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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自禅人 宋 · 释克勤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
初发心人性识勇猛,忘餐废寝,专诚坚确,为可喜。
况春秋鼎盛,不恋乡井温焕,依清高雅众,体究此一段大因缘,是诚宿有大根器。
然更宜日慎一日,业业兢兢,直下脱洒,滴水滴冻,蹈规循矩。
既以为道之心代众持盂,不为不好事业,要须居三家村里,亦如稠人广众,所谓自作一丛林也。
袖疏投刺见人,折节恭谨,于日用中,当自参取。
万境万缘,皆为自己入路,一尘中透脱,遍界皆是大宝藏。
发此蕴奥,八万尘劳皆八万波罗蜜
转物归己,随处了心,并为作工夫处。
是故古德道:「山僧为汝发机却有限,不如他山河大地,一切音声,及自己心念所起,乃文殊、普贤、观世音妙门」。
岂不见宝寿作缘化于闹市,见二人相争,傍人解劝:「你得恁无面目」?
渠便桶底脱去。
后来出世,打风打雨,但一如初心,专一不移。
将来自己七通八达,到无疑之地,自可超佛越祖,透脱生死乃馀事耳。
按:《佛果圆悟真觉禅师心要》卷下始。
妙湛睿老真赞 宋 · 程俱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四○、《北山小集》卷一六
黄蘖妙湛禅师睿公,童子出家,已有冲天之志;
早年悟道,遂开选佛之场。
法诵传衣,孤峰顶目视云汉;
慧林敷座,微尘里转大法轮。
喧静一如,丝毫不立。
入廛垂手,端能于异类中行;
破闇传灯,肯使向瞎驴边灭。
名久喧于四海,化方被于九夷。
嗣法了心,图形瞻敬。
信安老汉以偈赞云:
妙湛师,丹青顶相。
头圆下丰,眉在眼上。
海康许崧老1129年9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八、《梁溪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广东省湛江市雷州市
某顿首启崧老右丞兄侍史:湖外人来,伏领中夏所赐教墨,窃审动静,感与慰并。
秋高江外,气候已凉,伏惟燕处多裕,钧候多福。
某以黎寇未靖,尚驻海康,官军进讨,贼势稍衰,早晚遂南渡矣。
自抵岭海,幸与小子无恙,然从者物故过半,瘴疠之乡,真可畏也。
蒙诲谕之厚,铭佩无已。
垂示《易》书《彖》《象》并《论语》、《法言》训诂,已领。
离群索居之久,得闻所未闻于蛮夷寂寞之滨,恍然如奉言色,喜可量也。
忧患中读《易》,如管中窥豹,时见一斑,辄以所妄见者为之传,又著《释象》、《训辞》、《明变》、《类占》、《衍数》诸篇,解剥《易》体。
非敢谓足以垂世,成一家言,聊以自娱,忘忧永日而已。
常恨羁囚,未缘求教,近于元中处尽传盛著,遂获窥寻微旨,證其所合而考其所不然者,幸甚幸甚!
卓见洽闻,发明难言之意多矣,然有未能无疑者,求于大象似太深,而求于彖、爻之象似未备也。
尝作书与元中论之,今录往。
又尝掇所著《释象》中数十条致元中处,戒其勿他示,唯因风录致左右,愿试取观之,可见大槩,庶几千虑或有得焉。
观《易》之象,正犹观天,辨其分域,察其名数,然后吉凶妖祥可得而占;
不然则以斗为箕,以角为尾,以紫微之垣为三光之廷,其相去辽绝,可胜言哉。
观象然后可以得意,得意然后可以忘象。
而近世学者因王弼筌蹄之说,皆废象而不谈,此所以多失圣人之旨也。
互体、卦变见于《春秋传》所载占筮之言,皆古书,不可废也。
汉、魏间言《易》者泥于象而不求其义,所取迂阔,多失圣人立象之本意;
而自辅嗣以来,一槩以义,而不求象,不得辞之所指,因以失义者亦不为少。
要之,二者兼乃有得。
尝试取彖、爻之象审而观之,其所以示人者盖璨然矣;
况以高明之识,精深沈郁之思,洞视而熟察之,其所得遂将超轶绝尘
何可跂及耶?
所谓彖、爻之象者,元中书已论其略,今试及其一二。
《姤》之「女壮」,象在《乾》、《巽》。
乾,健也;
《巽》,长女也。
一阴初生,已为长女而健,此女壮之象也。
晋之康侯锡马蕃庶,昼日三接,象在《坤》、《离(《离》,日也、《坤》,臣也。)》。
牝马也坤,比于《离》,以柔顺得君,康侯锡马蕃庶,昼日三接之象也。
馀卦皆然也,第或取互体,或取卦变,或取卦爻,为不同耳。
爻象盖亦如此。
然又有相因以取象者,如《益》六四「利用为依迁国」,则初九「利用为大作」。
所谓「大作」者,如《盘庚》之「厥攸作视,民利用迁」,《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是也。
损上益下,正在此爻。
故其象取于迁国大作,亦犹《损》六三之为「得友」,而上九之为「得臣无家」也。
有相反以取象者。
如《颐》之初九,以阳在下,有自养之才,然居动体则不能守之以静,故为「舍尔灵龟,观我朵颐」。
六四以阴在上,资物以为养,然居止体则有以静养其威之意,故为「虎视耽耽,其欲逐逐」。
龟伏气,虎食肉,相去远矣。
动止殊而吉凶异,亦犹《大过》九二之为「枯杨生梯」,九五之为「枯杨生华」也。
凡此之类,不可以一端求,因象会意,乃知圣人立象之妙,唯变所适,而不可穷也。
所谓卦体者,《颐》、《损》、《益》外实中虚,有离之体,故爻象取龟;
《大壮》外柔内刚,有兑之体,故象爻取羊之类是也。
所谓卦变者,变《蛊》之六五以为九五,则《蛊》变而为《巽》,故其象以先甲后甲为先庚后庚;
变《明夷》之六四以为九四,则《明夷》变而为《丰》,故其象六五、上六,以暗在上,为「见斗」、「见沬」之类是也。
凡此合一卦以观,然后得之,亦犹「颐中有物曰噬嗑」,《小过》有飞鸟之象,时一见之,使学者精思而后得焉。
妄谓如此,未知然否?
愿有以警诲之,幸甚!
《论语》、《法言》训诂发挥妙理,脉络贯通,正得古人立言之旨,甚善。
皆圣贤言行之要,惜乎近世之人以为童稚之习而弗深考也。
道途间因为小子讲解,谩著其说,颇足正旧训之失,如「井有人焉」之「井」、「不施其亲」之「施」,凡百馀条,今录十数章往,以丐鉴裁,或有可取,当令小史以拙笔故楮尽书之,以致几格间也。
世故方尔,吾侪唯当益求性命之理,守死善道耳,馀复何言!
诏令既下,想见士夫迁徙纷纷,念之心折。
豫章遂为都会,分宁僻远,自不相关,从者不必更他徙否?
得舍弟六月初书,已办,欲来江外,不知后复如何?
