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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铙歌曲十八首 其九 降谷珍(岛夷首乱元末慑我大威束缚待命海口为降谷珍第九) 明 · 胡应麟
 押有韵
方谷珍,起盗薮。
乘元之乱,窃据一方地如斗。
耗金币,大官酒。
海上时时飞且走,如鬼如蜮鸡与狗。
大明当空烛九有,举宗乞命窜海口。
帝悯其愚印加肘,以较群雄最小丑。
论好德锡之福1056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昔圣人既陈五常之道,而病天下不能万世而常行也,故为之大中之教曰:「贤者无所过,愚者无所不及」。
是之谓皇极。
极之于人也,犹方之有矩也,犹圆之有规也,皆有以绳乎物者也。
圣人安焉而入乎其中,贤者俛而就之,愚者跂而及之。
圣人以为俛与跂者,皆非其自然,而犹有以强之者。
故于皇极之中,又为之言曰:「茍有过与不及,而要其终可以归皇极之道者,是皇极而已矣」。
故《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又悲天下有为善之心而不得为善之利也,有求中之志而不知求中之道也,故又为之言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圣人之待天下如此其广也,其诱天下之人,不忍使之至于罪戾,如此其勤且备也。
天下未有好德之实,而自言曰「予攸好德」,圣人以为是亦有好德之心矣,故受而爵禄之。
天下之为善而未协于中也,则受而教诲之。
又恐夫民之愚而不我从也,故逊其言卑其色以下之。
如是而不从,然后知其终不可以教诲矣。
故又为之言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且夫其始也,恐天下之人有可以至于皇极之道,而上之人不诱而教诲之也。
故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
其终也,恐天下之以虚言而取其爵禄也。
故曰「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盖圣人之用心,忧其始之不幸,而惧其终之至于侥倖也。
故其言如此之详备。
夫君子小人,不可以一道待也。
故皇极之中,有待小人之道,不协于极,而犹受之
至于待君子之道,何其责之深也。
曰:「无偏无党,无反无侧,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而后可以合于皇极」。
然则先王御天下之术,盖用此欤?
太仓隆福寺创观音院以诗百韵寄妙观大师且呈乡中诸亲旧 北宋 · 郏亶
珍重妙观师,书来再三读。
不蒙促归计,乃忧旷笺牍。
疑师未相知,待我尚尘俗。
窃闻构新殿,东畔建廊屋。
圣像已完布,舍利应祈祝。
其馀虽未备,想亦渐周足。
凡事在臻牢,慎勿尚遄速。
堂基不厌高,磉窠须剩筑。
閒架莫求大,却须择良木。
椽桷贵稠直,楣栱要恒笃。
但得规摹成,不忧无人续。
五年纵未就,十年亦未蹙。
今生不能了,后世亦修复。
中庭要宽广,从舍须团簇。
堂前种杉,方丈植慈竹。
冬青绕周遭,夏初香馥郁。
松篁又次之,潇洒快胸腹。
园中开数径,晚步散蜷跼。
沿阶种药苗,乘閒采盈掬。
川芎并地黄,幽兰间甘菊。
泡水须麦门,熬汤要莺粟。
蘘莪并狗杞,可以备蔬蔌。
葵藿及鸡冠,可以悦心目。
橘柚耀金苞,鎗旗资茗粥。
四时皆要用,一奴长灌沃。
地形或褊隘,后墙可展扑。
东荣有园池,幽小类棋局。
(自注:去。)土可裁削,凡材宜斩斸。
使之稍清旷,可以蠲烦溽。
秋至芙蕖红,春来鸭头渌。
拨剌有鲂鲤,优游栖雁鹜。
菱芡交加生,藻荇参差畜。
采嚼齿牙香,牵挽襟裾绿。
可以娱宾朋,可以施水陆。
穿渠绕吾院,高下相联属。
畎引发新声,潺湲若山谷。
细事宜先治,大道在勤督。
晨经劝群庶,夜讲诲幽独。
午间略行道,睡魔可降伏。
智灯照昏迷,慧刀破贪欲。
若夫润泽事,在师更崇肃。
为山贵覆篑,弹冠重初沐。
荤膻勿放入,酒会当远逐。
诸宅或相混,此诗可约束。
庶令百里人,外悦更心服。
从善若转圜,慕义如凑辐。
悟者味醍醐,昧者隔纱縠。
病者解颠倒,强者销忿毒。
昆虫与草芥,一一沾慧福。
顾此区区心,提孩已怀蓄。
十三听先训,观音为眷属。
二十学于寺,有意重盖覆。
诵书小松下,夜惊老僧宿。
老僧睡不稳,冥心生毁讟。
梦一白衣人,戒言勿轻触。
淩晨来谢我,道此颇惭恧。
因知此大缘,圣心已潜属。
故余昔欲仕,先此治轩塾。
无端赴辟书,万里走炎燠。
因缘论时事,乍荣复深辱。
连延未能归,非敢恋方谷
上欲荣二亲,次欲芘诸族。
妻封子可任,行将谢微禄。
屯邅累见迫,神灵若相促。
前日除永宁,君恩殊委曲。
风物似京华,民醇无犴狱。
月给五十千,岁租三百斛。
兹事为未了,力辞求倅睦。
尚念虽近乡,官身甚羁拲。
黾勉终此任,庶几堪退缩。
驱驰六十年,今朝方自赎。
可为林下游,放旷比麋鹿。
幽园创书馆,诸子弄黄轴。
静室爇名香,与师评梵竺。
寺僧必钦向,师应勤训育。
童蒙傥来叩,我亦当善告。
四季饭乡人,三冬办民浴。
老姑与老姊,就可报恩鞠。
季弟与群侄,日可讲驩穆。
人生能几何,此乐难尽录。
惟师本英豪,少小已良淑。
传经建精蓝,饭众迈高躅。
飘然西北来,声华满京毂。
名山及钜院,诸公意勤缛。
师皆力辞避,许我归林麓。
兹惟吾二人,密约有昔夙。
然能蹈此语,沙金石中玉。
吾身方困踬,师誉正彪襮。
吾归不为艰,师退良难卜。
飞云谩出山,至宝欣还椟。
素志幸已酬,忘言目相瞩。
幽显若相佑,成就在忽倏。
内外期两立,缁素更纯熟。
惟吾二人者,可以共藏六。
松江多波涛,西山鸣橡桷。
台岭誇石梁庐阜诧飞瀑。
与师结真赏,轻举效鸿鹄。
相将老此身,啸歌随寝餗。
数终或归去,任缘顺所欲。
却观今日事,犹如梦中烛(宋龚昱《昆山杂咏》卷上)
三月望日出 宋 · 洪皓
 押屋韵
无马假犊车,岂必朱丹毂。
驾言暂出游,写忧慰穷独。
寻芳不见花,宿莽埋槲樕。
区区十里间,良友始追逐。
晤语得正人,颇欣富方谷
书斋大萧条,四面少林麓。
欲作纳凉亭,因兹出求木。
履桥虽云安,攲柱恐颠覆。
临深念垂堂,徒行漫扪腹。
道险能摧轮,畏闻声辘辘。
形骸久衰惫,摇几屡颦蹙(原作戚,据《永乐大典》卷八八四四改)
五方民杂居,濒泽非广谷。
鸡犬或相闻,要知是荒服。
跋涉频问津,引领主人屋。
老稚俱迎门,击鲜馈豚肉。
日暮途修阻,还辕不辞速。
吻燥藉醇醪,糊口资饘粥。
翌日睹新诗,珠玑圆且熟。
可追宝剑篇,高诵素灵哭。
金 · 李奎报
五言排律 押支韵 出处:东国李相国全集卷第十六
栗实利人多矣。非若楂梨橘柚之特一时解烦而已。然古人诗集中。赋者盖寡。予为赋之。
叶生朱夏候,实熟素秋时。
罅发呀铃口,苞重秘玉肌。
馈笾兼设,女贽与随。
不但供来客,偏工止哭儿。
堪将千户等,足济万人饥。
握重缘贪味,牙铦易褫皮。
煨凭炉底火,烹代灶中炊。
始拾遭猿夺,收藏杜鼠窥。
莫嫌攒刺棘,聊爱蕴甘饴。
品入三秦录,名标五苑奇。
尚宜方谷粒,讵可譬楂梨。
遗壳猬毛积,薪樵尚可期。
县尉墓志铭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八、《鹤林集》卷三五
曹溪郭仁甫兄弟能尊贤友善,为王恭叔、高才卿所与,余官成都,尝遣二子之酉、巽东就学。
后归自五花泉上,过溪,于仁甫乎馆。
仁甫置酒作乐张甚,谈论亹亹,外若驰使,而中实不糊涂,一乡之杰也。
退揖清甫,则慈祥逊悌,冲然若不能言。
又扣其二子进学浅深之候,之酉粹而文,巽东魁岸有英气,真称其家儿也。
后半年,余以路机再游成都清甫死焉。
后一年,余在小益制幕,震东又死焉。
后八年,余为中都官,震东之父仁甫又死焉。
自始至今,不满十年,哭其弟若兄三人,人世何如也!
仁甫讳荣之
事亲孝,居家友。
少通《春秋》,颇能为《竹林》、《清明》、《繁露》之学。
屡试不偶,抚遗经而叹曰:「釜禄本以养亲,而不得朝夕暨也。
宁输东园钱,受比部尉」?
遂载锦舆隐于九峰山下。
方春,花香鸟鸣,怡愉豫悦,日以色养为娱。
未几而亲丧,则不复事王侯矣。
墓之侧筑室,榜曰「终礼」。
其家燕处之堂,题曰「虚白」。
民病涉,则驾两桥于屋之东西以济不通;
军以乏食告,则自捐家资以纾国之难。
襦寒饭饥,槥死药疾,春赈岁贷,率有常度。
余尝病今世之士实讳贫而文诋富,抑不知富所以为善之资也。
《洪范》曰:「既富方谷」。
盖有既富之实而后可以彊于善也。
《毕命》曰:「资富能训」。
盖有资富之地而后可以迪于教也。
一乡之中而有富于一乡者,则乡党资其仁;
一国之中而有富于一国者,则国家利其义。
此岂毁檐隈巷,败衣缕褐者之所能为乎?
彼诋富者所是非往往失事理之平,余于仁甫之亡,重有叹也。
葬之明年,犹子之酉以书来谂,曰:「伯父治命,必欲之酉之子坤珍为震东后」。
又为之请铭,且谓:「二孔君皆韩吏部所志也。
子既能为父铭矣,伯也奚辞」?
乃摭其事状而为之铭,铭曰:
天仓不可以峙粮,玉井不可以给浆。
腰金佩璜,和鸾锵锵,而我居园卒荒。
然则能为善于一乡一国者,何可忘!
