊酒,与骨肉小酌于南楼
夜归弄水亭易提举司坐船至隆兴(《江上录》自金陵芜湖二百三十里,芜湖池州三百九十里,池州湖口六百五十里,湖口南康军一百里,南康军隆兴三百二十里。)
己丑教授文林师正总领赵承事自量(子书之子。)相访。
赴州会,坐中见梅花,赋小词云:「白白江梅,大都玉斲酥凝就。
雨肥霜逗,痴了闺房秀。
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
君知否?
却嫌伊瘦,仍怕伊僝僽」。
营妓曹眄颇洁白淳静,或病其讷而不颀,戏以况之
乙夜,富文出家姬小琼,舞袖翩翩。
往闻范至能云,顷朝士姝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禁中亦闻之。
又作小词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处
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
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
都无误。
几年一遇,莫讶周郎」。
富文近再醮,有所竞而设榻于外,时方为两解,故戏之如此。
庚寅,早,欲如九华,而云梦宋宰肱及归州助教张蒙正相候,过午乃能上马。
时侯差忠训郎赵良弼等同行,辞之不可。
五十里至铁券山,投宿叶荟秀才家,华屋修椽藏四山中。
荟有子,登进士第,新鄱阳
山深,夜甚寒。
辛卯,早,再赴叶君饭,乃行,尉亦并辔。
二十馀里至青阳县,令成文林雱、丞熊从政实褒、主簿陈朝立、巡检程大夫(名同先祖。)来迓,馆于驿中。
尉廨即宋齐丘宅,其傍对九华(《池阳记》云:尉廨即唐费冠卿旧居,然则齐丘后复居此耳。),而丘之墓在牛心山下,去县东五里。
陈朝立会,以能仁院为廨一名罗汉院。),旁有妙音院。
同至县学,登经史阁,望九华紫翠千仞,造物融结奇巧,真尤物也。
青阳右奉议郎杨元禀者极有吏才,学舍乃其所葺。
朝立云:舟泊大通镇,陆至青阳才五十里。
又云:县东二十里有潮,其大如卓面,而石穴极深。
日三潮,每潮鱼虾辄先出。
壬辰,早同陈簿、赵忠训出郭十馀里,登双练亭,两瀑披崖,故以名亭。
度西洪岭,入龙安院。
自此徐行,历永安塔、虎跑泉,过石龙口、虎跑岭。
此两处地势稍高,望双峰、九子甚奇。
遂入广修院,去县已二十五里。
院宇颇雅洁,寝堂望双峰(远望如双剑者,此二峰也,闻最高云。)帻峰、真人峰、莲花峰,是为五老峰
步至上雪潭,源高而远,仰视莲花峰,正如所倚之屏,其前即石门水所注也。
峭壁削成,悬瀑十丈,怒涛骇浪不减三峡,或潴为深渊,或散为奔湍,雷轰电掣。
约二百馀步为下雪潭,其间多大石,水平布者数丈。
潭中产石斑鱼,不常流。
有璎珞泉,水跳石上如贯珠,尤为奇绝,而土人不贵也。
食罢转山而行,终日观山而殊不厌。
约十馀里入无相院,有观音阁对峰峦数重,留题而去。
又二三里至协济庙,庙神兄弟二人。
日方晡,或谓化城远不可到,遂止。
陈朝立置酒中坐,帅诸人下九华溪,踏石涉水以为戏。
体肥甚,独堕水中。
溪自龙池来,欲访其源,或云去路太远,惟祷雨乃至,今芜秽不治,不果行。
终夜溪声如大雨,可听。
癸巳,早,循溪而入,至乱山环合处登化城岭。
岭峻窄,时时回望,诸峰层出,殊快心目。
少休半霄亭,巳时至化城寺
寺宇甚佳,唐时新罗王子金地藏修行之地。
手植两株,根株亦不甚大,但共结子耳,数年前一株方枯。
