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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大明铙歌曲十八首 其九 降谷珍(岛夷首乱元末慑我大威束缚待命海口为降谷珍第九) 明 · 胡应麟
押有韵
方谷珍,起盗薮。
乘元之乱,窃据一方地如斗。
耗金币,大官酒。
海上时时飞且走,如鬼如蜮鸡与狗。
大明当空烛九有,举宗乞命窜海口。
帝悯其愚印加肘,以较群雄最小丑。
论好德锡之福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三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昔圣人既陈五常之道,而病天下不能万世而常行也,故为之大中之教曰:「贤者无所过,愚者无所不及」。是之谓皇极。极之于人也,犹方之有矩也,犹圆之有规也,皆有以绳乎物者也。圣人安焉而入乎其中,贤者俛而就之,愚者跂而及之。圣人以为俛与跂者,皆非其自然,而犹有以强之者。故于皇极之中,又为之言曰:「茍有过与不及,而要其终可以归皇极之道者,是皇极而已矣」。故《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又悲天下有为善之心而不得为善之利也,有求中之志而不知求中之道也,故又为之言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圣人之待天下如此其广也,其诱天下之人,不忍使之至于罪戾,如此其勤且备也。天下未有好德之实,而自言曰「予攸好德」,圣人以为是亦有好德之心矣,故受而爵禄之。天下之为善而未协于中也,则受而教诲之。又恐夫民之愚而不我从也,故逊其言卑其色以下之。如是而不从,然后知其终不可以教诲矣。故又为之言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且夫其始也,恐天下之人有可以至于皇极之道,而上之人不诱而教诲之也。故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其终也,恐天下之以虚言而取其爵禄也。故曰「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盖圣人之用心,忧其始之不幸,而惧其终之至于侥倖也。故其言如此之详备。夫君子小人,不可以一道待也。故皇极之中,有待小人之道,不协于极,而犹受之。至于待君子之道,何其责之深也。曰:「无偏无党,无反无侧,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而后可以合于皇极」。然则先王御天下之术,盖用此欤?
太仓隆福寺创观音院以诗百韵寄妙观大师且呈乡中诸亲旧 北宋 · 郏亶
珍重妙观师,书来再三读。
不蒙促归计,乃忧旷笺牍。
疑师未相知,待我尚尘俗。
窃闻构新殿,东畔建廊屋。
圣像已完布,舍利应祈祝。
其馀虽未备,想亦渐周足。
凡事在臻牢,慎勿尚遄速。
堂基不厌高,磉窠须剩筑。
閒架莫求大,却须择良木。
椽桷贵稠直,楣栱要恒笃。
但得规摹成,不忧无人续。
五年纵未就,十年亦未蹙。
今生不能了,后世亦修复。
中庭要宽广,从舍须团簇。
堂前种杉桧,方丈植慈竹。
冬青绕周遭,夏初香馥郁。
松篁又次之,潇洒快胸腹。
园中开数径,晚步散蜷跼。
沿阶种药苗,乘閒采盈掬。
川芎并地黄,幽兰间甘菊。
泡水须麦门,熬汤要莺粟。
蘘莪并狗杞,可以备蔬蔌。
葵藿及鸡冠,可以悦心目。
橘柚耀金苞,鎗旗资茗粥。
四时皆要用,一奴长灌沃。
地形或褊隘,后墙可展扑。
东荣有园池,幽小类棋局。
长(自注:去。)土可裁削,凡材宜斩斸。
使之稍清旷,可以蠲烦溽。
秋至芙蕖红,春来鸭头渌。
拨剌有鲂鲤,优游栖雁鹜。
菱芡交加生,藻荇参差畜。
采嚼齿牙香,牵挽襟裾绿。
可以娱宾朋,可以施水陆。
穿渠绕吾院,高下相联属。
畎引发新声,潺湲若山谷。
细事宜先治,大道在勤督。
晨经劝群庶,夜讲诲幽独。
午间略行道,睡魔可降伏。
智灯照昏迷,慧刀破贪欲。
若夫润泽事,在师更崇肃。
为山贵覆篑,弹冠重初沐。
荤膻勿放入,酒会当远逐。
诸宅或相混,此诗可约束。
庶令百里人,外悦更心服。
从善若转圜,慕义如凑辐。
悟者味醍醐,昧者隔纱縠。
病者解颠倒,强者销忿毒。
昆虫与草芥,一一沾慧福。
顾此区区心,提孩已怀蓄。
十三听先训,观音为眷属。
二十学于寺,有意重盖覆。
诵书小松下,夜惊老僧宿。
老僧睡不稳,冥心生毁讟。
梦一白衣人,戒言勿轻触。
淩晨来谢我,道此颇惭恧。
因知此大缘,圣心已潜属。
故余昔欲仕,先此治轩塾。
无端赴辟书,万里走炎燠。
因缘论时事,乍荣复深辱。
连延未能归,非敢恋方谷。
上欲荣二亲,次欲芘诸族。
妻封子可任,行将谢微禄。
屯邅累见迫,神灵若相促。
前日除永宁,君恩殊委曲。
风物似京华,民醇无犴狱。
月给五十千,岁租三百斛。
兹事为未了,力辞求倅睦。
尚念虽近乡,官身甚羁拲。
黾勉终此任,庶几堪退缩。
驱驰六十年,今朝方自赎。
可为林下游,放旷比麋鹿。
幽园创书馆,诸子弄黄轴。
静室爇名香,与师评梵竺。
寺僧必钦向,师应勤训育。
童蒙傥来叩,我亦当善告。
四季饭乡人,三冬办民浴。
老姑与老姊,就可报恩鞠。
季弟与群侄,日可讲驩穆。
人生能几何,此乐难尽录。
惟师本英豪,少小已良淑。
传经建精蓝,饭众迈高躅。
飘然西北来,声华满京毂。
名山及钜院,诸公意勤缛。
师皆力辞避,许我归林麓。
兹惟吾二人,密约有昔夙。
然能蹈此语,沙金石中玉。
吾身方困踬,师誉正彪襮。
吾归不为艰,师退良难卜。
飞云谩出山,至宝欣还椟。
素志幸已酬,忘言目相瞩。
幽显若相佑,成就在忽倏。
内外期两立,缁素更纯熟。
惟吾二人者,可以共藏六。
松江多波涛,西山鸣橡桷。
台岭誇石梁,庐阜诧飞瀑。
与师结真赏,轻举效鸿鹄。
相将老此身,啸歌随寝餗。
数终或归去,任缘顺所欲。
却观今日事,犹如梦中烛(宋龚昱《昆山杂咏》卷上)。
次三月望日出游 宋 · 洪皓
押屋韵
无马假犊车,岂必朱丹毂。
驾言暂出游,写忧慰穷独。
寻芳不见花,宿莽埋槲樕。
区区十里间,良友始追逐。
晤语得正人,颇欣富方谷。
书斋大萧条,四面少林麓。
欲作纳凉亭,因兹出求木。
履桥虽云安,攲柱恐颠覆。
临深念垂堂,徒行漫扪腹。
道险能摧轮,畏闻声辘辘。
形骸久衰惫,摇几屡颦蹙(原作戚,据《永乐大典》卷八八四四改)。
五方民杂居,濒泽非广谷。
鸡犬或相闻,要知是荒服。
跋涉频问津,引领主人屋。
老稚俱迎门,击鲜馈豚肉。
日暮途修阻,还辕不辞速。
吻燥藉醇醪,糊口资饘粥。
翌日睹新诗,珠玑圆且熟。
可追宝剑篇,高诵素灵哭。
栗诗 金 · 李奎报
五言排律 押支韵 出处:东国李相国全集卷第十六
栗实利人多矣。非若楂梨橘柚之特一时解烦而已。然古人诗集中。赋者盖寡。予为赋之。
叶生朱夏候,实熟素秋时。
罅发呀铃口,苞重秘玉肌。
馈笾兼枣设,女贽与榛随。
不但供来客,偏工止哭儿。
堪将千户等,足济万人饥。
握重缘贪味,牙铦易褫皮。
煨凭炉底火,烹代灶中炊。
始拾遭猿夺,收藏杜鼠窥。
莫嫌攒刺棘,聊爱蕴甘饴。
品入三秦录,名标五苑奇。
尚宜方谷粒,讵可譬楂梨。
遗壳猬毛积,薪樵尚可期。
郭县尉墓志铭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八、《鹤林集》卷三五
曹溪郭仁甫兄弟能尊贤友善,为王恭叔、高才卿所与,余官成都,尝遣二子之酉、巽东就学。后归自五花泉上,过溪,于仁甫乎馆。仁甫置酒作乐张甚,谈论亹亹,外若驰使,而中实不糊涂,一乡之杰也。退揖清甫,则慈祥逊悌,冲然若不能言。又扣其二子进学浅深之候,之酉粹而文,巽东魁岸有英气,真称其家儿也。后半年,余以路机再游成都,清甫死焉。后一年,余在小益制幕,震东又死焉。后八年,余为中都官,震东之父仁甫又死焉。自始至今,不满十年,哭其弟若兄三人,人世何如也!仁甫讳荣之。事亲孝,居家友。少通《春秋》,颇能为《竹林》、《清明》、《繁露》之学。屡试不偶,抚遗经而叹曰:「釜禄本以养亲,而不得朝夕暨也。宁输东园钱,受比部尉」?遂载锦舆隐于九峰山下。方春,花香鸟鸣,怡愉豫悦,日以色养为娱。未几而亲丧,则不复事王侯矣。墓之侧筑室,榜曰「终礼」。其家燕处之堂,题曰「虚白」。民病涉,则驾两桥于屋之东西以济不通;军以乏食告,则自捐家资以纾国之难。襦寒饭饥,槥死药疾,春赈岁贷,率有常度。余尝病今世之士实讳贫而文诋富,抑不知富所以为善之资也。《洪范》曰:「既富方谷」。盖有既富之实而后可以彊于善也。《毕命》曰:「资富能训」。盖有资富之地而后可以迪于教也。一乡之中而有富于一乡者,则乡党资其仁;一国之中而有富于一国者,则国家利其义。此岂毁檐隈巷,败衣缕褐者之所能为乎?彼诋富者所是非往往失事理之平,余于仁甫之亡,重有叹也。葬之明年,犹子之酉以书来谂,曰:「伯父治命,必欲之酉之子坤珍为震东后」。又为之请铭,且谓:「二孔君皆韩吏部所志也。子既能为父铭矣,伯也奚辞」?乃摭其事状而为之铭,铭曰:
天仓不可以峙粮,玉井不可以给浆。腰金佩璜,和鸾锵锵,而我居园卒荒。然则能为善于一乡一国者,何可忘!
