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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记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六
太祖皇帝上党,获北汉宰相卫融不杀,以为太府卿
乾德三年伐蜀,诏伪蜀文武官并赐装钱赴阙,治行请白者所在以名闻。
开宝七年江南,赦管内州县伪置文武官员,见釐务者仍其旧。
大哉,帝王之度乎!
国初人物盛多,以其能天地包荒,杂用江南西蜀人材之众也。
初,绍兴十一年,金人割三京五路以和。
新界长吏有前秉义拱州者,有前武德知薄州者,有校副尉而知县令者。
汉仪初复,莫不怀惭抱恨,意沮词短,无颜以见新至官吏。
朝廷降赦知州县者,许令依旧,复拘收伪补告身敕劄,许诣有司批凿用印。
有伪齐补授者,亦皆授给官资。
人人得以隐藏恶迹,除危疑之心,而洗羞恨之咎。
其后将校以功名自见者,比比皆是。
高庙中兴有以哉!
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始终用人,盖尝三变。
其始也,收召山林遗弃之老,尽起海内流窜之人,或当兵权,或列谏省,或在方面。
其中也,不次而用。
小臣一言可采,或得超迁;
列曹一事可录,未几便用。
凡此十七八年,宰相岂必尽得人,台谏岂能尽举职,百司庶府岂能皆无过,然而孝宗每事求功,士大夫久用不效者旋即罢去。
故碌碌庸人多不得久在位,而奸邪小人不敢行其私。
淳熙十年,以孝宗有倦勤之意,每事必求审熟便安而后行。
王淮庸懦,仅仅无大过,亦不得已而用之相位。
景祐五年十一月庚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宝元
按运历图,盖十一月十八日南郊也。
是年既改宝元,作史者便以此五年为宝元元年,《长编》遂无景祐五年,即宝元元年也,今绍运亦然。
按《长编》四年丁度内翰八月知制诰谢绛契丹生辰使,《通略》是年李淑胥偃皆为内翰元年宋郊王举正郑戬皆曾为知制诰,不知此词出于谁笔,以字画考之,盖欧阳书。
景祐四年,公方为夷陵,五年为襄州乾德,当庆历三年冬,方拜右正言知制诰,其去景祐五年尚有五六年也。
治平四年京师省闱以「公生明」命赋题,司马君实司贡举。
襄邑(本开封府襄邑县,蔡京四辅拱州,后复襄邑。)许少张安世时为举子,诣帘前上请云:「公生明者,公正生明。
公而自明,非自明之明」。
主司恶其语赘,斥去之。
君实走厕回,问诸公何为而喧,同列告以其故。
君实默然,谓帘外官请适来上请先辈相见,再问之,少张答如前语。
君实云:「诸公不晓先辈意,所说极当,当依次第为文」。
君实退与诸公言。
诸公谓:「此同人上请耶!
诸人方诮其上请疏谬」。
君实微笑曰:「是公非上请也,乃来考试吾辈尔。
今日命题公生明冷淡无体贴,如用离娄之明则便是自明之明,吾辈可不领略而去」?
及得许公程文,读至依违牵制云云,抚案曰:「此非作公生明赋,乃公生明断案也」。
遂为南省第一。
少张廷试,复魁多士,官至都官郎中权中书舍人,与坡仙同时。
刘攽因谬举,王介甫欲窜岭外,许公与坡共救之,贬衡阳
少张秘监,因李士宁责官利路漕,又迁夔漕,乞地及招安南兵官杀降,坐累贬房陵倅,后归至黄州不幸,东坡解衣赙之。
靖康元年,金人长驱,将逼京师,独蔡攸得报早,先期治装,命宋㬇为东南发运
㬇,姻家也。
假其护送,遂尽室而南,虽赀用给使无不全济。
初传两宫命京亦从上皇而东,京自以午夜出城,水涩胶舟,奔卫不及,遂过拱州,实父子参商,遂不同途云。
蔡绦记,实云京在拱州乞召,愿陈计议
《长编》亦参取其说,云是时敌退,京师稍安。
京求见,欲口陈灭敌之策。
上将召京,会京贬命下而止。
然独不载京之策安出,其说云何。
其后蔡氏外孙传得其说,盖京欲决阳武埽也。
阳武之畿邑。
邑有博浪沙、黄河、汴河、白沟,又有阳武埽一镇。
按《国史》,金人陷阳武蒋兴祖死之。
兴祖治其县,县有古博浪沙,土脉脆恶,积雨湓涌,埽且溃,兴祖护堤以免,即其地也。
京之说云:「诚用臣计,敌虽百万,一夫之力可却」。
盖欲决埽以浸敌也。
此虽小人诡为大言以自救,然京如老盗,宿藏狡焉,容有可施用者。
第败国亡家之人,天道不祐,纵有奇画秘策,决不能复成功尔。
然传者云埽去京城止一舍,今以《九域志》考之,县西北去京九十里,得非埽近京而邑治远欤!
姚平仲自劫寨而遁,钦宗遣使几百辈,竟不知其所在。
高宗即位,尝立赏访求。
《林泉野录》不知何人所作,谓平仲实已战死。
或存或亡,其说多端。
顷时或传有曾见平仲蜀青城山者,山阴陆放翁尝作诗以纪其事,斯亦异矣,岂好事者为之耶?
平仲之逃实在城下,而宣和邸报、密院劄子乃云:「京兆府廉访咸阳县公文,盖据鉴状,随姚防禦河北宣司使唤,今月一日到咸阳县安下。
至四更有排军张岊辈称不见了姚太尉,鉴即时报县尉及亲随人并印记封全解府。
奉圣旨姚平仲身为统制,弃印而逃,可先次除名,令陕西路帅臣提刑司收捉」。
观此,则平仲之逃乃在京兆府
咸阳永兴军属邑也。
平仲方自陕西来应援,初不曾有还永兴军事。
又按靖康元年立赏,有能捕平仲者,白身补承信郎,赏钱三千缗,此月指挥也。
而邸报云:「臣寮上言,近岁军政不修,刑赏失当,姚平仲欲以都统制处之而弃印逃亡,不畏典刑明矣。
今缘自首止降一官,臣恐四方观望,军政未易修也」。
二月五日奉御笔:「平仲除名勒停,枷项蕲州编管」。
观此则平仲尝自首,又非不出也。
然此二报不收于正史,得非实自城下而逃,但劫寨之举不欲明言,故讳其地
平仲实不曾获,又恐人无忌惮,故又设为自首行遣之报耶?
建炎四年,巨盗钟相孔彦舟杨华相继蹂践荆湖间,环数州十馀县,莽为盗区。
先是蔡守程昌禹提兵入援,行在道出湖北,会罢诸道勤王兵,抚谕冯康国因请以昌禹荆南帅。
已而有诏改昌禹镇抚鼎澧,偏将邵宏渊者隶帐下,善用长刀,有关、马之勇,尝以百馀骑搴旗履锋为士卒先。
是时贼党刘超京西陆梁转寇而来,有窥伺湖南意,遂犯澧阳,逻兵四出。
宏渊逼之于锁石冈,迎击走之。
宏渊都监孙君:「今一击而却,后必再至,再至则来者必众。
我军虽寡,然贼气夺矣」。
遂授以己所持刀,令孙被甲驻马石冈以怖之。
即驰诣昌禹,趣济师。
无何贼大至,望见孙挺刀冈阜上立,东西指麾,以为实宏渊也,且惧有伏,果不敢犯,遂烧城北七里街,稍稍徙屯城西。
薄暮,昌禹督众趋城。
澧无守将久,百姓推慈利智从𤥺行郡事。
诘旦,昌禹偕从𤥺自小东门乘城觇贼。
贼出悍骑,舞槊诟之。
昌禹失色,左右顾无应者。
有桃源弓兵龚亨奋而出,众且属目,则已跃马赴之矣。
昌禹遣亲吏语之曰:「汝忘器械耶」?
亨振手不顾。
既出,则贼策马瞋目,扬矛而前。
亨出小蛮牌于髀间,槊正著牌而过。
亨突身挟之而还。
将士欢噪,褫衣就刑,则固一妇人,长女也。
亨自以独身挑战而得妇人,不足示武,手杀之。
愈怒,吹唇鸣鼓,尽锐攻朝天门,造钓桥高十馀丈,长二十丈。
既成,引桥趣城,择死士之善战者系于其上。
智从𤥺败,詈贼而死。
贼蚁而登,昌禹宏渊、龚亨自东角踏浅渡澧江奔武陵矣。
贼虽下城,而民失耕凿,宿谷都尽,鸡犬菜茹无一存者。
贼众饥馁,给人为粮,暴尸如京,头颅满野。
惟李沙板者,乘沙板而济,因之获生者数十辈。
贼既乏食,将趋桃源。
未至数十里间有药山寺,寺之两旁十步一松,其大十围,夹道数里。
宏渊单马间行,贼将张横适至。
两骑相蹑,环而驰。
横不能得,则投以巨斧。
宏渊格之,斧著木深不能出。
宏渊负其多力,跃而前,欲生致之。
横固壮猛,力钧敌,又不能得,则曳而俱坠。
横以身压宏渊,且搦其阴。
宏渊手攀拓桩,欲藉而起,相与力疲未决。
宏渊亲兵至,擒之。
宏渊患横凶暴,断其手而献于昌禹
横素以勇闻,昌禹命之酒,欲活而用之。
宏渊曰:「贼无用」。
遂杀之。
自是不敢复蹈武陵之境,卒全安常德一州之民,至今昌禹食焉。
高宗当郊,黄潜善,年代当考。
学士降御劄,循用旧式,以年谷顺成、兵革寝息为报天之祭,祀册亦用定本。
叶梦得曰:「古之祭有祈有报。
《周礼》大祝六辞祈福祥,求永贞居其一。
今强敌内侮,盗贼尚多,二圣在远,四方未宁,与祖宗之时不同,宜改报为祈,专以寅畏惕厉陈情恳祷为主。
祝辞当更赦文,历叙天下艰危,深自贬损,上帝不可诬」。
上开纳。
赦文叶梦得当制,无所讳。
黄潜善乃取其词损益之,别自为手诏,言「行礼之夕,久阴忽晴,天示休应,以告百官」,与诏俱下。
绍兴和议初,金人以河南地归于我,士袅衔命道京襄宛洛,祗谒巩原。
过南邓,大将岳飞曰:「敌无信,君道路宜缓」。
士袅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尘起,声甚嚣,导从相顾失色,南向而奔,力未尽,鼓声相闻,皆谓弗脱矣。
忽报有王师至,望之岳帜也。
驰就之,在焉。
恚曰:「固谓君毋行,今董御带牛观察已前交锋矣。
兵胜败无常。
君,王人,且近属,吾以兵自裹送君尔」。
行数里少憩,两将以捷书至,盖士袅未至前一日出师也。
十一年,臣寮上疏,论方进兵陈蔡间,尝密贻书于士袅,欲朝廷遣使应援,今必将有所营救。
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
十一月,遂罢士袅宗司提举崇福宫,申严宗室出谒宾客之禁。
十二年十二月下飞棘寺,死狱中。
子云诛于市。
或云士袅尝以百口明之无他,盖亲见其兵事之神速,不止德之深也。
赵忠简
绍兴四年,伪豫引北骑大入,淮民南渡,人情大震。
上趣召大将某人移兵过淮,某辞以疾,请他将往。
上不得已,命至中书宣宴促行。
赵忠简右揆兼枢筦,宣上意勉之,辞避如初。
沈必先病之。
公曰:「此事正坐吾辈不能耳。
平时将帅藉国家爵赏,有兵有财,故能成功。
虽书生,若以见付,安知不能?
且君数出劳勚,此行必非辞难。
今敌报亟明,当自行耳,请以兵见付」。
堂吏以纸授某官,促上交兵状。
语未讫,将某人离坐而立曰:「如此,则某自去」。
某自去,公不为之谢,但与之约师行不可过某日而已。
是岁,王师大歼群敌,乌珠败而归,遂创艾不复犯塞矣。
江左奠枕相安,忠简之力也。
宿师之出,欲乘敌无备,遂以五月进兵。
督府盱眙,淮地平旷,荫翳少,杲日烘炙,沙如釜鏊,不可驻足。
谍报淮阳无备,魏公命戚方与列将及西北番官数十辈驾舟师往取之。
戚方抵城下,立炮座,治攻具,独不令发一镞。
敌有近城求打话者,亦不之对。
麾下疑而问之,曰:「诸君无扰扰,不三日,督府当有文字抽军回。
今虽得城,无益也」。
众愕然。
翌日未暮,军士什什五五奔凑水际,皆曰:「班师矣」。
近舟者争上,柂师以斧掠其手指,可掬也。
老弱拖后弗得载者甚众,乘大舠渡去久矣,实绍兴五年也。
淮阳之役盖如此。
吴武安驻兵关隘,金人栅其上。
一日,敌出骁将,垂青丝发,握槊策马,戟手詈求独斗。
麾下两将辈出,皆歼焉。
诟益甚,曰:「此犬彘,何足以辱我」?
未以对也。
有曹武者,位甚下,未尝以勇闻,请行。
难之曰:「两将犹不能当,子毋重辱我」。
武曰:「得公所常自乘马,则蔑不济矣」。
问其故。
曰:「敌诚骁果,然吾视其马于其回挽间微疵,此成擒易耳」。
解以付之。
武骑而出,与之两道驰逐,若无意于格斗者。
忽跃身赴之,敌马力猛,骤前急回,不能如人意,迟一二步,为武所碎,持其首以归。
三军大噪,敌震骇而走。
初,韩、张入觐,左仆射承诏集都堂问克复之期。
曰:「上驱驰霜露十馀年,似厌兵矣。
兵决在何时?
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
两将对:「前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
兵出某所,某将皆坐视,不肯并力相牵恤。
或申请辄不报,尝苦不能专力。
如令文儒生不爱钱,武将一意轻生命,欲了即了尔」。
曰:「有是乎?
诸公今不过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
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微峻。
颔之。
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者累表辞谢。
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不下,诸礼例恩赐为目倍多。
别下诏,三大屯皆改御前军矣。
始诸校苦斗积战,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
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挞鞭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
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事,或许自结知天子,人人便宽喜共命。
报应已略定,三人者扰扰未暇问也,得稍从容见,始以置衔漏夺兵职为请。
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
边兵官耳。
今为枢庭,子司顾不能役属耶」!
三人者退,怅怅然,始悟失兵柄矣韩仲通尚书时从官,尝为人言。)
绍兴三十一年王权失律,刘锜自真扬迤逦退师。
朝廷知事亟,命叶审言知枢密院督视江淮荆襄军马。
审言辅逵行府统制
十一月驻军江皋,引诸将入问计,逵立侍。
贾和仲最先对曰:「请纵敌得渡江,我严兵以待。
俟敌登岸,纵缇骑蹙之江流中,蔑不胜矣」。
次米忠信。
忠信请募没人凿沈其舟,顾谓逵:「向与诸公平湖寇杨么,实用此策。
统制亦在其中,颇能记忆否?
此策已试,尝效也」。
最后李横
曰:「今不得瓜洲则江面不可守,愿得四军人直渡与敌战,据瓜洲以拒敌」。
三将对毕,审言顾问逵:「诸公策孰长?
统制意如何」?
逵言:「和仲老将,计良是。
第国家治战舰棹卒凡几年矣,今遽舍此,则是先置水军一项工夫于无用地。
且纵之渡即能支固大善,万一拒之不能止,如国何?
何不且用水军合战江中,战而不捷,半渡急击之耶?
忠信谓凿舟策曾收效于杨么,时则又不同。
么驾大舟泊洞庭湖
湖水无潮,人持枘凿匿伏舟底可以施力。
大江湍流,瓜洲暗潮急如箭激。
虽善泅者立见飘溺,尚能施刃凿耶?
前日刘太尉军十二万冲突而退,今四军仅可得万二千人尔。
刘太尉不能扼之淮浦之口,而乃欲逆战于江干,恐未可往也」。
是时,虞彬甫中书舍人参议军事,洪景卢密院检详为机宜,皆在坐。
彬甫默然未有言,景卢独激昂鼓勇,谓逵沮绝江之请为无勇,怒曰:「兵将官平时受国厚俸,今又说怯语,怕不肯去耶」?
逵曰:「不然。
今去不难,去而能保全人马归,方属难尔」。
景卢又怒曰:「败则截却驴头尔」。
初,瓜洲虽未有城,亦略有短垣,四围列植为鹿角,独中留出兵门。
既战,胜负未决,引军归营稍休息。
士卒方解鞍啜食,敌骑忽驰而至,驱所掠百姓,倏忽壕堑皆满,拔植三面而入。
我师于是尽为敌歼焉。
自横流军渡江,审言谓可无虑,即移幕府建业,明日至东阳,见隔岸火起,知已失瓜洲。
审言中涂舍车惊遽。
刘锐者亦督府偏将,瓜洲败书闻,审言震惧,议移督府毗陵,以议拒守。
劄子今犹藏子路分家云。
绍兴辛巳,金亮侵淮。
刘信叔以三万人屯清河口。
金人数万为连珠寨。
日暮,选壮士五百人绝淮捣栅。
敌方解衣盘薄,不虞我师之至,杀数百人而还。
军中无知者,闻击钲声,挥朱缨芾,始知得捷收兵。
是夜,复犒士,选千人,皆身首长大,翌日晚再劫之。
敌有备,我军歼焉。
得脱者三数辈,乱流而济。
叱之曰:「何不尽死力」?
犹欲用军法。
明日,命以三千骑扼淮与之交射。
敌以生牛革蒙粮舟缘北岸而过,飞矢勿能及,军士望之怅然而已。
薄暮,我师伤者半。
著褐半臂,踞胡床,抚案而视。
战酣,麾左右使就战。
然军士夺气矣,犹终夜击柝呵号,振鼓严更,若将警备者,虽帐下趋走亦不知军之移也。
达旦,万骑已去。
问之,幕府过维扬,将李横与数校殿而已。
敌疑有伏,日已晡,火起,犹未信。
真扬之民遂得预避,而我师成皂角林之捷。
绍兴十年,金人以河南之地归于我。
三月,命济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指挥使刘锜东京副留守,发临安
五月顺昌,不旬日,金国韩、翟二将军与乌珠大入侵。
命清野以待,近城民皆徙入之。
先是,属邑警报至,下令命军士及徙入百姓人持煤纳于州之佛寺庑下,密遣小校碎以臼杵,囊盛而积之。
数日,入者填满,勿能容。
有番欲出城避寇者,因命人授一囊以归,且禁勿开视,曰:「汝归视汝冢墓,于其井坎四旁沟涧遇有水则投之,敌当不敢近」。
且戒以勿泄。
时出者既众,一二百里内投者殆遍。
敌以五月出兵至顺昌,涉六月自陈蔡而来,地多瓜桃,非北人宜食。
入境捕生口散鞫之,所言人人同,汲于井间得渗沫。
敌唶曰:「吾固疑吾军多腹疾,且马亦多毙」。
寘毒于水也。
始命军士掘地而饮,遇天雨则以杯勺承以饮马。
人马燥渴,皆欲速战,故得因城守以破之。
皂角林得捷,即称病求解印符,肩舆过京口
金骑将至江浒,督府惧失江面,且兵形背水为置之死地而生,迫诸将瓜洲迎敌。
诸老将皆难之,遂相率就问计。
病卧萧寺,令伺于户外以待移。
顷呼入告之曰:「今取百馀舟凿其底,覆以篷席,藉以版干维楫,外设帆樯,度不能一二里沈者,鳞次于岸步,复取坚致可战之舟舣泊于岸,夙戒军士交锋勿及则徉败而疾趋坚舟,委泊岸者勿顾。
敌气锐,必乘见舟以逐我,谓可直渡。
度敌毕登放舟离岸,即回戈以赴之,乘其没溺,可以得志」。
诸将皆谢非所及,拜受教去。
午夜,密使移舟而前,时督府金山,望瓜洲如对面。
迨晓,见南舟舣岸,欢曰:「是欲遁尔」!