族大累重,一迁自非易事也。
闻杜门谢客,唯以著述为事,不胜叹仰。
儒书训释既当,不若于佛书中发其妙意,虽见性了心,不立文字,然法门差别,理事通融,偏参亦自无碍。
大抵训释前言,盖专以为己,非为人也。
块处海岛,既远朋友,渐摩之益,又无书可观,其遂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
会晤无期,可量悁跂,切冀良食自厚。
因张漕人还,寓书以承动静,不宣。
某再拜。
澧州夹山普慈禅院转轮藏记1128年11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一、《梁溪集》卷一三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常德市澧县
如来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示权显实说三乘法度,无量众将入涅槃,以正法眼付大迦叶,使之流布,无令断灭,所以显发四十九年,随机接物,实无所说,应得度者,本自圆成,亦无所得。
诸大弟子佛灭度后,相与结集修多罗藏,及诸菩萨制律造论,助发实相,藏教乃圆。
譬如宝山,庄严殊胜,皆众妙宝所共合成。
而大迦叶以正法眼展转传授,至于达摩,流通震旦,不立文字,直指心源,见性成佛。
譬如一灯传百千灯,光明相续,无有穷尽。
彼众宝山非大法灯之所照烛则不明了,故以具眼而阅灵文,以法印心,如印印泥,小大方圆,不差毫发,是则名为具看经眼。
不如是者,变为歹相,则诸佛说反成魔说。
有大导师善慧大士,以方便智设妙圆机,创转轮藏以贮佛语及菩萨语,关机斡旋,周行不息。
运转一匝,则与受持诵书、写一大藏经教等无有异。
夫一藏教,其数五千四十八卷,一偈一句,含无量义。
其有受持读诵书写,非积岁时、晦明寒暑不能成就,云何乃于屈伸臂间运动机轮而得圆满?
应观法界,一切惟心,由心生故种种法生,由法生故种种心生。
法即是心,心即是法。
心法如如,非一非二,则一念之际,功德周圆,与久远时无有差别。
了斯法者于一尘中转大法轮,于一念顷转如是经百千万亿。
况此法藏现前,运转自然,能护不可思议胜妙功德,以是义故,轮藏之兴周遍禅刹,与诸有情作大饶益。
澧州夹山普慈禅院,傅明大师演化法席,十方禅侣响赴云集,具大藏经,独无轮藏。
惟大比丘长老善能兴崇寺宇,规模建立。
荆南府能仁寺改为官舍,有旧经藏,制度精好,澧倅吴君适至其处,乞归付之,为天申节祝延圣寿道场之所。
创大宝殿,芘覆安设,相方面势,博广严丽。
檀信施财,匠石献巧。
水漂巨木,材皆香楠,以充殿楹;
溪出异石,形如覆钟,以奠轮趾。
众缘和合,不日告成。
金碧相鲜,炳焕殊特。
诸天宫殿,大地山河,磅礡穹窿,与藏回旋。
诸大菩萨及护法神宴坐奔驰,与藏往复,互相戛摩,出大音声,演出苦空无我妙义,凡见闻者靡不蒙益。
而况发心精诚,归向由一?
转藏至百千转,旋见关机,反观自性,转贪恚痴为大智慧,顿悟圆通,證无上道,夫何疑哉!
有一居士,其家梁溪,谋身拙故,罹诸忧患,去国漂泊,经湘、沅间,闻是比丘大作缘事,以身所有,随喜而舍。
舍诸身业,为书藏额;
舍诸意业,为作藏记;
舍诸口业,为说藏偈。
三业皆舍,愿从今去,永断诸业,罪障消除,得无生忍。
时此居士遥瞻宝藏,而说偈言:
我观大藏教,三乘十二部。
广为众生说,皆是诸佛语。
禅宗指心源,不立文字相。
见性以成佛,岂与佛语违。
了心即了法,心法本无二。
已具看经眼,乃可阅灵文。
谛观诸佛言,无一不然者。
如以印印泥,从横皆契合。
此心未明了,欲于纸上求。
如入海算沙,历劫无是处。
心迷诸经转,心悟转诸经。
是故学道人,明心以为最。
我观转轮藏,众宝所庄严。
排斡隐机关,周行无滞碍。
山河随地转,宫殿与天回。
诸龙及鬼神,蟠结以卫护。
璀璨种种色,发生大光明。
荡摩出音声,演说微妙义。
佛语菩萨语,宝函秘其中。
运动不崇朝,而转无量匝。
一心生万法,万法惟一心。
心念已周圆,功德斯成就。
藏轮表诸法,法轮转于心。
是故瞻礼人,当观能转者。
我观夹山境,清净古业林。
精进老比丘,能作缘事。
诸缘和合故,指顾宝藏成。
宝藏成既然,一切法亦尔。
仰祝圣人寿,后天无有边。
俯利诸含生,神力不思议。
稽首如来藏,及诸菩萨等。
坐于微尘里,转广大法轮。
刹那于是经,能转千万亿。
方便解脱法,化度诸有情。
于一弹指间,洗涤千劫罪。
是故我皈依,回心无上道。
太平道院新造三乘小像记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五六、《竹溪先生文集》卷二二
岳阳节度使西外宗正赵公端礼于太平道院新造三乘小像,以释迦如来居中,弥勒在左,无量寿在右,面如满月,身相端直。
优钵昙华为菩提座,六大菩萨慈容粹和,普陀大士无畏自在。
复有住世十六大阿罗汉,各以愿力现诸神变。
复有四大天王,威德坚忍,却诸魔事。
复有二金刚神,勇猛可怖,守护正法。
复于别龛示现旃檀端相如来,巍巍堂堂,如星中月,宝华庄严。
幢盖间错散诸香云,弥覆其上,恍如灵山一会,正在目中。
公初以绍兴己巳三月得无量寿旧像于太平主僧了心,极爱重之,涂以金碧,粲然一新。
不踰月,有持弥勒与六菩萨至者,即以万金易之。
于是始有求中尊意。
明日宗长乃以来献,既喜且骇。
其后每有所求,应念辄至,若有神授,至七月毕集。
是诸众像纯以紫金旃檀宝香所成,工巧之妙,侔于造化。
或有损缺,为补治之,或有残剥,为粉饰之。
小大修短,各中规度,如出一手,有目以来,所未尝见。
四众瞻仰,莫不惊叹,此大奇特希有之事。
我观往昔诸佛出兴于世,皆以一大事故,普为人天宣说妙法,作诸胜因。
华严界中七处九会,其它或在耆阇崛山,或在室罗筏城,或在给孤独园,不可胜举,皆是时节因缘。
今百年废坏之馀,一旦复聚,与正法时了无二相,殆非偶然。
以公直心为德,具众善根,于宰官中作大方便,是故三乘同时出现,咸欲使公睹兹殊异,发菩提心,悟此色身如芭蕉坚,观诸妄境如境中像,了无一法,是真实者。
离世间乐,安住法乐,渐次精进,至安乐国。
见者闻者,同證此道。
普现居士作是语时,不唯此会诸法中王,乃至一邻虚尘所现亿万世界,河沙诸佛皆共赞言。
如是如是。
李参政汉老 一)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七、《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五、《径山志》卷八
示谕「自到城中,著衣吃饭,抱子弄孙,色色仍旧。
既亡拘滞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宿习旧障,亦稍轻微」。
三复斯语,欢喜跃跃。
此乃学佛之验也,傥非过量大人于一笑中百了千当,则不能知吾家果有不传之妙。
若不尔者,疑怒二字法门,尽未来际终不能坏,使太虚空为云门口,草木瓦石皆放光明助说道理,亦不柰何。
方信此段因缘不可传不可学,须是自證自悟自肯自休方始彻头。
公今一笑,顿亡所得,夫复何言!
黄面老子曰:「不取众生所言说,一切有为虚妄事。
虽复不依言语道,亦复不著无言说」。
来书所说「既亡拘滞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暗与黄面老子所言契合,即是说者名为佛说,离是说者即波旬说。
山野平昔有大誓愿,宁以此身代一切众生受地狱苦,终不以此口将佛法以为人情瞎一切人眼。
公既到恁么田地,自知此事不从人得,但且仍旧。
更不须问大法明未明,应机碍不碍,若作是念,则不仍旧矣。
承过夏后方可复出,甚惬病僧意
若更热荒驰求不歇,则不相当也。
前日见公欢喜之甚,以故不敢说破,恐伤言语。
今欢喜既定,方敢指出此事极不容易,须生惭愧始得。
往往利根上智者,得之不费力,遂生容易心,便不修行,多被目前境界夺将去,作主宰不得。
日久月深,迷而不返,道力不能胜业力,魔得其便,定为魔所摄持,临命终时亦不得力,千万记取。
前日之语,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则渐除因次第尽,行住坐卧切不可忘了。
其馀古人种种差别言句,皆不可以为实,然亦不可以为虚,久久纯熟,自然默默契自本心矣,不必别求殊胜奇特也。
昔水潦和尚于采处问马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祖云:「近前来,向尔道」。
水潦才近前,马祖栏胸一蹋蹋倒,水潦不觉起来拍手呵呵大笑。
祖曰:「汝见个甚么道理便笑」?