王健知县者,文正公旦之后,作普同塔,具誓他日归骨于此,亦笃信释氏者也。
饭罢谒金地藏塔,又在寺后突然一山上,常时可望大江,是日适为晴岚所蒙。
僧祖瑛独居塔院,献土产,味敌北苑。
陈朝立以翰先归邑,乃同叶、赵行二里访龙女泉,其旁乃李太白书堂基,今为张氏坟地(或谓书堂在半霄亭旁者非。)
自此下岭,过苦竹坑,俯视群山,左右对列,中有平田,气象极好。
稍前即寨头,盖建炎间张遇寇青阳,县官移治于此,真关隘也。
行近悬桥,双瀑自石山对泻,未经名人题品,故无闻焉。
又行至蜃盘岭,而化城峰尽矣。
化城,九华最高处,蒋颖叔尝有悔游之语,俗传十里,殆不止此。
赋小诗云:「攀萝度险捷猱猿,石角钩衣屦尽穿。
莫迓远寻金地藏,也曾徐步玉阶前」。
又数里至龟山,一上复数里,尤为险峻,有崇寿寺、慈民阁,对双剑峰也。
又赋诗云:「注坡缘壁化城中,客愠奴嗔我亦慵。
及至龟山还一上,为怜高阁对双峰」。
僧善修年八十六,赠以诗云:「老僧九十视耽耽,二十年来不下山。
我得九华充法供,亦能禁足老山间」。
日尚早,爱其景物,遂宿焉。
甲午,早,下龟山,行十馀里入圣泉院
泉在院侧石岩下,号无底泉,试之仅二丈,盖游者未尝测其浅深耳。
水自岩出,甚清驶,中有五色石
饭罢即行,过慕镇,回望九华,横侧高低无一同者。
又五里至曹溪寺,又五里至觉安寺,五溪合流于此,故又名五溪寺,有王子尚枢密绍兴六年湖北帅所题诗。
主僧自全课,令占二兄纲运,约八日有信。
又五里入大路,过铁券,叶元质别去。
又二十五里投宿马牙酒坊,二三里有常安寺,夜不果往。
陈朝立自青阳致馈。
是行自西洪岭入山,盖西南也。
日观山面,既至圣泉,盖自西北而出,所谓山之东乃山背。
闻有广福等僧院甚佳,而从者猥众,颇不自由,不无遗恨(《杂著述》卷六。)
隶叔:疑当作「颖叔」,即蒋之奇之奇正为宜兴人
鹤楼传说 宋 · 王象之
 出处:黄鹤楼志·艺文·传闻·仙踪传说
黄鹤楼,在子城西南隅黄鹄矶山上,自南朝是著,因山得名。
鹄、鹤古通用字。
南齐志》以为世传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
唐《图经》又云费祎文伟登仙驾黄鹤返憩于此。
阎伯圭作记以费祎事为信。
王得臣张栻辨之。
王钦若祖父仕鄂,目李氏有妊钦若也,时汉阳望见楼若有火光。
按:《舆地纪胜》
芝山 宋 · 唐士耻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八、《灵岩集》卷五
宋兴四五十载,叶气格于上下,图书之出,夐超往牒。
人情洽熙,愿建升中之礼,登封讫成,载修汾土之祠。
柴瘗昭妥,昆虫闿怿,爰扣琳宇,躬修款谒,凡前王盛际升平缛典,罔不咸称。
忱恂比馨香,殊应踵出,凡仰而见之于天,俯而形之于地,致其物绘于图者,府无虚月,史不绝书。
至于自本至根,效三秀之异者,尤为杂沓。
大中祥符元年六月王钦若得之泰山,盖八千馀本;
六年十一月丁谓得之亳都,盖三万七千八百本;
越月丙午,又献九万五千本焉,殆前时所未有也。
想其殊形诡状,五色粲发,溢于观览,不一而足。
彼甘泉之产函德之符,不过九茎,形之诏旨,咏之歌诗,使见斯时之瑞,岂不骇观溢听。
宜其帝心格诚,不敢隐遏,丛而为山,以对天宏休。
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命内臣元吉分畀名地凡二百焉,八年六月复锡殊庭,加赉臣工各二,俾之宝藏不朽。
丕赫哉,振代之珍符,创见之明时也。