亟呼舟止。
诸将位卑,无能以利害争者,皆恸哭云必败。
于是刘汜先遁。
李横不能支,失统帅印章。
敌骑蔺藉我师,皆一壅入江而死。
暮夜,有把芦苇而过者,实丧师八千人,仅以身免。
今沿淮州郡印章皆冠以绍兴,镇江戎司亦然,以此。
金将败盟,朝廷移刘锜荆南帅,张真父以司业佐郡,盖不欲以民事烦之也。
悬赏招效用甚重,然无如效用逸何,遂下令逃者斩。
一日捕两卒,至未及问。
真父趋而前曰:「杀之而逃不止,孰若生之以观其后」?
奋而起,指其颈曰:「司业今何等风色?
设有缓急,此非所能保,而顾惜若曹耶」!
命牵出斩之以徇。
自是义勇成军矣。
先是公安白昼剽劫,撞钟鼓以过市,至是军声震叠,子夜开户无盗,至今义勇效用犹可用云。
刘汜者,之犹子,衣褒博近文墨。
一日责数之,令易楚制巾帻从军士。
汜好论军计,犹信之。
瓜洲之败,汜为提举军士云。
西蜀之兵分为三路:金州当其东,兴元制其西,兴州当其北,各据一面。
三路之中,兴元最为要害,盖进则当寇之凤翔,退则据蜀之咽喉,故重兵不可不置于此,事势不可不力于此,大帅不可不设于此。
以地理考之,敌人犯蜀不过三路:曰岷凤,曰兴元,曰金州而已。
然自兴元而至兴州百三十馀里,自兴元而至阶成与凤远,亦不出三四百里,是兴元而应接西路不为甚远也。
兴元而至于洋七十里,自洋而东至于金州二百五十里,是自兴元而应接东路亦不为甚远也。
是以南渡之初,国家深知其然,镇以重臣,开宣司汉中
夫使朝廷择才智之臣,据根本要害之地,平时得以考覈将帅,蓄积财用,一旦有事,得以专制二道十万之兵,东西应援,不出于三四百里之外,而敌人不得一蹑吾咽喉之地,岂非固国之善谋哉!
陈箍桶。
方腊之乱,初因盗犬系狱,其徒不堪,遂破械出之。
初犯缙云界,自黄墓岭过止六七人,至崇善寺纵火杀掠,自号圣公
阴兵执镜照人,谓凡用心不臧者皆照见之。
百姓窜走,方伏匿于山林,其徒持镜四出,谓人曰:「我已尽见」。
愚民畏惧,皆出就擒。
邑民盛九、沈五各立党伍,起而应之。
括苍素无城守,遂被剽掠。
其后就擒,童贯:「谁为谋主」?
以陈箍桶对。
捕获之,问:「君教方腊反,何耶」?
对曰:「正坐不受某教耳」。
又问:「汝所以教者云何」?
曰:「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尔」。
又问:「何以箍桶为名」?
对曰:「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
其不韪如此,诛之。
绍圣中,余见刘莘老蕲州,因问公:「自中执法执政,拒绝交游,独听一王岩叟语,悔乎」?
莘老默然久之,曰:「惟蔡持正事过当,离青州时固悔矣」。
又云:孙升为选人时,梦僧指府界提点蔡持正曰:「此本朝第四人过岭宰相也」。
自卢、寇、丁三人,蔡谪新州第四人也。
又云:刘拜右仆射之日,一小仆仆于堂下,呼曰:「相公指挥头𨃚往新州去」。
已而诘之,悟曰:「莫知其言之出也」。
开元中终南山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面。
其岁大饥,其并枯死。
后汉襄楷云:「国中柏枯者,主当之。
人家结实枯死者,家长当之」。
终南山竹花枯死者,开元四年太上皇崩。
《朝野佥载》,见《广记》一百四十卷。
唐天宝后甲子三年,自陇而西至褒梁数千里内,民相食,忽山中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舂食,与红粳不殊,自此千村万谷并皆立枯。
出《玉堂清话》。
《广记》百三十二:竹花,六十年一易根。
按《渚宫故事》,长沙阿育王像,相传至齐末常夜行,每南朝有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涕数日。
邵伯温邵康节河南人熙宁丁巳卒于洛,程明道志其墓。
伯温仲良其子也。
伯温字子文,传康节《易》学,节行尤高,以经明行修荐,授大名助教
初,温公之子公休卒,温公之后再绝,独公休之妻张夫人无恙,遂复立族子为公休后。
朝廷遂除子文教授西京,经纪温国之家属,任之意略亦可见。
其后章子厚欲用之,子文不求进也。
徽宗即位,日食求言,伯温坐上书斥几四十年。
建炎初,没于利路转运副使
绍兴七年赵忠简当国,上其所著《辨诬》,乞行追录,始赠秘撰,诏藏其书于史馆
子文本末备载于忠简一疏,其守道行己可谓始终无愧于师友矣。
然贤者遇非其时,顾亦有重不幸者。
先是堂吏魏伯刍尝知石泉军宣和中蔡京伯刍变盐法,帑藏骤增,擢伯刍外府卿,提举榷务,其后除伯刍徽制以赏其功。
故事从官除拜得自举代,伯刍状卷:「伏睹朝奉大夫、权知果州邵伯温识量渊明,学术该博,外寄远邦,吏民畏爱,傥置要途,必有异能。
臣实不如,举以自代」。
伯温早登富公、温公、小申公二韩忠宣之门,荐之者乃持国、范纯夫
伯刍小人,据非其位,乃自诡荐贤而不揆其不韪,不知谁实教之?
子文名德皭然,彼安能浼,然亦可谓贤者之不幸矣。
种师道本以文资换右列,后为名将,其抚士卒最为有纪,然不特皆以威云。
初,师道为小官,冬夜赴尝寮之集,衣笥中尝置薪炭白粲而去,家人辈笑之。
既至,会饮之家或侵夜仆隶多寒,或给散俭薄不能满适,则群聚喧嚣,冀得声达于内,宾主各不自安,早罢酒归。
主人或欲延客,客饮兴或未阑,无如人从之不肃何,以故多不得从容散去,独师道部曲所至,竟夕常无一人喧哗者。
或怪而察之,乃知师道自始入席,即以所携付之众卒。
众卒深夜得粥,既宽饥馁,已而爇薪炽炭,相与附火,不忍舍去,是以不暇为嚣,忘其为夜艾也。
然其用兵持重,出没变化,人莫能测。
师道于果肴喜啖榛实,每与诸将谈论,置于前咀嚼之。
一夕坐久,食之尽,适有军议,沉吟未得其说,则时时引手就碟撮取之,不悟其已空也。
左右谓其乐嗜未已也,取他器满饤,俟其顾盼有间,置之,易取空器而去。
师道觉之,恶其揣度窥伺,立命推问诛之。
崇德人吕援,字权仲,居南场,营治圃垒湖石山,植海桧五六十株。
大者盘枝如凤面二丈,又屈其上,小枝如倡乐杂戏,尤婆娑可爱。
朱勔起花石纲得直达,檄秀守周审言,封以黄衣帕。
援知不可得,匿其事,走汴都投京尹宣和殿学士盛章,请以园归上,方以恩换右列,后为忠翊郎
援亦稍强直,家富得官,里中稍推之。
建炎改元,杭卒陈通叛。
福建经略鲍贻逊至,方总枪杖手驻崇德
劫围城中前某路漕俞䀭仁达、秘书监李光泰发、主仁和簿吴括子,直之嘉兴,约提刑高士曈、漕尉顾彦成求和。
诛在十二月
是冬雪踰月,三人者在崇德不得其日,尤记䀭衣单,求絮衣于援,二使者亦舣援岸,强使援摄尉,摄酒税。
时兵自杭败还者日数百,援阨市南包角堰,设钓桥,谕使纳兵器,旋以小舟济渡,藏其械于县庑。
败兵道饥,委仗得食,皆无事去。
知县事邓根失赏,巡司寨卒有怨言。
援以告,出缗钱分之,卒尽醉之。
又悉其家市酒,一釜不留,指市井谓人:「此旦夕吾所有也」。
有得其要约文书者,始知将以五鼓集县治,约以声喏为节。
初谢犒赐,次取兵械(即败兵所纳者。),次杀官吏。
援诣谋,先十刻率保甲袭之。
卒尚醉,多就歼,余四十人,首领都头者甚健,彀射保甲,尽济四十人,手覆钓桥奔去,众卒趋许村都头窜落县南田父家,绐谓田父送迎,饥渴索浆饮。
田父逆知之,为具酒饭,已乃熸汤请浴,遂即浴床反接以献。
戮之市,沥其胆于酒,书「食胆将军」于旗下,令以五十万钱捕一卒。
未几,许村尉执四十人为一舰至,取赏镪实舟而返。
诛,崇德无恙。
援后辟都监
未几,徐明反,谓人曰:「我蓄反久,以吕都监故迟之」。
因囚太守赵叔瑾,荷筒其项,叛卒张设列饮州治,牵使叔瑾行酒,曰:「常日汝饮燕,立我脚,直一脔,汝必尽之,我恨今当偿」。
遂取所余肉与之。
邓根兵至城下,拥官妓乐饮西楼上,募射生手弩射,矢着胡床,与妓俱仆。
二十日王渊兵至,不施梯冲,卧桅竿于堞上,数人蚁而登。
守城者皆散去,遂诛。
方明作乱,援去州方一宿云。
字深伯昭武人,登进士第,治剧有风,力射命中。
父及弟皆能兵。
一仆矮小,尤蹻捷。
以功改秩贰郡,为秀守。
方根上功状,父子兄弟咸在,独不及援。
援子恕,字子齐,年八十矣,为予言之。
长老尚有能言其事者。
子齐又云:陈通独不杀僧,士大夫持精缣易坏衲,自髡剃以避难,至暴其额于日中。
首乱者,次王贵
诛,人有云:「脱,罪过陈通
换对着对,罪过王贵」。
剐肉尽,犹索水饮云。
范觉民襄阳人美如冠玉,有经济大略,尝诘伪楚之立,邦昌辞以渐远则归节。
时大盗纵横,桑仲李横霍明蹂践京西,朝廷力不能讨,耕凿尽废。
觉民镇抚使,于是桑仲襄阳霍明
分地既定,盗贼渐不能相统。
虽兵众而无器甲,欲叛入川,为王彦所败。
已而徵兵于,不至。
襄阳一日疾驰数百里至郢。
明知其已疲,出迎之,使人为握发,以铁锤击杀之。
李横复以兵至郢,声言为仲复雠,围之几年不下。
明自水窦出走行在所
自是虽不加殄戮,而蜂屯之寇离析矣。
建炎初觉民首建择宗室子之请,实基重华揖逊之举,皆大议也。
邦昌初立,同列皆在,莫知以何服见,且称谓何。
觉民奋然以背子直入,呼邦昌子能而已。
吕成公觉民二十许岁,觉民书「顿首元直丞相」,止十数语。
今书尺俗缛自谄秦氏始也。
李伯纪觉民皆有党。
务官叶审言上书攻觉民,或云主伯纪云。
觉民生于己卯,以三十二入相,罢相居天台,得痢疾,误投热剂,薨,年三十八。
始擢第,直言有议行遣者李士美丞相救之。
士美京师人,事近习,因此稍盖前愆。
建炎三年高宗复辟,苗、刘拥众南走,犯富阳桐庐寿昌,遂至三衢,檄守臣胡唐老应办。
唐老谕众曰:「檄用明受年号,我知建炎而已。
讨叛可也,何以应办为」?
贼遂攻城,唐老退之
未几,韩世忠兵至,遂连败傅、正
唐老移守镇江
是岁秋,隆祐过江西
上幸吴越,拜杜充右仆射江淮宣抚使,尽护诸将兵十馀万以备敌。
戚方者,本教骏兵士,军兴入贼党,后杀贼首以众归,留为帐下小校
十一月,敌挟李成入寇。
败,诸将皆溃去为盗。
镇江本倚制置韩世忠为重,世忠江阴
迫城,唐老度不能当,出金帛牛酒犒其军。
纳其善意,为之罢攻。
唐老又请曰:「晋陵,吾父母邦也,愿将军舍之」。
许焉,遂去不疑。
刘晏者,初隶苗傅麾下,统赤心队,至浦城谓众曰:「我岂从逆者」!
以其所统归世忠,共破兵。
朝廷授朝散大夫,时驻兵马迹山,有兵八百人。
晋陵周杞闻方将至,邀共城守。
毗陵小郡,易之。
素号知兵,能以少击众,自西门出数十骑大歼军。
败去,以唐老为绐己也,复从故道收唐老,束缚之,剥其肤,乃害之。
迤逦遂犯宣城
李泰发不能却,诏领巨师古兵往援,且解其围。
恃勇先犯贼锋,冀生得,遂殁于阵。
唐老晋陵人世将族父也。
,辽人。
泰发上其死事,赠统制,泽及四子,庙食其所号义烈。
毗陵亦绘其像于烈帝,庑下有碑志其事。
或云明法入官云。
周杞字子山缙云人
苗、刘变作,汤东野吴门守。
张、吕檄书周杞汤东野控扼于要衢,即其人也。
时扰攘,植白梃数十于庭下,百姓有犯令者辄击杀之。
人不堪其酷,然亦赖以镇压。
后缘坐下吏以预复辟,卒得释。
弟绾,南渡后初除祭酒
绾尝为监司,有风力,不识学省事体,遇监学官如州县属吏,士论讥之。
赵令畤,宗室近属,安定郡王犹子,好学有诗声,著《侯鲭录》行于世。
元祐六年签判颍上
东坡出守,爱其公姓而有文,一见待以文士,赋诗饮酒,尝令属和,别去怀思,形于篇咏,字之曰德麟
其后张文潜书《字说》,谓德麟韩子苍诸人名振一时。
东坡领郡时,表上其才,年去颍,又力荐之,至器其人为清庙之宝。
东坡既谪,德麟亦坐废十年。
绍兴初,始以正郎宗司拟上除目,高宗宰相,谓德麟尝事谭稹,不当齿士大夫,竟易环卫
后得宣和邸报,始知德麟事为有实,得处右列已为侥倖矣。
按宣和年,以太尉遂宁军节起复宣抚河东燕山辟置议幕管句凡九人,德麟时为泗州,辟置盖其一也。
是役也,实攸、首祸,不待明智,谁不寒心!
侯益辈与之为属,固不足道。
郑望之城下之盟,犹能略与敌争而面责郭药师
望之以身从已为可惜,况德麟号识理通文,反而自污谬迷至此,得罪于九原多矣。
乃知高宗圣训盖指其实也。
李士宁,羽流也。
许少张安世省官,扣门求见,云:「闻秘书有剑,上有鳅文,得之可用煮丹,能惠我成药乎」?
少张与之。
未几,士宁者谋逆。
少张外补利漕,复徙夔,忽乞地反而召复之。
后为二兵官杀已降,乞地再寇蜀,少张坐责房陵倅。
房陵复有道人三朵花者,知人兴废,能自传神。
少张以书荐姓名于东坡先生,故东坡先生答以诗云:「学道无成鬓已华,不劳千劫谩蒸砂。
归来且看一宿觉,未暇远寻三朵花
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
画图欲识先生面,为问房陵好事家」。
李柽字汝几,牛渚人。
略有权数。
营卒郭通作乱,守将避去之。
民居扰扰。
会乡老有请愿李通判出计事,贼许之,亟遣邀汝几。
汝几不为惧,登车而往。
既至,不得已与讲均敌礼,且诘所以乱故,曰:「衣粮不给尔」。
汝几曰:「既如是,非朝廷负若辈也」。
欢曰:「然」!
即请寓公列于朝,贼赖以是安,得不生事,其后就戮渠首一二辈而已。
秦氏当柄,自江以东皆待以乡曲,独不及
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
蓄一龟,寿二百岁,暇日寘香奁,自随出守上饶失之,及还牛渚,启合俨然。
年九十,著《幼幼新书》,尤知养生之学云。
范寥,蜀公之后也。
初张怀素吴储、吴侔有异谋,知之,将告之,惧莫能得其情也,遂以仆役投募于怀素
怀素识字乎,曰自小力农,不能识也。
怀素固未之信,则命掌一书室,室中皆四方达官贵人书,尽堆积案几,封题固在,皆密为识认,以测其移易取视。
才入,则困卧榻上,鼻息沸然。
使人穴壁窥之,则固农夫也。
千之学于六一先生
千之一日造公是刘贡父,公是问:「永叔《五代史》成书耶」?
千之对:「书将脱藁矣」。
公是问:「为韩瞠眼立传乎」?
千之默然。
公是笑谓千之:「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
按《国史》韩通周朝亲将,尽节于所事,俗号韩瞠眼云。
近时陆放翁作《南唐书》,文采杰然,大得史法。
予尝扣放翁曷不传徐骑省放翁而不对。
骑省卒于国朝,放翁不为无说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后世巡狩之礼废,然事有缓急,无有人主跬步不得去王室之义。
臣于经筵尝论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矣。
王者无故而迁都固不可,若唐明皇安禄山幸蜀,代宗吐蕃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黄巢再幸蜀,后日皆保安全。
晋成帝不避苏峻故危,梁武帝不避侯景故亡,靖康谋臣以固守京师而大误(《山房集》卷八。)
年:原无,据文意补。
宋故左中奉大夫致仕柳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七、《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三
绍兴六年五月丁亥左中奉大夫德清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致仕柳公讳瑊、字伯玉,以疾卒于衢州江山县之寓舍。
明年,其孤右从事郎滋,载其柩归平江,以十二月庚申葬于阊阖门外同泾原上。
既葬三年,左朝散大夫权发遣信州军州事张公彦,状公爵里治行,属余铭以閟诸幽。
呜呼!
余故人也,遂次其语,序而志之而系以铭。
柳氏自河东节度使公绰以功德显于唐,而将相名臣之族多出于京兆
唐末,子孙散处河、岱之间,故仍世为魏郡人
曾祖灏,故任太常少卿直龙图阁、赠开府仪同三司
祖载,任朝奉郎、守尚书虞部员外郎
父充,故任宣德郎,累赠通奉大夫
自开府公三世皆葬于庐州合淝,又为合淝人。
公英妙骏发,记诵过绝人;
属文辞,方布纸杼思,而数千百言已就。
李釜俱驰声场屋间。
崇宁五年进士第,调淄川县主簿
秩满,授苏州观察推官
知州事盛章去为开封尹,而宋康年为州,颇变更故时约束,其僚不说公者,阴訹康年所为多公助之。
怒,愬于上,有旨移公泰州司仪曹事。
朝廷城四辅,徙康年拱州,又以公为干当公事。
寻差详定九域图志所编修官,改奉议郎,除陕府西路转运判官
故时关陕以解盐钞权铁钱轻重,百贾欣赖,刍粮集塞下如山积,而县官无馈师劳民之费。
自博折务增收钞贾以为羡馀榷货务渔夺解盐之入共京师,币轻货重,商旅不至,于是始铸大钱,又更为夹锡;
宣抚使童贯又创平货务,法益密而物贾日以腾踊,公私病之。
公语曰:「祖宗之法故在,公第请于上出片纸行之,转败为功,如反覆手耳。
不然,徒纷纷无益也」。
不说。
会移利州路提点刑狱,且入对,始怒。
俄有旨送吏部
久之,授任京西抵当所
宣和四年,除知浚州
河朔盗起,洺州不治,诏公代之。
公至,则缮治戎器,增浚城隍,料兵算食,弥月而办。
名贼张迪者,聚党数万人掠鸡泽,进薄城下,度不可攻,遂引去。
手诏嘉之,进公两官。
而中贵人陈宥遣小校于演部胜捷兵次鸡泽,而盗已去,辄驰入青城栅,执杀社人数百级以捷闻,老幼随之号呼系道,群躁谯门下。
公大惊,悉敛所纳级付其家,给棺衾瘗之;
尽拘群恶以属吏
胜捷者,童贯所部也。
狱具方上,而驰骑檄还所隶军籍,公曰:「杀人者死,又何待焉」?