水潦曰:「百千法门,无量妙义,今日于一毛头上尽底识得根源去」。
马祖便不管他。
雪峰鼓山缘熟,一日忽然蓦胸擒住曰:「是甚么」?
鼓山释然了悟了心便亡,唯微笑举手摇曳而已。
雪峰曰:「子作道理耶」?
鼓山复摇手曰:「和尚何道理之有」?
雪峰便休去。
蒙山明禅师卢行者大庾岭夺衣钵,卢公掷于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
任公将去」。
明举之不动,乃曰:「我求法,非为衣钵也,愿行者开示」。
卢公曰:「不思善,不思恶,正当恁么时,那个是上座本来面目」?
当时大悟,通身汗流,泣泪作礼曰:「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意旨否」?
卢公曰:「我今为汝说者,即非密意,汝若返照自己面目,密却在汝边,我若说得,即不密也」。
以三尊宿三段因缘,较公于一笑中释然,优劣何如,请自断看还更别有奇特道理么?
若更别有,则却似不曾释然也。
但知作佛,莫愁佛不解语。
古来得道之士,自己既充足,推己之馀,应机接物。
如明镜当台,明珠在掌,胡来胡现,汉来汉现,非著意也。
若著意则有实法与人矣。
公欲大法应机无滞,但且仍旧,不必问人,久久自点头矣。
临行面禀之语,请书于座右,此外别无说。
纵有说,于公分上尽成剩语矣。
太多,姑置是事。
真如道人 宋 · 释宗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三三、《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
火宅尘劳,何时是了?
安乐得一日,便是千万日样子也。
于一日中,心不驰求、不妄想、不缘诸境,便与三世诸佛、诸大菩萨相契,不著和会,自然成一片矣。
世尊说火宅喻,正为此也。
《经》云:「是舍唯有一门而复狭小。
诸子幼稚,未有所识,恋著戏处,或当堕落,为火所烧,我当为说怖畏之事,具在经中」。
是舍唯有一门而复狭小,谓信根狭劣,在火宅中,无智慧而恋著尘劳之事为乐,不信有出火宅露地而坐清净妙乐故也。
若在其中,信得及识得破,不恋著幼稚戏处,心不驰求、不妄想、不缘诸境,即此火宅尘劳,便是解脱出三界之处。
何以故?
佛不云乎:「于一切境,无依无住,无有分别」。
明见法界广大安立,了诸世间及一切法平等无二,故远行地菩萨以自所行智慧力故,出过一切二乘之上,虽得佛境界藏而示住魔境界,虽超魔道而现行魔法,虽示同外道行而不舍佛法,虽示随顺一切世间而常行一切出世间法。
此乃火宅尘劳中真方便也。
学般若人舍此方便而随顺尘劳,定为魔所摄持。
又于随顺境中,彊说道理,谓烦恼即菩提,无明即大智,步步行有,口口谈空。
自不责业力所牵,更教人拨无因果,便言饮酒食肉不碍菩提,行盗行淫无妨般若。
如此之流,邪魔恶毒入其心腑都不觉知,欲出尘劳,如泼油救火,可不悲哉!
尘劳之俦,为如来种,教有明文,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华,卑湿淤泥乃生此华。
在火宅尘劳中,头出头没,受无量苦,忽于苦中而生厌离,始发无上菩提之心,尘劳之俦为如来种,正谓此也。
俗人学道与出家儿迥然不同。
出家儿自小远离尘劳,父母不供甘旨,六亲固以弃离,身居清净伽蓝,目睹绀容圣相,念念在道,心心无间,所观底书无非佛书,所行底事无非佛事,不见可欲,受佛禁戒,佛所赞者方敢依而行之,佛所诃者不敢违犯,有明眼宗师可以寻访,有良朋善友可以咨决,纵有习漏未除者,暂时破佛律仪,已为众所摈斥,以俗人较之,万不及一。
俗人在火宅中,四威仪内与贪欲瞋恚痴为伴侣,所作所为,所闻所见,无非恶业。
然若能于此中打得彻,其力却胜我出家儿百千万亿倍。
打得彻了,方可说烦恼即菩提,无明即大智。
本来广大寂灭,妙心中清净圆明,荡然无一物可作障碍,如太虚空一般。
佛之一字亦是外物,况更有尘劳烦恼恩爱作对待耶?
在火宅中打得彻了,不须求出家,造妖捏怪,毁形坏服,灭天性,绝祭祀,作名教中罪人。
佛不教人如此,只说应以佛身得度者,即现佛身而为说法;
应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现宰官身而为说法,乃至应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
又云治生产业皆顺正理,与实相不相违背,但只依本分,随其所證,化其同类,同入此门,便是报佛深恩也。
但念念不要间断,莫管得不得,便是夙与般若无缘。
今生未打得彻,临命终时亦不被恶业所牵,于日用二六时中亦不被尘劳所困,后世出头来亦得现成受用。
学道无他术,以悟为则。
今生若不悟,尽崖到尽未来际常存此心,今生虽未悟,亦种得般若种子,在性地上世世不落恶趣,生生不失人身,不生邪见家,不入魔军类,况忽然心华发明耶?
当此之时,三世诸佛證明有分,诸大祖师无处安著,非是彊为,法如是故。
真如道人欲学此道,但只依此做工夫,久久自然撞著矣。
如上所说,乃一期应病与药耳。
若作实法会,又却不是也。
古人云:「见月休观指,归家罢问程」。
写至此兴虽未已而纸已尽,且截断葛藤。
更数日,真如道人又连黏此轴来致谢曰:「闻前日老师兴尚未已,更望铺华锦上,不识可否」。
予应之曰:「已展不缩」。
复为续此云。
归到家了,自然不问程途;
见真月了,自然不看指头矣。
佛说一大藏教,大喻三千,小喻八百,顿渐偏圆,权实半满,无不是这个道理。
《净名》云:「依于义不依语,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
佛只说因语入,不说因入语。
禅家千差万别,种种言句亦如是。
今时学道人,不问僧俗,皆有二种大病。
一种多学言句,于言句中作奇特想;
一种不能见月亡指,于言句悟入,而闻说佛法禅道不在言句上,便尽拨弃。
一向闭眉合眼,做死模样,谓之静坐观心默照。
更以此邪见,诱引无识庸流,曰静得一日,便是一日工夫。
苦哉!
殊不知尽是鬼家活计。
去得此二种大病,始有参学分。
经云:「不著众生所言说,一切有为虚妄事。
虽复不依言语道,亦复不著无言说」。
又云:「观语与,非异非不异,观与语,亦复如是」。
若语异义者,则不因语辨,而以语入灯照色,所以云「依不依语,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
语默二病不能除,决定障道,不可不知,知得了始有进修趣向分。
第一莫把知得底为事业,更不求妙悟,谓我知他不知,我会他不会,堕我见网中,为我相所使。
于未足中生满足想,此病尤重于语默二病,良医拱手。
此病不除,谓之增上慢邪见人,除夙有灵骨,方能到这里得转身一路。
既能转身,即能转物;
既能转物,方谓之了义人。
既了其,即了此心;
既了此心,试于了处微细揣摩,元无可了。
于无可了处,剔起便行,有时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有时将丈六金身却作一茎草,种种变化,成就一切法,毁坏一切法,七颠八倒,皆不出此无所了心
正当恁么时,不是如来禅,不是祖师禅,不是心性禅,不是默照禅,不是棒喝禅,不是寂灭禅,不是过头禅,不是教外别传底禅,不是五家宗派禅,不是妙喜老汉杜撰底禅。
既非如上所说底禅,毕竟是个甚么?