试院进士聚众生事责罚江汝猷等诏(熙宁八年九月乙酉)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六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八
进士江汝猷、王方谷各决杖二十,汝猷横州编管;大理评事宋保国降散官,黄州安置;试将作监主簿黄叔靖追官,舒州编管;进士宋昌年殿三举;右军巡使郭晙,令御史蔡承禧劾罪以闻。
谢神祝文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
比以旱气搆沴,灾螣群翔。方谷之蕃,敕来勤捕。致襘祠典,祈稔农收。至诚如答,飞孽无灾。噍类讫息,粢盛迪尝。惟神之贶,届夫多祉。匪曰嘉荐,聊用谢诚。
按:王敬之等刻《淮海集》补遗。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八五。
皇极辨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四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二、《古文集成》卷六七、《性理群书句解》卷八、《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一、《文章类选》卷一二、雍正《山东通志》卷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故自孔氏传训皇极为大中而诸儒皆祖其说。余独尝以经之文义语脉求之,而有以知其必不然也。盖皇者,君之称也;极者,至极之义,标准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焉者也。故以极为在中之准的则可,而便训极为中则不可。若北辰之为天极,脊栋之为屋极,其义皆然。而《礼》所谓民极,《诗》所谓四方之极者,于皇极之义为尤近。顾今之说者既误于此而并失于彼,是以其说展转迷缪而终不能以自明也。即如旧说,姑亦无问其它,但即经文而读皇为大,读极为中,则夫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为何等语乎?今以余说推之,则人君以眇然之身履至尊之位,四方辐凑,面内而环观之。自东而望者,不过此而西也;自南而望者,不过此而北也,此天下之至中也。既居天下之至中,则必有天下之纯德,而后可以立至极之标准。故必顺五行、敬五事以修其身,厚八政、协五纪以齐其政,然后至极之标准卓然有以立乎天下之至中,使夫面内而环观者莫不于是而取则焉。语其仁,则极天下之仁而天下之为仁者莫能加也。语其孝,则极天下之孝而天下之为孝者莫能尚也。是则所谓皇极者也。由是而权之以三德,审之以卜筮,验其休咎于天,考其祸福于人,如挈裘领,岂有一毛之不顺哉?此《洛书》之数所以虽始于一、终于九而必以五居其中,《洪范》之畴所以虽本于五行、究于福极而必以皇极为之主也。若箕子之言有曰「皇建其有极」云者,则以言夫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准于天下也。其曰「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云者,则以言夫人君能建其极,则为五福之所聚,而又有以使民观感而化焉,则是又能布此福而与其民也。其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云者,则以言夫民视君以为至极之标准而从其化,则是复以此福还锡其君而使之长为至极之标准也。其曰「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云者,则以言夫民之所以能有是德者,皆君之德有以为至极之标准也。其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云者,则以言夫君既立极于上,而下之从化或有浅深迟速之不同。其有谋者、有才者、有德者,人君固当念之而不忘;其或未能尽合而未抵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不拒也。其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云者,则以言夫人之有能革面从君而以好德自名,则虽未必出于中心之实,人君亦当因其自名而与之以善,则是人者亦得以君为极而勉其实也。其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云者,则以言夫君之于民,一视同仁,凡有才能皆使进善,则人材众多而国赖以兴也。其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云者,则以言夫凡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然后可以纳之于善。若不能使之有所赖于其家,则此人必将陷于不义。至其无复更有好德之心而后始欲教之以修身,劝之以求福,则已无及于事,而其起以报汝,唯有恶而无善矣。盖人之气禀或清或浊,或纯或驳,有不可以一律齐者。是以圣人所以立极乎上者至严至密,而所以接引乎下者至宽至广,虽彼之所以化于此者,浅深迟速,其效或有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长养涵育,其心未尝不一也。其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云者,则以言夫天下之人皆不敢徇其己之私,以从乎上之化而会归乎至极之标准也。盖偏陂好恶者,己私之生于心者也。偏党反侧者,己私之见于事者也。王之义、王之道、王之路,上之化也,所谓皇极者也。遵义、遵道、遵路,方会其极也。荡荡、平平、正直,则已归于极矣。其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云者,则以言夫人君以身立极而布命于下,则其所以为常为教者,皆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衷也。其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云者,则以言夫天下之人于君所命皆能受其教而谨行之,则是能不自绝远而有以亲被其道德之光华也。其曰「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云者,则以言夫人君能立至极之标准,所以能作亿兆之父母而为天下之王也。不然,则有其位无其德,不足以首出庶物,统御人群而履天下之极尊矣。是书也,原于天之所以锡禹,虽其茫昧幽眇,有不可得而知者,然箕子之所以言之而告武王者,则已备矣。顾其词之宏深奥雅,若有未易言者。然尝试虚心平气而再三反复焉,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但先儒未尝深求其意,而不察乎人君所以修身立道之本,是以误训皇极为大中。又见其词多为含洪宽大之言,因复误认中为含胡苟且、不分善恶之意。殊不知极虽居中,而非有取乎中之义。且中之为义,又以其无过不及,至精至当而无有毫釐之差,亦非如其所指之云也。乃以误认之中为误训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密之体而务为至宽至广之量,其弊将使人君不知修身以立政,而堕于汉元帝之优游,唐代宗之姑息,卒至于是非颠倒、贤否贸乱而祸败随之,尚何歛福锡民之可望哉?呜呼,孔氏则诚误矣!然迹其本心,亦曰姑以随文解义为口耳佔毕之计而已,不知其祸之至此也。而自汉以来,迄今千有馀年,学士大夫不为不众,更历世变不为不多,幸而遗经尚存,本文可考,其出于人心者又不可得而昧也,乃无一人觉其非是而一言以正之者,使其患害流于万世,是则岂独孔氏之罪哉!予于是窃有感焉,作《皇极辨》。
冯当可字时行,蜀人,博学能文。其集中有封事云:「愿陛下远便佞、疏近习,清心寡欲,以临事变,此兴事造业之根本,《洪范》所谓『皇建其有极』者也」。其论皇极深合鄙意。然则予前所谓千有馀年无一人觉其缪而正之者,亦近诬矣。但专经之士无及之者,而文士反能识之,岂汩没传注者不免于因陋踵讹,而平心诵味者有时而得之文字之外耶?庆元丙辰腊月甲寅,东斋南窗记。
回知通贺正启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三、《蔡忠惠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伏以损益相参,消长云变,斯见天阳之渐,以为君道之元。况德名之讲闻,固方谷之来助。会驰介绍,垂贶笺修。载窥巨丽之辞,过执谦虚之意。良深感戢,安既谕云。
功名论(景祐二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九、《司马公文集》卷七一、《皇朝文鉴》卷九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
自古人臣有功者,谁哉?愚以为人臣未尝有功,其有功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则不能以生。月有光华,日不照望之,则不能以明。臣有事业,君不信任之,则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古者,大国不过百里,小国半之。然皆有贤卿大夫以辅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犹能保其社稷,世数十传而不绝。由是观之,天下乌有无士之国哉?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耳。如是,则人臣虽有才智而不得施,虽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忧劳于上,欲治而愈乱,欲安而愈危,欲荣而愈辱矣。然则人主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知而不能用,与不知同;用而不能信,与不用同。不用贤,而求功业之美,名誉之白,难矣。昔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于秦。苗贲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于晋。伍员,楚人也,而用于吴。韩信、陈平,项羽之人也,而用于汉。是五国者,非无贤人也,主不能知,而驱之以资敌国。此所谓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也。齐桓公见郭氏之虚,问于野人曰:「郭何故亡」?对曰:「以其善善而恶恶」。公曰:「善善而恶恶,国所以兴也,而亡,何故」?对曰:「善善而不能行,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归以告管仲,管仲曰:「君与其人俱来乎」?曰:「否」。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王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孟子以禄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是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为圣贤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为名,是以孔、孟以为不义而不留也。《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此所谓知贤不能用,与不知同也。乐毅为燕伐齐,下七十馀城。燕王疑之,使骑劫代将。田单诈骑劫而败之,尽失齐地。廉颇为赵将,拒秦,久而不战,赵王疑之,使赵括代将,白起击赵括而虏之,坑其卒四十万。项羽用范增谋,彊霸诸侯,围汉王荥阳,几拔矣,闻汉之反间而疑之,范增怒去,而项羽卒为汉擒。夫驾车者,既服骐骥矣,又以驽马参之,欲其并驱而前,不可得也。艺田者,既树嘉谷矣,又以稂莠杂之,欲其并生而茂,不可得也。为国者,既置贤才矣,又以小人间之,欲其并立而治,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贱为单父宰,辞于君,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至官,使二史书,方书,辄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之,辞,请归,以告鲁君。鲁君以问孔子,孔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王霸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意者以此为谏乎」?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数矣。微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微夫子,寡人无以自寤」。遽发所爱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往,单父非吾有也。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单父大治。《大禹谟》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规之;使智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虽欲成立,得乎哉?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修乎道之人,污邪之贼也」。