即日论杀之。
怒,劾公专杀,朝廷不得已,夺所进两官,自是官军过州境敛迹无敢犯者。
有顷,公被疾,司录事李承劢权州事,州兵闻公病,唱言仓粟恶,逐庾官,嗾众为乱。
公闻变,力疾披衣出谯门,坐宣诏亭,饬二校率其属捕杀首乱者,而释其馀,已乃复卧。
劢逢贯之怒,以公病不任,移书驰告而自为功。
居亡几,公黜三官免归,劢进五官,而郡豪纳粟贺就者亦进七官,人莫测其故。
久之,始悟劢书所荐云,是岁宣和七年也。
明年复故官,当靖康元年,遂告老,以朝奉大夫致仕。
建炎二年,诏起公知蔡州,称疾不拜。
三年,落致仕,召赴行在,又以疾辞。
主管台州太平观。
绍兴元年,除福建路提点刑狱,未赴,改两浙东路,寻提举台州明道观,于是积官至中奉大夫
六年感疾,又请致仕,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六。
公迈爽开济,知世务之要,尤长于议论,计一时利害,论人物臧否,词辩锋起,听者竦立。
居官任职,有所施舍,问义理如何,未尝顾望少贬以求合。
既娄触童贯被斥,朝廷韪其谅,而方用事,权震天下,虽宰相亦惮其为,公所至又辄与之遇,故终徽宗朝留落不偶,命矣夫!
氏,故相申公惇之孙,奉议郎持之女,封令人,恭俭守家法。
生一男子,即滋也,监饶州商税务。
滋幼时,令人手钞《孝经》、《语》、《孟》授之。
解悟过人,不自摽显。
年五十六,以绍兴九年十二月己未卒,十年正月甲申,祔于中奉公之墓。
孙男一人,曰楙,右登仕郎
公弟珷,家淮阳,建炎之乱,盗据其城,挺身南走归公。
公时方上书以郊祀恩任子,珷至,遂改荐珷,今为文林郎徽州军事判官
公好古博雅,于传记无不通达,遇古法书图画,至解衣辍食求之。
尝登慈恩寺塔,顾见唐进士题名,人物风流,笔迹奇丽,慨然怀想,至裴回其下不能去,遂捐橐金命工刻石,属隐士王持第其岁月,离为十卷。
书出,一时贤士大夫争得之。
建炎南渡,图书燔灭,公所刻又在长安数千里之外兵火战场中,祇今一二尚存者,尤为世所宝云
铭曰:
呜呼,世衰道丧兮,阉人用事。
指鹿为马兮,欺君之不忌。
謇謇柳公兮,孤立一意。
孰挤之于险兮,又推之于将坠。
怀奇负气兮,百不一试。
埋玉树于土中兮,赍恨未已。
万木如茨兮,阖门之趾。
是为公藏兮,子孙受祉。
刘汲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九、《嵩山集》卷五二、《南宋文范》卷六四
刘汲字直夫眉州丹棱人
曾祖易、祖浩,虽不仕,其乡论其德,以为大姓。
父安民,仕至朝请郎,种德益厚,至乃大发。
闻始冠于庙,即辞其大人游太学,居三年,是为绍圣四年,登进士第
泸州三江蛮长请归其地职方,宰相李成允抚谕授之。
缘道知名,自武信军节度推官以版致之,使行。
其地皆不毛,因曰不可授。
成允溺死,即自上其状职方,职方以为然,不受,泸州得无耗费。
政和三年知开封府鄢陵县,时所在争言祥瑞,至凶灾则匿不以闻。
鄢陵适岁大祲,奏减赋役。
明年冬大雪踰月,道无行人,五谷薪刍不入市,乃发官所储以予民,部使者怒,不为止。
颍川曹氏女五岁,鬻于彭氏十馀年,其母陈告,县取之,愕然不自知,质其验者,女身有黑子,出视之,女感泣,曰:「彭氏亦须而养,其养彭氏如而母」。
女再拜曰:「如公言」。
传一邑皆嗟叹。
人豪李伸私其佣耕杜玉妻刘,刘不从,殴死,赂玉焚其尸。
事觉,具狱上府。
是冬当有事于郊,有赦。
伸谬称冤冀赦,移大理寺,受其赇,以县为枉。
论于朝,移御史,卒论伸死。
通判隆德府
河北罢所铸铅铁钱,钱凑河东,民不肯用,阖市无所鬻,民不得食。
曰:「岁饥则出义仓,今患有甚于岁饥」。
即出以贷民,已乃自劾。
常平使者吴时大惊,奏论其贤。
方士林灵素方大幸,府诸生班自以妖言改《易·系辞》为奇怪,附灵素
白府,下自狱,以事闻。
灵素荐自有道,诏转运使陈知存即验。
掾吏惧不敢署狱,按治自如。
知存,正奏曰:「府当之是」。
宣和元年,除开封府曹掾,治左狱
盛章等暴酷敢诛杀,或法不至是,而其意深刻,以为不快,则请于上,相以为常。
白府为大奸则当请,馀宜如律。
尝有所坐微而遇赦特不原者,论:「赦者无远近,无小大,其罪毕除,而毂下不及,可乎」?
上曰:「言是也」。
靖康元年,除京西路转运使
女真逼东都,召知邓州高公纯以兵行,公纯惧不敢行,谯责公纯公纯以无粮告,曰:「公其行,馈饷吾职也」。
永兴范致虚亦按兵华下,复以书谯责,且教以一军自蒲中河阳,焚敌积聚,绝河桥;
一军自陕路直抵郑、许,与诸道连衡,敌必解。
致虚以书谢,而与公纯终亦不行。
愤愤取公纯所部兵即日行,公纯不得已,亦行至南阳,复留。
独持至东都,则徽宗钦宗北狩矣。
当此杨贵张沂、薛广、王任、尚虎各溃为盗,太上皇帝曰:「为我行,告谕之」。
其长闻至,皆迎降。
天子议幸邓州,取潼川府夔州二道钱币储于邓。
论二道土瘠而贫,必将歛诸民,请勿徵。
公纯致虚相继去,兼行刺史事,修城池器械,募勇士得数千,其后与俱死,盗过莫敢近。
遂拜右文殿修撰、知邓州
十二月受命,即遣家归其乡,益为战守备。
曰:「他盗非吾敌,女真至,当率诸军一战。
如天之灵,幸而胜,不则吾职死之」。
明年正月,女真至,号称二十万,州兵不满万人,语诸将曰:「国家养而曹,不死战无以报。
且吾不令而曹独死也」。
皆感奋曰:「愿为公死」。
复谕居民曰:「吾则死矣,若属俱屠,无益。
有材勇愿与吾留者听,馀尽出」。
得敢死士四百馀人,乃遣戚鼎以兵三千出东门迎敌,靳议以兵八百出南门,赵宗印以兵三千出西门掎之。
牙兵四百登埤以望,见宗印遁,即自至鼎军中,麾其众阵以待。
敌至,士争死斗,敌为却。
俄而议败走,敌以二军夹而乘之,矢如雨。
军中请去盖,曰:「吾不去盖,敌知安抚使在此,乐为国致死。
吾死,彼将不敢轻中国」。
遂与鼎战死。
平生重节义,族女贫,既笄不能嫁,则为嫁之。
拊其兄弟之子如其子。
姑适程氏,不能衣食,为市田衣食之。
程死葬之,其子病不能养,迎其姑养之。
晁子曰:凡平居软熟不自立者,其临难必不能如此,益信也。
予尝念靖康中河南北兵作,上下震扰,岂其无节士?
予守通义,闻外属邑有,访其事于其家,喜为书之。
开封府狱空推恩诏政和五年三月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九○、《宋会要辑稿》刑法四之七八(第七册第六六六五页)
已降处分,开封府三日结绝公事。
今两狱奏空,其官吏究心公事,依应批旨,即日奏上,颇见宣力。
可依昨狱空例推恩。
开封府盛章少尹陈彦修李孝端左司录李传正右司录事王行,可并转一官。
馀有官人减三年磨勘,无官人等第支赐。
开封府狱空推恩诏重和元年十二月五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二、《宋会要辑稿》刑法四之八九(第七册第六六六六页)
开封府狱空,已降指挥等第推恩,并依政和六年九月例施行。
盛章转一官;
张徽言王吉甫、李中正、梁立、戚廉、庞思转一官,并回授本宗有官有服亲;
彦弼、范依条减四年磨勘
秦焘更不推恩。
挥麈录跋淳熙十二年七月 南宋 · 王明清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八○、《挥麈录》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西湖
丘明、子长、班、范、陈寿之书,不经它手,故议论归一。
唐太宗修《晋书》,置局设官,虽房玄龄褚遂良受诏,而许敬宗李义府之徒厕迹其间,文字交错,约史自此失矣。
刘煦之《唐书》、薛居正之《五代史》,号为二氏,而职长监修,未始措辞。
嘉祐重命大儒,再新《唐史》,欧阳文忠宋景文各析纪传,故《直笔》、《纠缪》之书出。
国朝三朝史为大典之冠,而进呈于天圣垂帘之际,名臣大节无所叙录居多,或有一事见之数传,褒贬异同。
自建隆抵于元符,信史娄更,先人于是七朝国史述焉,直欲追仿迁、固,铺张扬厉,为无穷之观。
虽前日宗工笔削,不敢更易,但益以遗落,损其重复,如一姓父子兄弟附于本传之次,增以宗室宰执世系,与夫陟黜岁月三表,如《唐书》之制。
绍兴戊午中执法常公闻其事,诏奉祠中视史官之秩,尚方给札。
奏御及半,而一秦专柄,不尽以所著达于乙览,独存副本私室。
先人弃世,野史之禁兴,告讦之风炽,荐绅重足而立。
明清兄弟居蓬衣白,亡所掩匿,手泽不复敢留,悉化为烟雾。
又十五年,巨援没而公道开,再命会稽官以物办访遗书于家,但记忆残缺,以补册府之阙而已,故旧文居多。
此举盖自先祖早授学于六一翁之门,命意本于六一,其后先人承之,故先人迁官制云:「汝好古博雅,自其先世;
属词比事,度越辈流」。
痛哉!
斯文虽不传于后代,而王言可训于万世也。
明清弱龄过庭,前言往行,探寻旧事,晁夕剽聆,多历年所。
忧苦摧挫,万事瓦解,不自意全,莫能髡钤,以续先志。
乾道之初,窃丛祠之禄,偏奉山阴,亲朋相过,抵掌剧谈,偶及昔闻,间有可记,随即考而笔之,曰《挥麈录》。
故人程迥可久,知名士也,览而大喜,手录而识于后,繇是流传。
又尝取司马文正公《百官公卿表》与夫陈和叔及《绍兴拜罢录》,参考弼臣进退次第年月,列为四图表,置之坐隅,以便观览,今镂板于闽、蜀、江、浙矣。
丁酉春,觅官行都,获登太史李公仁甫之门,命与其子仲信游。
舂容间偶出二编,公一见称道再三,且以宣政名卿出处下询。
黄寔章子厚之甥,不丽其舅,而卒老于外;
方轸蔡元长之姻娅,引登言路,而首论其非,遂罹远窜;
潘兑朱勔里人,不登其门而摈斥;
李森中司,不肯观望王黼,穷邓之纲之狱而被逐;
燕云之役盖成于王寀之枉,繇盛章父子欲害刘炳兄弟:世皆亡其事迹。
明清不量其愚,为冥搜伦类,凡二十馀条,摭据依本末告之。
公益喜,大加敬叹,又云:「仆兼摄天官,睹铨榜有临安龙山监税见次,君可俯就,但食其禄,而相与讨论,徐请君于朝,以助我」。
明清力辞以名迹不正,且非其人而归。
未几公父子俱去国,明清饯别于秀州杉青闸下舟中,相持怅然。
后数年仲信没于蜀,公后虽复召领史局,而明清适官远外,参辰一见,方欲造公,而公已下世。
比焉试邑穷塞,公事无多,翻箧复见旧藁,怆念父祖以来平生用心。
嗟夫!
师友之沦没,言犹在耳,孰令听之邪!
投老残年,感叹之馀,姑以胸中所存识左方。
后之揽者亦将太息于斯作。
淳熙乙巳中元日朝请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汝阴王明清书。
盛章词头劄子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九、《襄陵文集》卷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
今月日承中书省刑房送到词头一道,盛章落职差提举南京鸿庆宫襄州居住、何䜣落职差提举亳州明道宫本处居住者。
按章奸慝之迹,久已不逃圣鉴,幸蒙陛下天地函容,湔濯奖蹙,冀收其报,而章之凶险根于天资,孤负明恩,终不思革。
显谪既行,公议交庆。
然臣尚有所未喻者。
襄阳坟墓之国,于州城北营大第,云屋潭潭,甲于诸路。
功役资费不出其家,徒以威声气焰劫使郡县,侵牟百姓,骚动一方,至今冤痛之音未绝也。
而又使以其身往彼,其贪忍之资不待亲执州权,民必重被其患,襄阳之人亦何负哉!
今何䜣坐与交通,已徙它州,而盛章重有奸邪倨傲不恭之罪,乃独归安其第,均为斥逐,重轻不伦。
且使为人臣者奸慝未,则要职美官扬厉于公朝;
罪恶既暴,则真祠厚禄优游于私室,小人夫亦何惮而不为?
此虽一盛章之休戚,何足以言;
而系廷臣之劝沮,不得不虑。
所有词头,臣未敢具草。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吴敏等诏靖康元年正月四日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七
吴敏知枢密院事,不许辞避,日下供职;
唐恪吏部尚书,令学士院降诏,乘递马发来赴阙。
翁彦国杭州
王寓给事中,别与差遣
耿南仲签书
李棁同知枢密院事,日下供职。
刘阜民显谟阁直学士提举万寿观
李纲兵部侍郎
任谅差知京兆府盛章任谅到讫发来赴阙。
御史中丞陆德先除职与郡。
徽猷阁待制何㮚御史中丞国子祭酒谢克家起居舍人唐重左谏议大夫,王云除给事中郑滋中书舍人司业孙觌侍御史卢益东平府
宋㬇除徽猷阁待制,添差发运使
王时雍户部侍郎
蔡翛资政殿大学士,知镇江府,免谢,星夜之任。
王易简资政殿学士侍读
王安石从祀孔子廷并责罚盛章等诏靖康元年五月三日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八、《靖康要录》卷六
王安石合依郑康成等例从祀孔子廷,令礼部改正施行。
盛章先次落职。
蔡鞗为系驸马都尉,特免远窜。
蔡行移洪州安置,翛潭州,修衡州,绦邵州居住,攸永州安置。
其子各令随侍前去。
宋左宣奉大夫显谟阁待制致仕赠特进谥文康葛公行状 南宋 · 章倧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
曾祖惟甫,故赠吏部尚书
曾祖母吴氏,赠陈留郡太君
祖密,故任承议郎致仕,赠通议大夫
祖母陈氏、胡氏,皆硕人
父书思,故任朝奉郎致仕,赠少师谥清孝
母侍其氏,赠秦国夫人
公讳胜仲字鲁卿,其先嬴姓,夏后世封国春秋时尝见于《经》,其后子孙因以为氏。
汉魏之世,著籍广陵
唐天祐中,有讳涛者,避孙、杨连兵之祸,徙江阴家焉。
其子㣑,太宗时以高年有德,赐爵公士。
生详,隐居不仕,于公为高祖
娶焦氏,是生尚书
通议清孝,皆以进士擢第
通议早岁归休,为乡人所宗,而清孝居官奉亲,清德孝行著闻,既卒,邑状其事谂于州,州闻于朝,诏特赐谥清孝
公幼警敏,日诵书数千言,九岁能属文。
初,清孝笃志孝养,未暇为公择师。
一日,公白清孝,曰某人不足以为某师。
清孝骇问其故,公徐于袖中出文藁,清孝遽取视,则语尽惊人,而师所窜定皆非是。
乃笑而颔之,遂为公易师。
清孝尝与客论文,偶有遗忘,召公问之,酬答如响,一座叹异。
自是宾朋会集,必使公侍左右。
年十五而学成,于经史无不精通。
年十六应开封举,中其选。
年十九丁内艰,二十二再试开封为第四,主文欧阳叔弼见其《封建策》,爱叹之。
绍圣三年复预开封优选,明年试南宫。
时再用经义取士,知举文节林公希谓公邃于经旨,乃擢置高等,遂登是岁进士第
朝廷方兴律学,公居学才阅月,于法令贯通若素习,试为第一,国子监上其程文,乞旌擢以励众。
元符二年,调杭州右司理参军
杭为浙右都会,民俗繁夥,多斗讼,狴犴往往充斥,而吏皆大奸宿赃,舞文市狱,无所顾忌。
公自以儒生且年少,恐其易己,乃痛绳以法,而于鞫狱必委曲详尽。
囚感公哀矜,咸吐情无隐,旬月间滞狱一空,吏益畏惮不敢肆。
皇祐中,有司理某者以院吏名次高下立为定格,每视役之剧易悉以序授任,循用既久,吏持必其上,莫有惩劝,事多不集。
公暇日取其格视之,谓群吏曰:「此非若衙规有成法不可动,顾前官可为,吾何为不可改」?
索火焚弃不用,众皆哗,公屹不变,遂一以能否勤惰为升降而任剧易。
于是人人竞奋,事无不理。
府帅丰稷知公为一代伟人,累荐于朝,事皆倚公而办。
先是,福州有士族不肖子,醉酒与其徒凡三人出郊,偶见巨商行支径隐关征者,即诈为捕税吏执之,商窘甚,以赂得释。
已而病死,其家乃以遇劫盗闻于官,获其二即抵法,独逸其一,迹捕至杭得之,系州狱。
前官以其党既伏诛,谓是囚亦当死无疑,锻鍊成之,狱具未决。
公至,得其情曲折,移牒福州,请收商家诘问,果辞穷,自言实诬告,遂直其冤,众皆服公之精明。
文节公赴召京师,阴求天下奇士,一见公,谓曰:「君文词经术宜为当今模范,狱讼冗职,柰何久居」!