试院进士聚众生事责罚江汝猷等诏熙宁八年九月乙酉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六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八
进士江汝猷、王方谷各决杖二十,汝猷横州编管;
大理评事宋保国降散官黄州安置;
将作监主簿黄叔靖追官,舒州编管;
进士宋昌年殿三举;
右军巡使郭晙,令御史蔡承禧劾罪以闻。
谢神祝文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
比以旱气搆沴,灾螣群翔。
方谷之蕃,敕来勤捕。
致襘祠典,祈稔农收。
至诚如答,飞孽无灾。
噍类讫息,粢盛迪尝。
惟神之贶,届夫多祉。
匪曰嘉荐,聊用谢诚。
按:王敬之等刻《淮海集》补遗。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八五。
皇极辨1189年6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二、《古文集成》卷六七、《性理群书句解》卷八、《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文章类选》卷一二、雍正《山东通志》卷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故自孔氏传训皇极为大中而诸儒皆祖其说。
余独尝以经之文义语脉求之,而有以知其必不然也。
盖皇者,君之称也;
极者,至极之义,标准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焉者也。
故以极为在中之准的则可,而便训极为中则不可。
若北辰之为天极,脊栋之为屋极,其义皆然。
而《礼》所谓民极,《诗》所谓四方之极者,于皇极之义为尤近。
顾今之说者既误于此而并失于彼,是以其说展转迷缪而终不能以自明也。
即如旧说,姑亦无问其它,但即经文而读皇为大,读极为中,则夫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为何等语乎?
今以余说推之,则人君以眇然之身履至尊之位,四方辐凑,面内而环观之。
自东而望者,不过此而西也;
自南而望者,不过此而北也,此天下之至中也。
既居天下之至中,则必有天下之纯德,而后可以立至极之标准。
故必顺五行、敬五事以修其身,厚八政、协五纪以齐其政,然后至极之标准卓然有以立乎天下之至中,使夫面内而环观者莫不于是而取则焉。
语其仁,则极天下之仁而天下之为仁者莫能加也。
语其孝,则极天下之孝而天下之为孝者莫能尚也。
是则所谓皇极者也。
由是而权之以三德,审之以卜筮,验其休咎于天,考其祸福于人,如挈裘领,岂有一毛之不顺哉?
此《洛书》之数所以虽始于一、终于九而必以五居其中,《洪范》之畴所以虽本于五行、究于福极而必以皇极为之主也。
箕子之言有曰「皇建其有极」云者,则以言夫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准于天下也。
其曰「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云者,则以言夫人君能建其极,则为五福之所聚,而又有以使民观感而化焉,则是又能布此福而与其民也。
其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云者,则以言夫民视君以为至极之标准而从其化,则是复以此福还锡其君而使之长为至极之标准也。
其曰「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云者,则以言夫民之所以能有是德者,皆君之德有以为至极之标准也。
其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云者,则以言夫君既立极于上,而下之从化或有浅深迟速之不同。
其有谋者、有才者、有德者,人君固当念之而不忘;
其或未能尽合而未抵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不拒也。
其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云者,则以言夫人之有能革面从君而以好德自名,则虽未必出于中心之实,人君亦当因其自名而与之以善,则是人者亦得以君为极而勉其实也。
其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云者,则以言夫君之于民,一视同仁,凡有才能皆使进善,则人材众多而国赖以兴也。
其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云者,则以言夫凡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然后可以纳之于善。
若不能使之有所赖于其家,则此人必将陷于不义。
至其无复更有好德之心而后始欲教之以修身,劝之以求福,则已无及于事,而其起以报汝,唯有恶而无善矣。
盖人之气禀或清或浊,或纯或驳,有不可以一律齐者。
是以圣人所以立极乎上者至严至密,而所以接引乎下者至宽至广,虽彼之所以化于此者,浅深迟速,其效或有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长养涵育,其心未尝不一也。
其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有极,归其有极」云者,则以言夫天下之人皆不敢徇其己之私,以从乎上之化而会归乎至极之标准也。
盖偏陂好恶者,己私之生于心者也。
偏党反侧者,己私之见于事者也。
王之义、王道、王之路,上之化也,所谓皇极者也。
遵义、遵道、遵路,方会其极也。
荡荡、平平、正直,则已归于极矣。
其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云者,则以言夫人君以身立极而布命于下,则其所以为常为教者,皆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衷也。
其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云者,则以言夫天下之人于君所命皆能受其教而谨行之,则是能不自绝远而有以亲被其道德之光华也。
其曰「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云者,则以言夫人君能立至极之标准,所以能作亿兆之父母而为天下之王也。
不然,则有其位无其德,不足以首出庶物,统御人群而履天下之极尊矣。
是书也,原于天之所以锡禹,虽其茫昧幽眇,有不可得而知者,然箕子之所以言之而告武王者,则已备矣。
顾其词之宏深奥雅,若有未易言者。
然尝试虚心平气而再三反复焉,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
但先儒未尝深求其意,而不察乎人君所以修身立道之本,是以误训皇极为大中
又见其词多为含洪宽大之言,因复误认中为含胡苟且、不分善恶之意。
殊不知极虽居中,而非有取乎中之义。
且中之为义,又以其无过不及,至精至当而无有毫釐之差,亦非如其所指之云也。
乃以误认之中为误训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密之体而务为至宽至广之量,其弊将使人君不知修身以立政,而堕于汉元帝之优游,唐代宗之姑息,卒至于是非颠倒、贤否贸乱而祸败随之,尚何歛福锡民之可望哉?
呜呼,孔氏则诚误矣!
然迹其本心,亦曰姑以随文解义为口耳佔毕之计而已,不知其祸之至此也。
而自汉以来,迄今千有馀年,学士大夫不为不众,更历世变不为不多,幸而遗经尚存,本文可考,其出于人心者又不可得而昧也,乃无一人觉其非是而一言以正之者,使其患害流于万世,是则岂独孔氏之罪哉!
予于是窃有感焉,作《皇极辨》。
冯当可字时行蜀人,博学能文。
其集中有封事云:「愿陛下远便佞、疏近习,清心寡欲,以临事变,此兴事造业之根本,《洪范》所谓『皇建其有极』者也」。
其论皇极深合鄙意。
然则予前所谓千有馀年无一人觉其缪而正之者,亦近诬矣。
但专经之士无及之者,而文士反能识之,岂汩没传注者不免于因陋踵讹,而平心诵味者有时而得之文字之外耶?
庆元丙辰腊月甲寅东斋南窗记。
知通贺正1066年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三、《蔡忠惠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伏以损益相参,消长云变,斯见天阳之渐,以为君道之元。
况德名之讲闻,固方谷之来助。
会驰介绍,垂贶笺修。
载窥巨丽之辞,过执谦虚之意。
良深感戢,安既谕云。
功名论景祐二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九、《司马公文集》卷七一、《皇朝文鉴》卷九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
自古人臣有功者,谁哉?
愚以为人臣未尝有功,其有功者,皆君之功也。
何以言之?
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则不能以生。
月有光华,日不照望之,则不能以明。
臣有事业,君不信任之,则不能以成。
此自然之道也。
古者,大国不过百里,小国半之。
然皆有贤卿大夫以辅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犹能保其社稷,世数十传而不绝。
由是观之,天下乌有无士之国哉?
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耳。
如是,则人臣虽有才智而不得施,虽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忧劳于上,欲治而愈乱,欲安而愈危,欲荣而愈辱矣。
然则人主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
知而不能用,与不知同;
用而不能信,与不用同。
不用贤,而求功业之美,名誉之白,难矣。
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于秦。
苗贲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于晋。
伍员,楚人也,而用于吴。
韩信、陈平,项羽之人也,而用于汉。
五国者,非无贤人也,主不能知,而驱之以资敌国。
此所谓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也。
齐桓公见郭氏之虚,问于野人曰:「郭何故亡」?
对曰:「以其善善而恶恶」。
公曰:「善善而恶恶,国所以兴也,而亡,何故」?
对曰:「善善而不能行,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
公归以告管仲管仲曰:「君与其人俱来乎」?
曰:「否」。
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
公乃召而官之。
齐景公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
齐王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孟子禄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
是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为圣贤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为名,是以孔、孟以为不义而不留也。
《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此所谓知贤不能用,与不知同也。
乐毅为燕伐齐,下七十馀城。
燕王疑之,使骑劫代将。
田单骑劫而败之,尽失齐地
廉颇为赵将,拒秦,久而不战,赵王疑之,使赵括代将,白起赵括而虏之,坑其卒四十万。
项羽范增谋,彊霸诸侯,围汉王荥阳拔矣,闻汉之反间而疑之,范增怒去,而项羽卒为汉擒。
夫驾车者,既服骐骥矣,又以驽马参之,欲其并驱而前,不可得也。
艺田者,既树嘉谷矣,又以稂莠杂之,欲其并生而茂,不可得也。
为国者,既置贤才矣,又以小人间之,欲其并立而治,不可得也。
是故宓子贱单父宰,辞于君,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
至官,使二史书,方书,辄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
二史患之,辞,请归,以告鲁君。
君以问孔子孔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王霸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
意者以此为谏乎」?
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数矣。
微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
微夫子,寡人无以自寤」。
遽发所爱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往,单父非吾有也。
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
五年一言其要」。
宓子得行其政,而单父大治。
《大禹谟》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疑谋勿成,百志惟熙」。
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规之;
使智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
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
虽欲成立,得乎哉?
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
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
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
修乎道之人,污邪之贼也」。
今使污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
譬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乱莫大焉。
噫!
人主茍不知其贤则已矣,已审知其贤,授之以政而复疑之,何哉?
凡忠直之臣,行其道于国家,则必与夫天下之奸邪为怨敌矣。
非喜与之为怨也,不与之为怨,则君不尊,国不治,功不立也。
以一人之身,日与天下之奸邪为怨,更进迭毁于君前,而君不能决,兼听而两可之。
如是,则忠直之臣求欲无危,不可得也。
君子非爱死而不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奸邪愈炽,忠良愈恐,政治愈乱,国家愈危也。
是以君子难进易退,辞贵就,被发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
此所谓用贤不能专,与不用同也。
明主为之不然,审求天下之大贤而亟用之,专信之,举社稷百姓而委属之
虽有至亲,不能夺也;
虽有至贵,不敢争也;
虽有谗巧,不能间也。
确然若胶漆之相合,视其际而不可得见也。
然后贤者得竭其心而施其才,不忧怨贼之口,不惧猜嫌之迹。
人主端拱无为,享其功利,收其荣名而已矣。
古之圣帝明王,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长育万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者多矣,不待称引而知也。
请言其时近而道卑者。
齐桓公管仲,三薰而三浴之,解其缧绁,置以为
鲍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随其后。
国子、高子,天子之守也,人率五卿而听其政令。
其馀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孰敢不战战栗栗,从桓公而贵信之?
是以能九合诸侯,一正天下,为五霸首也。
陈平,楚之亡将也。
汉高祖得之,使典护诸将。
绛灌之属尽害之,高祖护军中尉,尽监护诸将,诸将乃不敢言。
韩信,亡卒也,高祖萧何一言,拔诸行伍之中,以为大将,诸将皆惊而不敢争也。
是以五年之中,灭项羽、定天下,创业垂统,四百岁而不绝。
蜀先主关羽、张飞,布衣之友,周旅艰险,恩若兄弟。
一旦得诸葛孔明,待之过于关、张。
关、张不说,先主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愿诸君勿复言」。
是以能于败亡之中,保有一方,与魏、吴为敌国。
苻永固王景略处士,以为丞相
贵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辄杀之,谓太子宏及长乐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
是以能东取燕,西取凉,南取襄阳,北取拓跋,奄有中原,海内。
此五臣者,从今日视之,皆英杰之才也。
向使四君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则管仲醢于齐庭,陈平穷于户牖,韩信饿淮阴诸葛孔明老于隆中,王景略死于华山
名氏埋灭不可复知,乌有𭨋𭨋功烈施于后世如此哉?