今使污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譬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乱莫大焉。噫!人主茍不知其贤则已矣,已审知其贤,授之以政而复疑之,何哉?凡忠直之臣,行其道于国家,则必与夫天下之奸邪为怨敌矣。非喜与之为怨也,不与之为怨,则君不尊,国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与天下之奸邪为怨,更进迭毁于君前,而君不能决,兼听而两可之。如是,则忠直之臣求欲无危,不可得也。君子非爱死而不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奸邪愈炽,忠良愈恐,政治愈乱,国家愈危也。是以君子难进易退,辞贵就贱,被发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谓用贤不能专,与不用同也。明主为之不然,审求天下之大贤而亟用之,专信之,举社稷百姓而委属之。虽有至亲,不能夺也;虽有至贵,不敢争也;虽有谗巧,不能间也。确然若胶漆之相合,视其际而不可得见也。然后贤者得竭其心而施其才,不忧怨贼之口,不惧猜嫌之迹。人主端拱无为,享其功利,收其荣名而已矣。古之圣帝明王,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长育万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者多矣,固不待称引而知也。请言其时近而道卑者。昔齐桓公得管仲,三薰而三浴之,解其缧绁,置以为相。鲍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随其后。国子、高子,天子之守卿也,人率五卿而听其政令。况其馀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孰敢不战战栗栗,从桓公而贵信之?是以能九合诸侯,一正天下,为五霸首也。陈平,楚之亡将也。汉高祖得之,使典护诸将。绛灌之属尽害之,高祖以平为护军中尉,尽监护诸将,诸将乃不敢言。韩信,亡卒也,高祖用萧何一言,拔诸行伍之中,以为大将,诸将皆惊而不敢争也。是以五年之中,灭项羽、定天下,创业垂统,四百岁而不绝。蜀先主与关羽、张飞,布衣之友,周旅艰险,恩若兄弟。一旦得诸葛孔明,待之过于关、张。关、张不说,先主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愿诸君勿复言」。是以能起于败亡之中,保有一方,与魏、吴为敌国。苻永固得王景略于处士,以为丞相。贵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辄杀之,谓太子宏及长乐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以能东取燕,西取凉,南取襄阳,北取拓跋,奄有中原,几平海内。此五臣者,从今日视之,皆英杰之才也。向使四君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专,则管仲醢于齐庭,陈平穷于户牖,韩信饿于淮阴,诸葛孔明老于隆中,王景略死于华山。名氏埋灭不可复知,乌有𭨋𭨋功烈施于后世如此哉?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晋平公问叔向曰:「齐桓公之霸,君之力乎?臣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缝。宾胥无善纯缘,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师旷曰:「管仲善断割之,隰朋善煎熬之,宾胥无善齐和之,羹已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亦其君之力也」。魏文侯使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功也。
与张左司(栻)书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五、《浪语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湖北省鄂州市鄂城区
即日秋气澄肃,伏惟徜徉闾闬,台候神相万福。某先君右史、先伯待制皆受知于先正忠献,致位从班。辛巳岁,某备县鄂陵,伏遇元戎即镇金陵,得迎拜于芦洲江步,时已昏暮,伏蒙略去贵贱等威,赐之坐席,温言慰藉,详问存没,区区感戴,鉴寐不忘。伏自忠献薨背,某僻在海滨,都失奔问,徒切慊然。比年待次毗陵,日闻左司以道学为诸儒唱,告猷悟主,几振吾道,非独为先世私喜,实为善类公庆。某方辞审察之召,虽恨不得抠衣几席,而友朋陈君举辈仰荷予进,获闻至正大中之论,所幸已多,且蒙不察其愚,乃欲力相汲引。某自顾触藩之久,惧涉其怪,又贪承教,去夏遂谋入都,以欲一见。郑景望吏部取道宛陵,忽闻出镇宜春,行次苕水,亟与林择之秀才疾走吴兴郡下,至则鹢舫已西到都,乃知谋过义兴,枉道临访,差池至此,弥更惘然。合并之难,一至于是。然而千里明月,奚远近之拘邪?某自去秋中备数京辇,虽与伯恭子充亲洽,然以人情益薄,不敢显白相从。到官之初,一谒当路,是后弗敢复见。至前忽蒙假节淮西,悤悤径行,以腊月中旬至部。江饶流移,既已赈之无及,而淮北归正,无非守将之欺,小人党与强盛,不敢顾身,三以实闻,仅能寘之于理。过元夕至江浦,始与赵帅俊民收流移之未业者,为官庄以处之。齐安二十二区、合肥复三十六圩之旧,各不过三百四五十户;其馀土人招为客户,无虑数千。人情不欲闻,官所籍止三千五百户,主惠至渥,不能有所推广,不学无术,临事乃知其累。所甚为朝廷叹者,荒田芜于包占,经理害于无谋,归节之际,不敢一毫隐也。圣恩过厚,职秩皆蒙超次之除,还都百绪一新,进退方谷,偶吴兴阙守,骤蒙中旨之授。用踰其分。诚剧畏悚。而在一身出处私计,虽自为谋,不过如此,然而近圻名郡,千疮百痏,甚非绵薄之所宜居;况又踪迹见目于人,危如秋叶,吹竽鼓瑟,孰非孤露?未知所以善后,惟在我者不敢不勉。是外付之造物,人事讵易必邪?念未参识,宜当道术相忘,窃思记问不通,人情有所不可,辄尽底蕴,庶几有以察之。复念古今异时,变态万状,谓非在己无恶,无必于人,用能观感,化服异端,会将有济。腾口无益于事,祇招谤訾,适以害道甚矣,要当深思密用退藏,是乃待时之计。鄙见如此,不识有取于斯乎?辱以声气相求,无惜鞭其不逮,至恳至祝。某复有少禀,先正幕府所绘被边形势,颇得表里之要,辄欲就乞传本,以广未闻,人旋得蒙垂示,甚幸!台眷上下均受如山之祉,浙中有可委者,无巨细辱示。某去就之谊,未知当作何处,且欲为卒岁计,不识可乎?可以警其愚,万乞疏示。承晤邈未有日,敢祝加餐进业,行以大学,光明于时!
皇极解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三、《浪语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
《洪范》九畴,次五曰「建用皇极」,次皇极于中,数九畴用中于建也。尧舜之禅传,是中也;孔颜之学明,是中也。自章句之说起,《洪范》为灾异之书,儒者间以意明之,其已駮矣。无證而民不信,故君子难言之。虽然,极之敷言,帝之彝训也;帝训不明于天下,走病焉,敷求厥中,颛以经学为解。
大中所谓命,中立而百顺备矣。各正性命,民之中,中以生也。率性之谓道,中非自外至也。于时保之,莫非尔极也。《洪范》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女极,锡女保极」。人之过也,各于其党;人能弘道,非道之弘人也,是故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无入而不自得者,惟不害者能之。天理之灭,人欲害之也。反身而诚,至诚则无他事矣。百为事守,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而后可以弗畔。执中之道无它,卷卷服膺而已矣。《洪范》曰:「凡厥庶民,亡有淫朋。人亡有比德,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则念之」。子言之:「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孟轲有言:「所谓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是故识轻重之为贵,识轻重则知权矣。君子之时中,时中为权,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夫大受者不可以小知也。《洪范》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语中德之盛也。性无有不善,心无有不正,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复之见天地之心不远。复无祗悔,一日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焉。一言善,而千里之外从之,是集义所生也。《洪范》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女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道不远人,在推其所为而已。「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夫子之一以贯之,非多,学而识之也,所贵乎坐进此道。《诗》不云乎:「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惟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彊禦」。故大人正己而物正,修身而天下平。《洪范》曰:「亡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富有之谓大业,充实之谓美。渊泉溥博而时出之,有本者如是也。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必先诚其意。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内外正,天地之大义也,一正家而国定矣。舜刑于二女,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身不行,道不行乎妻子。《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女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有诸中,斯必形诸外。是故诚之为贵,诚之不息则著,著则通,通则放乎四方上下而准,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故曰「不诚无物」。《洪范》曰:「于其亡好德,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子言之,道其难行矣乎!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两端非执一也,其为物也不贰,则其动罔不中。在舜之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人各有心,知微之显,则本心灼见,而中一见之矣。《洪范》曰:「毋偏毋颇,遵王之义(读如俄。)。毋有作好,遵王之道。毋有作恶,遵王之路。毋偏毋党,王道荡荡。毋党毋偏,王道平平。毋反毋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以行与事,示之而已。圣人代天理物,修辞以尽意,知风霆雨露之无非教也,则可以言天矣。在《易·恒》之繇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故君子言有物而行有常,有常之吉,不言之教也。《洪范》曰:「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人无有贵贱,道无有高下。不获乎上,无以使下;不获乎下,无以事上。中极之道,立九经以行三德者也。故曰: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中,其天下之道本乎!《记》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不能达之天下而可乎!《诗》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又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岂弟君子,民之父母」。于乎!其有进于是夫。《洪范》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洪范传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五六、《元丰类稿》卷一○、《曾文定公集》卷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何也?武王叹而谓箕子:「天不言而默定下民相助协顺其所居。居,谓所以安者也。而我不知其常理所次叙」。箕子乃言:「我闻在昔,鲧之治水也,至于五行皆乱其陈列。故上帝震怒,不与之以洪范九畴,而常理所以败,鲧则殛死,及禹继而起,天乃与之以洪范九畴,而常理所以叙」。盖水之性润下,而其为利害也尤甚。故鲧之治水也堙之,则失其性,而至于五行皆乱其陈列。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得其性,而至于常伦所以叙。常伦之叙者,则舜称禹「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也。其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盖《易》亦曰「洛出书」,然而世或以为不然。