荐试学官
元符三年春,公以《诗》、《书》、《礼》三经试于有司,又试宏词二科,俱为第一,特迁河中府知录参军,改登仕郎
士林歆艳,见其文以为不可及,公之华问自是弥大矣。
建中靖国元年,除兖州州学教授
兖,故先圣国,师儒之任,朝廷不轻畀,以公有重名特命焉。
公居职益自励,日与生徒谈经论文,孜孜不倦,人得所未闻,心咸悦服,鼓笥踵堂者辐辏,至黉舍弗能容。
公乃移书部使者丐钱,悉撤其旧,扩而新之,且丰其饩廪,学校之盛遂冠一路。
崇宁二年,始行三舍法于天下,朝廷以太学首善之地,故除授学官非第一流人不在选,除公学正
清孝喜谓公曰:「士积学非独为己,盖将淑诸人,汝其勉旃」。
清孝自谢事高卧,未尝出闾门,公力请迎养,从之。
公官卑禄薄,且处桂玉之地,日营滫瀡之奉极其诚至。
崇宁三年八月,以荐者迁文林郎
是岁天子幸太学,公奏赋数千言,时四方文儒之士上歌颂文章者以千计,徽宗皇帝中书省第其优劣,公居其首。
十一月丁外艰,执丧哀毁过制。
既举大事,贫甚,无以赡其孥,至全家食粥,终丧未尝饮酒茹荤,居苫庐,阅释氏所谓《大藏经》者尽其卷帙。
大观元年五月,用幸学恩循承直郎、差充提举议历所检讨官
是冬天子祀南郊,文武官通朝籍者例皆得封赠,公以检讨在职,若满半岁则于格当改奉议郎,预计其日适在蒇事之后,乃拜章乞减秩一等。
及大礼前授命,朝廷嘉其孝,特改通直郎,由是恩沾泉壤,乡里荣之。
八月,除知大宗正丞事,检讨如故。
始,朝廷以从臣提举议历所,至是俾郭天信代之,公深恶其人,弗欲与共事,谓之曰:「是局既易长,则其属义亦不可留」。
坚请引退。
天信曰:「公誉望如此,岂久为检讨官者,苟能暂屈相从,正字指日可得」。
公曰:「富贵在天,儒者但当顾义耳」。
明日抗论于朝,力丐罢。
天信闻之大怒。
公请不已,并乞罢宗正职,上喜其不可夺,特许罢历局,󲦤绅称其难能。
二年,以皇帝受八宝恩转奉议郎,仍加武骑尉
宗室仲瑈妄议学制,公劾之,上喜公能举职,特转承议郎
三月,除秘书省校书郎
五月,迁尚书考功员外郎,以亲嫌改礼部员外郎
时方承平,四方上符瑞者遝至,公掌南宫笺奏,或日草数牍,曾无滞思,时人服其敏而工。
三年六月磨勘朝奉郎
八月,以议庙制与时论不合责知歙州休宁县。
歙地多岩崄,其民狠愎健讼,岁断大辟以百计,在江东号最难治,而休宁尤甚,故谚称「镬汤滚处」,铨曹选注,无愿往者,摄官岁久,弊滋甚,益不可为。
公初至,命吏于大辟中恣取其一且亲决,吏选久可疑者案牍数千纸,俾两人舁至,欲以困公。
公阅视不移晷,呼狱吏曰:「于若干纸外亡去一节,是必汝所匿」。
吏骇汗失措,度不可隐,乃于其舍故牍中出之,果皆中款情要。
吏叩头曰:「囚罪本不至死,某故当以死,其所匿一节乃囚自白明甚,惧令平反,故匿之」。
公引囚覆问,皆合,释囚而正吏罪,一邑以为神明,曾未踰月,囹圄告虚。
公之始谪也,众皆谓公必不行,既至又谓公必不事事,及见公视职甚谨,虽细务检饬必亲,簿书钱谷悉井井有条次,无丝忽不治,然后叹公之才有馀而度量宏远也。
每听讼必先为民辨曲直,已乃从容告以慈孝礼逊之节,恂恂然犹父兄之诏子弟,民多在庭中感泣,愿息所争,由是犷俗顿革,斗讼衰止。
暇日携宾友登览泉石,吟咏酬唱,略无迁谪之叹。
考课为江东第一,外台列荐诸朝。
政和元年磨勘朝散郎,加云骑尉
三年,复召为礼部员外郎,以预议元圭朝请郎,未几,迁吏部员外郎
四年,擢国子司业
时兴学久,成均之士为文转相模仿,率一律,公恐其渐入卑陋,每考试必取卓然不群者置之上列,文格翕然大变。
士相庆以为得师,质经叩疑者屦满户外,几无食息之间。
其为当世推重如此。
朝廷命诸生习雅乐,乐成,上御崇政殿按试,大悦,学官皆增秩一列,转朝奉大夫
七月,以公在吏部编脩大使臣名籍成,转朝散大夫
九月,迁太常少卿
皇朝自建隆至治平初所行典礼,欧阳文忠公尝裒集刊定为书凡百篇,号《太常因革礼》。
及是朝廷以公明习典章,俾续其书。
公自治平政和四年,用文忠公条目纂录为三百卷,于是五十年间礼文之事粲然在目。
书成,上览而嘉之,使与前书并藏太常焉。
五年,初建太子府,以公兼太子右谕德
公每见太子,未尝不言治心修身之要,且以仁、孝、学三言各著一论献之,勉之使进,于是大蒙嘉纳。
复采春秋、战国以来历代太子善恶成败之迹,日进数事,既久遂成一书,号《承华诏美》云
九月磨勘朝请大夫
六年七月,移太府少卿
盛章以谄媚权贵骤用为开府尹,势倾中外,忽遣其子并谓公曰:「外府左迁,士论甚郁,某能为公即还旧物,其许之乎」?
公正色曰:「进退百官,当自宰相,某虽不佞,顾安肯由他岐进,以重速戾哉」!
并归以告,大惭,遂与公为仇,识者闻而韪之。
国子祭酒
七年大司成,以前任司业训导高丽生有劳,转朝议大夫
公慨然语家人曰:「吾自布衣致身侍从,受国厚恩,当图报效,前此位卑,不敢越职论事,今岂宜缄默」!
乃数求对,言天下治乱大计,且陈时政得失。
虽归削藁,不以示人,然贵要咸怒切齿,公由是不能自安于朝矣。
俄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宣和元年,朝廷明公非辜,复右文殿脩撰,仍改宫观,作自陈,继除知汝州
国初京西多旷土,宝元康定间特轻其赋,募民垦辟,岁久,地无遗利,而民益富饶。
政和初言利者始献议增税,民已不能支,其后宦官李彦京西之民率盗占官地,括其田而归之官,号「西城新法」,由是破产者比屋,有朝为豪姓而暮乞丐于市者。
公下车数月,会至,一境骚然,苛暴肆行,人多逃匿以避祸,公见垂泣曰:「某任郡寄,当为天子牧养斯民,而坐视其离散如此,深所不忍,愿公稍霁威严」。
退而条具不当括者数千户请蠲之。
大怒曰:「是欲沮坏西城新法耶」?
草奏劾公。
朝廷壮公敢为,寝其奏不行,自兹西城及贡奉之事专委通判,而亦不复再至州境矣。
二年,磨勘中奉大夫,加丹阳县开国男
大河岁脩,埽岸费稍草不赀,皆取办旁郡,而汝独倍,民大困不堪命。
公喟然叹息,上疏乞免,且令民缓输待命。
转运使怒不及期,符檄督迫日峻,公奏免益急,僚属惶怖不知所为,公慰抚之曰:「诸君苐勿书纸尾,某当独任其责」。
顷之诏允。
积年重敛,一朝而除,民叫欢交贺,家家画公像,岁时率子孙环拜相语曰:「微公,吾侪非喂死即流徙异乡,能复自保于此乎」?
太守常建言:「汝州崆峒山黄帝问道之所,宜筑宫奉广成子」。
既得请,则竭力以事土木,工未究罢去。
及公至,主观道士出大言胁公促继前役,公叱之曰:「岁饥民匮,困以不急乎」?
即上疏乞须丰登,有旨特从。
公之内刚不畏彊禦多此类。
三年,复显谟阁待制
四年四月磨勘中大夫
七月,转太中大夫,徙知湖州
是行实过阙,例得入觐。
时亲党当国,将为燕山之举,公先以书遗之,其略曰:「方今东南靖息,西北欢盟,相公之功业可谓大矣。
然天下无事则宰相安,宰相生事则天下危,愿相公享宰相之安而无使天下危也」。
省书不悦,乃画旨令便道之任。
公之未至湖,已闻有黠吏数辈持郡将短长肆为不法,及视事数日,尽得其奸赃,流放之,阖郡称快。
燕山之役既兴,国用益屈,乃科免夫钱于天下,输后期者俾以军法从事,民大惊惧。
时浙西连岁水潦,公持檄忧形于色,顾其佐曰:「方兹艰食,何堪重敛」。
议减其半,众争谏以为不可。
公曰:「苟利于民,死非所惮」。
卒奏减之。
前此浙寇方腊起青溪,既破睦陷杭,湖与杭接壤,无赖辈乘时相劫掠,州县兵单弱,弗能禁,乃便宜使土豪捕击。
有愚民无知,平昔纤芥,遂诬其邻以叛逆,杀数人。
及事平,邻家讼冤,有司推治,连蔓不已,以求货,无辜逮系者百馀家。
二千石踰年不能决,公究问,则其首二三人皆瘐死久矣,即日决遣之,欢腾市里。
宣和六年,移知邓州
公之在湖,朱勔尝求鸂𪄠、白雀之属,公拒之甚峻,衔公入骨,由是横加媒糵,遂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七年,加开国子
靖康元年,以渊圣皇帝即位,覃恩转通议大夫
,公寓平江,敌人再攻东都,围甚坚,四方音问莫通,公忧懑殆废寝食。
旋闻二帝北狩,西向号恸,白郡守曰:「公当帅师勤王」。
又曰:「元帅济南,以表劝进不可缓」。
呼左右索纸笔,立草数百言,俾守即遣官持诣元帅府,词旨恳切,读者流涕。
及上即阼,一时人士皆争为攀附计,而公未尝一语及之。
建炎元年,覃恩转通奉大夫四年集英殿脩撰,再知湖州
庚戌岁敌人蹂江浙后,盗贼蜂起,破州县、杀官吏,人情恟恟,朝不谋夕,公于是邦遗爱素著,民见公复来,欢迎蔽路。
会剧贼邵青大缉舟楫,欲由江路入太湖,窥伺湖州,声势甚张。
公乃缮城郭,蒐卒乘,作水战舰数百艘,以䌽帜别其队伍,教之阵法,日亲阅试而加赏罚,士皆精勇可用;
又命郊外团堡社、明斥堠,以坚防守,民恃以不恐。
高彦张琦复相继拥兵入安吉长兴界,公遣其属李咸统兵与之力战,获首级甚众。
贼锋既挫,且闻有备,一夕而遁,邵青亦望风引去。
有顷,孙诚于乌墩镇杀伤官吏,居民散走,公亟遣单骑谕以祸福恩信,贼徒乃相戒曰:「葛使君至诚,吾侪闻之旧矣」。
即投戈就降。
安吉顽民施四九见群寇荐至郡境,起为盗,旬日间啸聚千众,邻邦皆震恐。
公选将校之骁勇者俾统兵,授以方略,直捣其巢,遂生擒诛之,馀众奔溃,皆纵不问。
将吏请奏功,曰:「捕盗守臣职也,何功之有」!
终不自言。
是岁大饥,米价翔贵,一斛踰万钱,饿殍相枕藉,公既发官廪,又输己谷数百斛遣官吏赈给。
右姓见公忧劳恻怛,复争出谷为助。
傍郡之饥者闻公荒政,襁负而来,至无以容,乃自城邑及郊野命辟僧舍若亭驿以处之,薪釜菅藉之属无一不备,蒙全活者不可胜计。
建炎初梁端守是州,尝获谋叛军人童照并其党数十人,被加职之褒,告者张成、沈宾皆命官,人慕之。
至是,复有将校告其营卒有谋叛语,意公必乐闻,而己受上赏。
公夜半披衣集官吏讯治,则营卒醉卧犹未醒,公知其诬告,笑曰:「吾岂肯杀无罪而利己乎」?
遂录付狱,果无迹状,坐诬告者,徙之旁郡。
刘惇自称明节皇后弟,官承宣使,所至郡府皆接以礼,盗请俸钱积数百万。
公一见与之言,觉其诈,即加收治,一问而服,乃开封捕盗使臣也。
绍兴元年六月,转左正议大夫
,复显谟阁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
公在郡留心庶政,事虽甚微,亦不轻委其属,视其民如恐伤之,有利立行,有害立去。
邦人爱公如父母,出境之日民挽车号泣,祖送数十里不绝,至今言及公,犹以手加额颂叹不已。
五年,加开国伯
七年,加开国侯
九年,磨勘左正奉大夫
十三年,加开国公食邑三百户累封至二千户、实封一百户
公官京师二十年,遍历华贯,而在太学之日为多,自学正以及长贰,皆天子亲擢,每岁礼闱贡士,必使公预。
方是时,群试者几万人,公考其文于数句中,辄知其学之浅深,是以多得天下奇士。
于书无所不读,一过目则终身不忘。
研穷经旨,虽通显犹不辍。
祁寒隆暑,手不废卷,议论常出诸儒意表,学子得其说,争抄录藏去。
其诲人则必先德行而后词章,故诸生皆知自重而耻丽于罚。
每荐士必观其器识而后剡奏,其所推引位辅弼、禁从台阁者比比相望,天下论知人必以公为称首。
其为文汪洋雄健,而复精深醇密,众制各自有体,大抵悉极其妙,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也。
于纪事尤不茍,凡子之葬其亲,非得公文识墓则必歉然。
其为诗清丽有句法,与宾客登临宴赏,即席援笔立成,文不加点,坐者莫不惊异嗟服。
公在孕时,其母夫人梦凤凰集于庭,已而生公,人知其为文字之祥;
及中两科归,清孝公又梦欧阳文忠公授公以巨砚,自兹公文益进,遂以文章名海内,夫岂偶然也哉!
公为人开荡而乐易,遇物尽诚,勇于义,嗜欲不靳财费,赒人之急惟恐不及。
从弟济仲贫甚,以郊恩官之先其子。
族女之孤不能自存者则为具奁橐,选婿归之。
江阴岁租悉推以畀同产。
其仕于杭、兖也,得俸不敢轻用一毫,菲衣粝食,寸积铢累,以嫁二妹。
早年与长兄司成俱仕辇毂,饮食燕游须臾不暂舍。
宣和辛丑岁司成不幸,而公方守汝阳,为位哭之,尽期而撤,复推己俸赡其孤。
晚与仲兄工部居故里,公筑山水佳处,名以「二老」,且日致珍异甘脆为奉,探其志而先之。
其友悌盖出于天性,乡闾慕而化之。
居官清慎,所至必增市估之直,敕家人非饮食日用之物不得辄市于民。
虽游宦四方而不知其土地所产,于奇器异物珍玩之具一无所好。
临事敢为,不畏祸患,以白黑太分屡为权倖所中,虽数龃龉,处之恬然。
或问其故,公曰:「吾道固当如是,又何悔」。
四为二千石,绰有古循吏之风。
御仆妾亦以恩礼,未尝妄加鞭箠,有不当意者以微言愧之而已。
自称为湖州,适时多艰,疲于应接,慨然有退休之志。
既遂奉祠之请,乃筑室宝溪之上,山水环凑。
名人魁士杖策造门,公为之赋诗饮酒,乐而不厌,客去则观书著文。
优游閒适凡十有四年。
与子孙讲论文艺,朝夕不置,闺门之内,弦诵相闻,彬彬庠序然。
有文集八十卷,外集二十卷,又取诸史考證异同,发摘秘隐,褒善贬恶,皆古今名贤所未到者,别成一书,号《考古通论》,合若干卷。
尤喜释氏书,谓与吾儒同道,究其奥旨。
每宴坐,凝然终日,或至夜分不寐。
易箦之夕,数闻异香,索水盥手,合爪掌跏趺端坐,久之乃北首右胁而卧,薨于正寝,合夫释典所为如来涅槃相者。
享年七十有三,时绍兴十四年九月八日也。
初,公属疾,命左右上章告老,诏以左宣奉大夫致仕,及遗表上,诏又赠特进
既捐馆,吴兴之民虽居深山穷谷中,闻者莫不泣下。
此岂有以彊之然哉,盖其感于中者深也。
公之夫人张氏,金紫光禄大夫磐之女,而礼部侍郎漴之妹,有贤行,先公二十年卒,葬于江阴军由里山之原。
诸孤以十五年九月壬申奉公之丧合葬焉。
明年,太常考功,以公之行治言于朝曰:「道德博闻曰文,安乐抚民曰康,宜赐谥文康」。
诏从之。
于是人士益推为终始哀荣者。
呜呼,公之仕则遇昌时而位三品,退则能自适而享寿考,生则为大儒而见宗当世,没则有易名以发扬潜德,亦可以无憾矣。
然人犹以为恨者,以公之所蕴者甚厚而所施者才一二也。
子六人:长曰立方左朝奉郎行秘书校书郎、兼提举秘书省编定书籍官、兼吴王益王府教授、兼权尚书考功员外郎,登绍兴八年进士科
次曰立中,右迪功郎提举河北盐香司干办公事,尝试开封为第五;
而立器、立卓、立豫、立参皆早世。
女三人:长适左朝请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许旸,前卒;
次适左承务郎监登闻鼓院刘封
次适左奉议郎权通判绍兴军府章倧
孙男五人:长曰郛,右迪功郎临安府于潜县主簿
次曰郯,右承奉郎、知建康府溧水县
次曰邵,左承事郎、新太平州州学教授绍兴十八年进士甲科
次曰邻,右承奉郎临安府盐官县丞,后公三年卒;
次曰立,右承务郎
孙女五人:长适右修职郎、监台州支盐仓沈洵,次适右迪功郎湜,次适左奉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张本,馀未嫁。
曾孙一人,曾孙女三人。
惟公始为吴兴时方冠,拜公于稠人中,一见蒙器遇,遂归以季女,获从公游二十馀年,故知公出处大节为最详。
谨叙其事,泣以授公子立方,将求名世之士笃古而达于词者表公之墓云。
婿左奉议郎权通判绍兴军府主管学事章倧状。
按:《丹阳集》卷二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西山真文忠公行状(下)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八
始,公在道,犹未闻济邸之讣,以书达时相,谓必有寡闻浅见之人托纳忠除患之说以误朝廷者,不可不致察。
时相既恶闻其言,至范村,使左史杨迈来见,问所欲言,又遣所亲谕以勿及甲申之事,公但唯唯。
洎入国门,都人聚观,皆以手加额,益见忌矣。
内制者四,从之。
上移御清燕,公因进读,奏:「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也,仰瞻楹桷,俯视轩墀,当若二祖实临其上」。
又言:「陛下前所居处密迩东朝,未敢遽当人主之奉也。
今宫阁之仪浸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
上曰:「当察于微芒」。
公奏:「惟学敬可存养此心,惟亲近君子可维持此心。
盖理欲相为消长,笃志于学则圣贤虽远,常若与之从容游处,天下之乐何以过此」!
上曰:「朕在宫中无他嗜好,止是观书」。
又奏:「古者居丧不处于内,宜防微谨独,见先帝于羹墙。
向者日侍慈明,今其见有时,宜益隆孝养」。
又奏:「先帝视朝常在卯、辰之间,臣侍螭陛二年,实所亲见,陛下视朝差晚」。
上皆嘉纳。
读《宝训·睦亲门》至涪陵廷美卒,具陈其所以然。
因奏:「太宗秦王矜怜悯恻,曲尽其至,陛下所当法」。
又诵太宗圣训曰:「同气之亲,不忍致于法」。
又曰:「以廷美之恶,岂当如此?