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
晋平公叔向曰:「齐桓公之霸,君之力乎?
臣之力乎」?
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缝。
宾胥无善纯缘,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
师旷曰:「管仲善断割之,隰朋善煎熬之,宾胥无善齐和之,羹已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
亦其君之力也」。
魏文侯使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
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
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
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功也。
张左司(栻)1161年11月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湖北省鄂州市鄂城区
即日秋气澄肃,伏惟徜徉闾闬,台候神相万福。
某先君右史、先伯待制皆受知于先正忠献,致位从班。
辛巳岁,某备县鄂陵,伏遇元戎即镇金陵,得迎拜于芦洲江步,时已昏暮,伏蒙略去贵贱等威,赐之坐席,温言慰藉,详问存没,区区感戴,鉴寐不忘。
伏自忠献薨背,某僻在海滨,都失奔问,徒切慊然。
比年待次毗陵,日闻左司以道学为诸儒唱,告猷悟主,几振吾道,非独为先世私喜,实为善类公庆。
某方辞审察之召,虽恨不得抠衣几席,而友朋陈君举辈仰荷予进,获闻至正大中之论,所幸已多,且蒙不察其愚,乃欲力相汲引。
某自顾触藩之久,惧涉其怪,又贪承教,去遂谋入都,以欲一见。
郑景望吏部取道宛陵,忽闻出镇宜春,行次苕水,亟与林择之秀才疾走吴兴郡下,至则鹢舫已西到都,乃知谋过义兴,枉道临访,差池至此,弥更惘然。
合并之难,一至于是。
然而千里明月,奚远近之拘邪?
某自去秋中备数京辇,虽与伯恭子充亲洽,然以人情益薄,不敢显白相从。
到官之初,一谒当路,是后弗敢复见。
至前忽蒙假节淮西,悤悤径行,以腊月中旬至部。
江饶流移,既已赈之无及,而淮北归正,无非守将之欺,小人党与强盛,不敢顾身,三以实闻,仅能寘之于理。
元夕江浦,始与赵帅俊民收流移之未业者,为官庄以处之。
齐安二十二区、合肥复三十六圩之旧,各不过三百四五十户;
其馀土人招为客户,无虑数千。
人情不欲闻,官所籍止三千五百户,主惠至渥,不能有所推广,不学无术,临事乃知其累。
所甚为朝廷叹者,荒田芜于包占,经理害于无谋,归节之际,不敢一毫隐也。
圣恩过厚,职秩皆蒙超次之除,还都百绪一新,进退方谷,偶吴兴阙守,骤蒙中旨之授。
用踰其分。
诚剧畏悚。
而在一身出处私计,虽自为谋,不过如此,然而近圻名郡,千疮百痏,甚非绵薄之所宜居;
况又踪迹见目于人,危如秋叶,吹竽鼓瑟,孰非孤露?
未知所以善后,惟在我者不敢不勉。
是外付之造物,人事讵易必邪?
念未参识,宜当道术相忘,窃思记问不通,人情有所不可,辄尽底蕴,庶几有以察之。
复念古今异时,变态万状,谓非在己无恶,无必于人,用能观感,化服异端,会将有济。
腾口无益于事,祇招谤訾,适以害道甚矣,要当深思密用退藏,是乃待时之计。
鄙见如此,不识有取于斯乎?
辱以声气相求,无惜鞭其不逮,至恳至祝。
某复有少禀,先正幕府所绘被边形势,颇得表里之要,辄欲就乞传本,以广未闻,人旋得蒙垂示,甚幸!
台眷上下均受如山之祉,浙中有可委者,无巨细辱示。
某去就之谊,未知当作何处,且欲为卒岁计,不识可乎?
可以警其愚,万乞疏示。
承晤邈未有日,敢祝加餐进业,行以大学,光明于时!
皇极解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三、《浪语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洪范》九畴,次五曰「建用皇极」,次皇极于中,数九畴用中于建也。
尧舜之禅传,是中也;
孔颜之学明,是中也。
自章句之说起,《洪范》为灾异之书,儒者间以意明之,其已駮矣。
无證而民不信,故君子难言之。
虽然,极之敷言,帝之彝训也;
帝训不明于天下,走病焉,敷求厥中,颛以经学为解。
大中所谓命,中立而百顺备矣。
各正性命,民之中,中以生也。
率性之谓道,中非自外至也。
于时保之,莫非尔极也。
《洪范》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惟时厥庶民于女极,锡女保极」。
人之过也,各于其党;
人能弘道,非道之弘人也,是故立之斯立
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无入而不自得者,惟不害者能之。
天理之灭,人欲害之也。
反身而诚,至诚则无他事矣。
百为事守,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而后可以弗畔。
执中之道无它,卷卷服膺而已矣。
《洪范》曰:「凡厥庶民,亡有淫朋。
人亡有比德,惟皇作极。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则念之」。
子言之:「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
可与适道,未可与立;
可与立,未可与权;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孟轲有言:「所谓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是故识轻重之为贵,识轻重则知权矣。
君子之时中,时中为权,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
夫大受者不可以小知也。
《洪范》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语中德之盛也。
性无有不善,心无有不正,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复之见天地之心不远。
复无祗悔,一日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焉。
一言善,而千里之外从之,是集义所生也。
《洪范》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女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道不远人,在推其所为而已。
「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夫子之一以贯之,非多,学而识之也,所贵乎坐进此道。
《诗》不云乎:「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
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彊禦」。
故大人正己而物正,修身而天下平。
《洪范》曰:「亡虐茕独,而畏高明。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富有之谓大业,充实之谓美。
渊泉溥博而时出之,有本者如是也。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必先诚其意。
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
内外正,天地之大义也,一正家而国定矣。
舜刑于二女,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身不行,道不行乎妻子。
《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女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诸中,斯必形诸外。
是故诚之为贵,诚之不息则著,著则通,通则放乎四方上下而准,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故曰「不诚无物」。
《洪范》曰:「于其亡好德,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
子言之,道其难行矣乎!
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中庸其至矣乎!
民鲜能久矣。
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
两端非执一也,其为物也不贰,则其动罔不中。
在舜之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各有心,知微之显,则本心灼见,而中一见之矣。
《洪范》曰:「毋偏毋,遵王之义(读如俄。)
毋有作好,遵王之道。
毋有作恶,遵王之路。
毋偏毋党,王道荡荡。
毋党毋偏,王道平平。
毋反毋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以行与事,示之而已。
圣人代天理物,修辞以尽意,知风霆雨露之无非教也,则可以言天矣。
在《易·恒》之繇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故君子言有物而行有常,有常之吉,不言之教也。
《洪范》曰:「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人无有贵贱,道无有高下。
不获乎上,无以使下;
不获乎下,无以事上。
中极之道,立九经以行三德者也。
故曰:欲为君,尽君道;
欲为臣,尽臣道。
中,其天下之道本乎!
《记》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不能达之天下而可乎!
《诗》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又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岂弟君子,民之父母」。
于乎!
其有进于是夫。
《洪范》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洪范1077年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六、《元丰类稿》卷一○、《曾文定公集》卷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
王乃言曰:『呜呼!
箕子
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
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
何也?
武王叹而谓箕子:「天不言而默定下民相助协顺其所居。
居,谓所以安者也。
而我不知其常理所次叙」。
箕子乃言:「我闻在昔,鲧之治水也,至于五行皆乱其陈列
故上帝震怒,不与之以洪范九畴,而常理所以败,鲧则殛死,及禹继而起,天乃与之以洪范九畴,而常理所以叙」。
盖水之性润下,而其为利害也尤甚。
故鲧之治水也堙之,则失其性,而至于五行皆乱其陈列
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得其性,而至于常伦所以叙。
常伦之叙者,则舜称禹「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也。
其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盖《易》亦曰「洛出书」,然而世或以为不然。
原其说之所以如此者,以非其耳目之所习见也。
天地之大,万物之众,不待非常之智而知其变之不可尽也。
人之耳目之所及,亦不待非常之智而知其不能远也。
彼以非其所习见,则果于以为不然,是以天地万物之变为可尽于耳目之所及,亦可谓过矣。
为是说者,不独蔽于洪范之锡禹,至凤凰、麒麟、玄鸟、生民之见于经者,亦且以为不然,执小而量大,用一而齐万,信臆决而疑经,不知其不可,亦可谓惑矣。
五行五者,行乎三材万物之间也,故「初一曰五行」。
其在人为五事,故「次二曰敬用五事」。
五事敬则身修矣,身修然后可以出政,故「次三曰农用八政」。
政必协天时,故「次四曰协用五纪」。
修身出政协天时,不可以不有常也,常者大中而已矣,故「次五曰建用皇极」。
立中以为常,而未能适变,则犹之执一也,故「次六曰乂用三德」。
三德所以适变,而人治极矣,极人治而不敢绝天下之疑,故「次七曰明用稽疑」。
稽疑者,尽之于人神也,人治而通于神明者尽,然犹未敢以自信也,必考己之得失于天,故「次八曰念用庶徵」。
徵有休咎,则得失之应于天者可知矣,犹以为未尽也,故「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福极之在民者,皆吾所以致之,故又以考己之得失于民也。
敬,本诸心而见诸外,故五事曰敬用。
用其厚者,固治人之道也,故八政曰农用。
农,厚也。
天时协,则人事得,故五纪曰协用。
谨其常,则中不可不立也,故皇极曰建用。
建,立也。
乂者所以救其过、持其常也,故三德曰乂用。
明则疑释,故稽疑曰明用。
庶徵之见于天,不可以不念,故庶徵曰念用。
福之在于民,则宜向之,故五福曰向用。
极之在于民,则宜畏之,故六极曰威用。
威,畏也。
凡此者,皆人君之道,其言不可杂,而其序不可乱也。
推其为类则有九,要其始终则犹之一言而已也。
学者知此,则可以知《洪范》矣。
「一、五行:曰水,曰火,曰木,曰金,曰土。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何也?
盖爰者,于也。
润下炎上者,言其所性之成于天者也。
曲直从革者,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也。
于之稼穑而不及其他者,于之稼穑亦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也,不及其他者,莫大乎于之稼穑也。
夫润下炎上,言其所性之成于天者。
然水导之则行,潴之则聚,火燃之则炽,宿之则壮,则其所化亦未尝不因之于人也。
或曲直之,或从革之,或稼穑之,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
然可以曲直,可以从革,可以稼穑,则其所性亦未尝不成之于天也。
所谓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者也。
其文所以不同者,非固相反,所以互相明而欲学者之自得之也。
润下者水也,故水曰润下。
炎上者火也,故火曰炎上。
木金亦然。
惟稼穑则非土也,故言其于之稼穑而已者,辞不得不然也。
又言润下所以起咸,炎上所以起苦,曲直所以起酸,从革所以起辛,稼穑所以起甘者,凡为味五,或言其性,或言其化,或言其味者,皆养人之所最大者也,非养人之所最大者,则不言,此所以为要言也。
《虞书》:禹告舜曰政在养民,而陈养民之事,则曰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与此意同也。
「二、五事:曰貌、曰言,曰视,曰听,曰思。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
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
何也?