原其说之所以如此者,以非其耳目之所习见也。天地之大,万物之众,不待非常之智而知其变之不可尽也。人之耳目之所及,亦不待非常之智而知其不能远也。彼以非其所习见,则果于以为不然,是以天地万物之变为可尽于耳目之所及,亦可谓过矣。为是说者,不独蔽于洪范之锡禹,至凤凰、麒麟、玄鸟、生民之见于经者,亦且以为不然,执小而量大,用一而齐万,信臆决而疑经,不知其不可,亦可谓惑矣。五行五者,行乎三材万物之间也,故「初一曰五行」。其在人为五事,故「次二曰敬用五事」。五事敬则身修矣,身修然后可以出政,故「次三曰农用八政」。政必协天时,故「次四曰协用五纪」。修身出政协天时,不可以不有常也,常者大中而已矣,故「次五曰建用皇极」。立中以为常,而未能适变,则犹之执一也,故「次六曰乂用三德」。三德所以适变,而人治极矣,极人治而不敢绝天下之疑,故「次七曰明用稽疑」。稽疑者,尽之于人神也,人治而通于神明者尽,然犹未敢以自信也,必考己之得失于天,故「次八曰念用庶徵」。徵有休咎,则得失之应于天者可知矣,犹以为未尽也,故「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福极之在民者,皆吾所以致之,故又以考己之得失于民也。敬,本诸心而见诸外,故五事曰敬用。用其厚者,固治人之道也,故八政曰农用。农,厚也。天时协,则人事得,故五纪曰协用。谨其常,则中不可不立也,故皇极曰建用。建,立也。乂者所以救其过、持其常也,故三德曰乂用。明则疑释,故稽疑曰明用。庶徵之见于天,不可以不念,故庶徵曰念用。福之在于民,则宜向之,故五福曰向用。极之在于民,则宜畏之,故六极曰威用。威,畏也。凡此者,皆人君之道,其言不可杂,而其序不可乱也。推其为类则有九,要其始终则犹之一言而已也。学者知此,则可以知《洪范》矣。「一、五行:曰水,曰火,曰木,曰金,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何也?盖爰者,于也。润下炎上者,言其所性之成于天者也。曲直从革者,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也。于之稼穑而不及其他者,于之稼穑亦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也,不及其他者,莫大乎于之稼穑也。夫润下炎上,言其所性之成于天者。然水导之则行,潴之则聚,火燃之则炽,宿之则壮,则其所化亦未尝不因之于人也。或曲直之,或从革之,或稼穑之,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然可以曲直,可以从革,可以稼穑,则其所性亦未尝不成之于天也。所谓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者也。其文所以不同者,非固相反,所以互相明而欲学者之自得之也。润下者水也,故水曰润下。炎上者火也,故火曰炎上。木金亦然。惟稼穑则非土也,故言其于之稼穑而已者,辞不得不然也。又言润下所以起咸,炎上所以起苦,曲直所以起酸,从革所以起辛,稼穑所以起甘者,凡为味五,或言其性,或言其化,或言其味者,皆养人之所最大者也,非养人之所最大者,则不言,此所以为要言也。《虞书》:禹告舜曰政在养民,而陈养民之事,则曰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与此意同也。「二、五事:曰貌、曰言,曰视,曰听,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何也?盖自外而言之,则貌外于言。自内而言之,则听内于视。自貌言视听而言之,则思所以为主于内,故曰貌,曰言,曰视,曰听,曰思。弥远者弥外,弥近者弥内,此其所以为次叙也。五者,思所以为主于内,而用四事于外者也。至于四者,则皆自为用而不相因。故貌不恭者不害于言从,视不明者不害于听聪,非貌恭言从然后能哲,能哲然后能谋,能谋然后能思,而至于圣也。曰思曰睿,睿作圣者,盖思者所以充人之材以至于其极,圣者人之极也。孟子曰:人之性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材,不能尽其材者,弗思耳矣。盖思之于人也如此。然而或曰「不思而得」,何也?盖人有自诚明者,不思而得,尧舜性之是也。所谓诚者,天之道也。有自明诚者,思之弗得弗措也,汤武身之是也。所谓思诚者,人之道也。然而尧舜汤武之德及其至,皆足以动容周旋中礼,则身之者终亦不思而得之也。尧舜性之矣,然尧之德曰聪明文思,盖尧之所以与人同者法也,则性之者亦未尝不思也,故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而性之身之者及其成,孟子皆以谓盛德之至也。箕子言思所以作圣,孟子言弗思故相倍蓰而无算,其所言者皆法也。曰视曰明、明作哲、听曰聪、聪作谋者,视之明,无所不照,所以作哲;听之聪,无所不闻,所以作谋也。人之于视听,有能察于闾巷之间、米盐之细,而不知蔽于堂阼之上、治乱之几者,用其聪明于小且近,故不能无蔽于大且远也。古之人知其如此,故前旒蔽明,黈纩塞聪,又以作聪明为戒。夫如是者,非涂其耳目也,亦不用之于小且近而已矣,所以养其聪明也。养其聪明者,故将用之于大且远。夫天下至广,不可以家至户察,而能用其聪明于大且远者,盖得其要也。昔舜治天下,以诸侯百官,而总之以四岳,舜于视听,欲无蔽于诸侯百官,则询于四岳,欲无蔽于四岳,则辟四门,欲无蔽于四门,则明四目,达四聪。夫然故舜在士民之上,非家至户察而能立于无蔽之地,得其要而已矣。其曰明四目、达四聪者,舜不自任其视听,而因人之视听以为聪明也。不自任其聪明而因之于人者,固君道也。非君道独然也,不自任其聪明而因之于人者,固天道也。故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又曰「惟天聪明,惟圣时宪」。舜于聪明,下尽人,上参天,斯其所以为舜也。舜之时,至治之极也,人岂有欺舜者哉?舜于待人,亦岂疑其欺己也?然而访问反复,相参以考察,又推之于四面,若唯恐不能无所蔽者,盖君天下之体,固不得不立于无蔽之地也。立于无蔽之地者,其于视听如此,亦不用之于小且近矣。夫然故蔽明塞聪,而天下之情可坐而尽也。言曰从、从作乂者,《易》曰:「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则言之要为可从而已也。言为可从也,则其施于用,治道之所由出也。古之君人者知其如此,故其戒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又曰:「其惟不言,言乃雍」。而舜以命龙亦曰:「夙夜出纳朕命,惟允」。言之不可违如此也。貌曰恭、恭作肃者,孟子曰:「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盖威仪动作见于外者无不恭,则生于心者无不肃也。传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礼义威仪之则,所以定命也。故颜渊问仁,孔子告之以视听言动以礼。而卫之君子所以称仁者,亦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貌之不可慢如此也。存其思,养其聪明,而不失之于言貌,故尧之德曰聪明文思。言貌者,盖尧之所谓文,则虽尧之圣,未有不先于谨五事也。「三、八政:曰食,曰货,曰祀,曰司空,曰司徒,曰司寇,曰宾,曰师」。曰食、曰货、曰祀、曰宾、曰师,称其事者,达乎下也。曰司空、曰司徒、曰司寇,称其官者,任乎上也。人道莫急于养生,莫大于事死,莫重于安土,故曰食,曰货,曰祀,曰司空。孟子以使民养生送死无憾为王道之始,此四者所以不得不先也。使民足于养生送死之具,然后教之,教之不率,然后刑之,故曰司徒,曰司寇,此彝伦之序也。其教之也,固又有叙可得而考者。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始于知至意诚,心正然后身修,身修然后国家天下治。以是为大学之道,百王莫不同然。而见于经者,莫详于尧。盖聪明文思,尧之得于其心者也。克明俊德,有诸心,故能求诸身也。以亲九族,九族既睦,有诸身,故能求诸家也。平章百姓,百姓昭明,有诸家,故能求诸国也。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有诸国,故能求诸天下也。积于其心以至于身修,此尧之所以先觉,非求之于外也;积于其家以至于天下治,此尧之所以觉斯民,非强之于耳目也。夫然,故尧之治何为也哉?民之从之也,岂识其所以从之者哉?此先王之化也。然以是为无法,立司徒之官以教之者法也。教之者,导之以效上之所为而已也。养之于学,所以使之讲明;文之以礼乐,所以使之服习,皆教之之具也。使之讲明者,所以达上之所为,使之服习者,所以顺上之所为,所谓效之也。上之所有,故下得而效之,未有上之所无,下得而效之也。当尧之时,万邦黎民之所效者,尧之百官;百官之所效者,尧之九族;九族之所效者,尧之身。而导之以效上之所为者,舜为司徒也。舜于其官,则又慎徽五典,身先之也。然后至于五典克从,民效之也。及舜之时,舜之导民者固有素矣。然水害之后,其命契为司徒,则犹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敬敷五教,在宽」。盖忧民之不亲,而念其不顺上之化,命之以谨布其教,而终戒之以在宽,岂迫蹴之也哉?其上下之际,导民者如此,此先王之教也。为之命令,为之典章,为之官守,以致于民,此先王之政也。盖化者所以觉之也,教者所以导之也,政者所以率之也。觉之无可言,未有可以导之者也;导之无可言,未有可以率之者也;而况于率之无可言,而欲一断之以刑乎?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其所谓善,觉之者也;其所谓法,导之者也;其所谓政,率之者也。其相须以成,未有去其一而可以言王道之备者也。先王之养民而迪之以教化,如此其详且尽矣,而民犹有不率者,故不得不加之以刑。加之以刑者,非可已而不已也。然先王之刑,固又有叙矣,民之有罪也,必察焉,眚也,过也,非终也,虽厥罪大,未加之以刑也。民之有罪也,必察焉,非眚也,非过也,终也,其养之有所不足,其教之有所不至,则必责己而恕人。故《汤诰》曰:「惟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如是,故以民之罪为自我致之,未加之以刑也。民之有罪必察焉,其养之无所不足,教之无所不至,不若我政人有罪矣,民之罪自作也,然犹有渐于恶者久,而蒙化之日浅者,则又曰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未加之以刑也。民之有罪,非眚也,非过也,终也,自作也,教之而犹不典式我也,则是其终无悛心,众之所弃,而天之所讨也,然后加之以刑,《多方》之所谓「至于再、至于三」者也。故有虽厥罪小,乃不可以不杀。用刑如此其详且慎,故先王之刑刑也。其养民之具、教民之方,不如先王之详且尽,未有可以先王之刑刑民者也,矧曰其以非先王之刑刑民也。昔唐虞之际,相继百年,天下之人,四罪而已。及至于周,成康之世,刑之不用,亦四十馀年。则先王之民,加之以刑者,殆亦无矣。先王之治,使百姓足于衣食,迁善而远罪矣。人之所以相交接者不可以废,故曰宾,宾者非独施于来诸侯、通四夷也。人之所以相保聚者不可以废,故曰师,师者非独施于征不庭、伐不惠也。八政之所先后如此,所谓彝伦之叙也,不然则彝伦之斁而已矣。「四、五纪:曰岁,曰月,曰日,曰星辰,曰历数」。盖协之以岁,协之以月,协之以日者,所以正时。而协之以星辰者,所以考其验于显也;协之以历数者,所以考其验于微也。正时,然后万事得其叙,所谓历象日月星辰,期三百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也。「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何也?言大建其有中,故能聚是五福,以布与众民。而惟时厥众民,皆于汝中,与汝保中。盖中者民所受以生,而保中者不失其性也。凡厥众民,无有以淫为朋,人无有以比为德。盖淫者有所过也,比者有所附也。无所过,无所附,故能惟大作中也,人谓学士大夫别于民者也。「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何也?言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者,汝则念其中不中,其不协于中,不罹于咎,若狂也肆、矜也廉、愚也直之类,大则受之,言大者非小者之所能受也。而安汝颜色,而谓之曰:「予攸好德」。所以教之使协于中也。有猷有为有守而不罹于咎者,民之有志而无恶者也。不协于极者,不能无所过而已,教之则其从可知也。如是而汝则与之以福,富之以禄,贵之以位,所以示天下之人,而使之劝也,如此则是人斯其惟大之中矣。夫刚不中者至于虐茕独;柔不中者至于畏高明。今也惟大之中,故刚无虐茕独,柔无畏高明,所谓刚而无虐,柔而立也。盖刚至于虐茕独,则六极恶之事也;柔至于畏高明,则六极弱之事也。惟皇之极,则五福攸好德之事也,所以言之者不同,至其可以推而明之也,则犹一言而已也。洪范于皇极,于三德,于五福、六极,言人之性,或刚柔之中,或刚柔有过与不及,故或得或失,而其要未尝不欲去其偏,与夔之教胄子、皋陶之陈九德者无以异。盖人性之得失不易乎此,而所以教与所以察之者,亦不易乎此也。教之、福之,而民之协于中者如此,又使有能有为者进其行而不已,则久而后能积,积而后能大,大而后能著。人材之盛如此,而国其有不兴者乎?故曰「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也。「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何也?言凡正人之道,既富之,然后可以责善。责善者,必始于汝家,使无所好于汝家,则是人斯其辜矣。既言不能正家以率之,则陷人于罪。又言不好德之人而汝与之福,其起汝为咎而已。故曰「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也。自「皇建其有极」至「使羞其行」,皆所以教也。