但骨肉之情有所不忍。
观此则亲亲之恩不可以有罪废」。
上颔之。
宁考小祥,诏群臣服纯吉,公争于朝曰:「自汉文短丧,至我朝阜陵独出宸断,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三代而下盖未之有。
惜当时辅臣礼官不能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也。
绍熙甲寅阜陵上宾,从臣罗点等建议,乞令群臣于易月之后,朝会治事权用公服黑带,朔望时节朝临奉慰皆衰服行事,大祥始除」。
有诏从之。
侂胄务反庆元初政,光宗之丧复以小祥从吉。
以《会要》诸书考之,群臣禫除从吉,旧制也,后易以升祔,绍兴易以小祥,甲寅易以大祥。
二百馀年之间,其制四变,皆由近而之远,非自远而之近也。
侂胄变甲寅之制,是自远而之近,自厚而之薄也,可乎哉?
先帝临御三十年,恩同天地,臣子号恸泣血未足泄哀,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鞯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所损、朝仪何所妨」?
即诏行在职事官俟大祥从吉,诸路依已降行。
公既屡进鲠言,上虚心开纳。
时相以其负人望,有主眷,屡诱怵以祸福,使附己,公不为动,乃与其党谋逐公。
给舍王暨盛章缴驳济邸赠典,且请追议其罪,公始杜门求去。
殿中侍御史莫泽疏语稍见侵,公自请绌责,三上,不允。
竟以疏除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辞,不允。
谏议大夫朱端常疏落职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疏降三官。
先是,右正言李知孝论公首倡邪说,以其章镂榜播告天下。
成大请加窜责,上曰:「仲尼不为已甚」。
时相虽怒不测,公竟获里居,上保全之也。
初,从臣惟魏公了翁、庶僚惟洪考功咨夔胡评事梦昱与公议论略同,时相折简言路曰:「礼侍强辨不已,洪、魏和之,胡尤无状」。
故论列交上,胡贬象台,公与洪公皆逐,而魏公亦有靖州之行矣。
公归,脩《西山书记》,以六经、《语》、《孟》之言为主,荀、杨诸子附焉,诸老先生为解经而发者附本经之注。
《甲记》曰性命道德之理、学问知行之要,凡二十有七卷;
《乙记》曰人君为治之本、人臣辅治之法,凡二十有二卷;
《丙记》曰经邦立国之制、临政治人之方,其书惟兵政一门先成;
《丁记》曰出处语默之道、辞受取舍之宜,凡二卷。
公自退居,究心此书,博览精思,手抄日数千言,丛藁如山。
尝谓门人曰:「人君为治一门,告君之书也,以范《唐鉴》为法。
如有用我,执此以往」。
又曰:「他日得达乙览,死无恨矣」。
又曰:「吾兵政一门,古无此书,天下方多事,所以汲汲缉成之」。
又取周、程以来诸老先生之文,摘其关于大体、切于日用者,汇次成编,名《诸老先生集略》,凡七十有八卷。
又以后世文辞多变,欲学者识其源流之正,集录《春秋》内外传,止唐元和、长庆之文,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否则辞虽工亦不录。
其目有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
名《文正宗》,凡二十馀卷。
汀、邵,势蔓延数郡,公虽闲居,为仓、漕二使者言:「陈仓部韡有文武材,必办此贼」。
使者言于朝,其后荡平闽寇,本公谋陈公之力也。
绍定辛卯庆寿恩,复宝谟阁待制、玉隆祠。
明年,除徽猷阁待制泉州,再辞不允。
迎者塞洛阳桥,深村百岁之老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
公晓士民曰:「太守去此十四五年矣,虽泉山一草一木亦时入思。
再叨郡寄,衰病本不能出,念泉人相爱之深,黾勉此来,欲为此邦兴利除害,复还乐土之旧而已」。
谓官僚曰:「某前帅长沙,尝以廉慎公勤勉同官,今所当勉无出于此」。
令属邑各以崇风教、清狱犴、平赋税、禁苛扰四条揭之坐右。
海寇犯境,遣右翼军将官具旺破走之。
先是,诸邑二税或预借至六七年,永春德化二邑又燬于寇。
公入境,首禁预借,诸邑有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遂赤立不可为。
或咎宽恤太骤,公谓:「民困如此,救之当如解倒悬,吾宁以一身代其苦,不以此为悔也」。
僚属又鲜能任事,无大小必躬亲之,每据按决讼,自卯至申未已。
或劝啬养精神以当大任,公谓:「郡计凋弊,无力惠此民,仅有政平、讼理二事可勉,苟又不加意,即为不治之州矣」。
建炎初南外宗正司宗子仅三百馀人,令漕司与本州均任其责,朝廷岁给祠牒五十助焉,乾道间又益三十焉。
后属籍日增,漕司止按旧额,馀不复问,祠牒亦不复给。
绍定末宗子至二千三百馀人,每岁钱米本州自备十四万馀缗,而一司官属宗学养士尚不与焉。
公奏:「郡不可为矣,虽有材健之守,智力无所施,不过预借重催,或抑都保代输,或估籍无罪。
泉民憔悴,为日已久,惟朝廷哀怜」。
诏岁给祠牒六十。
会故相死,上始亲政,除显谟阁待制福州福建安抚使
明日,诏岁赐泉州祠牒增四十焉。
宫宗子为佛事以祝圣寿,公喜曰:「温陵庶几可为矣」。
端平初元正月赴镇,戒属部无滥刑横敛,毋徇私黩货,毋通关节,慎仕胥吏。
州仓受输,斛取縻费钱三百,公减去六之五。
市令司,毋得以官价市物,革闽县里正督赋之害。
建、福、兴、泉四郡贵籴,乞回籴百万仓米十五万赈粜。
不俟报,先发福州常平米均粜下三州,剑州常平米粜建州,民未及饥,食已沛然。
及上可其奏,运吴补之。
海偷比岁从横,岛屿之民凛不自保,公预于险要增兵船,给粮械,励隅总,厥后黠首相踵擒殄。
襄阃方与鞑将攻灭蔡城,遣吏奉露布,图上八陵,而江、淮有进取潼关、黄河之议。
公忧之,封上曰:「自有载籍以来,与夷狄共事者未尝无祸,而况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臣之所甚惧也。
新元以来,进退用舍多叶物情,正涂方开,善类吐气,倘能持以坚忍,守以兢畏,奸声乱色不汩清明,倖臣懿戚不窃威福,庙堂常公而无私,台谏有直而无枉,则庆历元祐之治指日可致。
若乃释乐成之业而冀难必之功,听可喜之言而忘立至之患,此又臣之所甚惜也。
愿陛下审之重之,毋使臣窃知言之名」。
四月,除权户部尚书,与庙堂书曰:「比者一二言事官之除,识者以为四十年来所未有,然正直之士不无矫拂太甚,人情将有所不堪。
乘不堪之情以激其不平之忿,则刚劲不如软熟,忤旨不如承顺,其意将有时而移矣,可不惧哉!
赵中令有颛权之毁,韩忠献有跋扈之劾,文潞公有交结之谤,三相勋德巍然,曾不以是而少损。
若蔡若秦柄国之时,则无此矣。
今天下孰不知丞相用心,其何訾议之有?
万一草茅山野语言之发或失拣择,适所以增光德美,又何伤焉」?
时诸贤已尽收召,公尚留外服。
上见群臣,屡问公安否,而庙堂寄声尤密。
公谢曰:「前帅半年而去,郡计已费支吾;
若某又忽忽而去,此州益疮痍矣。
士大夫行志无分中外,愿假岁月,俾得展尽」。
力辞,不允。
丞相复书曰:「闻公素发私誓济物,愿亟就道,以副中外之望」。
六月三山,邦人竞为䌽旗以送,自醮门至舟次,弥望数里不绝。
公历一节四麾,治以教化为先,辟贡闱,增学畬。
江东祠范忠宣公
长沙贾傅晋谯王
温陵祠朱文公林公攒、苏公缄于学,而绌其不当祠者;
三山迎聘耆儒,月临讲席。
所至必搜访人物,天下士鲜不及门,其所荐拔后为名公卿者不可胜数。
再辞新命,不允。
九月乙酉入对,上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
时襄阃代去,江淮出师取三京,王师果溃于洛阳,退守泗州
公奏三劄,一言:「今中原无主,政是上天监观四方、为民择主之时,若能修德格天,天必命陛下为中原之主,不然则天命将归之他人。
臣向为先帝陈祈天永命之戒,其说出于召公
然反覆《召诰》一篇纲目,曰敬德、曰小民而已。
传曰:敬者德之聚。
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戈射之娱、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此,皆足害敬,其可不戒?
此祈天永命之一也。
天之视听因民之视听,民心之向背即天心之向背。
权臣之末,货赂公行,诛求既广,民不堪命,大盗相挻而,赖陛下布端平之诏,一洗而新之。
然窒贿道而贿进者尚有,惩赃吏而赃多者漏网。
江淮军兴,调度骚然,宜戒郡邑掊刻,停边阃科调。
此祈天永命之二也。
《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
天厌夷德久矣,陛下倘能敬德以迓续休命,中原终为吾有。
若徒以力求之而不反其本,天意难测,臣实忧之」。
二言:「进取有二难。
用兵莫急于人才,今举世所属曾不数人,一难也。
嘉定中尝乞理治两淮,垦田积谷,而权臣视为迂阔,塞下之备枵然。
一旦举兵,乃漕浙米,由江入淮。
汴既久堙,又须陆运,劳费甚于登天。
二难也。
夫此二难皆权臣玩愒之罪,非今日措置之失。
然承三十年之弊,欲整治之,非十年不能。
此正诸葛亮闭关息民之时也,愿以收敛靠实为主」。
又言曰:「今日事势犹以和扁继庸医作坏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矣。
兢业戒谨,尤当百倍」。
三言:「战守之论不同,同于为国。
元祐中,廪廪向治,惟群贤自相矛盾,小人得以乘之。
愿平心商榷,以前事为戒」。
每奏,上必称善。
公言士大夫狃于旧习,上曰:「往往革面而未革心」。
公乞选监司郡守,上曰:「闻卿所至视民如子」。
公巽谢,又言:「恢复名义甚正,但故相不曾做得工夫」。
上曰:「昨读卿所上封事,可见忠诚」。
别疏进《大学衍义》曰:「近世大儒朱熹所为《章句》、《或问》备矣,臣不佞,思所以羽翼是书。
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莫不自身心始也;
次之以帝王为学之本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学,亦莫不自身心始也。
此所谓纲也。
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人情者,致知格物之要也;
次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
又次之以谨言动、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
又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
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有发明之论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
辄因召对以献」。
因奏:「权臣之时,欺罔成习,讲筵官亦然。
臣记一日讲官讲《易》,辄为奸言。
臣深不平,欲辟之,又恐纷争伤事体。
退而自咎,若使程颐朱熹当此,必与之辩」。
上愕然。
公奏:「陛下须做致知格物工夫,于天下义理无不通晓,则奸罔之言自不敢进。
臣于是时便欲纂集是书,上裨圣学,缘去国不果。
闲居八年,方克成书」。
上喜甚,曰:「此书便可进入」。
《衍义》即《乙记》中人君为治一门以《唐鉴》为法者。
上又问福建盐法,公奏:「此致寇之本也。
福盐溯流至剑、邵,又自邵溯流至汀,既杂且贵,所以汀人每私贩广盐,以其自潮、来者颇近,且洁白而廉故也。
贩者千百为群,皆挟兵械,官不能禁,名曰盐子,实与盗无异。
臣叨闽帅,深欲更张,缘事属漕司,方与漕臣袁甫商榷,而臣与甫皆召还,遂不及为」。
公自三山过家,醮于仙游山,青词云:「既不敢矫激而近名,亦不敢低徊而徇利。
惟厚集精诚,庶几于感悟;
而密陈忠益,冀见之施行」。
奏篇既出,或疑其激烈不及前时,公笑曰:「吾老矣,岂更效后生求声名,直须纯意国事,期于有济耳」。
然至于启沃经帷,弥缝庙论,则外廷固有不及知者。
乙卯,除翰林学士知制诰侍读,再辞不允。
靼人遣王楫来通问,公言不可恃此缓于脩备。
十月乙亥,进读《大学章句》,从公请也。
上曰:「自此望卿启迪,毋或有隐」。
且问:「靼使来,闻外议颇纷纷」。
公奏:「兵交,使在其间。
今或欲却绝,或欲拘留,皆不可行,但当以礼遣之。
万一露遂和之意,却不可信」。
己卯,进读「知至而后意诚」,公奏:「非待知至方诚其意。
大学》必以知为首者,了然见天下之理此为善,此为恶,此为正,此为邪,则私意邪念自不敢发。
愿陛下自今对儒臣论经史,与大臣议政事,若省阅章奏之际,圣意有所未安,不妨反覆论难考究,须见得义理分晓可否,利害明白,方是格物,方能致知」。
上悦曰:「卿所进《衍义》便就今日进读」。
公念进本已入禁中而经筵无别本,即以未办为对。
俄有内侍捧进本第一、第二帙而前,上曰:「已在此矣」。
公再拜谢。
时以比司马公自读《通鉴》云。
既展卷读毕,上问:「楮价日低,皆是监司郡守不留意」。
公奏:「物少则贵,多则贱,少减印造可也。
恐有以严刑峻法为言者,切不可用」。
上欣然听纳。
王楫言其国欲和,公:「和之一字易于溺人,远则宣和,近则金虏,皆殷鉴也。
离穹庐已久,所得靼酋之语在吾国未进兵之前,我既进兵在彼,岂复更守前说?
自古未有受人之兵而不报者。
刘溥邹伸之诸人之语不无涅合,惟其间有云靼相移刺楚材曾上平南之策,与王楫议不合;
又云李寔献策鞑酋,劝其先谋犯蜀,顺流下窥江南,凡此却似实语。
愿朝廷于其语之涉虚者勿遽轻信,于其语之近实者深念而亟图之」。
时边臣尚欲深入,公言是以前日之败为未足而又求败也。
又欲羁縻泗、宿、涟、海、亳、蔡、息、唐、邓诸郡,公言:「新复之疆如的然可守,尚恐虏由他道捣吾腹心,虽能块守数城,无救于败,况未必可守乎」?
又言:「淮西退师,丧失最多,蒙蔽不言,宜早覈实填补」。
甲申,进读明德、新民二条,因及「『顾諟』二字,古注『常目在之』,朱熹深取其说。
陛下若知天无时不鉴观人君,虽欲一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
又言:「陛下初惩赃吏,戒苞苴,一时悚动,未几又复玩弛。
未能作新士大夫,何以新民」?
鞑使久留,公进吴越故事以讽,略曰:「言辞之甘,藏锋刃于饴蜜也;
礼貌之卑,设机阱于康庄也;
敛兵远去,鸷鸟将击之形也;
委地不争,芳饵致鱼之术也」。
上曰:「此说极是」。
十一月癸卯,进读「格物致知」,言:「前日轻举,止见得理之一偏,此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
今若一向退沮自安,又堕一偏,须知前日不合轻敌,今亦不可畏敌」。
论「诚意」,引诗人称文王之德曰:「『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汉成帝临朝若神,其在宫中则湛于酒色,委政外家,惟陛下法文王而鉴成帝焉」。
辛亥,进读「忿懥」,引朱氏语。
上曰:「如此须如槁木死灰可也」。
公曰:「不然。
圣人不能无喜怒哀乐,但要因事而发,不可先有此横在胸中。
若都无此四者,则此心遂为无用之物,释、老之学也」。
卫庄公唐明皇曰:「庄公贤妃而昵嬖人,明皇远正后而昵艳妃,卒召祸乱,愿以二君为鉴」。
上亦动色。
癸丑,进读「脩身在正其心」,曰:「前玉音有『槁木死灰』之问,臣退思之,心当如明镜止水,不当如槁木死灰。
镜明水止,其体静,可以鉴物,是静中涵动,体中藏用。
人心之妙正如此,若槁木不可生,死灰不可然,是乃无用之物矣。
心者所以具众理,应万事,委之无用可乎」?
论继绝世,公条陈古今甚悉,末引汉宣帝《封昌邑王贺诰》曰:「『骨肉之恩,析而不殊』,言虽有离析而无可绝之道,臣恐同姓近亲岂无绝世而不祀者,惟陛下访问,为置后焉」。
己未,兼修国史实录院脩撰。
壬戌进读,因言:「兵兴之后,三陲戍守方严,当此大冬隆烈之时,穷闾委巷有饥冻切肤之惨,极边绝塞有风眇眯目之悲,愿择良吏贤将以拊绥之」。
癸亥,以己见求对,言:「鞑人雠我之深,其思报也必力,举兵愈缓则其为计愈工。
我方创艾前事,幸其真有爱我之情,岂不误哉?
愿自强以立国,毋自沮以畏敌」。
又言:「王楫挟金使例册自随,小使敢尔,他日使介果至,何以待之?
又闻求金翠以媚其妻妾,若从所请,何异故相以侈服遗逆全之妻而冀其不叛也」?
上笑曰:「此语极是」。
末又奏乞用艺祖孝宗阅武故事以作士气,及遴柬朝士通明详练者数人分治边事,凡三边山川险要、将帅能否、士卒众寡、粮草虚实,各令讨论,庙堂择而行焉。
因言:「先朝内帑专佐军费,近台臣李鸣复郎官郑寅各论此事,乞行其言,置局考覈,为犒师之备」。
十一月丁丑进读毕,乞御宸翰谕边臣饬备,因言神宗留意边事,夜御灯火作书赐边臣。
上曰:「高宗孝宗亦如此」。
公奏:「孝宗于民事亦然。
臣历数郡,皆有孝宗亲笔石刻,或问麦禾,或问曾无雨雪,或问街市有无遗弃婴儿。
孝宗一念止在生灵,故勤勤访问,愿陛下以为法」。
辛卯进读《大学》末,引董仲舒之言曰:「『皇皇求仁义,大夫之意也;
皇皇求财利,庶人之意也』。
《易》曰:『负且乘,致寇至』。
乘车,君子之事也;
负担,小人之事也。
居君子之位而为小人之行,故相弥远是也。
位冠百司而鬻卖朝廷之官爵,贵极人臣而攘夺平民之赀产,贪风扇于上,污俗成于下,举世之人皆就于利。
平居则欺君以自售,张禹孔光之于汉是也;
有难则卖国以自全,华歆陈群之附魏,张文蔚杨涉辈之从梁是也。
甚者不夺不餍,如莽、操之所为。
故《大学》于末明义利之分,《孟子》于首篇严义利之辨。
惟明主在上,亟思有以返之」。
又奏己见,论致寿之道五:一,无逸则寿;
二,亲贤则寿;
三,以孝奉先则寿;
四,仁则寿;
五,有德则寿。
末言:「仙经万卷不若诵《无逸》之一篇,道家千言岂如玩『静寿』之两语」。
时近天基节,故公有此疏。
二年元日太史占风有兵起之兆,公言:「襄、黄、升、扬,制阃衅隙浸萌,此大可虑,宜勉以廉、蔺、李、郭之事」。
又言:「河北州郡非北兵北将不可守,宜抽回南兵」。
厥后邳、徐诸郡失守,唐、邓亦继叛,卒如公言
丙辰进读,奏己见言:「风起乾位,月犯太白,皆为兵象。
王嘉有言:『应天以实不以文』。
夫无不敬、思无邪,陛下笔之宥坐者也,若敬焉而有以害之,正焉而有以汩之,虽玉音时发于口,金书日接于目,非实也。
用人听言,陛下尝诏之百辟者也,若礼之而所缊不及究,容之而所陈不尽施,虽夔、龙之武日接于庭,凤凰之鸣日闻于耳,非实也。
惟陛下本之心,脩之身,推之于事,无一非实,而去其所文具观美者。
又乞命两制近臣或两省都司官二三人看详端平以来奏议,掇其要语,各从其类,凡关于君德、学者进入禁中,关于朝政、边防者送三省、密院,继今臣下章奏悉用此法,陛下与大臣择焉」。
上嘉奖之,又曰:「近观卿所上致寿劄子,可见爱君与张九龄同意」。
又曰:「士大夫少任责者」。
公曰:「亦是不曾分委之以事」。
又问:「有称职者否」?