盖自外而言之,则貌外于言。
自内而言之,则听内于视。
自貌言视听而言之,则思所以为主于内,故曰貌,曰言,曰视,曰听,曰思。
弥远者弥外,弥近者弥内,此其所以为次叙也。
五者,思所以为主于内,而用四事于外者也。
至于四者,则皆自为用而不相因
故貌不恭者不害于言从,视不明者不害于听聪,非貌恭言从然后能哲,能哲然后能谋,能谋然后能思,而至于圣也。
曰思曰睿,睿作圣者,盖思者所以充人之材以至于其极,圣者人之极也。
孟子曰:人之性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材,不能尽其材者,弗思耳矣。
盖思之于人也如此。
然而或曰「不思而得」,何也?
盖人有自诚明者,不思而得,尧舜性之是也。
所谓诚者,天之道也。
有自明诚者,思之弗得弗措也,汤武身之是也。
所谓思诚者,人之道也。
然而尧舜汤武之德及其至,皆足以动容周旋中礼,则身之者终亦不思而得之也。
尧舜性之矣,然尧之德曰聪明文思,盖尧之所以与人同者法也,则性之者亦未尝不思也,故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而性之身之者及其成,孟子皆以谓盛德之至也。
箕子言思所以作圣,孟子言弗思故相倍蓰而无算,其所言者皆法也。
曰视曰明、明作哲、听曰聪、聪作谋者,视之明,无所不照,所以作哲;
听之聪,无所不闻,所以作谋也。
人之于视听,有能察于闾巷之间、米盐之细,而不知蔽于堂阼之上、治乱之几者,用其聪明于小且近,故不能无蔽于大且远也。
古之人知其如此,故前旒蔽明,黈纩塞聪,又以作聪明为戒。
夫如是者,非涂其耳目也,亦不用之于小且近而已矣,所以养其聪明也。
养其聪明者,故将用之于大且远。
夫天下至广,不可以家至户察,而能用其聪明于大且远者,盖得其要也。
昔舜治天下,以诸侯百官,而总之以四岳,舜于视听,欲无蔽于诸侯百官,则询于四岳,欲无蔽于四岳,则辟四门,欲无蔽于四门,则明四目,达四聪。
夫然故舜在士民之上,非家至户察而能立于无蔽之地,得其要而已矣。
其曰明四目、达四聪者,舜不自任其视听,而因人之视听以为聪明也。
不自任其聪明而因之于人者,固君道也。
非君道独然也,不自任其聪明而因之于人者,固天道也。
故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又曰「惟天聪明,惟圣时宪」。
舜于聪明,下尽人,上参天,斯其所以为舜也。
舜之时,至治之极也,人岂有欺舜者哉?
舜于待人,亦岂疑其欺己也?
然而访问反复,相参以考察,又推之于四面,若唯恐不能无所蔽者,盖君天下之体,固不得不立于无蔽之地也。
立于无蔽之地者,其于视听如此,亦不用之于小且近矣。
夫然故蔽明塞聪,而天下之情可坐而尽也。
言曰从、从作乂者,《易》曰:「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
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
则言之要为可从而已也。
言为可从也,则其施于用,治道之所由出也。
古之君人者知其如此,故其戒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
又曰:「其惟不言,言乃雍」。
而舜以命龙亦曰:「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言之不可违如此也。
貌曰恭、恭作肃者,孟子曰:「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
盖威仪动作见于外者无不恭,则生于心者无不肃也。
传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
礼义威仪之则,所以定命也。
颜渊问仁,孔子告之以视听言动以礼。
而卫之君子所以称仁者,亦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貌之不可慢如此也。
存其思,养其聪明,而不失之于言貌,故尧之德曰聪明文思。
言貌者,盖尧之所谓文,则虽尧之圣,未有不先于谨五事也。
「三、八政:曰食,曰货,曰祀,曰司空,曰司徒,曰司寇,曰宾,曰师」。
曰食、曰货、曰祀、曰宾、曰师,称其事者,达乎下也。
司空、曰司徒、曰司寇,称其官者,任乎上也。
人道莫急于养生,莫大于事死,莫重于安土,故曰食,曰货,曰祀,曰司空
孟子以使民养生送死无憾为王道之始,此四者所以不得不先也。
使民足于养生送死之具,然后教之,教之不率,然后刑之,故曰司徒,曰司寇,此彝伦之序也。
其教之也,固又有叙可得而考者。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始于知至意诚,心正然后身修,身修然后国家天下治。
以是为大学之道,百王莫不同然。
而见于经者,莫详于尧。
盖聪明文思,尧之得于其心者也。
克明俊德,有诸心,故能求诸身也。
以亲九族,九族既睦,有诸身,故能求诸家也。
平章百姓,百姓昭明,有诸家,故能求诸国也。
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有诸国,故能求诸天下也。
积于其心以至于身修,此尧之所以先觉,非求之于外也;
积于其家以至于天下治,此尧之所以觉斯民,非强之于耳目也。
夫然,故尧之治何为也哉?
民之从之也,岂识其所以从之者哉?
此先王之化也。
然以是为无法,立司徒之官以教之者法也。
教之者,导之以效上之所为而已也。
养之于学,所以使之讲明;
文之以礼乐,所以使之服习,皆教之之具也。
使之讲明者,所以达上之所为,使之服习者,所以顺上之所为,所谓效之也。
上之所有,故下得而效之,未有上之所无,下得而效之也。
当尧之时,万邦黎民之所效者,尧之百官;
百官之所效者,尧之九族;
九族之所效者,尧之身。
而导之以效上之所为者,舜为司徒也。
舜于其官,则又慎徽五典,身先之也。
然后至于五典克从,民效之也。
及舜之时,舜之导民者固有素矣。
然水害之后,其命契为司徒,则犹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
敬敷五教,在宽」。
盖忧民之不亲,而念其不顺上之化,命之以布其教,而终戒之以在宽,岂迫蹴之也哉?
其上下之际,导民者如此,此先王之教也。
为之命令,为之典章,为之官守,以致于民,此先王之政也。
盖化者所以觉之也,教者所以导之也,政者所以率之也。
觉之无可言,未有可以导之者也;
导之无可言,未有可以率之者也;
而况于率之无可言,而欲一断之以刑乎?
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其所谓善,觉之者也;
其所谓法,导之者也;
其所谓政,率之者也。
其相须以成,未有去其一而可以言王道之备者也。
先王之养民而迪之以教化,如此其详且尽矣,而民犹有不率者,故不得不加之以刑。
加之以刑者,非可已而不已也。
然先王之刑,固又有叙矣,民之有罪也,必察焉,眚也,过也,非终也,虽厥罪大,未加之以刑也。
民之有罪也,必察焉,非眚也,非过也,终也,其养之有所不足,其教之有所不至,则必责己而恕人。
故《汤诰》曰:「惟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
如是,故以民之罪为自我致之,未加之以刑也。
民之有罪必察焉,其养之无所不足,教之无所不至,不若我政人有罪矣,民之罪自作也,然犹有渐于恶者久,而蒙化之日浅者,则又曰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未加之以刑也。
民之有罪,非眚也,非过也,终也,自作也,教之而犹不典式我也,则是其终无悛心,众之所弃,而天之所讨也,然后加之以刑,《多方》之所谓「至于再、至于三」者也。
故有虽厥罪小,乃不可以不杀。
用刑如此其详且慎,故先王之刑刑也。
其养民之具、教民之方,不如先王之详且尽,未有可以先王之刑刑民者也,矧曰其以非先王之刑刑民也。
昔唐虞之际,相继百年,天下之人,四罪而已。
及至于周,成康之世,刑之不用,亦四十馀年。
则先王之民,加之以刑者,殆亦无矣。
先王之治,使百姓足于衣食,迁善而远罪矣。
人之所以相交接者不可以废,故曰宾,宾者非独施于来诸侯、通四夷也。
人之所以相保聚者不可以废,故曰师,师者非独施于征不庭、伐不惠也。
八政之所先后如此,所谓彝伦之叙也,不然则彝伦之斁而已矣。
「四、五纪:曰岁,曰月,曰日,曰星辰,曰历数」。
盖协之以岁,协之以月,协之以日者,所以正时。
而协之以星辰者,所以考其验于显也;
协之以历数者,所以考其验于微也。
正时,然后万事得其叙,所谓历象日月星辰,期三百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也。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
何也?
言大建其有中,故能聚是五福,以布与众民。
而惟时厥众民,皆于汝中,与汝保中。
盖中者民所受以生,而保中者不失其性也。
凡厥众民,无有以淫为朋,人无有以比为德。
盖淫者有所过也,比者有所附也。
无所过,无所附,故能惟大作中也,人谓学士大夫别于民者也。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
汝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无虐茕独;
而畏高明。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而邦其昌」。
何也?
言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者,汝则念其中不中,其不协于中,不罹于咎,若狂也肆、矜也廉、愚也直之类,大则受之,言大者非小者之所能受也。
而安汝颜色,而谓之曰:「予攸好德」。
所以教之使协于中也。
有猷有为有守而不罹于咎者,民之有志而无恶者也。
不协于极者,不能无所过而已,教之则其从可知也。
如是而汝则与之以福,富之以禄,贵之以位,所以示天下之人,而使之劝也,如此则是人斯其惟大之中矣。
夫刚不中者至于虐茕独;
柔不中者至于畏高明。
今也惟大之中,故刚无虐茕独,柔无畏高明,所谓刚而无虐,柔而立也。
盖刚至于虐茕独,则六极恶之事也;
柔至于畏高明,则六极弱之事也。
惟皇之极,则五福攸好德之事也,所以言之者不同,至其可以推而明之也,则犹一言而已也。
洪范于皇极,于三德,于五福、六极,言人之性,或刚柔之中,或刚柔有过与不及,故或得或失,而其要未尝不欲去其偏,与夔之教胄子、皋陶之陈九德者无以异。
盖人性之得失不易乎此,而所以教与所以察之者,亦不易乎此也。
教之、福之,而民之协于中者如此,又使有能有为者进其而不已,则久而后能积,积而后能大,大而后能著。
人材之盛如此,而国其有不兴者乎?
故曰「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而邦其昌」也。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何也?