而于此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又曰使无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者,明教之必本于富,行之必始于家,其先后次序然也。「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何也?「无偏无陂,遵王之义」者,无过与不及,无偏也;无不平,无陂也。所循者惟其宜而无适莫,遵王之义也。「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者,作好作恶,偏于己之所好恶者也;好恶以理,不偏于己之所好恶,无作好作恶也。所循者通道大路而不由径,遵王之道路也。道路云者,异辞也。「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者,存于己者无偏,则施于人者无党,无偏无党也;其为道也,广大而不狭吝,王道荡荡也。「无党无偏,王道平平」者,施于人者无党,则存于己者无偏,无党无偏也;其为道也,夷易而无阻艰,王道平平也。「无反无侧,王道正直」者,无所背,无反也;非在左而不得乎右,在右而不得乎左,无侧也;其为道也,所止者不邪,所由者不曲,王道正直也。如是,所以为王之义、为王之道、为王之路,明王天下者,未有不如是而可也。「会于有极」者,来而赴乎中也;「归于有极」者,往而反乎中也。由「无偏」以至于「无侧」,所知者非一曲,所守者非一方,推天下之理,达天下之故,能大而不遗小,能远而不遗近,能显而不遗微,所谓天下之通道也。来者之所赴,归者之所反,中者居其要,而宗之者如此,所应者弥广,所操者弥约,所谓天下之大本也,君人者未有不由此而国家天下可为者也。其可考于经,则《易》之智周乎万物,道济乎天下,故不过。其可考于行事,则舜之执其两端而用中于民;汤之执中立贤无方,能推其无偏陂、无作好恶、无偏党、无反侧之理,而用其无适莫、无由径、无狭吝、无阻艰、无所背、无在左而不得乎右、在右而不得乎左者,以通天下之故而不泥,执其所会所归之中以为本,故能定也。夫然,故《易》之道为圣人之要道,非穷技曲学之谓也。舜之治民,为皇建其有极,用敷锡厥庶民,非偏政逸德之谓也。汤之用贤,为翕受敷施,九德咸事,非私好独恶之谓也。《洪范》之为类虽九,然充人之材,以至于其极者,则在于思;通天下之故,而能定者,则在于中。其要未有易此也。「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何也?曰者,其辞也。其辞以谓人君之于大中,既成之以德,又布之以言,是以为常,是以为顺,于帝其顺而已,人君之为言,顺天而致之于民,故凡其众民,亦于极之布言,是顺是行,以亲附天子之辉光。而「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曰父母者,亲之辞也;曰王者,往之辞也。上之人于「遵王之义」至「王道正直」,能繇前之说,则下之人于顺上之所行所言,而相与附之,其爱之曰父母,而戴之曰天下王,必繇后之说。经所以始其义于彼,而终其效于此者,以明上之所以王者如是,则下之所以王之者如是,非虚致也。「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何也?正直者,常德也。刚克者,刚胜也。柔克者,柔胜也。「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者,所遇之变殊,故所乂之德异也。凡此者,所以治人也。「高明柔克,沉潜刚克」,何也?人之为德高亢明爽者,本于刚,而柔有不足也,故济之以柔克,所以救其偏;沉深潜晦者,本于柔,而刚有不足也,故济之以刚克,所以救其偏。正直则无所偏,故无所救。凡此者,所以治己与人也。「惟辟作福作威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何也?作福者,柔克之所有也。作威者,刚克之所有也。惟辟作福作威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正直之所有也。以其卒曰,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则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是以知惟辟作福作威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正直之所有也明矣。箕子之言者,皆九畴之所有;九畴之所无者,箕子盖不得而言也。知此,则知九畴之为九矣。人君于五事,思无所不通,聪明无所不达,言之出纳无所不允,于皇极所遵者正直,所不可入者偏陂反侧、作好作恶、淫朋比德之事。人臣虽有小人之桀者,未有能蔽其上而作福作威玉食者也。人臣虽作福作威玉食者,必窥其间,缘其有可蔽之端。故虽小人之庸者,犹得以无忌惮而放其邪心也。《洪范》以作福柔克之所有,作威刚克之所有,惟辟作福作威玉食,正直之所有,臣而作福,则僭君之柔克,臣而作威,则僭君之刚克,臣而作福作威玉食,则为侧颇僻,无所不僭矣,故于三德详言之,至若杜其间,使无可蔽之端,虽有邪臣不得萌其僭者,则在于五事修、皇极建而已也。「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何也?言选择知卜筮之人而建立之,乃命之以其职,曰雨、霁、蒙、驿、克之五兆,所以卜,所谓卜五者也。曰贞曰悔之二卦,所以筮,所谓凡七者也。已命之以其职矣,乃立是人,使作卜筮之事。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卜不同,则从多也。「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何也?谋及乃心,揆诸己也;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质诸人也;谋及龟筮,参诸鬼神也。《舜典》曰:「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谓此也。「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何也?从于心而人神之所共与也,故谓之大同。则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也。「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何也?所从者多,则吉可知也。「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何也?心与龟之所从,则作内吉而已;龟筮之所共违,则不可以有作矣。凡谋先人者,尽人事也;从逆先卜筮者,钦鬼神也。吉有三:有卿士逆、庶民逆者矣,有汝则逆、庶民逆者矣,有汝则逆、卿士逆者矣。若龟从、筮从,则皆不害其为吉。又至于龟从、筮逆,则可以作内而已。龟筮共违,则皆不可以有作也。盖疑故卜筮,卜筮者,吾以谓通诸神明。神明之所从,则吾必其吉;神明之所违,则吾必其凶。诚之至,谨之尽也。「八、庶徵: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曰休徵: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徵: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何也?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所谓五者也。曰时,则五者之时也。五者无不至,则所谓五者来备也。无不时,则所谓各以其叙也。五者无不至,无不时,则至于庶草莫不蕃庑,言阴阳和,则万物莫不茂盛也。五者有所甚,则为侧,所谓一极备凶也。有所不至亦为沴,所谓一极无凶也。于五事,貌足以作肃,则时雨顺之;其咎狂,则常雨顺之。言足以作乂,则时旸顺之;其咎僭,则常旸顺之。视足以作哲,则时燠顺之;其咎豫,则常燠顺之。听足以作谋,则时寒顺之;其咎急,则常寒顺之。思足以作圣,则时风顺之;其咎蒙,则常风顺之。凡言时者皆休之徵,凡言常者皆咎之徵也。五事之当否在于此,而五徵之休咎应于彼,为人君者所以不敢不念,而考己之得失于天也。「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何也?此章之所言者,皆念用庶徵也。休咎之徵,各象其事。任其事者,王也;与王共其任者,卿士、师尹也。则庶徵之来,王与卿士、师尹之所当省,其所以致之者,所谓念用庶徵也。王计一岁之徵而省之,卿士计一月之徵而省之,师尹计一日之徵而省之。所省多者,其任责重;所省少者,其任责轻,其所处之分然也。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岁月日三者之时无易,言各顺其任,则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日月岁三者之时既易,言各违其任,则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也。「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何也?言星之所好不同,而日月之行则有常度,有常度者不妄从,则星不得作其好。如民之好不同,而王与卿士、师尹之动则有常理,有常理者不妄从,则民不能作其好。故月行失其道,而从星之所好,则以风雨。犹王政失其常,而从民之所好,则以非僻。言此者以庶徵之来,王与卿士、师尹则能自省,而民则不能自省者也。民不能自省,则王与卿士、师尹当省民之得失,而知己之所以致之者也。己之所致者,民得其性,则休徵之所集也;己之所致者,民失其性,则咎徵之所集也。故省民者,乃所以自省也。其反复如此者,所以畏天变、尽人事也。知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者如此,则知此章之所言,非念用庶徵则不言也。不知王与卿士、师尹之所省者如此,则于念用庶徵无所当,而于言为赘矣,是不知九畴之为九也。「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何也?民能保极,则不为外物戕其生理,故寿。食货足,故富。无疾忧,故康宁。于汝极,故攸好德。无不得其死者,故考终命。人君之道失,则有不得其死者,有戕其生理者,故凶短折。不康,故疾。不宁,故忧。食货不足,故贫。不能使之于汝极,则刚者至于暴,故恶;柔者不能立,故弱。此人君所以考己之得失于民者也。或曰:福极之言如此,而不及贵贱,何也?曰:九畴者,皆人君之道也。福极者,人君所以考己之得失于民。福之在于民,则人君之所当向,极之在于民,则人君之所当畏。福言攸好德,则致民于善可知也;极言恶弱,则致民于不善可知也。视此以向畏者,人君之事也。未有攸好德而非可贵者也,未有恶弱而非可贱者也。故攸好德则锡之福,谓贵之。所以劝天下之人,使协于中,固已见之皇极矣。于皇极言之者,固所以勉人,于福极不言之者,攸好德与恶弱之在乎民,则考吾之得失者尽矣。贵贱非考吾之得失者也。人君之于五行,始之以五事,修其性于己。次之以八政,推其用于人。次之以五纪,协其时于事。次之以皇极,谨其常以应天下之故,而率天下之民。次之以三德,治其中不中,以适天下之变。次之以稽疑,以审其吉凶于人神。次之以庶徵,以考其得失于天。终之以福极,以考其得失于民。其始终先后与夫粗精小大之际,可谓尽矣。自五事至于六极皆言用,而五行不言用者,自五事至于六极皆以顺五行,则五行之用可知也。《虞书》于六府言修,则箕子于五行,言其所化之因于人者是也。《虞书》于六府,次之以三事,则箕子于五行,次之以五事而下是也。《虞书》于九功,言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则箕子于九畴,言庶徵之与福极是也。则知二帝三王之治天下,其道未尝不同。其道未尝不同者,万世之所不能易,此九畴之所以为大法也。
按:《读书记》、顾校本、章校本、吴校本、傅校本注「此句疑有讹字」。
皇明一统篇 明末清初 · 郭之奇
押尤韵
志一统而并列诸伪,诸伪可以为国乎?缘疾□之意而列之。如刘福通之迎立韩林儿,都亳号宋,改元龙凤。明玉珍称帝号夏,改元天统,可以国也。林儿取汴梁,摧济南,长驱上都,焚其宫阙,首褫膻裘之魄。玉珍雄视剑阁,子升继立,于其卒而书之曰宋主,曰夏主,成其为列国也。徐寿辉都蕲僭帝,国号天完,而难齿于宋、夏者。始制于倪文俊,终殒于陈友谅,未成其为列国也。友谅以沔阳渔人,袭杀部将,再弑伪主,虽称汉改号,威震江楚,卒之鄱阳首授。孽子角稽乱贼之靡,何以称焉?士诚盗取姑苏,称周王,复称吴王,为元寇,复为元尉。方谷珍蟠据东浙,受元爵,复歼元军;归我土,复抗我师。迹其挟诈怀奸,此投彼叛,□鼠狗之流耳。若夫陈友定为福建平章,犹夫谷珍为江浙左相也。假元号以窃土,恃有众以要君。非夏非夷,为民巨害。此虽缘疾□之意而列之,终不可以国也。其馀纷纷,大金复兴,弥勒治世,西北腥群,东南逋薮,肩摩踵接,俄兴俄灭者,安足道哉!太祖以壬辰起濠滁,及戊申而大一统。初举而平江汉,再伐而卷全吴,三征而定闽越,四讨而席周齐。遂取中原,驱塞北。拾宋掇秦,掣赵夷燕。日月除腥,乾坤洗秽。以十七载经营,膺万千年玺历。巍巍乎!高皇之有天下也。惟天为大,惟皇则天。稽古勋华,有开必先。臣司彤管,为一统篇。知真人之首出,明驱除之信然。
□运将终九十秋,天光分曜散齐州。
朱卿始窃金胡号,红巾遥向白莲裒。
石人只眼黄河出,茫茫六宇尽墟丘。
风猋电闪无乾土,淫名僭国满隅陬。
台海初繇方谷乱,汝颍仍教刘福蹂。
天完徐帝都蕲水,周国诚王在高邮。
林儿续宋称龙凤,夷梁出塞扫膻裘。
陈谅重标汉水帜,明珍久树夏关矛。
星移陆起天人发,石陨山鸣禽兽愁。
群雄割地中原裂,真主来滁旦旭浮。
诛汉平吴闽越定,周齐席捲宋秦收。
燕云龙塞辞笳篥,白狼玄菟表共球。
他年获就高皇纪,惟天为大我皇侔。
雪耻除凶酬百代,人心天意本同仇。
十七年中开草莱,百千万国洗疮瘤。
纷纷诸伪奚堪数,为我驱夷亦我□。
回贺正启(一)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九四、《临川先生文集》卷八○
伏以杓回寅位,德盛木行,物乘引达之阳,朝布始和之令。伏惟留守、司徒、侍中,深忠许国,令德在民。方谷旦之甫临,宜春祺之协应。某方兹居里,适阻造门,顾叙庆之弗遑,在驰诚而曷已!