天瑞应诚而至,昔盖有之,求其系至麇集,辐辏云会,若是者实千载一隆,又从而加之意,不役不夷,以震荡亿万年之耳目,其两至也已,是非我真宗章圣皇帝畴克致之,亦畴克显之
小臣不揆,窃寓之律吕,播之金石,以彰无穷之伟观。
颂曰:
天尊地卑,人焉中居,有感自我,厥应不虚。
有羲斯图,有姒斯书,究而论之,不差锱铢。
匪分而际,若鼓在枹,五闰易置,天厌纷如。
乃眷真人,大济堪舆,东征西怨,爰立宏模。
曰义以正,曰仁以濡,诏尔来祀,毋二者踰。
太宗一统,悉归版图,讫惟人面,毕会我都。
章圣嗣之,不变不渝,三朝继承,四方无虞。
我泽益深,浃髓沦肤,叶气薰陶,方外鬼区。
有降自天,大中祥符,稽之往牒,振古所无。
小民稽首,登封来欤,言曰今日,安若覆盂。
矧此天瑞,有诚既孚,曰俞哉,叶以汾隅。
柴燎奠瘗,肸蚃纡馀,亳宫载临,确如前谟。
保合太和,三秀以敷,人一己千,佥用欢呼。
既万且亿,与常则殊,于岱之域,于亳之沮。
上帝监观,左睐右扶,不一而足,或黝或朱。
五色交粲,光彩敷腴,其来杂遝,厥入连车。
爰命为山,锡之名庐,加赉臣工,非玩非娱。
甘泉九茎,函德之除,寂寥间见,何足惓渠。
汉德鲜矣,仅尔斯须,曷若昌期,可张可铺。
不隐不夷,永视居诸,小臣作颂,敢罄厥愚。
策题 其一 宋末元初 · 方逢辰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七四、《蛟峰文集》卷七
问:战胜攻取不如韩信,此将所以贵乎武;
方叔元老克壮其猷,此将所以贵乎旧;
诗书礼乐惟郤縠可,此将所以贵乎儒;
霍去病之常天幸,王钦若之禄未艾,此将之所以贵乎福。
四者之中,孰为善欤?
两军对垒,使诈使贪,将不武则败。
西河使邻国不敢向,非起不能;
筑长城使北胡不敢近,非恬不能,岂将当以武为上欤?
或者又曰,、英、卢危则要,安则背,如养鹰鹯,反费绦笼,然欤否欤?
无已则改用儒欤?
鸣条之师,伊尹主之,东山之师,周公将之,岂将当以儒为上欤?
或者又曰,陆机非不儒,而不能免河桥之败;
房琯非不儒,而不能救陈涛之奔。
儒而不真,则反败事,然欤否欤?
无已则改用旧德欤?
必欲取荆,非王剪不可;
必欲讨蛮,马援尚堪一行。
新者之疏,不如故者之练,岂将当以旧为上欤?
或者又曰,田单之攻燕则下,攻狄则不下,前日身操版锸则有死之心,无生之气,今日黄金横带则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此鲁仲连所以逆料其不胜。
如此则将之旧者岂又不可用欤?
武帅之敢于斗则惧其难驭,文帅易于制则惧其罔功,旧帅熟于兵则又惧其己骄,舍是三者之外,无已则择一福帅用之可欤?
福星临吴,则风燎可以走曹瞒而不必周瑜
王气在晋,则草木可以蹙苻坚而不必谢安,然欤否欤?
乃者荆湖易帅,以骁将摄之,岂非以武帅缓急可斗欤?
未几改命资帅,又岂以文帅易驾驭欤?
潭湘分命,起督帅镇之,又岂以旧帅久熟备禦欤?
或谓荆阃不如就畀摄帅,或谓不如移畀督帅,孰为便欤?
三帅之中,当谁畀欤?
虽然,朝命已授钺矣,今之谋帅固不敢仰视伊尹周公,若周、谢之事,亦可凭籍福星王气之所在,而收风燎草木之奇功否欤?
忧国者固望之幸之,诸君试借一著。
黄鹤楼杂记 明 · 未详
 出处:黄鹤楼集卷中
《通志》云,黄鹄山,一名黄鹤山,自南朝已著,因山得名。
世传仙人王子安乘黄鹤过此;
又云费文伟登仙驾黄鹤返憩于此;
或引梁任昉《记》所谓驾黄鹤之宾乃荀叔伟,非文伟也①。
又《报恩录》载:江夏郡辛氏沽酒为业,有一先生魁伟蓝缕入座,谓辛氏曰:“有好酒饮吾否”②?