言凡正人之道,既富之,然后可以责善。
责善者,必始于汝家,使无所好于汝家,则是人斯其辜矣。
既言不能正家以率之,则陷人于罪。
又言不好德之人而汝与之福,其起汝为咎而已。
故曰「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也。
自「皇建其有极」至「使羞其」,皆所以教也。
而于此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又曰使无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者,明教之必本于富,行之必始于家,其先后次序然也。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何也?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者,无过与不及,无偏也;
无不平,无陂也。
所循者惟其宜而无适莫,遵王之义也。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者,作好作恶,偏于己之所好恶者也;
好恶以理,不偏于己之所好恶,无作好作恶也。
所循者通道大路而不由径,遵王之道路也。
道路云者,异辞也。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者,存于己者无偏,则施于人者无党,无偏无党也;
其为道也,广大而不狭吝,王道荡荡也。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者,施于人者无党,则存于己者无偏,无党无偏也;
其为道也,夷易而无阻艰,王道平平也。
「无反无侧,王道正直」者,无所背,无反也;
非在左而不得乎右,在右而不得乎左,无侧也;
其为道也,所止者不邪,所由者不曲,王道正直也。
如是,所以为王之义、为王之道、为王之路,明王天下者,未有不如是而可也。
「会于有极」者,来而赴乎中也;
「归于有极」者,往而反乎中也。
由「无偏」以至于「无侧」,所知者非一曲,所守者非一方,推天下之理,达天下之故,能大而不遗小,能远而不遗近,能显而不遗微,所谓天下之通道也。
来者之所赴,归者之所反,中者居其要,而宗之者如此,所应者弥广,所操者弥约,所谓天下之大本也,君人者未有不由此而国家天下可为者也。
其可考于经,则《易》之智周乎万物,道济乎天下,故不过。
其可考于行事,则舜之执其两端而用中于民;
汤之执中立贤无方,能推其无偏陂、无作好恶、无偏党、无反侧之理,而用其无适莫、无由径、无狭吝、无阻艰、无所背、无在左而不得乎右、在右而不得乎左者,以通天下之故而不泥,执其所会所归之中以为本,故能定也。
夫然,故《易》之道为圣人之要道,非穷技曲学之谓也。
舜之治民,为皇建其有极,用敷锡厥庶民,非偏政逸德之谓也。
汤之用贤,为翕受敷施,九德咸事,非私好独恶之谓也。
《洪范》之为类虽九,然充人之材,以至于其极者,则在于思;
通天下之故,而能定者,则在于中。
其要未有易此也。
「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
何也?
曰者,其辞也。
其辞以谓人君之于大中,既成之以德,又布之以言,是以为常,是以为顺,于帝其顺而已,人君之为言,顺天而致之于民,故凡其众民,亦于极之布言,是顺是,以亲附天子之辉光。
而「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曰父母者,亲之辞也;
曰王者,往之辞也。
上之人于「遵王之义」至「王道正直」,能繇前之,则下之人于顺上之所行所言,而相与附之,其爱之曰父母,而戴之曰天下王,必繇后之
经所以始其义于彼,而终其效于此者,以明上之所以王者如是,则下之所以王之者如是,非虚致也。
「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
何也?
正直者,常德也。
刚克者,刚胜也。
柔克者,柔胜也。
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者,所遇之变殊,故所乂之德异也。
凡此者,所以治人也。
「高明柔克,沉潜刚克」,何也?
人之为德高亢明爽者,本于刚,而柔有不足也,故济之以柔克,所以救其偏;
沉深潜晦者,本于柔,而刚有不足也,故济之以刚克,所以救其偏。
正直则无所偏,故无所救。
凡此者,所以治己与人也。
「惟辟作福作威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何也?
作福者,柔克之所有也。
作威者,刚克之所有也。
惟辟作福作威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正直之所有也。
以其卒曰,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则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是以知惟辟作福作威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正直之所有也明矣。
箕子之言者,皆九畴之所有;
九畴之所无者,箕子盖不得而言也。
知此,则知九畴之为九矣。
人君于五事,思无所不通,聪明无所不达,言之出纳无所不允,于皇极所遵者正直,所不可入者偏陂反侧、作好作恶、淫朋比德之事。
人臣虽有小人之桀者,未有能蔽其上而作福作威玉食者也。
人臣虽作福作威玉食者,必窥其间,缘其有可蔽之端。
故虽小人之庸者,犹得以无忌惮而放其邪心也。
《洪范》以作福柔克之所有,作威刚克之所有,惟辟作福作威玉食,正直之所有,臣而作福,则僭君之柔克,臣而作威,则僭君之刚克,臣而作福作威玉食,则为侧颇僻,无所不僭矣,故于三德详言之,至若杜其间,使无可蔽之端,虽有邪臣不得萌其僭者,则在于五事修、皇极建而已也。
「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
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何也?
言选择知卜筮之人而建立之,乃命之以其职,曰雨、霁、蒙、驿、克之五兆,所以卜,所谓卜五者也。
曰贞曰悔之二卦,所以筮,所谓凡七者也。
已命之以其职矣,乃立是人,使作卜筮之事。
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卜不同,则从多也。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
何也?
谋及乃心,揆诸己也;
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质诸人也;
谋及龟筮,参诸鬼神也。
《舜典》曰:「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
谓此也。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
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
何也?
从于心而人神之所共与也,故谓之大同。
则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也。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
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
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
何也?
所从者多,则吉可知也。
「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
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何也?
心与龟之所从,则作内吉而已;
龟筮之所共违,则不可以有作矣。
凡谋先人者,尽人事也;
从逆先卜筮者,钦鬼神也。
吉有三:有卿士逆、庶民逆者矣,有汝则逆、庶民逆者矣,有汝则逆、卿士逆者矣。
若龟从、筮从,则皆不害其为吉。
又至于龟从、筮逆,则可以作内而已。
龟筮共违,则皆不可以有作也。
盖疑故卜筮,卜筮者,吾以谓通诸神明。
神明之所从,则吾必其吉;
神明之所违,则吾必其凶。
诚之至,谨之尽也。
「八、庶徵: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
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
一极备凶,一极无凶。
曰休徵:曰肃,时雨若;
曰乂,时旸若;
曰哲,时燠若;
曰谋,时寒若;
曰圣,时风若。
咎徵:曰狂,雨若;
曰僭,恒旸若;
曰豫,燠若;
曰急,寒若;
曰蒙,恒风若」。
何也?
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所谓五者也。
曰时,则五者之时也。
五者无不至,则所谓五者来备也。
无不时,则所谓各以其叙也。
五者无不至,无不时,则至于庶草莫不蕃庑,言阴阳和,则万物莫不茂盛也。
五者有所甚,则为侧,所谓一极备凶也。
有所不至亦为沴,所谓一极无凶也。
于五事,貌足以作肃,则时雨顺之;
其咎狂,则常雨顺之。
言足以作乂,则时旸顺之;
其咎僭,则常旸顺之。
视足以作哲,则时燠顺之;
其咎豫,则常燠顺之。
听足以作谋,则时寒顺之;
其咎急,则常寒顺之。
思足以作圣,则时风顺之;
其咎蒙,则常风顺之。
凡言时者皆休之徵,凡言常者皆咎之徵也。
五事之当否在于此,而五徵之休咎应于彼,为人君者所以不敢不念,而考己之得失于天也。
「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
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家用平康
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
何也?
此章之所言者,皆念用庶徵也。
休咎之徵,各象其事。
任其事者,王也;
与王共其任者,卿士、师尹也。
则庶徵之来,王与卿士、师尹之所当省,其所以致之者,所谓念用庶徵也。
王计一岁之徵而省之,卿士一月之徵而省之,师尹一日之徵而省之。
所省多者,其任责重;
所省少者,其任责轻,其所处之分然也。
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岁月日三者之时无易,言各顺其任,则百用成,乂用明,俊民用,家用平康
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日月岁三者之时既易,言各违其任,则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也。
「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日月之,则有有夏;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何也?
言星之所好不同,而日月之行则有常度,有常度者不妄从,则星不得作其好。
如民之好不同,而王与卿士、师尹之动则有常理,有常理者不妄从,则民不能作其好。
故月行失其道,而从星之所好,则以风雨。
犹王政失其常,而从民之所好,则以非僻。
言此者以庶徵之来,王与卿士、师尹则能自省,而民则不能自省者也。
民不能自省,则王与卿士、师尹当省民之得失,而知己之所以致之者也。
己之所致者,民得其性,则休徵之所集也;
己之所致者,民失其性,则咎徵之所集也。
故省民者,乃所以自省也。
其反复如此者,所以畏天变、尽人事也。
知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者如此,则知此章之所言,非念用庶徵则不言也。
不知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者如此,则于念用庶徵无所当,而于言为赘矣,是不知九畴之为九也。
「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何也?
民能保极,则不为外物戕其生理,故寿。
食货足,故富。
无疾忧,故康宁。
于汝极,故攸好德。
无不得其死者,故考终命。
人君之道失,则有不得其死者,有戕其生理者,故凶短折。
不康,故疾。
不宁,故忧。
食货不足,故贫。
不能使之于汝极,则刚者至于暴,故恶;
柔者不能立,故弱。
此人君所以考己之得失于民者也。
或曰:福极之言如此,而不及贵贱,何也?
曰:九畴者,皆人君之道也。
福极者,人君所以考己之得失于民。
福之在于民,则人君之所当向,极之在于民,则人君之所当畏。
福言攸好德,则致民于善可知也;
极言恶弱,则致民于不善可知也。
视此以向畏者,人君之事也。
未有攸好德而非可贵者也,未有恶弱而非可贱者也。
故攸好德则锡之福,谓贵之。
所以劝天下之人,使协于中,固已见之皇极矣。
于皇极言之者,固所以勉人,于福极不言之者,攸好德与恶弱之在乎民,则考吾之得失者尽矣。
贵贱非考吾之得失者也。
人君之于五行,始之以五事,修其性于己。
次之以八政,推其用于人。
次之以五纪,协其时于事。
次之以皇极,其常以应天下之故,而率天下之民。
次之以三德,治其中不中,以适天下之变。
次之以稽疑,以审其吉凶于人神。
次之以庶徵,以考其得失于天。
终之以福极,以考其得失于民。
其始终先后与夫粗精小大之际,可谓尽矣。
自五事至于六极皆言用,而五行不言用者,自五事至于六极皆以顺五行,则五行之用可知也。
《虞书》于六府言修,则箕子于五行,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是也。
《虞书》于六府,次之以三事,则箕子于五行,次之以五事而下是也。
《虞书》于九功,言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则箕子于九畴,言庶徵之与福极是也。
则知二帝三王之治天下,其道未尝不同。
其道未尝不同者,万世之所不能易,此九畴之所以为大法也。
按:《读书记》、顾校本、校本、吴校本、傅校本注「此句疑有讹字」。
皇明一统篇 明末清初 · 郭之奇
 押尤韵
志一统而并列诸伪,诸伪可以为国乎?缘疾□之意而列之。如刘福通之迎立韩林儿,都亳号宋,改元龙凤明玉珍称帝号改元天统,可以国也。林儿汴梁,摧济南,长驱上都,焚其宫阙,首褫膻裘之魄。玉珍雄视剑阁子升继立,于其卒而书之曰宋主,曰夏主,成其为列国也。徐寿辉都蕲僭帝,国号天完,而难齿于者。始制于倪文俊,终殒于陈友谅,未成其为列国也。友谅沔阳渔人,袭杀部将,再弑伪主,虽称汉改号,威震江楚,卒之鄱阳首授。孽子角稽乱贼之靡,何以称焉?士诚盗取姑苏,称周王,复称吴王,为元寇,复为方谷珍蟠据东浙,受元爵,复歼元军;归我土,复抗我师。迹其挟诈怀奸,此投彼叛,□鼠狗之流耳。若夫陈友定福建平章,犹夫谷珍为江浙左相也。假元号以窃土,恃有众以要君。非非夷,为民巨害。此虽缘疾□之意而列之,终不可以国也。其馀纷纷,大金复兴,弥勒治世,西北腥群,东南逋薮,肩摩踵接,俄兴俄灭者,安足道哉!太祖壬辰起濠滁,及戊申而大一统。初举而平江汉,再伐而卷全吴,三征而定闽越,四讨而席周齐。遂取中原,驱塞北。拾宋掇秦,掣赵夷燕。日月除腥,乾坤洗秽。以十七载经营,膺万千年玺历。巍巍乎!高皇之有天下也。惟天为大,惟皇则天。稽古勋华,有开必先。臣司彤管,为一统篇。知真人之首出,明驱除之信然。
□运将终九十秋,天光分曜散齐州
朱卿始窃金胡号,红巾遥向白莲裒。
石人只眼黄河出,茫茫六宇尽墟丘。
风猋电闪无乾土,淫名僭国满隅陬。
台海初繇方谷乱,汝颍仍教刘福蹂。
天完徐帝都蕲水周国诚王在高邮
林儿续宋称龙凤,夷梁出塞扫膻裘。
陈谅重标汉水帜,明珍久树夏关矛。
星移陆起天人发,石陨山鸣禽兽愁。
群雄割地中原裂,真主来滁旦旭浮。
汉平吴闽越定,周齐席捲宋秦收。
燕云龙塞辞笳篥,白狼玄菟表共球。
他年获就高皇纪,惟天为大我皇侔。
雪耻除凶酬百代,人心天意本同仇。
十七年中开草莱,百千万国洗疮瘤。
纷纷诸伪奚堪数,为我驱夷亦我□。
贺正(一)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九四、《临川先生文集》卷八○
伏以杓回寅位,德盛木行,物乘引达之阳,朝布始和之令。
伏惟留守、司徒、侍中,深忠许国,令德在民。
方谷旦之甫临,宜春祺之协应。
某方兹居里,适阻造门,顾叙庆之弗遑,在驰诚而曷已!