到这里莫道别人理会不得,妙喜老汉亦自理会不得,真如道人请自看取。
先公行状(下)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八、《斐然集》卷二五
二年七月,入对于临安行在所,上曰:「闻卿大名,渴于相见,何为累召不至」?
公再拜辞谢,进曰:「臣闻保国必先定计,定计必先定都,建都择地必先设险,设险分土必先遵制,制国以守必先恤民。
夫国之有斯民,犹人之有元气,不可不恤也。
除乱贼,选县令,轻赋敛,更弊法,省官吏,皆恤民之事也。
而行此有道,必先立政,立政有经,必先核实,核实者是非毁誉各不乱真。
此致理之大要也。
是非核而后赏罚当,赏罚当而后号令行。
人心顺从,惟上所命,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以攻则服,天下定矣。
然致此者顾人主志尚何如耳。
尚志所以立本也,正心所以决事也,养气所以制敌也,宏度所以用人也,宽隐所以明德也。
具此五者,帝王之能事备矣。
乞以《核实》而上十有六篇付宰臣参酌施行」。
上劳问甚渥,公退而就职。
居旬日再见,以疾恳求去位,上曰:「闻卿深于《春秋》,方欲讲论」。
遂以《左氏传》付公点句正音,公奏曰:「《春秋》乃仲尼亲笔,门人高弟不措一词,实经世大典,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也,义精理奥,尤难窥测。
今方思济艰难,岂宜虚费光阴,耽玩文采?
左氏所载师春等书及诸国交兵曲折,尚涉繁碎,况于其他?
陛下必欲削平僭暴,克复宝图,使乱臣贼子惧而不作,莫若储心仲尼之经,则南面之术尽在是矣」。
上称善。
八月一日转对,奏曰:「臣扶疾造朝,备位琐闼,亦既经月。
凡所书读,多是臣庶整会升降资给,事涉细微,少有论駮,虚度时刻,愧溢颜面」。
复详论定计、建都、设险三事。
上寻命除公兼侍读,专讲《春秋》。
讲官四人,援例乞各专一经,上曰:「他人通经,岂胡某比」?
不许。
公乞在外编集成书,仰备乙览,不敢当讲席,章再上,不允。
未及卒辞,会除故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公上奏曰:「谨按胜非黄潜善汪伯彦同在政府,缄默附会,循致渡江,至今人心追恨未泯,南狩仓皇,国势岌岌。
凡下诏令,当本至公,以收溃散之情,冀安天步,乃称尊用。
张邦昌结好金国,许其子孙皆得录叙,沦灭三纲,天下愤郁。
若谓事由潜善,己不预知,此大事也,亦可从乎?
及正位冢司,苗、刘肆逆,贪生苟容,辱逮君父,故七月八日圣旨以其『荷国重任,不卫社稷,式遏凶邪,不如欧阳脩所称断臂妇人之节』,其责词曰:『凶意已行,乃援唐襄王之故事;
逆谋先定,共推太后之前闻。
在君可移,于国何有』?
以此观胜非其忠邪贤否,断可见矣。
方今强敌凭陵,叛臣不忌,沿江都督极天下之选。
用人得失,系国安危,深恐胜非上误大计」。
胜非改除侍读,召赴行在。
左相吕颐浩以公既有论列,不复经由,遂命检正官黄龟年书行,公上奏曰:「由臣愚陋,致朝廷过举,侵紊官制,隳坏纪纲。
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
臣待罪五旬,毫发无补,既失其职,当去甚明。
胜非系臣论列之人,今朝廷乃称胜非处苗、刘时能调护圣躬,即与向来诏旨责词是非乖异。
昔公羊氏以祭仲废君为行权,先儒力排其说,盖权宜废置非所施于君父。
《春秋》大法尤谨于此。
建炎改元,凡失节者,非特释而不问,又加进擢,习俗既成,大非君父之利。
臣蒙睿奖,方俾以《春秋》入侍,而与胜非为列,有违经训。
倘贪禄位,不顾旷官,纵臣无耻,公论谓何」?
初,吕颐浩都督江上还朝,欲去异己者,未得其方,过姑苏太守席益谓之曰:「目为朋党可矣,然党魁在琐闼,当先去之」。
颐浩大喜,力引胜非为助,而降旨曰:「胡某屡召,偃蹇不至,今始造朝,又数有请。
初言胜非不可任以同都督,改命经筵,又以为非,岂不以时方艰难,不肯致身尽瘁,乃欲求微罪而去?
其自为谋则善矣,百官象之,又如国计何?
可落职提举建昌军仙都观」。
八月二十一日也。
是夕彗出东南,右相秦桧三上章乞留公,不报,即解相印去位。
侍御史江跻上疏极言胜非不可用,胡某不当责。
右司吴表臣上疏言:「胡某扶疾见君,亦欲行其所学。
今无故罪去,非所以示天下也」。
奏皆寝。
颐浩即排根黜给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张焘等二十馀人,云应天变除旧布新之意,台省一空,胜非遂相。
公登舟稍稍溯流,三日而后,行次衢、梁访医,留再旬。
丰城寓居,又半岁,乃渡南江而西,休于衡岳,买山结庐,名曰书堂,为终焉计
寅被召造朝,公戒之曰:「凡出身事主,本吾至诚恳恻、忧国爱君、济民利物之心。
立乎人之本朝,不可有分毫私意。
议论施为,辞受取舍,进退去就,据吾所见义理上行,勿欺也,故可犯至诚而不动者矣。
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善人君子吾信重之,不轻慢之,恶人小夫吾悯怜之,不憎恶之。
天下事犹一家,如仲举于甫节,元规苏峻,皆怀愤疾之心,所以误也。
诸葛武侯心如明镜,不以私情有好恶也,故黄皓安于卑贱而不辞,李平廖立甘于废黜而不怨,马谡入幕上宾,流涕诛之不释也。
孔明此心,可为万世法」。
观公室中所以戒其子者如此,则其自为者可知矣。
河南尹焞闻公进退大致,语人曰:「斯人可谓闻而知者矣」。
翰林徐俯侍读《春秋》,荐公曰:「道术有在,公论所归,臣敢蔽贤不报」?
初,王荆公以《字说》训释经义,自谓千圣一致之妙,而于《春秋》不可以偏傍点画通也,则诋为断烂朝报,废之,不列于学官
下逮崇宁,防禁益甚。
公自少留心此经,每曰:「先圣亲手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夷变,殆由此乎」!