洪范传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一、《临川先生文集》卷六五、《古今图书集成》乾象典卷二○、《王荆公年谱考略》卷二○
五行,天所以命万物者也,故「初一曰五行」。五事,人所以继天道而成性者也,故「次二曰敬用五事」。五事,人君所以修其心、治其身者也。修其心、治其身而后可以为政于天下,故「次三曰农用八政」。为政必协之岁、月、日、星辰、历数之纪,故「次四曰协用五纪」。既协之岁、月、日、星辰、历数之纪,当立之以天下之中,故「次五曰建用皇极」。中者,所以立本,而未足以趣时,趣时则中不中无常也,唯所施之宜而已矣,故「次六曰乂用三德」。有皇极以立本,有三德以趣时,而人君之能事具矣。虽然,天下之故犹不能无疑也。疑则如之何?谋之人以尽其智,谋之鬼神以尽其神,而不专用己也,故「次七曰明用稽疑」。虽不专用己,而参之于人物、鬼神,然而反身不诚不善,则明不足以尽人物,幽不足以尽鬼神,则其在我者不可以不思。在我者,其得失微而难知,莫若质诸天物之显而易见,且可以为戒也,故「次八曰念用庶證」。自五事至于庶證,各得其序,则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證,各失其序,则六极之所集,故「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敬者何?君子所以直内也,言五事之本在人心而已。农者何?厚也,言君子之道施于有政,取诸此以厚彼而已。有本以保常,而后可立也,故皇极曰建。有变以趣时,而后可治也,故三德曰乂。向者,慕而欲其至也;威者,畏而欲其亡也。「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何也?五行也者,成变化而行鬼神,往来乎天地之间而不穷者也,是故谓之行。天一生水,其于物为精,精者,一之所生也。地二生火,其于物为神,神者,有精而后从之者也。天三生木,其于物为魂,魂,从神者也。地四生金,其于物为魄,魄者,有魂而后从之者也。天五生土,其于物为意,精、神、魂、魄具而后有意。自天一至于天五,五行之生数也。以奇生者成而耦,以耦生者成而奇,其成之者皆五。五者,天数之中也,盖中者所以成物也。道立于两,成于三,变于五,而天地之数具。其为十也,耦之而已。盖五行之为物,其时、其位、其材、其气、其性、其形、其事、其情、其色、其声、其臭、其味,皆各有耦,推而散之,无所不通。一柔一刚,一晦一明,故有正有邪,有美有恶,有丑有好,有凶有吉,性命之理,道德之意皆在是矣。耦之中又有耦焉,而万物之变遂至于无穷。其相生也,所以相继也;其相克也,所以相治也。语器也以相治,故序六府以相克;语时也以相继,故序盛德所在以相生。《洪范》语道与命,故其序与语器与时者异也。道者,万物莫不由之者也。命者,万物莫不听之者也。器者,道之散;时者,命之运。由于道、听于命而不知者,百姓也;由于道、听于命而知之者,君子也。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唯天下之至神为能与于此。夫火之于水,妻道也,其于土,母道也。故神从志,无志则从意。志致一之谓精,唯天下之至精为能合天下之至神。精与神一而不离,则变化之所为在我而已。是故能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何也?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故水润而火炎,水下而火上。东方阳动以散而生风,风生木,木者,阳中也,故能变,能变故曲直。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金者,阴中也,故能化,能化,故从革。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土者,阴阳冲气之所生也,故发之而为稼,歛之而为穑。曰者,所以命其物。爰者,言于之稼穑而已。润者,性也。炎者,气也。上下者,位也。曲直者,形也。从革者,材也。稼穑者,人事也。冬,物之性复,复者,性之所,故于水言其性。夏,物之气交,交者,气之时,故于火言其气。阳极上,阴极下,而后各得其位,故于水火言其位。春,物之形著,故于木言其形。秋,物之材成,故于金言其材。中央,人之位也,故于土言人事。水言润,则火熯,土溽,木敷,金歛,皆可知也。火言炎,则水洌,土烝,木温,金凊,皆可知也。水言下,火言上,则木左,金右,土中央,皆可知也。推类而反之,则曰后,曰前,曰西,曰东,曰北,曰南,皆可知也。木言曲直,则土圜,金方,火锐,水平,皆可知也。金言从革,则木变,土化,水因,火革,皆以知也。土言稼穑,则水之井洫,火之爨冶,木、金之为械器,皆可知也。所谓木变者何?灼之而为火,烂之而为土,此之谓变。所谓土化者何?能熯,能润、能敷,能歛,此之谓化。所谓水因者何?因甘而甘,因苦而苦,因苍而苍,因白而白,此之谓因。所谓火革者何?革生以为熟,革柔以为刚,革刚以为柔,此之谓革。金亦能化,而命之曰从革者何?可以圜,可以平,可以锐,可以曲直,然非火革之,则不能自化也,是故命之曰从革也。夫金,阴精之纯也,是其所以不能自化也。盖天地之用五行也,水施之,火化之,木生之,金成之,土和之。施生以柔,化成以刚,故木挠而水弱,金坚而火悍,悍坚而济以和,万物之所以成也,奈何终于挠弱而欲以收成物之功哉?「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何也?寒生水,水生咸,故润下作咸。热生火,火生苦,故炎上作苦。风生木,木生酸,故曲直作酸。燥生金,金生辛,故从革作辛。湿生土,土生甘,故稼穑作甘。生物者,气也;成之者,味也。以奇生则成而耦,以耦生则成而奇。寒之气坚,故其味可用以耎;热之气耎,故其味可用以坚。风之气散,故其味可用以收;燥之气收,故其味可用以散。土者,冲气之所生也,冲气则无所不和,故其味可用以缓而已。气坚则壮,故苦可以养气;脉耎则和,故咸可以养脉;骨收则强,故酸可以养骨;筋散则不挛,故辛可以养筋;肉缓则不壅,故甘可以养肉。坚之而后可以耎,收之而后可以散;欲缓则用甘,不欲则弗用也。古之养生治疾者,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能已人之疾者,盖寡矣。「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何也?恭则貌钦,故作肃;从则言顺,故作乂;明则善视,故作哲;聪则善听,故作谋;睿则思无所不通,故作圣。五事以思为主,而貌最其所后也。而其次之如此何也?此言修身之序也。恭其貌,顺其言,然后可以学而至于哲。既哲矣,然后能听而成其谋。能谋矣,然后可以思而至于圣。思者,事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思所以作圣也。既圣矣,则虽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可也。「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何也?食、货,人之所以相生养也,故一曰食,二曰货。有相生养之道,则不可不致孝于鬼神,而著不忘其所自,故三曰祀。有所以相生养之道,而知不忘其所自,然后能保其居,故四曰司空。司空所以居民,民保其居,然后可教,故五曰司徒。司徒所以教民,教之不率,然后俟之以刑戮,故六曰司寇。自食货至于司寇,而治内者具矣,故七曰宾,八曰师。宾所以接外治,师所以接外乱也。自食货至于宾师,莫不有官以治之,而独曰司空、司徒、司寇者,言官则以知物之有官,言物则以知官之有物也。「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何也?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上考之星辰,下考之历数,然后岁月日时不失其政,故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历者,数也;数者,一二三四是也,五纪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非特历而已,先王之举事也,莫不有时;其制物也,莫不有数。有时,故莫敢废;有数,故莫敢逾。盖尧舜所以同律度量衡,协时月正日,而天下治者,取诸此而已。「皇极,皇建其有极,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何也?皇,君也;极,中也。言君建其有中,则万物得其所,故能集五福以敷锡其庶民也。「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何也?言庶民以君为中,君保中,则民与之也。「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何也?言君中则民人中也。庶民无淫朋,人无比德者,惟君为中而已。盖君有过行偏政,则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矣。「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何也?言民之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其所猷、所为、所守之当否。所猷、所为、所守不协于极,亦不罹于咎,君则容受之,而康汝颜色以诱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虽未可以锡之福,然亦可教者也,故当受之而不当谴怒也。《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康而色之谓也。其曰我所好者德,则是协于极,则非但康汝颜色以受之,又当锡之福以劝焉。如此则人惟君之中矣。不言「攸好德,则锡之福」,而言「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何也?谓之皇极,则不为已甚也。攸好德,然后锡之福,则获福者寡矣,是为已甚,而非所以劝也。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则是茍革面以从吾之攸好者,吾不深探其心,而皆锡之福也,此之谓皇极之道也。「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何也?言茍曰好德,则虽茕独,必进宠之而不虐;茍曰不好德,则虽高明,必罪废之而不畏也。盖茕独也者,众之所违而虐之者也;高明也者,众之所比而畏之者也。人君蔽于众,而不知自用其福威,则不期虐茕独而茕独实见虐矣,不期畏高明而高明实见畏矣。茕独见虐而莫劝其作德,则为善者不长;高明见畏而莫惩其作伪,则为恶者不消。善不长,恶不消,人人离德作伪,则大乱之道也。然则虐茕独而宽朋党之多,畏高明而忽卑晦之贱,最人君之大戒也。「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何也?言有能者,使在职而羞其材,有为者,使在位而羞其德,则邦昌也。人君孰不欲有能者羞其材,有为者羞其德,然旷千数百年而未有一人致此。盖聪不明而无以通天下之志,诚不至而无以同天下之德,则智以难知而为愚者所诎,贤以寡助而为不肖者所困,虽欲羞其行,不可得也。通天下之志,在穷理;同天下之德,在尽性。穷理矣,故知所谓咎而弗受,知所谓德而锡之福;尽性矣,故能不虐茕独以为仁,不畏高明以为义。如是则愚者可诱而为智也,虽不可诱而为智,必不使之诎智者矣;不肖者可革而为贤也,虽不可革而为贤,必不使之困贤者矣。夫然后有能、有为者得羞其行,而邦赖之以昌也。「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何也?言凡正人之道,既富之然后善。虽然,徒富之,亦不能善也,必先治其家,使人有好于汝家,然后人从汝而善也。汝弗能使有好于汝家,则人无所视效,而放僻邪侈亦无不为也。盖人君能自治,然后可以治人;能治人,然后人为之用;人为之用,然后可以为政于天下。为政于天下者,在乎富之、善之,而善之,必自吾家人始。所谓自治者,「惟皇作极」是也;所谓治人者,「弗协于极,弗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无虐茕独而畏高明」是也;所谓人为之用者,「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是也;所谓为政于天下者,「凡厥正人」是也。既曰能治人,则人固已善矣,又曰富之然后善,何也?所谓治人者,教化以善之也;所谓富之然后善者,政以善之也。徒教化不能使人善,故继之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徒政亦不能使人善,故卒之曰「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也。「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何也?既言治家不善不足以正人也,又言用人不善不足以正身,言崇长不好德之人而锡之福,亦用咎作汝而已矣。「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何也?言君所以虚其心,平其意,唯义所在,以会归其有中者。其说以为人君以中道布言,是以为彝、是以为训者,于天其训而已。夫天之为物也,可谓无作好,无作恶,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矣。荡荡者言乎其大,平平者言乎其治。大而治,终于正直,而王道成矣。无偏者,言乎其所居;无党者,言乎其所与。以所居者无偏,故能所与者无党,故曰「无偏无党」;以所与者无党,故能所居者无偏,故曰「无党无偏」。偏不已,乃至于侧;陂不已,乃至于反。始曰「无偏无陂」者,率义以治心,不可以有偏陂也;卒曰「无反无侧」者,及其成德也,以中庸应物,则要之使无反侧而已。路,大道也;正直,中德也。始曰「义」,中曰「道」、曰「路」,卒曰「正直」,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之谓也。孔子以为「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今曰「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何也?好恶者,性也,天命之谓性;作者,人为也,人为则与性反矣。