洪范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一、《临川先生文集》卷六五、《古今图书集成》乾象典卷二○、《王荆公年谱考略》卷二○
五行,天所以命万物者也,故「初一曰五行」。
五事,人所以继天道而成性者也,故「次二曰敬用五事」。
五事,人君所以修其心、治其身者也。
修其心、治其身而后可以为政于天下,故「次三曰农用八政」。
为政必协之岁、月、日、星辰、历数之纪,故「次四曰协用五纪」。
既协之岁、月、日、星辰、历数之纪,当立之以天下之中,故「次五曰建用皇极」。
中者,所以立本,而未足以趣时,趣时则中不中无常也,唯所施之宜而已矣,故「次六曰乂用三德」。
有皇极以立本,有三德以趣时,而人君之能事具矣。
虽然,天下之故犹不能无疑也。
疑则如之何?
谋之人以尽其智,谋之鬼神以尽其神,而不专用己也,故「次七曰明用稽疑」。
虽不专用己,而参之于人物、鬼神,然而反身不诚不善,则明不足以尽人物,幽不足以尽鬼神,则其在我者不可以不思。
在我者,其得失微而难知,莫若质诸天物之显而易见,且可以为戒也,故「次八曰念用庶證」。
五事至于庶證,各得其序,则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證,各失其序,则六极之所集,故「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敬者何?
君子所以直内也,言五事之本在人心而已。
农者何?
厚也,言君子之道施于有政,取诸此以厚彼而已。
有本以保常,而后可立也,故皇极曰建。
有变以趣时,而后可治也,故三德曰乂。
向者,慕而欲其至也;
威者,畏而欲其亡也。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何也?
五行也者,成变化而行鬼神,往来乎天地之间而不穷者也,是故谓之行。
天一生水,其于物为精,精者,一之所生也。
地二生火,其于物为神,神者,有精而后从之者也。
天三生木,其于物为魂,魂,从神者也。
地四生金,其于物为魄,魄者,有魂而后从之者也。
天五生土,其于物为意,精、神、魂、魄具而后有意。
自天一至于天五,五行之生数也。
以奇生者成而耦,以耦生者成而奇,其成之者皆五。
五者,天数之中也,盖中者所以成物也。
道立于两,成于三,变于五,而天地之数具。
其为十也,耦之而已。
盖五行之为物,其时、其位、其材、其气、其性、其形、其事、其情、其色、其声、其臭、其味,皆各有耦,推而散之,无所不通。
一柔一刚,一晦一明,故有正有邪,有美有恶,有丑有好,有凶有吉,性命之理,道德之意皆在是矣。
耦之中又有耦焉,而万物之变遂至于无穷。
其相生也,所以相继也;
其相克也,所以相治也。
语器也以相治,故序六府以相克;
语时也以相继,故序盛德所在以相生。
《洪范》语道与命,故其序与语器与时者异也。
道者,万物莫不由之者也。
命者,万物莫不听之者也。
器者,道之散;
时者,命之运。
由于道、听于命而不知者,百姓也;
由于道、听于命而知之者,君子也。
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唯天下之至神为能与于此。
夫火之于水,妻道也,其于土,母道也。
故神从志,无志则从意。
志致一之谓精,唯天下之至精为能合天下之至神。
精与神一而不离,则变化之所为在我而已。
是故能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也。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何也?
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故水润而火炎,水下而火上。
东方阳动以散而生风,风生木,木者,阳中也,故能变,能变故曲直。
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金者,阴中也,故能化,能化,故从革。
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土者,阴阳冲气之所生也,故发之而为稼,歛之而为穑。
曰者,所以命其物。
爰者,言于之稼穑而已。
润者,性也。
炎者,气也。
上下者,位也。
曲直者,形也。
从革者,材也。
稼穑者,人事也。
冬,物之性复,复者,性之所,故于水言其性。
夏,物之气交,交者,气之时,故于火言其气。
阳极上,阴极下,而后各得其位,故于水火言其位。
春,物之形著,故于木言其形。
秋,物之材成,故于金言其材。
中央,人之位也,故于土言人事。
水言润,则火熯,土溽,木敷,金歛,皆可知也。
火言炎,则水洌,土烝,木温,金凊,皆可知也。
水言下,火言上,则木左,金右,土中央,皆可知也。
推类而反之,则曰后,曰前,曰西,曰东,曰北,曰南,皆可知也。
木言曲直,则土圜,金方,火锐,水平,皆可知也。
金言从革,则木变,土化,水因,火革,皆以知也。
土言稼穑,则水之井洫,火之爨冶,木、金之为械器,皆可知也。
所谓木变者何?
灼之而为火,烂之而为土,此之谓变。
所谓土化者何?
能熯,能润、能敷,能歛,此之谓化。
所谓水因者何?
因甘而甘,因苦而苦,因苍而苍,因白而白,此之谓因。
所谓火革者何?
革生以为熟,革柔以为刚,革刚以为柔,此之谓革。
金亦能化,而命之曰从革者何?
可以圜,可以平,可以锐,可以曲直,然非火革之,则不能自化也,是故命之曰从革也。
夫金,阴精之纯也,是其所以不能自化也。
盖天地之用五行也,水施之,火化之,木生之,金成之,土和之。
施生以柔,化成以刚,故木挠而水弱,金坚而火悍,悍坚而济以和,万物之所以成也,奈何终于挠弱而欲以收成物之功哉?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何也?
寒生水,水生咸,故润下作咸。
热生火,火生苦,故炎上作苦。
风生木,木生酸,故曲直作酸
燥生金,金生辛,故从革作辛。
湿生土,土生甘,故稼穑作甘。
生物者,气也;
成之者,味也。
以奇生则成而耦,以耦生则成而奇。
寒之气,故其味可用以耎;
热之气耎,故其味可用以
风之气散,故其味可用以收;
燥之气收,故其味可用以散。
土者,冲气之所生也,冲气则无所不和,故其味可用以缓而已。
则壮,故苦可以养气;
脉耎则和,故咸可以养脉;
骨收则强,故酸可以养骨;
筋散则不挛,故辛可以养筋;
肉缓则不壅,故甘可以养肉。
坚之而后可以耎,收之而后可以散;
欲缓则用甘,不欲则弗用也。
古之养生治疾者,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能已人之疾者,盖寡矣。
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
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
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
何也?
恭则貌钦,故作肃;
从则言顺,故作乂;
明则善视,故作哲;
聪则善听,故作谋;
睿则思无所不通,故作圣。
五事以思为主,而貌最其所后也。
而其次之如此何也?
此言修身之序也。
恭其貌,顺其言,然后可以学而至于哲。
既哲矣,然后能听而成其谋。
能谋矣,然后可以思而至于圣。
思者,事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思所以作圣也。
既圣矣,则虽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可也。
「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何也?
食、货,人之所以相生养也,故一曰食,二曰货。
有相生养之道,则不可不致孝于鬼神,而著不忘其所自,故三曰祀。
有所以相生养之道,而知不忘其所自,然后能保其居,故四曰司空
司空所以居民,民保其居,然后可教,故五曰司徒
司徒所以教民,教之不率,然后俟之以刑戮,故六曰司寇
食货至于司寇,而治内者具矣,故七曰宾,八曰师。
宾所以接外治,师所以接外乱也。
食货至于宾师,莫不有官以治之,而独曰司空司徒司寇者,言官则以知物之有官,言物则以知官之有物也。
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何也?
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上考之星辰,下考之历数,然后岁月日时不失其政,故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
历者,数也;
数者,一二三四是也,五纪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
非特历而已,先王之举事也,莫不有时;
其制物也,莫不有数。
有时,故莫敢废;
有数,故莫敢逾。
尧舜所以同律度量衡,协时月正日,而天下治者,取诸此而已。
「皇极,皇建其有极,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何也?
皇,君也;
极,中也。
言君建其有中,则万物得其所,故能集五福以敷锡其庶民也。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何也?
言庶民以君为中,君保中,则民与之也。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
何也?
言君中则民人中也。
庶民无淫朋,人无比德者,惟君为中而已。
盖君有过行偏政,则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何也?
言民之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其所猷、所为、所守之当否。
所猷、所为、所守不协于极,亦不罹于咎,君则容受之,而康汝颜色以诱之。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虽未可以锡之福,然亦可教者也,故当受之而不当谴怒也。
《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康而色之谓也。
其曰我所好者德,则是协于极,则非但康汝颜色以受之,又当锡之福以劝焉。
如此则人惟君之中矣。
不言「攸好德,则锡之福」,而言「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何也?
谓之皇极,则不为已甚也。
攸好德,然后锡之福,则获福者寡矣,是为已甚,而非所以劝也。
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则是茍革面以从吾之攸好者,吾不深探其心,而皆锡之福也,此之谓皇极之道也。
「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何也?
言茍曰好德,则虽茕独,必进宠之而不虐;
茍曰不好德,则虽高明,必罪废之而不畏也。
盖茕独也者,众之所违而虐之者也;
高明也者,众之所比而畏之者也。
人君蔽于众,而不知自用其福威,则不期虐茕独而茕独实见虐矣,不期畏高明高明实见畏矣。
茕独见虐而莫劝其作德,则为善者不长;
高明见畏而莫惩其作伪,则为恶者不消。
善不长,恶不消,人人离德作伪,则大乱之道也。
然则虐茕独而宽朋党之多,畏高明而忽卑晦之贱,最人君之大戒也。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何也?