于是潜心刻意,备徵先儒,虽一义之当,片言之善,靡不采入。
岁在丙申,初得伊川先生所作传,其间大义十馀条,若合符节,公益自信,研穷玩索者二十馀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春秋》。
喟然叹曰:「此传心要典也。
推明克己修德之方,所以尊君父,讨乱贼,存天理,正人心者必再书屡书,恳恳致详,于是圣人宏规大用,较然明著,读而味之,犁然当于人心」。
翰林朱震久从公游,方侍讲此经,欲见公所著,公曰:「某之初学也,用功十年,遍览诸家,欲多求博取,以会要妙,然但得其糟粕耳。
又十年,时有省发,遂集众传,附以己说,犹未敢以为得也。
又五年,去者或取,取者或去,已说之不可于心者尚多有之。
又五年,书向成,旧说之得存者寡矣。
及此二年,所习似益察,所造似益深,乃知圣人之旨益无穷,信非言论所能尽也。
今幸圣上笃好,要当正学以言,不当曲学以阿世。
子发其勉之。
先儒有制作以俟圣汉之语,其不见排诮几希」。
绍兴五年二月,除徽猷阁待制、知永州,公辞以「摈斥三载,未能寡过,不敢当次对之除,不习吏事,年衰病剧,不能胜共理之寄」。
诏曰:「胡某经筵旧臣,引疾辞郡,重悯劳之。
可特从其请,差提举江州太平观,令纂修所著《春秋传》,候书成进入,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
仍给吏吏笔札,委疾速投进」。
公尝谓宫观之设本以养老优贤,非因辞职不欲请,非获谴不欲受也,及此除乃谢曰:「谨修有用之文,少报无功之禄」。
即自为工程,再加订正,然后缮写奏御,凡十馀万言。
上屡对近臣称道,谓深得圣人之旨,非诸儒所及也。
提举万寿观侍读,委潭州守臣以礼津遣,金书疾置,召旨甚驶,宰相以事不自己出,形于言。
谏官陈公辅方上疏力诋程氏,公上奏曰:「臣忝预从臣,职当次对。
虽婴疾疹,尚窃祠宫。
苟有见闻,自当论奏。
伏见元祐初宰臣司马光吕公著急于得人,首荐河南处士程颐,言必忠信,动遵礼义,实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乞加召命,擢以不次,矜武士类,裨益风化。
遂自韦布,超居讲筵
而谏臣朱光廷等又奏道德纯备,学问渊博,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制礼作乐之具,实天民之先觉,圣代之真儒也。
之见知于当世至矣。
自颐之司劝讲,不为辨词释解文义,所以积其诚意,感通圣心者,固不可得而闻也。
及当官而行,举动必由乎礼,奉身而去,进退必合乎义,其修身行法,规矩准绳,独出诸儒之表,门人高弟莫或继焉。
崇宁间曲加防禁,学者宗之,不可遏也。
近年之门人稍稍进用,而士大夫有志利禄者口诵其说,高自标榜,或乃托于词命,妄加褒借,纷然淆乱,莫分真伪,识者忧之。
学士大夫植党相非,自此起矣。
盖安于王氏者不肯遽变,而道伊洛者多失其传,无以厌服人心,故言者深加诋诮。
夫不辨真伪,皆欲屏绝,既已过矣,又及于,不亦宜乎」?
其言曰:「圣人垂训,无非中庸是也。
然中庸之义不传久矣,自颐兄弟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思而得也。
不然则或谓高明所以处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为二途,而其义愈不明矣」。
又曰:「士大夫当以为师,亦是也。
然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颐弟兄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学而至也。
不然,则或以诸经、《语》、《孟》之书资口耳以干利禄,愈不得其门而入矣。
今欲使学者蹈中庸,师,而禁使不得从之学,是犹欲纳之室而使不得由户也。
之文,于《易》则由理以明象,而知体用之一原;
于《春秋》则见诸行事,而知圣人之大用;
于诸经、《语》、《孟》则发其微旨,以示求仁之方、入德之序。
然则狂言怪语,淫说鄙喻,岂其文也哉!
之行,其行己接物则忠诚动于州里,其事亲从兄则孝弟显于家庭。
其辞受取舍,非其道义则一介不以取与,至人虽禄之千钟,必有不顾也,其馀则亦与人同耳。
然则幅巾大袖,高视阔步,岂其行也哉!
本朝自嘉祐以来,西都邵雍程颢及其弟关中张载,皆以道学德行名于当世,公卿大夫之所钦慕而师尊之者也。
王安石当路,重以蔡京得政,曲加排抑,其道不行,深可惜也。
愿下礼官讨论故事,以此四人加之封号,在祀典,比诸荀、扬、韩氏,仍诏馆阁搜集其遗书,委官校正,取旨施行,便于学者传习,羽翼圣经,使邪说者不得乘间而作,而天下之道术定,岂曰小补之哉」!
奏既入,溺于王氏学者喧然。
于是公辅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风旨,谓公学术颇僻,行义不修,章疏交上,除知永州
公辞,复除提举江州太平观
久之,诸言者皆罪斥,除公宝文阁直学士,赐银绢三百疋两,公辞,诏曰:「朕悯邪说之诬民,惧斯文之坠地,肆求鸿硕,爰命纂修
卿发心要之未传,洞见天人之阃奥,明圣师之独断,大陈治乱之权衡。
俾给札于上方,旋观书于乙夜。
往承朕意,勿复固辞」。
公常念故乡宗族贫不能自给,逮受此赐,即付犹子宪买田于先庐傍,岁时修祀曾高丘垄,施及亲属,以疏戚为差。
方公之奉诏纂修也,虽寒暑不少懈,毕精竭虑,殆忘寝食,疾遂日增。
至是上章谢事,以绍兴八年四月十三日殁于书堂正寝,享年六十有五。
遗表上闻,诏赠四官,赙银绢二百疋两。
公积阶至朝奉郎,靖康登极覃恩转朝散郎,致仕转朝请郎,至是赠左朝议大夫
继又降诏旨云:「胡某《春秋义》著一王之大法,方欲召用,遽闻沦亡,特赐银绢三百疋两,令本路转运司应副葬事,仍赐田十顷,以恤其孤,他人不得援例」。
公卿大夫士莫不为时嗟悼,形于文词以祭公而挽其葬,惜公迄不大用,佐天子成拨乱反正之功也。
公见善必为,为必要其,知恶必去,去必除其根。
强学力行,以圣人为标的。
初登科,同年燕集微有酒,自是终身饮不过量。
尝好弈,令人曰:「得一第,事业竟耶」?
遂终身不弈。
为太学官,同僚为谋买妾,既卜姓矣,叹曰:「吾亲待养千里之外,何以是为」?
亦终身不复买也。
奉使湘中日,出按属部,过衡山下,爱其雄秀,欲登览,已戒行矣,俄而止曰:「非职事所在也」。
它日二亲欲游,亦以是告,中大及令人喜曰:「尔周慎如此,吾复何忧」?
晚岁居山下五年,竟亦不出。
平生不乐近城市,寓居必深静之所。
逢佳树清流,辄扶筇拂石,徘徊而后去。
风度凝远,萧然尘表,视天下万物无一足以婴其心者。
言必有教,动必有法。
燕居独处,未尝有怠容慢色。
尤谨于细行,麟经之外,《语》、《孟》、《易》、《诗》、《书》、《中庸》、《资治通鉴》周而复始,至老孜孜,常不自足。
每子弟定省,必问其习业,合意则曰:「士当志于圣人,勿临深以为高」。
不则嚬蹙曰:「流光可惜,无为小人之归」。
戚属后生艰难穷阨,但勉以进修,使动心忍性,不为濡沫之惠。
士子问学,公教之大抵以立志为先,以忠信为本,以致知为穷理之门,以主敬为持养之道,开端引示,必当其才,训厉救药,必中其病,每诵曾子之言曰:「君子爱人以德,细人爱人以姑息」。
故未尝以辞色假人。
近世士风奔竞,惟事干谒,公在琐闱,虽抱羸疾,接纳无倦,随其品历,访以四方利病。
于容貌颜色辞气间,消人贪鄙,有欲启口请托者,必忘言而去。
壮年尝观释氏书,亦接禅客谈话,后遂屏绝。
赣川曾几书曰:「穷理尽性,乃圣门事业,物物而察,知之始也。
一以贯之,知之至也。
无所不在者,理也。
无所不有者,心也。
物物致察,宛转归己,则心与理不昧,故知循理者士也。
物物皆备,反身而诚,则心与理不违,故乐循理者,君子也。
天理合德,四时合序,则心与理一,无事乎循矣,故一以贯之,圣人也。
子以四端五典每事扩充,亦未免物物致察,犹非一以贯之之要,是欲不举足而登泰山,犹释氏所谓不假證修而语觉地也。
四端固有非外铄,五典天叙不可违,在人则一心也,在物则一理也,充四端可以成性,惇五典可以尽伦,性成而伦尽,斯不二矣。
学佛者其语则欲一闻便悟,其行则欲一超直入,纵有是理,必无是人。
如舜可谓上上根矣,然犹好问,犹察言,犹取诸人以为善,独闻斯行之若决江河,与人同耳。
今以中才欲了此事,不从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以求之,则亦何以异于谈饮食而欲疗饥渴乎?