辛饮以巨杯。
明日复来,辛不待索而与之,如此半载,辛无倦意。
一日谓辛曰:“多负酒债,无钱酬汝”。
取篮中橘皮画鹤于壁,谓:“客来饮酒,但令拍手歌之,其鹤必舞。
将此酬酒债”。
后客至,如其言,鹤果翩跹而舞,回旋宛尔,浪浪音律③。
为橘皮所画,色黄,故人谓之黄鹤,莫不异之,欲观者辄遗之金。
十年间,家富巨万。
一日,先生至曰:“向饮酒所答薄否”?
辛谢曰:“赖先生画鹤,今至百倍,如少留,当举家供备以谢先生”。
先生笑曰:“吾岂为此”。
取笛吹数弄,须臾,白云自空飞来,先生跨所画鹤,乘空而去。
辛氏于飞升处建焉。
广汉张敬夫黄鹤楼以山而得名也④。
唐图经何自而为怪说,谓费文伟仙去,驾鹤憩于此,阎伯理《记》中乃实其事⑤;
或又引梁任昉《记》,谓驾鹤之宾乃荀叔伟,非文伟
此皆因黄鹤之名而妄为之说。
旁有石照亭,不知何妄男子题诗窗间,遽相传曰:“此吕洞宾所书”。
苏子瞻亦载冯当世之说,有“羽衣著屐”之诗⑥。
呜呼!
宁有是理哉!
大都世俗之好怪也。
按古字“鹄”与“鹤”通用,如“鹄不日浴而白”“黄鹄之一举兮”之类,皆鹤也⑦。
黄鹄山黄鹤山因以名,所从来远矣!
虽神仙之说固多窈冥,然天地之大,何所不有,存而不论可也,而遽谓之乌有,无亦信理之过乎⑧!
《述异传》云:荀叔玮名环,事母孝,妙道术。
黄鹤楼,望西南有物飘然而来,乃一羽衣虹裳,驾鹤而至者。
鹤止户侧、仙者就席,宾主款对,已而辞去,跨鹤腾空,眇然烟灭⑨。
后度吕仙亭而上,有石镜亭,谓岩际石出,日照烱然,故名⑩。
世传郡太守与倅弈,忽一人至,云:“太守弈败”⑾。
已而果然。
随于前吹笛,声甚凄楚,太守迹之,遂失所在,惟见题一诗于亭,末书“吕”字⑿。
又有奇章亭,为牛僧孺宴处⒀;
压云亭,为元世祖尝驻跸处⒁。
二亭今废,一石有“涌月台”三字,书法遒美,杂草莽间,几至剥蚀,吊古者惜之。
下有十盘亭,旧刻云:“东有亭,西有庵,路十盘而上”。
故名。
宋庆历间建,监茶柳应辰蔡余庆记⒂。
今亭与刻皆废。
夏口西南因矶为墉,枕流而峙,曰黄鹄矶
矶上今为观音阁,云即古头陀寺,然简栖寺碑称,南则大川浩汗,北则层峰削成,西眺城邑,东望平皋,而不及兹,岂制犹在其后邪⒃?
吕仙亭一在后,一在山下,皆以祠洞宾
《志》称山下石壁上有吕仙像,又传仙翁曾于此鬻食之甚甘,可已腹疾;
而人多为妻子市,鲜遗其父母者,仙举掷之,痕留石上宛然⒄。
仙枣亭在武当宫后,是鹄山之巅,亦传有吕仙迹,见旧记中。
《南迁录》云:江夏吕公洞前,有军巡夜,见三人衣冠甚古,遗黄金数片,携以归,光发,人争取之。
讼于官,金遂化为石,藏军资库
东坡鹤楼诗,全用此事⒅。
崔司封鹤楼诗,李白见之,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⒆。
乃去而作《金陵凤皇台》诗。
然说者犹谓崔诗前二联不类律体。
李诗无论凤凰台之作,当为劲敌,即《鹦鹉洲》诗,格律清绝,未易轩轾。
今集中有《望黄鹤楼》古诗,其他赠送诸作及此者独多,一时推服之语,岂真阁笔乎⒇!