奏曰:「词臣中惟臣衰退,如赵汝谈洪咨夔吴泳皆称职」。
上曰:「卿真心体国,朕所嘉叹」。
又曰:「烦卿典领文闱,清宿弊,收实才」。
公巽谢。
又曰:「科举之弊极矣,如傅义挟书,不可不革」。
又曰:「致君泽民,卿之素志,俟典举毕当大用卿」。
欲退,上留者三。
既归,得旨宣谕:「卿所论张九龄事甚契朕心,今以御书九龄进金镜事一轴赐卿」。
公奉表谢。
己未,差知礼部贡举
公先有劄子论文弊,乞专以醇正质直取士,其谀怪者黜之。
是岁场屋始严,空疏不学者多望风而去,挟书绝少。
公旦必焚香祷天,愿得忠良平实之士、豪杰俊异之材。
考校必合论策以观器识。
其间有风切时贤者,公批其卷云:「诸贤当为法受责」。
向时知举皆先立己见定高下去取,惟公使参详、点检各自伸其见,然后徐徐蔽以议论之公,所取多老成实学、困于场屋者。
拆号,同洪侍郎咨夔王殿院遂奏事,乞于科举之外访求遗逸。
三月戊戌感疾,谒告。
乙巳,除参知政事同提举编修《敕令》、《经武要略》。
再辞免不允,诏云:「汉御史大夫吉当封,病,上忧之,夏侯胜必瘉,果然,后遂至相。
朕之贤卿甚于宣帝之德吉也,卿其亲医药自厚,且先即舍拜命,少间可就车,朕遣黄门召见卿矣」。
乞祠,御笔再给一月。
己丑三乞祠,辛卯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
辞,不允。
五月甲午疾亟,乞谢事,自中大夫转一官,守资政殿学士致仕。
是夕薨,年五十八。
公气体素强,然平日勤劳,不能自逸,非穷理著书即忧念世事。
晚守泉、福,劬悴滋甚,触暑趋召,道中刊修《衍义》,虽闭户服药,举笔流汗,不以为疲。
礼闱考阅,数觉头旋,初不经意,出院宾客云集,新进士来谒,人人与为礼。
得疾之日,犹对客至暮。
三鼓后风眩忽作,病中犹梦与郑左司寅论楮弊。
既而小愈,延讲官徐君清叟至卧内,令于上前求去,上固留之,且屡对大臣、讲读官问公疾今何如,忧见玉色。
丞相数遣人谕上旨,公感上眷遇,故不敢决去。
每指心言曰:「天知此心无一点富贵之念」。
属疾两月日,常冠带起坐,易箦犹神爽不乱。
遗表闻,赠银青光禄大夫
上震悼辍朝,士大夫无亲疏远近,莫不相吊,都人往往失声痛惜,如元祐之丧涑水公也。
丧归,八月壬寅于县南十五里珠林。
建安郡夫人杨氏,太中大夫圭之女。
公方丱角,太中公奇其风骨,许以夫人归焉。
翁婿恩义甚笃,后同擢第。
夫人尤贤,先公二十四年卒。
子志道,承事郎、新监南剑州税务。
孙某。
内行至,于伦纪最隆,奏荐先弟后子。
德林,犹子似道、履道,皆公所任也。
豫章归,未有居室,先筑精舍以奉先茔。
作睦亭,自记之曰:「凡人所为,薄于宗族者,以其不知所出之本一也。
诚知其所出之本一,则虽由衰焉而功,由功焉而缌,由缌焉而至于无服之亲,譬之巨木百围,枝叶虽疏而根干则一,岂容以异观哉」?
事嫠姊,廪孤甥,里中老病乏绝待公举爨者常数十人。
律己清苦,虽贵无馀赀。
长沙归,始有粤山新居,又越数年厅廊乃具。
建学易斋、共极堂,俱卑朴无华饰。
负郭薄产皆出玉堂俸赐,后出藩入从,无所增益。
常以廉俭诲子,作《楮衾铭》焉。
公少以文词独行中朝,所草大诏令温厚尔雅,尤为楼公钥赏重。
立螭以后,言议出处动关世道,谏书传四夷,名节暴当世。
三十年间,天下莫不以为社稷之荩臣、道德之宿老。
故于其为学士也,惟恐其不秉政;
既得政,惟恐其不久于位。
皆曰道之将行,斯世之欲平治矣,而天遽夺之,呜呼,悲夫!
公博极群书而积勤不已,望临一代而执谦愈甚。
闻人之善,忻悦奖誉,自以为不及也;
闻人不善,颦蹙叹息,犹冀其能也。
故君子宗之,小人亦信服焉。
常以「穷理致用」四字勉学者。
有新第者请益,公曰:「读好书、做好人而已」。
其徒曰:「一生短,千载长,不欠名位,只欠德业」。
公之学本于诚敬,因孟子夜气之说而知旦昼所为其本在夜,故操存之功于夜尤严,必斋必肃,如临君师,作《夜气箴》焉。
中年犹戒谨恐惧之意多而优游泮奂之意少,乙酉退闲,探道专一,始觉清通和乐,八窗玲珑。
尝曰:「天壤之间,横陈错布,无非至理。
虽有道不待窥牖而灿然毕睹,然自学者言之,则见山而悟静寿,观水而知有本,风雨霜露接乎吾前,则天道至教亦昭昭焉可睹也」。
晚集圣贤之语为心而发者曰《心经》,作赞焉,略曰:「意必之萌,云捲席彻,子谅嘘物茁」。
盖公之所造至是深远矣。
其记矩堂之言曰:「始吾患隶于己者之不忠也,故立朝不敢不以父事吾君;
患长人者之不仁也,故居官不敢不以子视吾民。
尝以掾属事台府矣,其情不吾察,吾患焉,故为长吏必思有以通下情;
尝以监司临所部矣,其令不吾行,吾病焉,故虽帅一道而于使者之命未尝忽。
私居而挠公府,吾尝不平之,故于其所寓不敢以毫发干焉;
大家而侵细民,吾尝不直之,故于乡党邻里虽无以厚之,而亦不敢伤之也」。
公之以直内方外如此。
自出身事主,忠国爱民,缠绵固结,不以进退易虑。
近代名卿如了翁梁溪,皆以得丧荣辱为虚幻,而以齐时及物为真实。
自泉而福,则恨不得尽力以谢泉人;
自福造朝,又恨未有以及一路。
天子将举国以听之矣,而公则曰:谏行言听,虽为从臣可也。
忘身殉国,终始如一,非至诚而能若是乎?
公生后于朱文公,而自先生罔极之赐,资深守固,异说不能入。
晚岁论文尤尚义理,本教化,于古今之作视其格言名论多者取焉,若徒华藻而于义为无所当者不录也。
所著书外有《西山甲集》若干卷,《对越集》若干卷,《翰林词草》二卷,其政事则有《江东救荒录》若干卷,《清源杂志》若干卷,《星沙杂志》若干卷。
公既薨,上思之不置,御笔令有司议谥以闻
于是志道次年谱来曰:「治命也,子必毋辞」。
乃剟其关系于当世安危治乱之大者著之篇,上之太常
若夫公之嘉言懿行、善政遗爱,盖有不胜书者,门人高弟散在四方,各有记载云。
谨状。
端平二年十月日,门人朝散郎枢密院编修官侍右郎官刘某状。
右中散大夫提举台州崇道观强公行状1157年4月 南宋 · 曾协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四、《云庄集》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
公讳某,字幼安钱塘人也。
皇曾祖讳冲,隐德不仕,累赠尚书职方员外郎
妣程氏,封仙源县太君
皇祖讳至,始以进士起家,终尚书祠部郎中三司户部判官,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
妣杨氏、曾氏,封鲁郡夫人
皇考讳俊明,历尚书主客员外郎,终两浙路提点刑狱,以公贵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赵氏,封荣国夫人
强氏之先,其别自齐,盖本姜姓,班班见于汉、唐苻秦之书。
至国朝,公之祖考始以文学大显,为世称首。
公尤警敏,四岁能辨四声。
年十有五而孤,太夫人相继即世,刻意问学,居乡数年,人罕识面。
乡先生施国光学,遇讲解,尝默记数千言,退而笔之,无一脱遗。
齿最少,同辈敬惮,不敢为逸游慢戏。
府公嗜学,博极百氏,造次未始释卷。
公从旁观之,悉能记忆,问辄响答。
馆客傅崧卿子骏极爱重之,叔父文宪公渊明尤器焉。
居乡最为乡人所推,薛太尉昂目为后进第一,李修撰及闻而敬爱,与为忘年交。
未冠,以开府公恩补太庙斋郎,调睦州遂安县主簿,时年二十二。
持身廉约,一介不以取人。
滞讼有越十年者付公,一言决之,一邑称服。
民有方泽者,讼前令,去之,亟输粟得官以自庇,横益甚。
士子郭霖、邵振民之徒,持吏短长,以自衣食。
公来,皆屏息悔过。
时朝廷重兴州县学宫,吏奉行唯谨,闾阎氓隶假逢掖立讼庭,则长吏改容加礼,事无曲直,一切右之,不则叫号欢呶,或面骂不顾,令不能制。
值公在坐,则循循如平时。
以是公旦旦造令,讼未毕不听去也。
有詹天申者稍不逊,公遣人谕以理,少选,詹之族长相率携天申诣公愧谢。
公因勉励之,卒为善士,后登科,仕为升朝官云。
县岁给蚕盐,豪民劫持强取,多或倍蓰,吏破产以偿。
公命工织为畚者百馀,细大有差,预实之,乱其钞而覆置之,次第而赋,讫事无敢哗者。
吏以手加额曰:「使官得宰天下,当如此盐矣」!
未几,移长洲
过市,民皆啜泣。
后十有九年,以避地复来,士民争出劳问,相与调护焉。
时去乱未几,邑豪杰更为长雄,乱屡起,令姑息不暇。
公适寓居,犹以遗爱得其欢心,岁时问遗,邑人赖以为安。
又尝之淳安,遣仆市药于肆,主人潜益其数。
公觉而归之,不从。
县吏见之,叱使去,曰:「是尝官吾邻邑,唯井水不以钱取,汝曹无知,敢污若人耶」?
及为长洲,守盛章恃势恣横,郡官多谄以求进,小忤意,中以危法。
公从容有常,敬爱之。
既去,称誉不衰。
未几,除主管编估局,既而复改刬刷折钞官物。
文宪公年高多病,跬步不许离侍侧,而折钞官例不坐曹,如公之志云。
承奉郎,除光禄寺丞,兼大晟府务官
踰年,文宪公薨,除公通判杭州,年二十六。
人初少之,而公遇事敏明,老吏皆畏服,以为不可及。
杭本乡郡,公持身廉平,亲旧来者礼之,馈者厚报之,恩意往来如平时,皆得其欢心,然终不敢以毫发私慁公也。
杭为一都会,多奸盗。
薛昌以善迹捕名里中,弟宁桀骜横一方,州郡倚以为用,虽名太守莫敢诘。
每捕弗满品,即推一无赖者,号家人,代之受责。
公取其牒视之,曰:「姓名汝也,又奚辞」?
属吏
宁惶惧,愿自效,公不听。
白太守,守知公不可夺,卒杖之,诸薛为少衰,良民以安。
马端者,专掌鞫狱,一州侧目。
公行守事,来不以时,命数卒捽置庭下,痛捶之,市人称快,迄公去,不敢为奸。
公所决讼,人多纪之。
后方腊陷杭州,族僧法秀者,老而有戒行,方逃伏山中,以书抵公曰:「州人出万死,犹谈强寺丞断事不去口。
到今郡人语及公,必以手加额」。
陈通据城叛,尤嫉衣冠,公出入兵间,皆起立致恭云。
初,公在杭,待制赵公㠓来典是州,公外诸翁也,不敢以儿子畜公。
赵雅饰厨传,一日偕郡僚登双门,曰:「官奴殊未差择」。
将属公。
公举手谢不能。
且曰:「非某事,有仪曹在」。
赵愠见而罢。
其他规正多此类。
然心爱公,尝语人曰:「吾内外族之贤者,霈与幼安二人而已」。
霈,赵兄子也,后为工部侍郎云。
公在职多馀暇,数游西湖两山间及龙山诸刹,与文人秀士论文赋诗,及高僧逸人为方外之交。
每出行县,迹遍历胜处,徜徉兼旬乃归。
当是时,权倖用事,其党皆据在州要职。
或衔命出入,每会集,金带烂然照坐,在仕者多结以媒进,有骤用者。
公未尝与之亲昵,然不得而怨也。
给事中傅公墨卿使高丽,取道钱塘归,语其弟崧卿曰:「方是时,某亦不能处之使如此,盖惟有道者能之」。
及终更,爱公者以书私相贺曰:「强幼安完璧而归,可喜也」!
公初佐徐端明铸,独泊然无附意,日一见,非公事未尝请间。
官欲满而徐去,过公,太息曰:「某尝接前辈,如公似之」。
去年受代时,居舍在城西,蒿莱没人,而邸店别业率颓毁不治,盖未尝役一匠者。
某心服焉,始知徐初不敢以众人见遇也。
罢官去京师,寓景德寺,与眉山唐子西以文字相酬酢。
子西夜过公,语或到钟鸣。
宰相谢宾客,有劝公诡道以求见者,公谢不愿。
久之,得通判宣州
杭倅选甚高,前此未有复为倅者。
公至宣州,守俞公焘旧好饮燕,不事事。
公到,数辞疾不往,守为之稍损。
事有与法戾者,必从容规正。
时州方建神霄宫忠翊郎徐正德护宫门戟幡由京师来,自谓童贯门人,守畏权势,礼之如王人。
倨益甚,郊迓数里外,称疾不得见。
公适到郡,吏白致书,不听。
既视事,问戟何为不立,曰:「奉使有命,须病间」。
公曰:「此在选使臣尔,护戟到州,无他虞职也。
奉安乃州郡事,彼何与」?
守不听。
公命一戎官即舟次,谕以新通判意,曰:「戟到久不立,岂朝廷崇奉之意?
今择日奉安,倘管押官病未间,持假状来」。
正德皇恐,力疾出。
正德既自他郡回,曰:「童宣抚命我市物,为钱若干,须车以载」。
公使索文檄阅视,且问费将安取,语塞不能报。
部使者来,犹据传舍不肯避。
公遣牙卒二十辈迁之僧舍,明日遂行,众论快服,时宣和二年也。
是年十月,盗方腊睦州青溪县。
十一月,稍逼新安
歙州曾公孝蕴移帅营丘,知宣州上官敦复老而畏愞,亟求去,得提举江西常平,知广德军韩公某亦以老病自列罢去。
三州皆以判行守事。
而宣、歙接壤,唇齿之国也。
贼势日张,承平岁久,民不知兵,远近汹惧。
闻之朝廷,辄寝不报。
江东帅司遣东南第三将,西人号病关索者,老于行阵,慨然有平贼志,然其所统乃江东诸郡兵尔,皆恇怯不习战。
驻军歙州,贼率众来犯,亟帅所部应之,身冒矢石,为士卒先。
未战,众皆溃,将死之,贼遂陷绩溪宣州大震。
先是,御笔以江东李侗董率诸州兵讨贼。
,宣人也,领江兵八百人驰赴山前。
既到宣,闻歙已危,顿兵不进。
公方缮城壁,募敢勇为守禦计,分遣巡尉扼其要冲。
有摄管界巡检张禹臣者,自言将家子,愿自效,请往杭、宣境上,气锐甚。
行三舍抵宁国,闻已陷,驻溪南僧寺不进。
中夜凭高远觇,如有火光然,大惧,委众驰还,所过以策叩门,大呼曰:「寇来矣」。
五鼓抵城下,径造宣城县及使漕幕府言状,且云:「贼壁南门矣」。
公使状其事。
既又走南陵云:「贼临青弋江矣」。
江去县不能五十里,于是城中官吏百姓尽室奔窜,一城为空。
公亟诣漕计事,则既装矣。
方退,则已领众出北门,趋江宁,于是内外大扰,寇攘蜂起。
先是,漕使太平州诸县土兵弓手一百五十人自随,是日抵宣州,漕以州无兵以畀公,公使分护帑廪囹圄,而州禁卒调发溃散,才馀三十六人,各给兵仗,列在庭下,目为亲兵。
当是时,官吏无复一人存,独公在焉。
骑诣诸狱,慰抚囚之在禁者,又走帑廪,坏扃鐍,以给士卒之仰哺者,亟遣人往宁国问状。
邑尉来告,境内无寇,昨夕贫民附火耳。
公访得一二小吏,求纸笔书榜以告百姓,将乘时作乱,公觉之,不为动。
入夜,城中四面次第纵火,从者襆被持马促公去者数四,云:「贼已入城纵火,不可少俟」。
公诡对曰:「吾决矣,姑更觇其实」。
乃遣人之火所,既又报火方起,则又遣一人。
乃解衣就寝,戒老卒曰:「吾夙兴罢甚,觇者至,俟来晨并白」。
于是投床大鼾。
众知不可动,不复言火矣。
翌日,州监军宣城宰始自城外还,胥徒亦有归者,百姓诉剽夺者相属。
公捕得,命以大校,帽其首如大辟者,书其械以徇于郊外,曰:「将不以常法治之」。
于是人始知惧。
宣州政和末病水,流徙者十室而九,存者无以自赡,及是肆掠居民。
宣城宰出,民持檄赴愬,遮道不得行。
宰以白公,公命吏视其居处,以类相从,书其后以付巡尉,戒以须生致毋擅取首级,非格斗毋轻用矢刃,非经有司鞫实不以论赏。
于是鸣金鼓献俘者早晚不绝。
公命列之于庭,挟以铠仗,乃出据厅事。
士卒有功,赏以金钱;
里正若土豪与有力者,劳给加等。
巡尉坐语,温言相劳苦,然后以贼付有司。
人人喜悦自奋,未旬日,奸人屏息,境内肃然安堵,城中外户不闭,见道遗者辄连呼其人,授之然后去。
先是,城孤兵寡,度贼到无以守。
有周某者,自言有家徒三百,膂力绝人,愿率以捍城。
官吏得之欣然,请借兵资粮。
公独疑之,命赴宣城县问状。
周请与弓级蒋彬者偕行,彬一见,唾骂曰:「县官何负汝,乃欲反乎?
若顷为强盗,吾获汝,欲杀我甘心耶」?
周抚膺惭恨。
宰阳怒彬,叱使去,好言谕周:「诘旦以尔诣州,为汝」。
是夕大扰,失周所在,乃径出村落为盗。
里正率众围之,格杀周,搜其衣间有降书,将举城以应贼者,盖独惮蒋彬,欲先以计取之耳。
方是时,非公先见,城几殆。
漕宪讽公清野,及焚附城民居积聚,公曰:「是非边城比,内外皆吾民,奈何弃之」?
是时,州县察奸甚密,城门昼闭,商旅不得行。
公曰:「贼所为遣间侦伺者,以未测吾虚实也。
今吾州无城与民,孰不知之,何以侦为?
重扰吾民,无益也」。
命勿察,城门启闭如无事时。
间与同僚置酒高会,赋诗为乐。
敌罔测,不敢轻犯。
自军兴,州县多便宜杀戮以威众,公独不然。
张禹臣晚自归,众谓当斩以徇,否则械系。
公曰:「人臣也,何得专杀?