释氏虽有了心之说,然知其未了者,为其不先穷理,反以理为障,只求见解,于作用处全不究意也。
以理为障而求见解,故穷高极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惑人也,故无地以崇其德,至于流遁,莫可致诘。
于作用处全不究意,故接物应事,颠倒差谬,不堪点检。
圣门之学,则以致知为始,穷理为要,知至理得不昧本心,如日方中,万象毕见,则不疑其所行,而内外合也。
故自修身至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矣。
子又曰四端五典起灭心也,有所谓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
夫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即起灭心是也。
不起、不灭心之体,方起、方灭心之用。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能操而常存者,动亦存,静亦存,虽百起百灭,心固自若也。
放而不知求者,静亦亡,动亦亡,燕居独处,似系马而止也。
事至物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矣。
是以善学者动亦察,静亦察,无时而不察也。
持之以敬,养之以和,事至物来,随感而应,燕居独处,亦不坐驰,不必言致其精明,以待事物之至也。
子又谓充良知良能而至于尽,与宗门要妙两不相妨,何必舍彼取此,则非某之所敢知也。
夫良知不虑而知,良能不学而能,此爱亲敬长之本心也。
儒者扩而充之,达于天下,立万世之大经,经正而庶民兴,邪慝息矣。
释氏则指此为前尘,为妄想,批根拔本,殄灭人伦,正相反也,而谓不相妨,何也?
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恶似是而非者,差之毫釐,谬以千里,故善学之君子,慎所取焉」。
公精识强记,无所不知,而与人谈论,气和词简,若中无所有者,故未尝失色于人,亦未尝失言于人。
仕止久速由道据义,行心之所安。
其欲出也,非由劝勉,其欲去也,不可挽留。
朱震被召,问出处之宜,公曰:「子发《学》易二十年,至有成说,则此事当素定矣。
世间惟讲学论政,则当切切询究。
若夫行已大致,去就语默之几,如人饮食,其饥饱寒温必自斟酌,不可决诸人,亦非人所能决也。
某之出处,自崇宁以来皆内断于心,虽定夫显道诸丈人行,亦不以此谋之,而后亦少悔。
浮世利名,真如蠛蠓过前,何足道哉」!
定夫,游公
显道谢公良佐也。
杨公中立皆程门高弟。
公之使湖北也,杨尚为府教授,谢为应城宰,公质疑访道,礼之甚恭。
来见而去,必端笏正立目送之,僚属惊异,吏民耸观。
邹公浩闻之,叹曰:「将军北面帅师降敌,此事人间久寂寂」。
谢公尝语朱震曰:「胡康侯正如大冬严雪,百草萎死,而挺然独秀者也」。
从游三君子之外,则河清刘奕君曼、开封向子韶和卿、赣上曾开天游荆南唐恕处厚朱震子发,情义最笃者也。
又尝曰:「四海神交,惟君曼一人」。
且称其有相业云。
平居尚论古人,自两汉而下,则以诸葛武侯为首,于本朝卿相则以李文靖韩忠献为冠,言必称之。
每语学者曰:「学以能变化气质为功」。
公性本刚急,乃其老也,气宇冲澹,容貌雍穆,若无喜怒者,即之和乐而有毅然不可犯之象,望之严威而薰然可亲。
年寖高矣,加以疾病,而谨礼无异平时。
每岁酿酒一斛,备家庙荐享,造曲蘖,治秫米,洁器用,节齐量,无不躬视。
于其祭也,沐浴盛服,率子孙诸妇各执其事,方享则敬,已祭必哀,济济促促,如祖考之临之也。
礼成,置酒五行,分胙内外,虽乱离迁次,衣食或不给,而奉先未尝阙。
由少至老,食不过兼味。
疾病中值岁大旱,所居岑寂,膳羞不可致。
子弟或请稍近城郭,便药饵,公曰:「死生有命,岂以口体移不赀之躯哉」!
躬耕漳滨二十馀年,所仰以卒岁者,一旦废于盗寇,闻之容色无变,若未尝勤力其中也。
惟问丘坟,则泫然流涕。
虽转徙屡空,取舍一介,必度于义,饥不可得而食,寒不可得而衣。
自登第逮休致凡四十年,在官实历不登六载,虽数以罪去,其爱君之心远而逾笃。
每被召,即置家事不问,或通夕不寐,志在康济艰难。
见中原陷没,百姓涂炭,若疾痛之切于身也。
然宦情如寄,道有不合,色斯举矣。
侯无可诸孙,冲良有祖风,言必称二程先生,他无所许可。
后至漳滨,瞷公言行,日月淹久,不觉叹服,语同志曰:「某以为志在天下,视不义富贵真如浮云者,二先生而已,不意复有斯人也」。
常服浣濯纫补,或至二三十年,岁不必随有所增制,远适亦以自从,谓子弟曰:「不使汝等有仓卒不办之忧」。
年既六十,即命造束身椑,自授尺寸,岁一漆之。
得疾不能阅书,命子宏取《春秋说》诵于前,间一解颐而笑。
时结庐犹未成,独戒宏曰:「当速营家庙,若祭于寝,非礼也」。
二弟问疾,泣而抚之。
至于诸子,则正容曰:「事兄友弟」。
遂不复语,泊然委顺。
敛以深衣,不用浮屠氏,皆治命也。
初娶李氏,继室王氏,皆赠令人。
子三人:长寅,左奉议郎、试尚书礼部侍郎侍讲
次宁,右承务郎、行尚书祠部员外郎
季宏右承务郎
女申,适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向沈,其父即和卿也。
孙大原,右承务郎
公没五年之后,始生大经、大常、大本、大壮、大时。
公少时有作为文章立名后世之意,其后笃志于天人性命之学,乃不复作。
故召试,辞免之奏曰:「少习艺文,不称语妙。
晚捐华藻,才取理明。
既觉昨非,更无馀习」。
文集十五卷,皆不得已而应者,靡丽无益,一语不及。
每患史传浩博,学者不知统要,而司马公编年《通鉴》正书叙述太详,目录首尾不备,晚年著《举要》历八十卷,将以趋详略之中矣,然尚有重复及遗缺者,意司马公方事笔削,入秉钧轴,寻薨于位,不得为成书也。
遂略用《春秋》条例,就三书修成一百卷,名曰《资治通鉴举要补遗》,自为之序,以广司马公愿忠君父、稽古图治之意。
诸孤以其年九月一日葬于潭州湘潭县龙穴山,令人王氏祔焉。
从臣建言:「公当蔡氏专权,弃官不仕,归养膝下,左右无违。
靖康绍兴出入禁闼,正义直指,风节凛然。
方《春秋》大禁之时,慨然忧世,心无二虑,穷源阐奥,学遂显行,其功不在先儒之下。
昔人有一节可称,犹褒之以谥,列诸史传,况如某孝于亲忠于君,好学不倦,身死而言立,可不饰其终乎」?
诏下礼官议,礼部太常官合议曰:「谨按谥法,道德博文曰文,纯行不差曰定,请谥为文定」。
制曰:「朕悯士大夫高爵禄而下礼义,尚权势而薄廉耻。
祸败之衅,职此之由。
惟予近臣守死善道,服仁体义,老而不衰,生多显名,没有遗美,顾此褒恤,岂限彝章?