《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命有德,讨有罪,皆天也,则好恶者岂可以人为哉?所谓示之以好恶者,性而已矣。「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何也?言凡厥庶民,以中道布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其说以为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当顺而比之,以效其所为,而不可逆。盖君能顺天而效之,则民亦顺君而效之也。二帝三王之诰命,未尝不称天者,所谓于帝其训也,此人之所以化其上也。及至后世,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而欲人之弗叛也,不亦难乎?「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何也?直而不正者有矣,以正正直乃所谓正也;曲而不直者有矣,以直正曲乃所谓直也。正直也者,变通以趣时,而未离刚柔之中者也。刚克也者,刚胜柔者也;柔克也者,柔胜刚者也。「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何也?燮者和孰上之所为者也;友者,右助上之所为者也;强者,弗柔从上之所为者也,弗友者,弗右助上之所为者也;君君臣臣,适各当分,所谓正直也。若承之者,所谓柔克也;若威之者,所谓刚克也。盖先王用此三德,于一嚬一笑未尝或失,况以夫施于庆赏刑威之际哉!故能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乱也。「沈潜刚克,高明柔克」。何也?言人君之用刚克也,沈潜之于内;其用柔克也,发见之于外。其用柔克也,抗之以高明;其用刚克也,养之以卑晦。沈潜之于内,所以制奸慝,发见之于外,所以昭忠善。抗之以高明,则虽柔过而不废;养之以卑晦,则虽刚过而不折。《易》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吉凶之生,岂在夫大哉?盖或一嚬一笑之间而已。《洪范》之言三德,与《舜典》、《皋陶谟》所序不同,何也?《舜典》所序,以教胄子,而《皋陶谟》所序,以知人臣,故皆先柔而后刚;《洪范》所序,则人君也,故独先刚而后柔。至于正直,则《舜典》、《洪范》皆在刚柔之先,而《皋陶谟》乃独在刚柔之中者,教人,治人宜皆以正直为先,至于序德之品,则正直者中德也,固宜在柔刚之中也。「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何也?执常以事君者,臣道也;执权以御臣者,君道也。三德者,君道也。作福,柔克之事也;作威,刚克之事也。以其侔于神天也,是故谓之福。作福以怀之,作祸以威之,言作福则知威之为祸,言作威则知福之为怀也。皇极者,君与臣民共由之者也。三德者,君之所独任而臣民不得僭焉者也。有其权,必有礼以章其别,故惟辟玉食也。礼所以定其位,权所以固其政,下僭礼则上失位,下侵权则上失政,上失位则亦失政矣。上失位失政,人所以乱也。故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也。侧颇僻者,臣有作福、作威之效也;僭忒者,臣有玉食之效也。民侧颇僻也易,而其僭忒也难。民僭忒则人可知也,人侧颇僻则民可知也。其曰「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亦若此而已矣。于淫朋曰庶民,于僭忒曰民而已,何也?僭忒者,民或有焉,而非众之所能也。天子、皇、王、辟,皆君也,或曰天子,或曰皇,或曰王,或曰辟,何也?皇极于帝其训者,所以继天而顺之,故称天子;建有极者道,故称皇;好恶者德,故称王;福威者政,故称辟。道所以成德,德所以立政,故言政于三德而称辟也。建有极者道,故称皇,则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何也?吾所建者道,而民所知者德而已矣。「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何也?言有所择,有所建,则立卜筮人。卜筮凡七,而其为卜者五,则其为筮者二可知也。先卜而后筮,则筮之为贞悔亦可知也。衍者,吉之谓也;忒者,凶之谓也。吉言衍,则凶之为耗可知也;凶言忒,则吉之为当亦可知也。此言之法也,盖自始造书,则固如此矣。福之所以为福者,于文从畐,畐则衍之谓也;祸所以为祸者,于文从呙,呙则忒之谓也。盖忒也、当也,言乎其位;衍也、耗也,言乎其数。夫物有吉凶,以其位与数而已。六五得位矣,其为九四所难者,数不足故也;九四得数矣,其为六五所制者,位不当故也。数衍而位当者吉,数耗而位忒者凶,此天地之道,阴阳之义,君子小人之所以相为消长,中国夷狄之所以相为强弱。《易》曰:「人谋鬼谋,百姓与能」。盖圣人君子以察存亡,以御治乱,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为百姓之所与者,盖寡矣。「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何也?卜筮者,质诸鬼神,其从与违为难知,故其占也从众而已也。「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民,谋及卜筮」。何也?言人君有大疑,则当谋之于己,己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卿士,又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庶民,又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鬼神。鬼神尤人君之所钦也,然而谋之反在乎卿士、庶民之后者,吾之所疑而谋者,人事也,必先尽之人,然后及鬼神焉,固其理也。圣人以鬼神为难知,而卜筮如此其可信者,《易》曰:「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唯其诚之不至而已矣,用其至诚,则鬼神其有不应,而龟筮其有不告乎?「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何也?将有作也,心从之,而人神之所弗异,则有馀庆矣,故谓之大同,而子孙其逢吉也。「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何也?吾之所谋者疑也,可以作,可以无作,然后谓之疑。疑而从者众,则作而吉也。「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何也?尊者从,卑者逆,故逆者虽众,以作内,犹吉也。「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何也?所以谋之心,谋之人者尽矣,然犹不免于疑,则谋及于龟筮,故龟筮之所共违,不可以有作也。「庶徵: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者,何也?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者,自「肃时雨若」以下是也;曰时者,自「王省惟岁」以下是也。「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何也?阴阳和,则万物尽其性,极其材,言庶草者,以为物之尤微而莫养,又不知自养也,而犹蕃庑,则万物得其性皆可知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何也?雨极备则为常雨,旸极备则为常旸,风极备则为常风,燠极无则为常寒,寒极无则为常燠,此饥馑疾疠之所由作也,故曰凶。「曰休徵: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徵: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何也?言人君之有五事,犹天之有五物也。天之有五物,一极备凶,一极无亦凶,其施之小大缓急无常,其所以成物者,要之适而已。人之有五事,一极备凶,一极无亦凶,施之小大缓急亦无常,其所以成民者,亦要之适而已。故雨、旸、燠、寒、风者,五事之證也。降而万物悦者,肃也,故若时雨然;升而万物理者,乂也,故若时旸然;哲者,阳也,故若时燠然;谋者,阴也,故若时寒然;睿其思,心无所不通,以济四事之善者,圣也,故若时风然。狂则荡,故常雨若;僭则亢,故常旸若;豫则解缓,故常燠若;急则缩栗,故常寒若;冥其思,心无所不入,以济四事之恶者,蒙,故常风若也。孔子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君子之于人也,固常思齐其贤,而以其不肖为戒。况天者固人君之所当法象也,则质诸彼以验此,固其宜也。然则世之言灾异者,非乎?曰:人君固辅相天地以理万物者也,天地万物不得其常,则恐惧修省,固亦其宜也。今或以为天有是变,必由我有是罪以致之;或以为灾异自天事耳,何豫于我,我知修人事而已。盖由前之说,则蔽而葸;由后之说,则固而怠。不蔽不葸、不固不怠者,亦以天变为己惧,不曰天之有某变,必以我为某事而至也,亦以天下之正理考吾之失而已矣,此亦「念用庶證」之意也。「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何也?言自王至于师尹,犹岁月日三者相系属也。岁月日有常而不可变,所总大者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不可以僭多。自王至于师尹,三者亦相系属,有常而不可变,所总大者亦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亦不可以僭多。故岁月日者,王及卿士、师尹之證也。「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何也?既以岁月日三者之时为王及卿士、师尹之證也,而王及卿士、师尹之职,亦皆协之岁月日时之纪焉,故岁有会,月有要,日有成。大者省其大而略,小者治其小而详。其小大、详略得其序,则功用兴,而分职治矣,故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小大、详略失其序,则功用无所程,分职无所考,故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也。「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何也?言星之好不一,犹庶民之欲不同。星之好不一,待月而后得其所好,而月不能违也。庶民之欲不同,待卿士而后得其所欲,而卿士亦不能违也,故星者,庶民之證也。「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何也?言岁之所以为岁,以日月之有行,而岁无为也,犹王之所以为王,亦以卿士、师尹之有行,而王无为也。春秋者,阴阳之中;冬夏者,阴阳之正。阴阳各致其正,而后岁成。有冬、有夏者,言岁之成也。「月之从星,则以风雨」。何也?言月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星,则风雨作而岁功成,犹卿士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民,则治教政令行而王事立矣。《书》曰:「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夫民者,天之所不能违也,而况于王乎,况于卿士乎?「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何也?人之始生也,莫不有寿之道焉,得其常性则寿矣,故一曰寿。少长而有为也,莫不有富之道焉,得其常产则富矣,故二曰富。得其常性,又得其常产,而继之以毋扰,则康宁矣,故三曰康宁也。夫人君使人得其常性,又得其常产;而继之以毋扰,则人好德矣,故四曰攸好德。好德,则能以令终,故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何也?不考终命谓之凶,蚤死谓之短,中绝谓之折。祸莫大于凶短折,疾次之,忧次之,贫又次之,故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凶者,考终命之及也;短折者,寿之反也;疾忧者,康宁之反也;贫者,富之反也。此四极者,使人畏而欲其亡,故先言人之所尤畏者,而以犹愈者次之。夫君人者,使人失其常性,又失其常产,而继之以扰,则人不好德矣,故五曰恶,六曰弱。恶者,小人之刚也;弱者,小人之柔也。九畴曰初,曰次,而五行、五事、八政、五纪、三德、五福、六极特以一二数之,何也?九畴以五行为初,而水之于五行,貌之于五事,食之于八政,岁之于五纪,正直之于三德、寿、凶短折之于五福、六极,不可以为初故也。或曰:「箕子之所次,自五行至于庶證,而今独曰自五事至于庶證,各得其序,则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證,各爽其序,则六极之所集,何也」?曰:「人君之于五行也,以五事修其性,以八政用其材,以五纪协其数,以皇极建其常,以三德治其变,以稽疑考其难知,以庶證證其失得,自五事至于庶證,各得其序,则五行固已得其序矣」。或曰:「世之不好德而能以令终与好德而不得其死者众矣,今曰好德则能以令终,何也」?曰:「孔子以为『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君子之于吉凶祸福,道其常而已,幸而免与不幸而及焉,盖不道也」。或曰:「孔子以为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而福极不言贵贱,何也」?曰:「五福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慕而欲其至;六极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畏而欲其亡;若夫贵贱,则有常分矣。使自公侯至于庶人,皆慕贵欲其至,而不欲贱之在己,则陵犯篡夺之行日起,而上下莫安其命矣。《诗》曰:『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盖王者之世,使贱者之安其贱如此。夫岂使知贵之为可慕而欲其至,贱之为可畏而欲其亡乎」?