言有能者,使在职而羞其材,有为者,使在位而羞其德,则邦昌也。
人君孰不欲有能者羞其材,有为者羞其德,然旷千数百年而未有一人致此。
盖聪不明而无以通天下之志,诚不至而无以同天下之德,则智以难知而为愚者所诎,贤以寡助而为不肖者所困,虽欲羞其行,不可得也。
通天下之志,在穷理;
同天下之德,在尽性。
穷理矣,故知所谓咎而弗受,知所谓德而锡之福;
尽性矣,故能不虐茕独以为仁,不畏高明以为义。
如是则愚者可诱而为智也,虽不可诱而为智,必不使之诎智者矣;
不肖者可革而为贤也,虽不可革而为贤,必不使之困贤者矣。
夫然后有能、有为者得羞其行,而邦赖之以昌也。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何也?
言凡正人之道,既富之然后善。
虽然,徒富之,亦不能善也,必先治其家,使人有好于汝家,然后人从汝而善也。
汝弗能使有好于汝家,则人无所视效,而放僻邪侈亦无不为也。
盖人君能自治,然后可以治人;
能治人,然后人为之用;
人为之用,然后可以为政于天下。
为政于天下者,在乎富之、善之,而善之,必自吾家人始。
所谓自治者,「惟皇作极」是也;
所谓治人者,「弗协于极,弗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无虐茕独而畏高明」是也;
所谓人为之用者,「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是也;
所谓为政于天下者,「凡厥正人」是也。
既曰能治人,则人固已善矣,又曰富之然后善,何也?
所谓治人者,教化以善之也;
所谓富之然后善者,政以善之也。
徒教化不能使人善,故继之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徒政亦不能使人善,故卒之曰「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也。
「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何也?
既言治家不善不足以正人也,又言用人不善不足以正身,言崇长不好德之人而锡之福,亦用咎作汝而已矣。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无反无侧,王道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何也?
言君所以虚其心,平其意,唯义所在,以会归其有中者。
其说以为人君以中道布言,是以为彝、是以为训者,于天其训而已。
夫天之为物也,可谓无作好,无作恶,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矣。
荡荡者言乎其大,平平者言乎其治。
大而治,终于正直,而王道成矣。
无偏者,言乎其所居;
无党者,言乎其所与。
以所居者无偏,故能所与者无党,故曰「无偏无党」;
以所与者无党,故能所居者无偏,故曰「无党无偏」。
偏不已,乃至于侧;
陂不已,乃至于反。
始曰「无偏无陂」者,率义以治心,不可以有偏陂也;
卒曰「无反无侧」者,及其成德也,以中庸应物,则要之使无反侧而已。
路,大道也;
正直,中德也。
始曰「义」,中曰「道」、曰「路」,卒曰「正直」,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之谓也。
孔子以为「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今曰「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何也?
好恶者,性也,天命之谓性;
作者,人为也,人为则与性反矣。
《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
命有德,讨有罪,皆天也,则好恶者岂可以人为哉?
所谓示之以好恶者,性而已矣。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何也?
言凡厥庶民,以中道布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其说以为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当顺而比之,以效其所为,而不可逆。
盖君能顺天而效之,则民亦顺君而效之也。
二帝三王之诰命,未尝不称天者,所谓于帝其训也,此人之所以化其上也。
及至后世,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而欲人之弗叛也,不亦难乎?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
何也?
直而不正者有矣,以正正直乃所谓正也;
曲而不直者有矣,以直正曲乃所谓直也。
正直也者,变通以趣时,而未离刚柔之中者也。
刚克也者,刚胜柔者也;
柔克也者,柔胜刚者也。
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
何也?
燮者和孰上之所为者也;
友者,右助上之所为者也;
强者,弗柔从上之所为者也,弗友者,弗右助上之所为者也;
君君臣臣,适各当分,所谓正直也。
承之者,所谓柔克也;
若威之者,所谓刚克也。
盖先王用三德,于一嚬一笑未尝或失,况以夫施于庆赏刑威之际哉!
故能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乱也。
「沈潜刚克高明柔克」。
何也?
言人君之刚克也,沈潜之于内;
柔克也,发见之于外。
柔克也,抗之以高明
刚克也,养之以卑晦。
沈潜之于内,所以制奸慝,发见之于外,所以昭忠善。
抗之以高明,则虽柔过而不废;
养之以卑晦,则虽刚过而不折。
《易》曰:「道有变动,故曰爻;
爻有等,故曰物;
物相杂,故曰文;
文不当,故吉凶生焉」。
吉凶之生,岂在夫大哉?
盖或一嚬一笑之间而已。
《洪范》之言三德,与《舜典》、《皋陶谟》所序不同,何也?
《舜典》所序,以教胄子,而《皋陶谟》所序,以知人臣,故皆先柔而后刚;
《洪范》所序,则人君也,故独先刚而后柔。
至于正直,则《舜典》、《洪范》皆在刚柔之先,而《皋陶谟》乃独在刚柔之中者,教人,治人宜皆以正直为先,至于序德之品,则正直者中德也,固宜在柔刚之中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
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侧颇僻,民用僭忒」。
何也?
执常以事君者,臣道也;
执权以御臣者,君道也。
三德者,君道也。
作福,柔克之事也;
作威,刚克之事也。
以其侔于神天也,是故谓之福。
作福以怀之,作祸以威之,言作福则知威之为祸,言作威则知福之为怀也。
皇极者,君与臣民共由之者也。
三德者,君之所独任而臣民不得僭焉者也。
有其权,必有礼以章其别,故惟辟玉食也。
礼所以定其位,权所以固其政,下僭礼则上失位,下侵权则上失政,上失位则亦失政矣。
上失位失政,人所以乱也。
故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侧颇僻,民用僭忒也。
侧颇僻者,臣有作福、作威之效也;
僭忒者,臣有玉食之效也。
民侧颇僻也易,而其僭忒也难。
民僭忒则人可知也,人侧颇僻则民可知也。
其曰「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亦若此而已矣。
淫朋曰庶民,于僭忒曰民而已,何也?
僭忒者,民或有焉,而非众之所能也。
天子、皇、王、辟,皆君也,或曰天子,或曰皇,或曰王,或曰辟,何也?
皇极于帝其训者,所以继天而顺之,故称天子;
建有极者道,故称皇;
好恶者德,故称王;
福威者政,故称辟。
道所以成德,德所以立政,故言政于三德而称辟也。
建有极者道,故称皇,则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何也?
吾所建者道,而民所知者德而已矣。
「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何也?
言有所择,有所建,则卜筮人
卜筮凡七,而其为卜者五,则其为筮者二可知也。
先卜而后筮,则筮之为贞悔亦可知也。
者,吉之谓也;
忒者,凶之谓也。
吉言,则凶之为耗可知也;
凶言忒,则吉之为当亦可知也。
此言之法也,盖自始造书,则固如此矣。
福之所以为福者,于文从畐,畐则衍之谓也;
祸所以为祸者,于文从呙,呙则忒之谓也。
盖忒也、当也,言乎其位;
也、耗也,言乎其数。
夫物有吉凶,以其位与数而已。
六五得位矣,其为九四所难者,数不足故也;
九四得数矣,其为六五所制者,位不当故也。
而位当者吉,数耗而位忒者凶,此天地之道,阴阳之义,君子小人之所以相为消长,中国夷狄之所以相为强弱。
《易》曰:「人谋鬼谋,百姓与能」。
盖圣人君子以察存亡,以御治乱,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为百姓之所与者,盖寡矣。
「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何也?
卜筮者,质诸鬼神,其从与违为难知,故其占也从众而已也。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民,谋及卜筮」。
何也?
言人君有大疑,则当谋之于己,己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卿士,又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庶民,又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鬼神。
鬼神尤人君之所钦也,然而谋之反在乎卿士、庶民之后者,吾之所疑而谋者,人事也,必先尽之人,然后及鬼神焉,固其理也。
圣人以鬼神为难知,而卜筮如此其可信者,《易》曰:「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
唯其诚之不至而已矣,用其至诚,则鬼神其有不应,而龟筮其有不告乎?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
何也?
将有作也,心从之,而人神之所弗异,则有馀庆矣,故谓之大同,而子孙其逢吉也。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
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
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
何也?
吾之所谋者疑也,可以作,可以无作,然后谓之疑。
疑而从者众,则作而吉也。
「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
何也?
尊者从,卑者逆,故逆者虽众,以作内,犹吉也。
「龟筮共违于人,静吉,作凶」。
何也?
所以谋之心,谋之人者尽矣,然犹不免于疑,则谋及于龟筮,故龟筮之所共违,不可以有作也。
「庶徵: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者,何也?
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者,自「肃时雨若」以下是也;
曰时者,自「王省惟岁」以下是也。
「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何也?
阴阳和,则万物尽其性,极其材,言庶草者,以为物之尤微而莫养,又不知自养也,而犹蕃庑,则万物得其性皆可知也。
「一极备凶,一极无凶」,何也?
雨极备则为常雨,旸极备则为常旸,风极备则为常风,燠极无则为常寒,寒极无则为常燠,此饥馑疾疠之所由作也,故曰凶。
「曰休徵: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
曰咎徵: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
何也?
言人君之有五事,犹天之有五物也。
天之有五物,一极备凶,一极无亦凶,其施之小大缓急无常,其所以成物者,要之适而已。
人之有五事,一极备凶,一极无亦凶,施之小大缓急亦无常,其所以成民者,亦要之适而已。
故雨、旸、燠、寒、风者,五事之證也。
降而万物悦者,肃也,故若时雨然;
升而万物理者,乂也,故若时旸然;
哲者,阳也,故若时燠然;
谋者,阴也,故若时寒然;
睿其思,心无所不通,以济四事之善者,圣也,故若时风然。
狂则荡,故常雨若;
僭则亢,故常旸若;
豫则解缓,故常燠若;
急则缩栗,故常寒若;
冥其思,心无所不入,以济四事之恶者,蒙,故常风若也。
孔子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君子之于人也,固常思齐其贤,而以其不肖为戒。
况天者固人君之所当法象也,则质诸彼以验此,固其宜也。
然则世之言灾异者,非乎?
曰:人君固辅相天地以理万物者也,天地万物不得其常,则恐惧修省,固亦其宜也。
今或以为天有是变,必由我有是罪以致之;
或以为灾异自天事耳,何豫于我,我知修人事而已。
盖由前之说,则蔽而葸;
由后之说,则固而怠。
不蔽不葸、不固不怠者,亦以天变为己惧,不曰天之有某变,必以我为某事而至也,亦以天下之正理考吾之失而已矣,此亦「念用庶證」之意也。
「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
何也?
言自王至于师尹,犹岁月日三者相系属也。
岁月日有常而不可变,所总大者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不可以僭多。
自王至于师尹,三者亦相系属,有常而不可变,所总大者亦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亦不可以僭多。
故岁月日者,王及卿士、师尹之證也。
「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
日月岁时既易,百谷不成,乂昏不明,俊民微,家用不宁」。
何也?
既以岁月日三者之时为王及卿士、师尹之證也,而王及卿士、师尹之职,亦皆协之岁月日时之纪焉,故岁有会,月有要,日有成。
大者省其大而略,小者治其小而详。
其小大、详略得其序,则功用兴,而分职治矣,故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
小大、详略失其序,则功用无所程,分职无所考,故百谷不成,乂昏不明,俊民微,家用不宁也。
「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何也?