具官某以名世杰出之才,探千载不传之学,穷《春秋》奥旨,续前圣微言,旁贯诸经,网罗百氏,优游餍饫,久自得之。
不可以势利回,不可以威武屈,近代以来,数人而已。
是用致尊名之义,广崇德之风,以训后人,以明吾志。
凡尔有学,尚克继之。
赐谥曰文定」。
盖非常格也。
绍兴十有九年,郊恩赠左大中大夫
惟公道学溥博浑深,不可涯涘,追究平生言行,反覆订正,凡十有五年,粗能成章,以备太史氏采择,且求志于有道立言之君子,传诸永世
谨状。
下元府庙绍兴十七年十一月 南宋 · 黄俞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四、《金山志》卷一七
上中下三水府,上居江州马当,中居太平州采石,下居润州金山
江南保大中,各加王封。
至大中祥符二年九月,始易去伪号,赐庙额,封王爵
下府额曰显济,爵曰昭信江王
载在祀典,国家岁时遣中使到山陈设醮筵,投金龙玉简。
元丰初佛印禅师了元来主是山,见祠附禅林,民间祈祷病涉,又多割牲享祭,深叹其非便。
以故事请于州,州请于朝廷,始度地于江之南岸、州之西津,而得寺之吉土,治庙迁神。
层峦崇山,千嶂所环,腹背荆吴,襟喉江海,当水陆要津,而舟车辐辏其下,壮神之居。
久而益灵,往来憧憧,祷则辄应,曰旸而旸,曰雨而雨。
是神禦灾捍患、有功于国甚著,为惠于民甚厚,岂淫祠比哉!
无何,建炎戊申,劫火所延,一夕而烬,自是为荆棘瓦砾之场凡二十年矣。
浙西安抚大使刘公光世悯香火寂寥,即故基草创其殿,仅禦风雨而已。
绍兴十四年六月,以梓宫之还,无巨浪风帆之警,加封顺济英惠昭信江王
夫神号尊崇,而神居敝陋,固知物待时兴,事需人举。
而允属当仁,则我都统王公其人也。
绍兴壬戌冬,被命而来,方下车谒庙,见其栋桡不堪,上痹下陋,外无四垣,不称明灵。
因思曩时击棹誓江,战无不克,赖神阴相,愀然疚怀,喟然叹曰:「神之所依者惟人,人之所事者为神。
人居华屋,神栖敝庐,于我安乎」?
是用力谋兴葺,祈乎邦伯,愿辍己俸,易庙之圮墉腐瓦,革故而鼎新之。
乃揆日鸠工,使艺者运思,巧者尽能,匠者度材,陶者储精。
不陋不奢,悠久是图。
众情悦怿,翕然底绩。
起于八月,讫于十月
垣墉百堵,庙屋庑门凡四十馀间。
若画若塑,威仪队仗,杂然并陈。
为钱一万二千馀缗。
既告停役,公来庆成
云鲜日润,辉映前后,邦人骏奔,万目同耸。
龙游长老了心来求立石,以示方来。
虽去古云远,莫知庙之所始,姑述所闻见,尤愈后世无传焉。
时则十七年丁卯黄钟月之朔日也。
铭曰:
帝受天命,悉主百神。
假神之休,阴锡庶民。
神司水府,血食此土。
分造物权,能旸能雨。
弭灾一方,真皇封之。
厥功益著,今帝崇之。
神殿中废,栋宇重新。
谁伤斯毁,王公惟仁。
度神之居,贝阙珠宫
存祠事神,古今所同。
庄严如是,神物奔会。
灵心肸蚃,福不待禬。
愿归檀施,愿及军民。
永护家国,永镇江滨。
听此歌钟,享此豆笾。
酒有馀酹,香无断焉。
按:《至顺镇江志》卷八,宛委别藏本。
路德章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四、《吕东莱正学编》卷一、《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八四
示喻缕缕备悉,然其大概皆自恕之词,以此存心,亦无惑乎德之不进而业之不脩也。
吾人为贫,只有禄仕一途可以苟活,无害于义。
彼中距临安不远,岂不能一为参选计而长此羁旅乎?
此则未论义理,而只以利害计之,亦未得为是也。
大抵是日前为学只是读史传、说世变,其治经亦不过是记诵编节,向外意多,而未尝反躬内省,以究义理之归,故其身心放纵,念虑粗浅,于自己分上无毫发得力处。
此亦从前师友与有责焉。
而自家受病比之它人尤更重害,此又姿禀不美而无以洗涤变化之罪也。
今日正当痛自循省,向里消磨,庶几晚节救得一半。
而一向如此苟简自恕,若不怨天,即是尤人,殊非平日所望于德章者也。
来谕每谓熹有相弃之意,此亦尤人之论。
区区所以苦口相告,正为不忍相弃耳。
若已相弃,便可相忘江湖,何至如此忉怛,愈增贤者忿怼不平之气耶?
只今可且捺下身心,除了许多闲说话,多方擘画,去参了部,授一本等合入差遣归来,讨一歇泊处,将《论语》、《孟子》正文端坐熟读,口诵心惟;
虽已晓得文义,亦须逐字忖过,洗涤了心肝五脏里许多忿憾怨毒之气,管取后日须有进步处,不但为今日之路德章而已也。
向见伯恭说少时性气粗暴,嫌饮食不如意,便敢打破家事。
后因久病,只将一册《论语》早晚闲看,忽然觉得意思一时平了,遂终身无暴怒。
此可为变化气质之法。
不知平时曾与朋友说及此事否?
德章从学之久,不应不闻。
如何全不学得些子?
是可谓不善学矣。
游山记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五
黎明策杖出钱湖门,饭于旅邸主人。
入刘氏寺,遍览其胜处。
慈云岭,窥易安斋,酌虎跑、真珠二泉。
六和塔,就市楼小饮。
闻駴万鼓声,则涛头来自海门。
舟之候潮者如螽如蜂,如乱叶,如蜚。
而西客意漂萧,有凭虚意。
潮事已,北访石屋。
阅象鼻石,入烟霞洞,徙倚于清心阁,晚宿于延寿小奄。
翼日,茗饮于慧因僧了心之室,小留郭氏庵,坐于龙井石上,漱其泉,徜徉于新旧圆觉。
日已西,自曲院买舟以归。
周游历览,然止二日,不已劳乎!
予以磨勘故,春初馆行都,既五旬,阴雨十九。
倦倚局坐一楼之间,视不外窗户,听不越四邻。
冒雨而出,则乃问阍隶,以侦伺朝士之在否,其接客与否。
久然后知其胸次郁滞湫底,如鹰在韝而侧睨平林旷野,络马首而绊之也。
一旦风日清亮,烟林云壑,葱茏荫映,得以徐行缓憩,而崇山积水,嘉木秀卉,泉声鸟语,后前左右,一可以说耳目而适其心,亦何异断鹰之绁而纵马于野,是足以忘其劳。
始其出,计新霁不容失;
暨其归,则明日复雨,兹又非幸欤?
用是知世之穷者,大约或小泰,古所谓其劳可忘者,身履之尤信;
且喜予老而健,犹可从事山林间也。
同游者,山阳德美,显教僧华。
记者,高邮陈某唐卿
之幼子师是实奉杖屦。
绍兴元年二月十九日(《江湖长翁集》卷二二。)
绍兴:万历本同。
疑当作「绍熙」。
集注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序庆元二年五月 南宋 · 沈瀛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一九
我佛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三百馀会说法度众生,本无二致,以众生性有上中下之别,故佛语有浅深之异。
于诸经中如《楞严》、《圆觉》皆为上根者说,故其语深远,惟上根之人方可了解,而初机者未易究也。
至若《楞伽》一经,以楞伽为名,实相为体。
佛语心为宗,目觉圣,智为用,其语深远,又在《楞严》、《圆觉》诸经之上。
故目今所说上根之人无如内翰苏公,尚曰《楞伽》义趣幽眇,文字简古,读者尚不能句,而况遗文以得义,忘义以了心
所以寂寥于世,几废而仅存,而况馀人乎?