洪范小传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先《武成》以事天,后《洪范》以极天道,不称周年而称商祀,就箕子以访焉,则武成所谓乃反商政,政由旧者,于是乎在。武王若曰:箕子者,吾商之旧三公也,吾欲有闻则访焉。
「帝乃震怒,不畀」:不畀者,不与也。帝之不与鲧者,鲧失治道于天下也。故声其恶曰:「彝伦攸斁」。迹其不畀之实曰:「鲧则殛死,禹乃嗣兴」。禹嗣鲧之职,而鲧之所不举者,一日兴起也。旧说废父与子者误也,其意私且狭也。「天乃锡禹」者,锡其所兴也,锡则畀之也。「《洪范》九畴,彝伦攸叙」者,天人德之也。
「初一曰五行」:五行得其叙,是谓「彝伦攸叙」。土爰稼穑,水之润下,火之炎上,木之曲直,金之从革,皆具于土矣。土何事之有?其于稼穑则从人之欲而无不可也。爰,曰也。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润下作咸,水,咸也。炎上作苦,火,苦也。曲直作酸,木,酸也。从革作辛,金,辛也。稼穑作甘,土,甘也。
「二、五事」:「一曰貌」,木也;「二曰言」,金也;「三曰视」,火也;「四曰听」,水也;「五曰思」,土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五行之具用也;「四曰司空」,水也;「五曰司徒」,土也;「六曰司寇」,金也;「七曰宾」,木也;「八曰师」,火也(下缺。)。
(上缺。)保之极也。「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言人君人臣所以作极之术如此也。人君之极,极于上帝;庶民之极,极于吾君也。「钦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当次于「五福」之畴。
「六、三德」:「一曰正直」,土也。「二曰刚克」,火也,金也。「三曰柔克」,水也,木也。「平康正直」,同土用土也。「疆弗友刚克」,因水木用火金也。「燮友柔克」,因火金用水木也。「沉潜刚克」,因水用火也。「高明柔克」,因火用水也。「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当次于「五福」之畴。
「七、稽疑」:「曰雨」,木也。「曰霁」,火也。「曰蒙」,金也。「曰驿」,水也。「曰克」,土也。「曰贞,曰悔」,五行具也。蒙,金文作雺,天气下地不应也。驿,今文作圛,升云半有半无也。克,于龟象五行交相,尧与土之状相类。
「八、庶徵」:「曰雨」,木也。「曰旸」,金也。「曰燠」,火也。「曰寒」,水也。「曰风」,土也。「曰肃,时雨若」,木以类从也。「曰哲,时燠若」,火以类从也。「曰谋,时寒若」,水以类从也。「曰圣,时风若」,土以类从也。咎徵「曰狂,恒雨若」,木自咎也。「曰僭,恒旸若」,金自咎也。「曰豫,恒燠若」,火自咎也。「曰急,恒寒若」,水自咎也。「曰蒙,恒风若」,土自咎也。「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徵,家用不宁。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当次「五纪」之畴。
「九、五福」:「一曰寿」,土也。「二曰富」,水也。「三曰康宁」,火也。「四曰攸好德」,木也。「五曰考终命」,金也。惟五福实亦备用,如寿富而康宁,康宁而寿富,攸好德而考终命,考终命而寿富之类。「六极」:「一曰凶短折」,土也,金也。「二曰疾」,火也。「三曰忧」,火也。「四曰贫」,水也。「五曰恶」,木也。「六曰弱」木也。
说之二十年前为《洪范》之学,本诸伏生、刘向、一行,而古今之说不敢遗也,为传数千言。靖康丙午冬遇金贼于睢阳,五世图书悉以灰烬,宁知有吾之《洪范传》?今年戊申冬飘流金陵,遇东里好学后生,尝标记予传之五行于本书,予欣然见之,如睹再生之物也。方抱病危弱,于冬至前一日因作此小传,自安其私也。而念学者之益,良亦未易议也。二十二日壬寅。至其次序,则多本诸泰山姜至之先生,论五行则张廷评景发之云(《嵩山文集》卷一一。又见《经义考》卷九六,《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二。)。
师火也:原无,据四库本补。
论河北流民劄子 北宋 · 郑獬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七四、《郧溪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四、《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七
臣窃见河北之民自去秋以来,相携老幼,皆徙于南方,累累道途,迄今不绝,不知几万户,兹非细事也。臣询得其繇,或云以岁饥无食,或云地震不得宁居,或云河决失耕业,或云以避塞河之役。臣参考以计之,若以岁饥,则百十年来丰凶常事,何昔之凶年犹得安居,而今遽为去计乎?若以地震,则震有时而必止,虽暂有不宁,犹宜未至弃本土而去。若以河决,则恩、冀、德、博罹害者宜迁,而镇、定、邢、赵非河所累,则又何为而辄去?若以河役,则朝廷已有诏罢,而迁者至今不已。由是言之,盖其原起于唐州之开旷土,而成于河北之讹言。何者?唐州官吏冒赏贪功,遣牙校赍榜于三边,招诱户民十有馀年,于是三边始有迁民。及去秋地震,其父老皆言真庙时地震,遂有澶渊之役,今复地震,北人又将扰边矣,如何不为引避?加以岁凶、河决,于是相牵连而大去之。夫民故愚而无知,一人摇之,百人酬之,一乡之间,但见南徙者众,故相随而亦迁,即询究其所以迁之理,则不出前之所言。是彼亦未能熟较利害,但云南方谷贱,有旷土可为生耳。若然者,岂得纵其流亡而不为禁止乎?河朔去岁虽被灾,而诸郡亦有秋穫之处,民间未至横衢路而饿死,易婴儿以食。借使今之有寒饿不能自活者,虽纵而之南无害也。至于中户以上,乃连车牛、负囊箧、驱仆跃马,其资足以为养者,又何为而不禁止,端使流离而南徙乎?属者朝廷虽屡敕本道安集,而至今去者如故,此皆刺史、县令有不能者,无方略以安之耳。朝廷诚能深责刺史、县令,俾之从便宜,务令安集,勿令中户以上随众而迁,刺史、县令有不能者,则亟令监司举劾,别选有能者代之,刺史、县令知惧,则庶乎有为,可以禁止矣。或云迁者不可止,止则饿死,或急而为盗,为患浸深。臣以为寒饿者听之去,可以自资者留之。今河北亦有常平粟未曾赈发,宜举以贷民。今冬宿麦得雪,向去收成,则民复安堵矣。兼闻河北便籴官价殊高,豪民亦有藏粟邀价者,及官配籴甚急而粟价愈贵。若便籴、配籴,宜一切罢之。如又贷以常平粟,则民间得贱粟,可以自存矣。或者又谓河北之民久离兵战,生息既繁,遂不能相养。譬之,旧为家十口,有田二顷,今田不加多而增口为二十,还值凶年,故析其食口,就粟南方,适得其宜矣。此又非通论,二十口之息,岂能一日而具?何前日犹能相养,而今日遂不能乎?夫民者重迁,如刺史、县令有安集之术,则孰肯弃坟墓、去亲戚乡井而轻为流民乎?以此又知刺史、县令不为朝廷养民也。北方之人,乍入南地,不习水土,向春必生疠疾。伏愿陛下严立科罪,下提刑转运司,责在刺史、县令随宜处画,必令存留,无得纵令流移,庶几河朔不为墟矣。幸冀陛下留神,特赐裁察。
尚书解 其一 洪范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臣某曰:人君立大中之道,则政化平均。民不穷夭,而俗皆好善,是锡五福于天下也。上无偏政,则人无朋比,而咸趋大中。虽有不合于中,但未入于咎恶,皆可容而纳于中道。故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此之谓矣。夫有才有为之士,患在行不羞进;行不羞进,则挟才为奸,足以乱国。进其行则其才可用,足以兴邦。人君又当修德,使正人好于我家,然后人陶善化,而下无罪辜。人君之心,当如止水,不作好恶偏党,其邪正自辨,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