“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人以为非太白语,乃一禅僧用白前服崔诗事,缀二语于上,成一偈云;
傍一僧亦举前二语而续之曰:“有意气时消意气,不风流处也风流”。
又一僧云:“酒逢知己,艺压当行”。
皆借用耳。
然太白集实有“我已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踢翻鹦鹉洲”等语。
何物浮屠,乃尔舞文21。
元相国稹之镇江夏也,尝秋夕登黄鹤,遥望汉江之滨,有光若残星22。
乃令人擢小舟至江所,询渔者,云:“适获一鲤”。
其人携鲤而来。
,命剖之,腹中得古镜二,如钱大,面背相合,背隐起双龙,鳞鬣髯爪悉具,既磨莹,愈有光耀。
公宝之,常置巾箱中,相国终,镜亦亡去。
王钦若仲华侍其祖郁官鄂,母李将免娠,一夕水大涨,迁黄鹤楼居焉,钦若遂生23。
元威顺王墓当前,为小塔,用胡礼也24。
雄据胜地,樵牧不及,凭栏抚景,憾不刬却25!
黎状元淳,少有特操,俗传中故多祟,诸生偕公省试登,戏谓之曰:“若能于此宿,请为若醵饮”26。
公欣然留宿,至夜半,有物伺之,公起危坐,若有惊避,相讶呼“状元”者云,又谓有置具于公前而去者,信然是公大魁之兆,不特花底呼姓名者矣27!
旧制下隆而上锐,望之如笋立,甚耸秀。
嘉靖丙寅春,忽毁于火28。
先是,癸亥秋,大雷火入中,残其脊,云有妖,故击之,人亦讹言中夜闻人声,或为当毁祥云29。
今规制宏丽,稍加于旧矣。
隆庆庚午,父老请治,而难其材30。
适有二楠漂江中,人牵挽之不可得,闻于官,吴公设祭江浒,木自浮至,遂任,未几折除国诸名材益之,匠人某者偃卧址,精思三日夜,而始运斤成焉31。
鹦鹉洲祢衡显,顾江水渺漫,往不恒见,谶云:“州出郡中,当有高第”。
灞陵桥亦然32。
今水落沙明,州蟺蜿如偃月,灞陵桥时露故址,好事者间携酒游其上,大为鹤楼增胜33。
【校注】 (1)任昉(460—508)南朝梁博昌(今山东寿光)人,字彦升,仕宋、齐、梁三代。梁武帝时黄门侍郎,出为义兴、新安太守。擅长表、奏等各体散文,时有“任笔沈诗”之称。有《述异记》二卷,似出后人依托。 (2)蓝缕:亦作“褴缕”。《左传》宣公十二年:“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杜预注:“蓝缕,敝衣。”孔颖达疏:“《方言》云:楚谓凡人贫,衣破丑敝为蓝缕。服虔云:言其缕破蓝蓝然。” (3)浪浪:形容音律节奏流畅。 (4)广汉:县名,汉置,属广汉郡。今属四川省张敬夫:即张栻宋代广汉人,居衡阳世称南轩先生孝宗时,历知抚州严州,累官吏部侍郎侍讲。复出知袁州静江府。后任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改知江陵府。卒年四十八。 (5)图经:泛指图书文籍。 (6)“羽衣著屐”诗:指苏轼李公择求黄鹤诗因纪旧所闻于冯当世者》诗,中有“羽衣著屐响空山”之句。 (7)鹄不日浴二句:《庄子·天运》云:“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楚辞·贾谊〈惜誓〉》:“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 (8)窈冥:深远、奥妙。《淮南子·览冥》:“得失之度,深微窈冥,难以知论,不可以辩说也。” (9)款对:亲切会晤。 (10)吕仙亭:《武昌府志》卷一“古迹”:“吕仙亭,即仙枣亭遗址,明景泰四年重建。”