且一命以上荷校有著令」。
第付狱奏劾而已。
虽捕获奸盗,必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
时取一二死囚,断其首竿于市,远近骇服。
事闻京师执政者拊掌惊叹,曰:「儒者之勇也」。
宣为江淮襟喉,贼得宣则江淮横溃,为京师忧,是以时多比公于巡、远。
明年正月,朝廷方起钱公即为守,大军亦踵来。
二月五日庐州队将与三州巡检黄𧦬与贼战麾岭下,大败。
贼陷宁国,直抵黄社,距州城四十里。
时东兵将仔相继率众一千五百人趋宁国,闻败不救,领兵径还,夜抵城外,莫知为贼为官军也。
守惧,与漕使俱出北门,欲趋太平州
公亟自出城追及,谕以利害,与俱还。
贼闻大军且到,旁趋旌德州城复安。
当是时,童贯出为统帅,思所以为归报藉手者。
广德军有常平钱六万埋地中,军倅取以献,大悦。
或以此讽公,公曰:「军兴,州县所费无艺,更以为献,将不免科调。
为一身计可尔,如吾民重困何」?
言者愧服。
由是不乐,及第功,他郡倅获厚赏,州守钱公就加龙图阁学士,而不及公。
钱初欲论于朝,其子谏之,畏祸而止。
是时,帅臣监司咸欲为公言之,士民亦为公讼功不已,而漕以屡跳为耻,众相视莫敢发。
然欲默不忍,各以著令荐员举公,其词则极道城守事。
内翰徐公绩以书抵公,曰:「仁者有勇,今见之矣,碌碌鼠辈不足道也」。
盖指辈云。
西州士人屈从军宣州,摭民言为《楚歌》二十章,其末皆云「我不去」,盖实录也。
其馀作为语言以记一时之功者甚众。
童贯既班师,宣有四大寇环处境内,合散出没,四郊骚然。
州檄公督捕,久之悉平。
先是,诸州捕贼得辄杀,不问其所由来,良民往往为贼坚守巢穴,屡拒官军。
公请于宣抚司,悬赏募为首及用事者,胁从一切置不问。
又与帅约,无遣将兵,喜扰而善惊,用之适足败事,在道者还之。
但会数县巡尉及召募勇敢士分布要路,戒以无得妄出兵,且谕巡尉曰:「吾曹第为国家毕事,毋贪功幸赏。
他时有赏,通判不专有也,多寡当与诸君均之」。
乃镂板为榜百纸,募人持入贼中,揭道上,众稍离叛。
间有执贼来者,问知胁从,立慰遣之。
于是徒党尽散,独所谓首领用事者数辈,窜伏山谷,未几皆擒获无遗。
公迁官一等,巡尉第赏有差,如初约焉。
公之以职事留郊外也,一日得部使者檄,以朝旨委公,密具城官吏姓名。
方公摄事,时郡官皆出境外,间有驰归者,闻一虚传即日去,或白事未竟,就坐潜遁,虽主兵官亦然。
皆盘泊和、太平、真、扬、高邮,逮事平始归。
同时守会稽者,劾城官吏,皆荷校远窜,守骤加职数等。
公念事出意表,安能人人责其固守,独守臣不可去尔。
人情不相远,使数十百家流离狼狈,己取厚赏,安乎?
即报以无城者,僚属由是获免。
初,郡官闻有檄,忧惧不知所出,候公入城,迎叩公,犹相视怀疑。
公命取案牍示之,无不感服。
关注子东作序送行,具载其事。
钱公号风力帅,所到不假僚吏以权,独重公为,政事无细大,一皆诹访。
文书经公者、钱不复省视。
尝行县,郡事留不决以待。
然其为人尚威猛,下情或不得通,公介居其间以济之。
钱尝云:「公之处事,初若不快人意,徐而思之,莫不曲当,盖所不及也」。
倅宣二年,领郡事者十七八。
比去,民闭门遮道,不听去。
公去踰一纪,宣州吏卒时犹为󸈠言相动云:「强寺丞来守此州」。
踊跃驩呼,以先睹为快。
公之友黄公子鲁自新安建康,道宣州溪上,饭于野店,一妪前问曰:「官识强寺丞否?
今安在」?
曰:「在馀杭」。
「安否」?
曰:「安」。
则以手加额。
黄曰:「汝何为问之」?
曰:「若人,宣民再生父母也。
自有吾州以来,得知州通判知县才各一人,此其人也」。
问守为谁,曰李龙图,令曰李朝奉,盖光、椿年也。
公始还乡里,造父友傅岩老。
迎劳曰:「宣城之节甚高,行季有子矣」。
行季,开府公字也。
杨公时一见公,大奇之,曰:「强氏有此人」!
一时名胜,造门愿交。
入朝,道毗陵,钱公谢事家居,宾客不得通,闻公在门,肩舆亟出,留连欢甚。
曰:「公之为政,吏师也,有德又有言。
老夫退居静念,愈觉可服」。
是时王黼当轴,官以贿成,因曰:「闻迩来官有定价,非是不可得。
公奕世清德,其值不赀,不得官,慎勿为此」。
公敛衽谢曰:「素心也」。
留毂下半年,果不得官,乃告去。
居乡二年,殆无出仕意。
亲故更劝勉,乃再趋朝。
吏部,视文榜有湖州录事者,即求以归,时论为之扼腕,而公恬然自若也。
杨公时屡为蔡攸之,不效。
公于蔡氏虽姻戚,然未尝少为之屈,故不用。
及其将败也,子衎除徽猷阁直学士,始荐自代,虽其父祖犹以为然也。
唐公恪许公景衡,相知尤笃。
会渊圣即位,二公方向用,慨然许以振起,及执政辄忘之。
盖公耻于自售,故难进如此。
公方待次里中,会朝廷穷治朱勔党与,命江浙漕臣凡以得官者即斥之,莫知主名,则求故吏,俾疏姓氏。
由是争夺纷纷,或讦以自售,而公之代者亦误堕罢中。
檄既去矣,一日漕使招公甚急,面授檄使之官,仍戒以速行毋留,且有所畀付。
公力明其不然,曰:「閒居六年,不急禄,然岂可厚诬他人?
不敢承命」。
漕再三勉谕,辞益坚。
以公言为信然,乃已。
既而代者始使人自辨,然事已白矣。
当是时,犹用旧制,圭田以四月三十日为断。
既望,漕以此动公,曰:「藉彼不然,而文移往来,犹可易朔」。
公辞不愿,漕终身愧服,士论益以此归重。
公未到吴兴郡守直龙图阁梁公端闻公名,悚然以待。
钱塘叛军尚婴城,湖卒董照等亦谋据城叛,其党以告,为首者孥戮之,郡僚迁秩一等。
于是州下令诸营卒十人为一保,一人有谋,十家坐之,又联城中居民为保伍以伺察,军士反侧不自安。
而公适到郡,有兵士张青者,夜梯子城西门,并茶肆,登屋纵火。
未及燃,为保伍所执,一城汹汹。
质明,守命理官鞫于郡圃,具得纵火状。
因会郡僚议罪,皆曰当如约束,戮十家。
公曰:「不然。
前日孥戮,出于仓卒,不暇详议,然何可为常?
今日之事,唯宽可以已乱,不然众怒不可遏,此州殆矣。
且焉知斯人于彼不有私憾,未见反状,当傅轻典」。
同列曰:「唯前日用刑太恕,无人忌惮。
若更从轻,则乱可立俟」。
公固争曰:「杀人不是好事,须宽猛迭用,不然人人思乱矣」。
守独谓公曰;
幼安意合,然则当如何」?
公曰:「烧有人居舍,在法当死,况当此时,且近子城,处以极典,夫复何辞」?
又问家属,曰:「徙邻州」。
又问十保人,曰:「杖而释之」。
同列犹力争,守不听,退坐后厅,书断如公言。
未竟,客至,曰十保人已轻,因令俱徙邻州
既命斩张青市中,薄暮始治馀人,登时迫遣上道,家属相送,哭声震野。
是夕卒辈无人色。
于是巡察益严,溪下小舟一一搜索不遗。
时方增置武尉,募新弓手二百人,州令分守武库,以备不虞。
于是弓手横凌军士,军士愤怨,道遇新弓手辄殴之。
守一付公使治。
公呼證佐使前,曰:「彼均国家人也,州郡遇之无厚薄,但殴人者罪耳,汝当以实,不然先罪汝」。
咸对以实。
又呼军士前,反覆问之,至三四,然后杖之,莫不悔服。
有龙骑节级陈方及舟师沈青,攘袂市中,曰:「吾必为死者复怨」。
一郡以为忧。
已而陈方遇一鬻青果者于涂,夺其刀揕之,伤胸。
逻者录以送州,众皆喜,谓去此人有名矣。
公私语守曰:「慎无急杀,一陈方易尔,然祸有不可讳者
姑系狱,徐议之」。
翌日,伤者困重,始以大校。
方举目直视,鼻息咈然,众益惧。
已而其妻又诬鬻果者怨其夫,持刀逐己,众證不然,杖而遣之。
于是杂然谓使出狱必为乱,当遂去之。
公曰:「法有限,候限至徐议区处尔,何遽也」?
守呼法吏将改配,公曰:「改配亦逃归尔,何益」?
守问计于公,曰:「第付决杖可也」。
守孤疑虑累日,不得已,然公言,诸黥随之者数十百人。
公初命依法行决,才数下,号呼若不能堪者,遽命释之。
且使升阶,好谓曰:「吾视汝貌,岂碌碌者,异日立功名,享官爵,殆未可量,而轻生如此,可乎?
使前日被伤者不幸遂死,汝且不免。
虽有富贵,将谁使享之?
太守兼管内安抚,岂不能以便宜斩汝?
盖将责汝后效,吾又从而贷汝,亦知悔未也」?
曰:「然」。
曰:「侥倖不再,而今而后,当自爱毋忽」。
再拜谢。
众卒欢呼,以手加额,曰:「官犹齿吾辈于人类乎」!
守初犹忧之,后半月见公,曰:「陈方帖然,公勉以忠义之力也」。
未几,沈青又以私酿捕获,众持论如前日。
公曰:「不当与陈方异罚」。
亦杖而释之。
自是湖卒不复萌反意,州人于今不见兵革,实公之功也。
苗、刘肆逆,挟诏旨以除内侍,有寓他州者,辄没其家赀,徙之远方。
吴兴郡官一时受牒者数人,惟公处之得宜,毫发不使有欺隐,而其家以口赋服用饮食甚备,具名物归之案牍,曰:「此固诏旨也」。
其人感泣。
未几,有诏复给,于是诉者纷纷,而公独晏然,众又愈服。
在湖一年半,凡诉讼,守一委公,倅具员而已,郡无留事。
公所决,皆傅情法,无纤介私,州人思之不忘。
时公脱兵革,囊中无留藏,独恃月俸,有馀辄分畀同事,郡守益以此多之。
公雅志退藏,见四方多故,遂挂衣冠去。
会新天子即位,用人如不及,翰林学士汪公藻等交荐,诏公主管亳州明道宫,除通判永州,改主管台州崇道观
秩满,除通判泉州,复改崇道祠事。
任满赴阙,望倾一时。
凡论人物,必以公称首。
时有诏从官荐堪任监司郡守者,将书姓名御屏以待选用,观其治否以殿最举者。
又诏须明指事实,不得泛论。
又诏监司郡守有阙,先除所荐人。
吏部侍郎晏公敦复兵部侍郎刘公宁止给事中傅公崧卿,以公应诏
傅雅器公,尝欲以十科荐,会资序碍格乃止。
舍人时尝以所草赠告三十六道书以畀公,使书其后。
前后屡荐,动辄数百言。
给事史官赐对,又反复口陈,不觉日旰,皇恐谢曰:「臣奏事喋喋,烦黩圣听」。
上曰:「不妨,正要如是」。
然与时宰无素,卒不用。
乃从吏部调,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到官,会郡守数易,倅白彦搆适行守事,性多苛而疏率,文书有不合理者,公辄持不肯下,虽力取之不为动。
既而出旁郡,以州事诿公者凡五十日,日阅讼牒千馀,区理郡事,一府厌服。
既而公诸舅徽猷阁直学士赵公霈知府事,赵雅爱重公,日间见坐语堂上,老兵辈悉屏远,每事问。
公以忠厚信于上下,赵所施为,一事近厚,曰:「必自强丈出」。
不然则曰:「强丈未言尔,姑待之」。
赵固劲正,公左右之,治状远闻。
己未秋大旱,户部尚书梁汝嘉建言漕运不通,、湖、苏三州募游手二万人治漕河,自秀州抵长河堰凡一百八里。
公得之,笑曰:「彼初无水源,必待天泽。
无益,第漕下塘可也。
且岁旱井眢,万众野处,弱者暍死,壮者溃而归尔」。
移书言事官,罢之。
是日大雨踰二尺,漕运以汝嘉憾焉。
吏部尚书张公焘、吏部侍郎刘公岑给事中刘公一止、中书舍人李公谊,共荐公可用。
惟焘遂及宣城城守事。
丞相曰单方择守,其以公往。
既而以私计辞行。
秩满,主管崇道观
宰相秦益公既悉公行治,兵部侍郎程公瑀乘间道公姓名,秦闻之欣然,即除知常州
始一识面,叹曰:「清苦之士也」。
退而之郡,岁且旱,入境而雨告足。
自是凡有水旱,走群望,应不移晷,且间有异事。
公老于州郡,听决如流,虽毛密,应如有馀。
率以辰刻退食,未刻始复视事,迨晡休吏卒,当昼门庭阒然。
暇日书传皆自校勘,或手抄,其从容如此。
为治简静,不事苛刻,人谓有前辈风度,上下安乐之,迄今士民思咏不去口。
贡献赂遗,一切罢去。
守臣供须,非法所有,一毫不取。
邻州馈饷,不以归私家。
会元夕,按乐行酒速,于是漕始大怒。
因有媒孽其短者,谓公以廉自喜,而中书有成规之,盖嫁怨焉。
自是求瑕甚悉。
一日过州,得二事,锐意欲按治,以委晋陵李璹
力言其无有,曰:「兹事如有之,安能掩众人耳目?
监司有所劾,必合公论,乃终无悔。
彼人皆曰贤而害之,无终悔乎」?
漕大愧,引道去。
于是属吏之干荐者,胥吏之惧罪者,多受风旨,至讽寓居过客以求公短。
,了不可得。
岁莫再道旧治,惭前事不效,毛举数事以劾,皆公事,又无其实,坐是罢郡,远近冤之。
自漕之相伺察也,人人危之,公不为动。
或劝引避者,曰:「吾内省不疚,以朝命典此州,俟谴黜尔」。
漕吏亦以此服公。
及罢归,未尝片辞自辩。
有言及漕,如未尝相失,虽家人父子间,不见其有忿色也。
自是,凡三领崇道祠事。
公自罢郡,买田筑室,慨然有终焉志
公所居占水竹之,幅巾杖屦,与邻里相往来,否则閒居一室,左右图史,视一世荣利泊如也。
如是者十年。
故人给事中刘公一止来见公,喜曰:「公形癯而神,养之如此,岂古所谓得道者耶」!
既而得微疾,以绍兴二十有七年二月十有三日薨,享年六十有七。
官累右中散大夫,以久次赐服金紫,开国馀杭县
公资禀既异,涵养有道,内外修整,色夷气清。
嗜读书,博览强记,自少迨老,手抄口诵,未尝释卷。
前言往行,往往成诵,取其要领以身行己,期于有用,非特玩其文章而已也。
人以疑事疑义质诸公,一言立决,问者冰释。
为文敏捷立成,尤积思于诗,以诗名世者,皆见推许。
公尝语人曰:「吾不事场屋,不干举荐,未尝为外所挫,故吾之乐也全」。
平生以清约为尚,无所嗜好。
自少年以来,未尝历媱坊酒肆。
若夫纷华盛丽,性所不悦,非勉强而去之者,人以为公有外曾祖父赵清献公之风也。
仁而爱物,内刚明而外和易,后己而先人。
少壮时敏而锐,勇于立事,居正而行,自谓贲育莫能夺也。
晚节益以盛德服人,杜门却扫,宅心物表,渊然其静,泰然其安,对之使人不善之心销也。
早从学浮屠者游,出语简妙,多得其指归,临终神色不乱。
善与人交,久而不渝。
明而善容物,未尝恶于人。
世人嗜好相反,有若荼荠,及语公,皆心服。
盖其处心平恕、待人如一而然也。
闻人之善,欣然如出诸己,虽异己者犹喜道之。
街谈巷议有可取者,不废也。
既老,以「乐闻过」名其斋,且自述其,为文置左右,闻者益服其进德云。
于内外姻戚,曲尽恩意。
少尝与季父架阁公献明同居,开府公殁,架阁公养生送死甚力,既而亦下世。
公经理其家,始终不怠,士夫谈之。
族人之无归者,尤悉意存抚。
其任子也,舍其孙而官其从父兄弟之子。
既属纩,舌本强不能掉,家人环问所欲,但能道孤侄女名字而已,闻者泣下。
既殁,虽庸夫贱隶无不涕洟咨嗟。
公行己于其细者,每所加意,盖不胜载,而大节著于宣州城守时,故纪之特详。
宣人周右司紫芝尝为:「当寇迫时,一日见公圃亭,忽睇视自语曰:『何期今日乃死于此』?