少傅白公乐天《与常禅师》诗,有「求师治此病,惟劝读《楞伽》」。
又曰:「人间此病治无药,惟有《楞伽》四卷经」。
荆国王公介甫亦曰:「《楞伽》我亦见髣髴」。
是知此经惟上上根人所深好而研穷之,其它人莫识也。
达磨谓二祖曰:「吾观震旦所有经教,惟《楞伽》四卷可以印心」。
祖祖相授,心为心法,则知传心之印无出此经,有自来矣。
今世谈禅者浩浩,而于此经谩不知有。
非不知有,正以所见不高,不能深识义趣,故不敢启口耳。
苏内翰又谓近世学者各宗其师,务从简便,得一句一偈,自谓了證,至使妇人孺子抵掌嬉笑,争谈禅悦,高者为名,下者为利,而佛法微矣。
乃谓此经句句皆理,字字皆法,如医之有《难经》。
今俚俗医师不由经论,直授方药,以之疗病,非不或中,至于遇病辄应,悬断死生,则与知经学古者不可同日语。
世人徒见其有一至之功,或捷于古人,因谓《难经》不学而可,岂不误哉!
此正谓今日设也。
仰惟雷庵受公老师饱学饱参,既有实学,遂见实相,非今虚头禅衲比也。
人皆于此经读尚不成句读,师乃敢抗志而注释之,非精勤力学不能到也。
且其注释又非今讲人之比,字字订前人之讹,句句说经意之尽,其文不晦僻,其义又坦明,使苏内翰复生而见之,亦欢喜赞叹不尽,而况馀人乎?
凡于此道得其趣者而观之,当手之而不释也。
竹斋沈瀛既见是书,合掌顶礼,普劝四众至心读诵,详其注义,使佛语涣然冰释,于一句中顿明见地,即达磨付嘱之意便在眼前,其一堆八担便可束之高阁矣。
太保乐全张公安道庆历中尝为滁州,至一僧舍,偶见此经,入手恍然如获旧物,开卷未终,夙障冰解,细视笔画手迹,宛然悲喜太息,从是悟入,常以经首四偈发明心要。
苏内翰南都,亲见公说,且以钱三十万托公印施于江淮间,而内翰亲为之书。
此经印人心地,明验如此。
敬庵居士黄公说,静照居士仲威之子,妙德居士节夫之侄孙,心心相传,其于此经深解义趣,捐金镂板,以广流通,是亦乐全公之意也。
若其注释本末,则具见于雷庵阁笔记,此不重述。
惟以世人所共知苏内翰张太保二事冠于篇首,以启人之信心云。
雷庵又有《普灯》三十卷及《楞严合论》,将继此行于世。
呜呼盛哉!
呜呼盛哉!
庆元二年重午日序。
按:《楞严经集注》卷首,《续藏经》第一编第二五套第四册。
请僧住北禅疏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一二、《双溪类稿》卷二七
向上宗乘,本自不容凑泊;
全提正令,元来无可商量。
直饶截断横流,已是放开一线。
某人去事理障,了心法空
踏破草鞋,亲到真歇席下;
打翻漆桶,顿脱石霜林中。
灵龟虽则六藏,狮子也尝一吼。
归去三家村里,懒打葛藤;
出来十字街头,试拈黄叶。
且说云还深岫,如何月印清江。
不可杜门,便当飞锡。
陈伯澡再问大学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九、《北溪大全集》卷四○
问:《或问》中于致知云:表里洞然,无有不尽。
于格物云:精粗隐显,究极无馀。
不知何别?
或一物俱含此四字,或总百物始有此四字?
致知言表里,以心之内外而言;
格物言精粗、隐显,方周匝物之曲折,而偏言、总言,皆当如此也。
问「知」与「觉」字不同。
知与觉,并言则知是识其事之所当然,觉是悟其理之所以然。
问:程子曰:「但于一事上穷尽,其他可以类推」。
是如何?
如亲亲上理会得尽,便推类去理会仁民,仁民是亲亲之类。
仁民上理会得尽,便推类去理会爱物,爱物是仁民之类。
如视思明上理会得尽,便推类去理会听思聪,听思聪是视思明之类;
思聪上理会得尽,便推类去理会色思温,色思温是听思聪之类。
问「天地之所以高深,鬼神之所以幽显」。
此二节求之过深了,只须平看。
如天之状如何便恁高,地之状如何便恁深,天是覆地上,是包地下过;
地是上载天,是跨在天中间
天是浮停在上,是旋转不息,日月星辰,是悬在天上,是附天而行;
地是如何结而为山岳,如何融而为江海。
只如此等理会,便是理会天地之所以高深处,何必更过索之冥冥漠漠邪?
问《或问》中云「莫不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
日用事物间,见得到当然不容已处,则于此理便真切,自住不得,自不得不恁地做。
此最为人紧切处也。
问:极其大,天地之运,古今之变,不能外也。
尽其小,一尘之微,一息之顷,不能遗也。
此处欲分别其所当然与其所以然之故,如何?
理无物不在,无时不然。
大而天地之一开一阖,古今之一否一泰,小而一尘之或飞或伏,一息之或呼或吸,皆此理之所寓也。
当然,就其见定者而言;
所以然,乃大化本体从来如此。
问:「表里精粗」四字,分别表里是言物有内外,精粗是言人见有浅深否。
表是外面,里是内面,粗是外面形状大槩,精是内面底蕴细密处。
凡物皆有此四者,未说到人工夫处。
问《修身章》喜怒忧惧四者。
此章只是四者感物而应不中其节,则此心便为四者所动,而不得其正矣。
问:如恐惧、如忧患,若是小可底事,未甚逼近,犹可排遣。
若是大祸患逼近在目前,则恐惧忧患,如何不动其心?
不知当此之时,果何道以处之?
使各当其分而不动其心邪?
此一节是当恐惧、当忧患之时,如何要排遣死了心不应?
若强要排遣,灰槁其心,便成释氏,去而所以为祸患者处之,便失其几矣。
问:意者心之所发,若忿懥等四者,谓心之所发亦可,不知与诚意何异?
又如忿懥四者,与亲爱五者,亦相类,亲爱畏敬乃好乐之属,贱恶傲惰乃忿懥之渐,不知正心与修身又何别?
随本章各有所主,且《诚意章》是说好善恶恶,须恁底真实;
《正心章》忿懥四者,是说心之用处,不可不中节。
《修身章》亲爱五者,又是身接物时事,不可失之偏。
所主各自不同,安可比而同之?
问《或问》云:若于理有未明,心有未正,则吾之所欲者,未必其所当欲。
遽欲以是为施于人之准则,则其意虽公而事则私,将见其物我相侵,彼此交病,虽庭除之内,跬步之间,亦且参商矛盾,而不可行矣。
若以今人溺浮屠者言之,是所欲非其所阴欲。
郡守者率民礼塔修善,自州治之前及诸坊巷,各建道场,使民废耕织买卖来会,是我侵乎物。
民托太守威势,张皇其事,莫敢谁何,是物侵乎我。
太守送诸处香烛,虽费不敢辞;
民亦歛财备灯烛,化粿食犒设,虽费不敢道。
是彼此交病,动关郡男女游观,因而有争斗、淫奔等讼。
太守亦莽卤隐忍,不敢正其罪,虽亲子弟仆从,亦动游观之念,而不可禁遏。
是庭除之内,跬步之间,参商矛盾而不可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