言星之好不一,犹庶民之欲不同。
星之好不一,待月而后得其所好,而月不能违也。
庶民之欲不同,待卿士而后得其所欲,而卿士亦不能违也,故星者,庶民之證也。
「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
何也?
言岁之所以为岁,以日月之有行,而岁无为也,犹王之所以为王,亦以卿士、师尹之有行,而王无为也。
春秋者,阴阳之中;
冬夏者,阴阳之正。
阴阳各致其正,而后岁成。
有冬、有夏者,言岁之成也。
「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何也?
言月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星,则风雨作而岁功成,犹卿士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民,则治教政令行而王事矣。
《书》曰:「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夫民者,天之所不能违也,而况于王乎,况于卿士乎?
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何也?
人之始生也,莫不有寿之道焉,得其常性则寿矣,故一曰寿。
少长而有为也,莫不有富之道焉,得其常产则富矣,故二曰富。
得其常性,又得其常产,而继之以毋扰,则康宁矣,故三曰康宁也。
夫人君使人得其常性,又得其常产;
而继之以毋扰,则人好德矣,故四曰攸好德。
好德,则能以令终,故五曰考终命。
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何也?
不考终命谓之凶,蚤死谓之短,中绝谓之折。
祸莫大于凶短折,疾次之,忧次之,贫又次之,故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
凶者,考终命之及也;
短折者,寿之反也;
疾忧者,康宁之反也;
贫者,富之反也。
此四极者,使人畏而欲其亡,故先言人之所尤畏者,而以犹愈者次之。
夫君人者,使人失其常性,又失其常产,而继之以扰,则人不好德矣,故五曰恶,六曰弱。
恶者,小人之刚也;
弱者,小人之柔也。
九畴曰初,曰次,而五行、五事、八政、五纪三德五福六极特以一二数之,何也?
九畴以五行为初,而水之于五行,貌之于五事,食之于八政,岁之于五纪正直之于三德、寿、凶短折之于五福六极,不可以为初故也。
或曰:「箕子之所次,自五行至于庶證,而今独曰自五事至于庶證,各得其序,则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證,各爽其序,则六极之所集,何也」?
曰:「人君之于五行也,以五事修其性,以八政用其材,以五纪协其数,以皇极建其常,以三德治其变,以稽疑考其难知,以庶證證其失得,自五事至于庶證,各得其序,则五行固已得其序矣」。
或曰:「世之不好德而能以令终与好德而不得其死者众矣,今曰好德则能以令终,何也」?
曰:「孔子以为『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君子之于吉凶祸福,道其常而已,幸而免与不幸而及焉,盖不道也」。
或曰:「孔子以为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而福极不言贵贱,何也」?
曰:「五福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慕而欲其至;
六极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畏而欲其亡;
若夫贵贱,则有常分矣。
使自公侯至于庶人,皆慕贵欲其至,而不欲贱之在己,则陵犯篡夺之行日起,而上下莫安其命矣。
《诗》曰:『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盖王者之世,使贱者之安其贱如此。
夫岂使知贵之为可慕而欲其至,贱之为可畏而欲其亡乎」?
洪范小传1126年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先《武成》以事天,后《洪范》以极天道,不称周年而称商祀,就箕子以访焉,则武成所谓乃反商政,政由旧者,于是乎在。
武王若曰:箕子者,吾商之旧三公也,吾欲有闻则访焉。
「帝乃震怒,不畀」:不畀者,不与也。
帝之不与鲧者,鲧失治道于天下也。
故声其恶曰:「彝伦攸斁」。
迹其不畀之实曰:「鲧则殛死,禹乃嗣兴」。
禹嗣鲧之职,而鲧之所不举者,一日兴起也。
旧说废父与子者误也,其意私且狭也。
「天乃锡禹」者,锡其所兴也,锡则畀之也。
「《洪范》九畴,彝伦攸叙」者,天人德之也。
「初一曰五行」:五行得其叙,是谓「彝伦攸叙」。
土爰稼穑,水之润下,火之炎上,木之曲直,金之从革,皆具于土矣。
土何事之有?
其于稼穑则从人之欲而无不可也。
爰,曰也。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润下作咸,水,咸也。
炎上作苦,火,苦也。
曲直作酸,木,酸也。
从革作辛,金,辛也。
稼穑作甘,土,甘也。
「二、五事」:「一曰貌」,木也;
「二曰言」,金也;
「三曰视」,火也;
「四曰听」,水也;
「五曰思」,土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五行之具用也;
「四曰司空」,水也;
「五曰司徒」,土也;
「六曰司寇」,金也;
「七曰宾」,木也;
「八曰师」,火也(下缺。)
(上缺。)保之极也。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言人君人臣所以作极之术如此也。
人君之极,极于上帝;
庶民之极,极于吾君也。
「钦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当次于「五福」之畴。
「六、三德」:「一曰正直」,土也。
「二曰刚克」,火也,金也。
「三曰柔克」,水也,木也。
平康正直」,同土用土也。
「疆弗友刚克」,因水木用火金也。
「燮友柔克」,因火金用水木也。
「沉潜刚克」,因水用火也。
「高明柔克」,因火用水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当次于「五福」之畴。
「七、稽疑」:「曰雨」,木也。
「曰霁」,火也。
「曰蒙」,金也。
「曰驿」,水也。
「曰克」,土也。
「曰贞,曰悔」,五行具也。
蒙,金文作雺,天气下地不应也。
驿,今文作圛,升云半有半无也。
克,于龟象五行交相,尧与土之状相类。
「八、庶徵」:「曰雨」,木也。
「曰旸」,金也。
「曰燠」,火也。
「曰寒」,水也。
「曰风」,土也。
「曰肃,时雨若」,木以类从也。
「曰哲,时燠若」,火以类从也。
「曰谋,时寒若」,水以类从也。
「曰圣,时风若」,土以类从也。
咎徵「曰狂,恒雨若」,木自咎也。
「曰僭,恒旸若」,金自咎也。
「曰豫,恒燠若」,火自咎也。
「曰急,恒寒若」,水自咎也。
「曰蒙,恒风若」,土自咎也。
「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
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
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徵,家用不宁。
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
日月之行,则有有夏。
之从星,则以风雨」。
当次「五纪」之畴。
「九、五福」:「一曰寿」,土也。
「二曰富」,水也。
「三曰康宁」,火也。
「四曰攸好德」,木也。
「五曰考终命」,金也。
惟五福实亦备用,如寿富而康宁,康宁而寿富,攸好德而考终命,考终命而寿富之类。
「六极」:「一曰凶短折」,土也,金也。
「二曰疾」,火也。
「三曰忧」,火也。
「四曰贫」,水也。
「五曰恶」,木也。
「六曰弱」木也。
说之二十年前为《洪范》之学,本诸伏生、刘向、一行,而古今之说不敢遗也,为传数千言。
靖康丙午冬遇金贼于睢阳,五世图书悉以灰烬,宁知有吾之《洪范传》?
今年戊申冬飘流金陵,遇东里好学后生,尝标记予传之五行于本书,予欣然见之,如睹再生之物也。
方抱病危弱,于冬至前一日因作此小传,自安其私也。
而念学者之益,良亦未易议也。
二十二日壬寅。
至其次序,则多本诸泰山姜至之先生,论五行则张廷评景发之云(《嵩山文集》卷一一。又见《经义考》卷九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二。)
师火也:原无,据四库本补。
河北流民劄子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四、《郧溪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四、《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七
臣窃见河北之民自去秋以来,相携老幼,皆徙于南方,累累道途,迄今不绝,不知几万户,兹非细事也。
臣询得其繇,或云以岁饥无食,或云地震不得宁居,或云河决失耕业,或云以避塞河之役。
臣参考以计之,若以岁饥,则百十年来丰凶常事,何昔之凶年犹得安居,而今遽为去计乎?
若以地震,则震有时而必止,虽暂有不宁,犹宜未至弃本土而去。
若以河决,则恩、冀、德、博罹害者宜迁,而镇、定、邢、赵非河所累,则又何为而辄去?
若以河役,则朝廷已有诏罢,而迁者至今不已。
由是言之,盖其原起于唐州之开旷土,而成于河北之讹言。
何者?
唐州官吏冒赏贪功,遣牙校赍榜于三边,招诱户民十有馀年,于是三边始有迁民
及去秋地震,其父老皆言真庙时地震,遂有澶渊之役,今复地震,北人又将扰边矣,如何不为引避?
加以岁凶、河决,于是相牵连而大去之。
夫民故愚而无知,一人摇之,百人酬之,一乡之间,但见南徙者众,故相随而亦迁,即询究其所以迁之理,则不出前之所言。
是彼亦未能熟较利害,但云南方谷贱,有旷土可为生耳。
若然者,岂得纵其流亡而不为禁止乎?
河朔去岁虽被灾,而诸郡亦有秋穫之处,民间未至横衢路而饿死,易婴儿以食。
借使今之有寒饿不能自活者,虽纵而之南无害也。
至于中户以上,乃连车牛、负囊箧、驱仆跃马,其资足以为养者,又何为而不禁止,端使流离而南徙乎?
属者朝廷虽屡敕本道安集,而至今去者如故,此皆刺史县令有不能者,无方略以安之耳。
朝廷诚能深责刺史县令,俾之从便宜,安集,勿令中户以上随众而迁,刺史县令有不能者,则亟令监司举劾,别选有能者代之,刺史县令知惧,则庶乎有为,可以禁止矣。
或云迁者不可止,止则饿死,或急而为盗,为患浸深。
臣以为寒饿者听之去,可以自资者留之。
河北亦有常平未曾赈发,宜举以贷民。
今冬宿麦得雪,向去收成,则民复安堵矣。
兼闻河北便籴官价殊高,豪民亦有藏邀价者,及官配籴甚急而价愈贵。
若便籴、配籴,宜一切罢之。
如又贷以常平,则民间得贱,可以自存矣。
或者又谓河北之民久离兵战,生息既繁,遂不能相养。
譬之,旧为家十口,有田二顷,今田不加多而增口为二十,还值凶年,故析其食口,就南方,适得其宜矣。
此又非通论,二十口之息,岂能一日而具?
何前日犹能相养,而今日遂不能乎?
夫民者重迁,如刺史县令有安集之术,则孰肯弃坟墓、去亲戚乡井而轻为流民乎?
以此又知刺史县令不为朝廷养民也。
北方之人,乍入南地,不习水土,向春必生疠疾。
伏愿陛下严立科罪,下提刑转运司,责在刺史县令随宜处画,必令存留,无得纵令流移,庶几河朔不为墟矣。
幸冀陛下留神,特赐裁察。
尚书 其一 洪范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
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
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无虐茕独,而畏高明。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无有作好。
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臣某曰:人君立大中之道,则政化平均。
民不穷夭,而俗皆好善,是锡五福于天下也。
上无偏政,则人无朋比,而咸趋大中。
虽有不合于中,但未入于咎恶,皆可容而纳于中道。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此之谓矣。
夫有才有为之士,患在行不羞进;
行不羞进,则挟才为奸,足以乱国。
进其行则其才可用,足以兴邦。
人君又当修德,使正人好于我家,然后人陶善化,而下无罪辜。
人君之心,当如止水,不作好恶偏党,其邪正自辨,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