石镜亭:《武昌府志》同上:“石镜亭黄鹤楼西,临崖,旧有石如镜,宋贺铸后人为亭以表之。今亭废石亡。”烱然:明亮貌。 (11)倅:古时地方佐贰副官叫丞、倅。 (12)迹:追踪。 (13)牛僧孺(779—847)唐代鹑觚(今甘肃灵台)人,字思黯贞元元年(785)进士宪宗时累官御史中丞穆宗时吏部侍郎同平章事敬宗时,出为武昌军节度使封奇章郡公。与李宗闵杨嗣复结为朋党,排斥异己,权震天下,时人称为“牛李”。新、旧《唐书》有传。 (14)压云亭:《武昌府志》卷一“古迹”云“压云亭,在黄鹄山元世祖尝驻此,至正间建”。元世祖(1215—1294)蒙古汗国成吉思汗之孙,名忽必烈。1260 年继其兄蒙哥即大汗位,建号中统,定都燕京(后改称大都,即北京)。至元八年(1272)定国号为元。至元十六年灭宋。在位三十五年。驻跸:帝王出巡,中途暂停,谓之驻跸。跸,原作跸,径改。指帝王车驾。左思吴都赋》:“于是弭节顿辔,齐镳驻跸。” (15)庆历:北宋仁宗赵祯年号(1041—1048)监茶宋代提举茶盐之官,监茶为其属官。柳应辰蔡余庆:生平不详。 (16)头陀寺王巾头陀寺碑文》云“头陀寺者,沙门释慧宗之所立也。南则大川浩汗,云霞之所沃荡;北则层峰削成,日月之所回薄;西眺城邑,百雉纡余;东望平臬,千里超忽,信楚都之胜地也”。简栖王巾字。《舆地纪胜》:“鄂州头陀寺在清远门外黄鹄山上,宋大明五年建。自南齐王巾作寺碑,遂为古今名刹。” (17)市:买。鲜:少。 (18)东坡鹤楼诗:见注(5)。 (19)崔司封:即崔颢曾任司勋员外郎司封司勋之误。 (20)阁:同“搁”。 (21)浮屠:《后汉书·楚王英传》云“晚节更喜,学为浮屠斋戒祭祀”。李贤注:“浮屠,佛也,西域天竺国有佛道焉。”此指僧人。 (22)元相国稹:稹原作“”,径改。元稹(779—831)字微之唐代河南人长庆中曾知制诰,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大和中,拜武昌军节度使,卒。元稹获镜事载柳公权《小说旧闻录》;《三水小牍》题作“元稹烹鲤得镜”。 (23)王钦若(962—1025)宋代新喻(今江西新余)人,字定国。官至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封冀国公钦若黄鹤楼之说,见《宋史》本传。 (24)威顺王:《元史·宽彻普化传》云:“宽彻普化世祖云孙,镇南王脱欢子也。泰定三年封威顺王,镇武昌,赐金印。” (25)刬却:铲掉。《战国策·齐策一》:“刬而类,破吾家。” (26)黎状元淳:即黎淳字太朴明代华容人天顺元年(1457)进士第一成化中,官左庶子。后以南礼部尚书致仕。醵:《礼记·礼器》云“《周礼》其犹醵与”。郑玄注:“合钱饮酒为醵。” (27)大魁:即状元陆游《老学庵笔记》九:“四方举人集京都,当入见,而宋公宋郊)姓名偶为众人之首,……然其后卒为大魁。” (28)嘉靖丙寅:嘉靖四十五年(1566)。 (29)癸亥嘉靖四十二年(1563)。祥:征兆,吉凶之兆。 (30)隆庆庚午:明穆宗隆庆四年(1570)。 (31)吴公:不详。任:采用。 (32)灞陵桥:故址在鹦鹉洲中。 (33)蟺蜿:屈曲盘旋。《说文》:“蟺,宛蟺也。”《文选》嵇康《琴赋》:“ 汩澎湃,蜿蟺相纠。”注:“蜿蟺,展转也。” 杂记大多据稗官小记,或析黄鹤之名,或究楼名之由,或载巷闾传闻,或述史事旧说。虽为稗官之类,然叙事记人,多栩栩如生,新人耳目,可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