食,不在匕箸也」。
以此观之,未尝有去志,非侥倖得名者。
周每之,心形俱服云。
公娶同郡元氏,直龙图阁积中曾孙女,封令人。
二男一女。
长男曰系,将仕郎,未冠而夭;
幼曰修年,以公任从事郎。
女嫁右宣义郎
孙男女三人:男曰回,并幼。
其孤某以二十有七年四月十有四日葬公于临安府钱塘县履泰乡郁家山之原,实迩开府公墓,从公志也。
唯公于圹宜有铭,于国史宜有传,于墓隧宜有碑,谨掇公言行,以告世之立言者,求铭而刻诸幽,且备异日史官采择云。
月日,右宣义郎、知湖州长兴县丞、主管学事状。
向侍郎行状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九一
向氏出于神明之裔,子姓之支别,世为开封人
至于国朝,文简公以儒学登相位,钦圣宪肃皇后以名家有德居椒房
及中原衰乱,天下污诞,袖然成俗,芗林公有高才远识,以忠勤厉行,端洁其身,特立一时之表。
故向氏世益光大者,不独以相家后族,盖以其德厚流长,而本支有才子也。
芗林公名子諲,字伯恭文简公之五世孙、钦圣皇后之再从侄。
曾祖传范,皇任汝州管内观察使,赠太尉谥惠庄
妣万年郡主赵氏。
祖绘,皇任太子右赞善大夫,赠正奉大夫
硕人曹氏。
考宗明,皇任武德大夫江东提点刑狱,赠开府仪同三司
妣永国太夫人李氏。
公盖生而秀异,五岁诵书,日记数百言,七岁通书数,十三能干蛊。
开府严重,公率群弟承训,专意诗书,宗族以为法。
钦圣闻而悦之。
元符庚辰,后复辟,有司以故事上属籍推恩当百数,后曰:「吾不敢自同先后」。
择长而孤贫、幼而有立者,官十八人。
公以幼而有立者补假承奉郎
明年,后登遐遗恩,选雄州防禦推官
开府居忧贫甚,亟使公从官,监滨州盐酒税。
会新法行,人皆幸赏奔凑,榷货客钞既至,人皆谈食,蚕无以缫。
州民素以煮盐为生,抵罪者不可胜纪。
公言于部使者,听近郭官置牢盆,募亭户煮,于是所积如丘山,民商咸便。
南建帅府,除镇南军节度推官
听事健决,守正不挠,府中畏服。
时行养济政者,务多数以幸赏,一家有冒三四名者,蚕食太仓,不给,则反诛剥于民。
公令计属邑所入,析处之,于是自状求归者过半。
属邑水旱,将计分减放,公曰:「若是,则贫下户不得尽除,畸○合钞输纳尤艰矣」。
乃请行视,从实除放,百姓称善。
秩满,用荐者改宣义郎、监仪銮司,以耻与阉寺共事,乞归铨部。
真州司录事。
守倅不咸,庶事不理,公独振纲纪,一州赖之。
知开封府咸平县
时行方田,又创水利,众争趋功病民,咸平独行之若无事。
会册皇太子,将肆赦,邑人用先倚荫无赖,养寇拒捕,杀伤巡检
辞具当上,尹盛章方以狱空冀赏,却不受,公直以闻,敕许自论决。
大怒,劾公修学买木踰期,直请御宝特勒停。
久之,复官监杭州洞霄宫
未几,除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司文字官。
淮南连年旱,漕运不通,扬州尤甚,徽庙忧之,遣中使按视,欲浚河与江淮平。
时方腊乱两浙童贯宣抚使谭稹制置使
欲运于海,辇于陆欲开一河自盱眙出宣化。
兴化有日,言者以为不便,朝廷下发运司相度以闻。
发运司陈伯亨求肯任此事者,属官皆辞,公请行。
自宣化陆行至盱眙,而运自龟山,水程至瓜州
按图籍,察地势,言于伯亨曰:「运河江、淮数丈,自江至淮数百里,非人力可平也。
唐李吉甫废闸置堰,治陂塘,泄有馀,防不足,漕运流通。
本朝发运使曾孝蕴严三日一启之制,复作归水澳,惜水如金。
比年行直达之法,走盐之利,且应奉权幸,启闭不暇,欲归水则力不给矣。
又顷毁朝宗闸,自洪泽邵伯数百里,不为之节,故山阳上下不通。
今欲救其弊,宜于真州太子港作一坝,以复怀子河故道;
瓜州河口作一坝,以复龙舟堰;
海陵河口作一坝,以复茱萸、待贤堰。
使诸塘水不为瓜州、真、泰三河所分,于北神相近作一坝,权闭满蒲闸,复朝宗闸,则上下无壅矣」。
伯亨从之,漕运无滞。
辈求识面不能得。
徽庙闻而器其才,迁官一等。
明年召见,顾问甚厚,除淮南转运判官
公言为政以得人为急,及乞复转般籴本,上皆然之,陛辞对崇政殿
军粮不足,诸州兵多,欲为变,上甚忧之。
公奏曰:「淮南岁租百三十万,上供额乃百五十万,别贡金帛又百五十万,而茶盐之利尽在榷货,此兵食不足之本也。
伏见手诏,应奉司所费皆从中出」。
语未终,上曰:「诚不欲费漕计」。
公对曰:「郡县惟知奉行,岂知陛下有社稷之深忧乎!
王从永者,诚无分毫之费,朱勔则不然,恐处分有异」。
上愕然曰:「朕岂欺人者耶」?
公曰:「父兄子弟挟此为奸,致一大石用八百馀舟,一纲费辄千斛、数千缗,甫官军支请之期则夺之,故多有怨言。
此大弊也」。
上曰:「可说与王黼,待委卿觉察」。
公谢曰:「微臣疏远,付以此事,死无日矣」。
上曰:「朕未尝姑息此辈,凡事直以闻」。
即降御笔:「王从永失察,应奉纲悉御前给,外路不合支付。
向系收管有旨,而其专一觉察应奉骚扰违法者」。
公即诣所部,一切按治,大沮,无所施其计,岁省四十万缗。
守过恶尤甚,被罪未几,已复职,公极论其状。
招信豪民兄弟无赖,杀仇家二十口,诬以为盗,且冒赏,泗守与宪司保任欲官之,复乞穷治。
弟以书来请,公勿听。
杨守交结大阉梁师成,诏免输赋,夺泰州属邑隶焉,公劾论再三,竟得复故。
时宿、亳、通、海四郡大旱,方以应奉司钱移真、扬米,赈救民饥,而发运司上言:「江、淮米贱,乞均籴」。
仍折以香药钞,淮南分抛四十万斛。
公力论其欺君害民,取所在实直以阗。
淮甸二十郡百县吏职猥众,不可程督,公悉籍其乡里产业家口与保任者,罢额外名利为籍,额阙则补;
冒役教讼为奸者,重置于法。
吏皆胆落,于是文移不失期会。
同事请留州县财赋一分,以备移用,公善而从之,才有数万缗,则密遣其属指为差馀三十万,以献应奉司。
公曰:「今秋苗当理来岁之额,方用四十万有奇以补。
今岁不足,岂更有馀」。
乃具以实闻,王黼遂不敢受。
初,公到官,籍州县户口家业,置厅事,会抛燕山绢,公自差等,贫民得不及,灾伤之郡得免焉。
白时中婿海陵,妄作,侄婿蔡嶷有田不输税,公督责不少假。
既连忤权贵,数有挤之者。
时中相,首被罢。
东夷遂袭京师,诏公乘驿赴阙。
渊圣即位,除京畿转运判官
寇退,公即走延津阳武诸邑,又乞合邻路巩、郑、汜水、滑、浚,视凶丰,计水陆利害,遣官置籴,随宜支移。
先是,内帑出百万钱,未有所用,公亦请以籴。
沿籴于南京惠民河籴于陈、颍,广济河籴于曹、济,得谷荍数十万石。
公上言谓:「国初,南粮运于京畿下卸,初无限量、内外之间,而兵食足。
元丰中,岁用百三十万,以知纳稽滞,始以百五十万为额。
崇宁初,以六十万入中都,始以九十万为额。
至宣和末,乃得十万而已。
二十馀年中,两浙漕臣皆权幸姻旧,止以入中都六十万较殿最,为畿漕者不知究其本末,故六食常忧不足,而必请于朝廷,给于内府
自今乞两浙殿最京畿者覆实」。
是岁十一月终,已得七十万。
及金再入围京师,诸道兵还屯城外,得免科率馈运、重困民力者,以公之职事素修也。
右司员外郎,议详户房检讨官
宰执不协,公自度不能从容其间,引嫌不就,以直秘阁,升副使
时运法大坏,朝廷令公相度。
公言:「祖宗置发运一司,经制六路,财赋盈虚,调度无不关焉。
置籴于诸路,如年额纲运不到,即以所籴代发,候到,依旧截留。
灾伤州县还以元价,复于丰熟路分收籴补填。
漕米至真场,载盐以归,充经费,故漕计不乏而民力亦宽。
自盐课归榷货漕计已不足,继行直达,废仓廪以为无用,献籴本以为羡馀,押纲使臣及兵梢无往来私贩之利,遂侵盗官物,负欠者十九。
使臣兵梢不复以官舟为家,一有损漏不脩治,遂使破坏。
而负欠者常自排岸司追逮入司农寺,由司农寺大理推治,既无以偿,率数月则以无罪出。
近年,虽欲复行转般,而无旧转般之积,故摺运盐则废,而直达之弊不除。
今转般旧法未易卒复,欲救目前之急者,发运使副、判官三员,宜以一员在真州本司,主江、湖,一员在泗州行司,主淮、浙,一员在置司,主下卸理欠
泗州者,依例奏计。
三人周而复始移治,应折欠,排岸司径下发运司推治。
仍下吏部使臣数十员,以备管押事故纲,庶几惜身计,可保官物」。
仍请以梁师成竹木场充修船料,以窑务营充造船营,以王黼陆家店园宅充发运行司,废外排岸司充发运公事官廨。
渊圣大喜,可其奏。
一日,急召对。
上曰:「朕昔在东宫,闻卿淮南之政,今除卿开封府,以亲札付三省密院」。
公皇恐称谢,固辞。
遂改直龙图阁,兼淮南荆湖制置发运副使,治京城行司
公方具辞,而京师已戒严,议遣公使金军。
公曰:「李邺屈膝于干离勃,既失国体,今先定相见之礼,则可行」。
或谓公不能屈,恐败事,乃止。
殿帅范琼遣人清野,肆行焚掠,公命城外巡检捕得数十人,杀之以闻,得旨用便宜。
明日,欲诣都堂白事,而敌骑已至,城闭不得入矣。
继被旨促东南两道总管胡直儒张叔夜进兵。
公自至黎阳驿,勉直儒
公先之雍丘,道遇河溃将,劝使立功赎过,扬言东道先锋已败敌于雍丘矣。
明日,直儒屯邑门外,敌骑大至,直儒战溃,为敌所获。
公将诣南道,而道不通,行及太康,遇颍昌五县弓手,公率之击敌于太康,众多不支,乃自鹿邑趋汴上,而发运司迓吏方至。
先是,都水使者聂崇决汴水,欲断贼路。
汴水既涸,纲运阻浅,半为贼掠。
公于虹县上下权筑数堰,收约水势,措画纲运。
敌骑已至亳社,公至宿州,选宋良嗣权钤辖,帅众捍战。
于是,敌不侵掠江、淮
凡兵溃在江、淮者,公悉收之,得数万。
遣诣南京朱胜非范讷军,令入援。
以外路平安得措置事,募壮士奏京师,复以京师大元帅府动息,行下江南八路,以安人心。
后朝廷以蜡丸许监司郡守勤王,公率幕兵,遣其属卖轻货十万,饷元帅军,仍请元帅军曹济,约诸道同进。
既而被诏,不得轻举勤王之师,害国大计,于是众军疑惑不前。
公独遣部将汝玉鹿邑太康,遇敌力战,为粘罕所获。
虏遣使分道取李纲吴敏蔡靖宗泽徐处仁蔡京王黼王安中等家属凡百馀。
公执其使按问,然后知京城失守,二圣播迁,张邦昌僭位,放伪赦之变也。
邦昌吕勤、齐知礼以洪汴催为名,勾当密切公事,又遣快行亲从官持敕书至庐州问其家。
公谍郡守冯询提举盐香范冲拘縻之。
邦昌又手书南京尹,尹,邦昌之连也。
或劝公执尹自为,公曰:「时方艰难,尤宜谨守法度」。
乃移书胜非曰:「公所乃巡、远忠义之地,不可污也」。
胜非不得已,系邦昌使于狱。
邦昌王时雍谋,分遣御史黎确陈戬等,以书诣公及赵野范讷翁彦国赵子崧等军,徵兵问劳,有褒用之词,仍斥名用国宝。
公缴于大元帅府,请大元帅移屯南都,而胜非言财赋不足,公即办三十万以报,破其奸谋。
于是张邦昌之使还者,具言在外人心形势,知逆图之不可遂矣。
乃召其党入议,请元祐太后听政。
公遣其属及子澹请于大元帅曰:「今天下无君,人心皇惑,大王宜处分军国事,勤王忿怒之兵,亲率诸将,北渡大河,击金人惰归之兵,救二圣之急。
若失机会,恐谋逆之徒,内连外结,未易诛锄也。
内侍班直溃在四远者,即招收,禁卫六尚局等人在京师者,早喻使来。
引盐钞,乞行府彫造,委发运司置局,许南贾诸处旧钞自四月后尽填者不行。
东南纲运,汪、真、扬等州约二百馀万,转般仓数与此相等,乞先计度军屯所在分拨,恐积聚过多,去秋不远,适以资寇」。
元帅多从之。
元帅南都,得运国宝,五月一日即位,欲除公版曹
公以伪是党盛,辞以不能赴国城之难,敢冒宠乎!
二亲在东南,愿得公补外。
授公直龙图阁发运副司
既而邦昌三公参预大政,公乞致仕,或久任宫观朝议乃谓公在宿州差宋良嗣权钤辖不当,落职与郡。
未几,行宿州捍禦之赏,良嗣与焉,亦迁公一官。
公曰:「前日以为非,则今日不当以为是」。
乃立辞。
宰潜善大怒。
御史遂言公有不法事,考验无一实,犹降三官,知袭庆府
丁开府忧。
明年,夺丧,知潭州,力辞不获。
时累政姑息,军士有杀人而不问者。
宣抚司调数百人戍襄阳,众方惮行,公到官七日而作乱,夜半纵火杀掠。
公亟命传呼列炬登城,饬持更者,一若无事贼所未至,人皆按堵。
乃下令诸营曰:「作乱者,戍兵耳。
悉力擒捕者,有厚赏」。
牙兵闻之,相率攻乱兵,斩首百馀级。
黎明皆遁,追袭,遂降之,诛其魁首,尽以所掠赏有功。
三日,复遣戍,无一敢喘者。
是冬,金兵大入,一道自邾城南武昌,由咸宁、蒲圻将袭豫章,州县皆望风投拜,有司拥隆祐太后去之。
敌遂入豫章,所过杀掠,不可胜计,抵长沙境上。
公分布将卒火甲,得万馀人,为计。
或曰:「众乌合而城大,敌锋不可当,盍避诸」?
公曰:「朝廷使我此藩也,委而去之,非义矣」。
于是敌骑傅城,檄公使降,公以檄报之。
大略言:「朝廷无负于金国,中外之限,如天地之有阴阳也,不可乱」。
敌知不可屈,大治攻具,悉众薄城。
公登门誓众,激以忠义,将士协力,昼夜捍禦,虽杀伤相当,而骁将皆死。
凡八日,而外城破,公率军民入子城,巷战两日。
敌纵火烧延府舍,公犹在谯楼督战。
敌兵已四合,兵民惧公之陷于敌也,拥公下楼死战,焚敌栅,夺门以出。
遂渡水,军于江西
长沙之人咸从公,以忠义自奋,无一降贼者。
敌以故不敢离城纵掠,留四日而遁。
公即入城,锄治彊蠹,抚安良善,上章以失守自劾。
朝中不乐公者,以抗贼为罪,坐落职放罢,而以转运使贾收权州事。
于是王以宁京西路节制入横长沙中,群盗孔彦舟以鼎澧镇抚使长沙,击逐以宁,居数月,大纵杀掠,上趋衡、永。
而群盗马友自江北入据长沙,赋税不复入王府。
上始思公,乃降诏奖谕,复还职任。
公乞持馀服,至于四五,不许,公方于所部视事。
会诏改湖南、北为东、西路,置湖东安抚司于鄂,除高卫为帅。
俄知其误,令公代之。
孔彦舟西阻岭峤,兵不得纵鼓钟而下,公喻马友共击之,彦舟大败,北走。
本路土寇季冬至起于宜章,侵扰三路之境。
吴锡提精兵数千,亦自北来,屯于益阳,乞粮于郡守魏舜臣舜臣拒之,即以兵趋郡,走舜臣
公闻而招之,欣然归附,激以忠义,愿尽死击灭冬至,平其巢穴。
公方欲之鄂,而群盗曹成拥众十馀万,太尉张浚招之不降,自江北纵掠,入湖而屯于攸县
马友阴有马氏之谋,乃广西之利,张声势欲南。
公曰:「若使群盗遂其谋,则三湘五岭皆寇,而江南之形势坏矣」。
乃屯于衡之安仁,有卒才数千。
韩京军回雁,吴锡桂阳
遣人喻以祸福,分给粮饷,羁縻之。
逡巡不敢进。
公以诸路形势利害请兵于朝,求援于邻路者相继也,皆不报。
相持百馀日,贼众忿公之扼己,鼓噪直抵屯下。
公知不可遏,乃肩舆入其军,开谕国家威灵,贼罗拜。
公与之约,毋焚掠。
等从命,拥公至道州
有听训厉,贼惮公之正,使己不得大纵,乃送公出营。
公上以讨贼不效自劾,固请追服。
有旨召赴行在,力伸前请,得补服。
终丧,起知贵州
南海贼号大棹,与福建多桨船商贩者劫掠海道,所在窃发,咸不奠居,兵将疲于奔命,讨捕不能得。
公一日召胥魁诘之曰:「吾闻大棹阴与汝曹通,故兵将动息,贼皆先知。
今亟实言,不然,置尔于死地矣」。
胥魁大恐,具言城中富家某人,大棹之囊橐也。
遂命捕至,盛陈刑具,诘责之,即首服。
令悉具徒众名姓、往来宿食之所,穷诘,尽得其实。
令州县籍其产业,五家为甲,羁縻其家族,已乃释之。
令指纵多,无不获。
其多桨船,命依市泊过蕃法召保给据,然后得行。
于是贼党消散,河道清静。
州为蕃所聚,人多入其货而隐其直,讦讼,则书不可识,语不可晓,官必凭译者,而译者受交,隐其情实,蕃商终不能自白。
公命求蕃书《千文》及他书数种,先识之矣。
乃命吏以蕃书告喻,群商争来愬,尽得其情,应负之者悉徵还,咸呼舞归其国,清明之政,播于海外。
未几,言者希时宰意论公,罢之,公遂乞致仕。
继丁永国忧,服阕,善类交章论荐,诏许致仕,归江州
江东转运使,公皆固辞,被旨赴都堂禀议。
明年,至阙下,奏曰:「太宗时许转运使乘驿入奏,以绝壅塞之患。
真宗亦令更互赴阙。
蔡京擅权,凡召用人材,止令赴都堂审察,在外职事官亦止都堂禀议,于是人材贤否,政事得失,上无由知。
臣多病早衰,实不堪事,愿得一望清光,乞身归田」。
有旨不隔班引对,问劳甚渥。
公上奏曰:「陛下方图中兴之业,而规模未定,故号令不一。
汉高祖之取天下,其谋先定于汉中
先主之谋巴、蜀,其计预陈于新野
今无一定之论,是以九年而无成。
且君子小人之进退,实安危之所系。
今庙廊之上,乃有附逆之人,而欲弭边衅,宁区下,不亦难乎!
愿陛下无忽」。
天语称奖,加秘阁修撰
公固求退,不许。
时东南漕臣当饟刘光世张俊军,诛求无限量,公曰:「吝于出纳,有司职也」。
痛加裁损,遂少横敛。
芜湖废仓,寄卸诸路纲运,以省般运之劳。
又乞置造船场于建康府南康军,以绝掠夺舟船之扰。
两军军衣例以夏税绢充。
绢恶,至一疋添结钱千五百,谓之估剥钱。
公行下诸郡,令纳绢者当亲纳揽纳子钞及姓名于绢端,以绝滥恶,免估剥之费。
伪齐入寇,刘光世军于合肥
贼军渡淮,公方在上江。
光世欲走,乃声言乏粮。
车驾在姑苏,中外震动,诏书促公济光世军。
公昼夜并行,至太平州光世辎重已蔽江而下。
公至庐州,而光世已引兵出东门矣。
公直入城,且以仓库金谷、岸次纲运上闻,按抚居民,以大义责光世
光世乃改图,进袭刘麟,破走之。
非公,则光世几败大事。
然公为漕臣,而与主帅不协,乃力求去。
诏与浙漕张汇两易。
镇江府吕城夹岗势高,久不雨则漕甚艰。
公取唐韦损刘晏考覈状,鸠工聚材,增补浚治,遂无浅阻之忧。
德胜桥置仓和籴,乃以平价,且免脚乘欠折。
每上江淮粮运至镇江,则候潮,闸占舟船,妨摺运,而兵侵耗。
乃乞置仓,以转般为名,卸纳诸路,朝廷从之。
公连年入觐,未尝不求归。
上嘉叹高志,亲书「芗林」二大字以赐公,除徽猷阁待制,升都转运使
公辞,上曰:「此旧物,可无辞也」。
三月,除户部侍郎
再辞,皆批答不允。
公奏曰:「安民固国,必资储蓄,江西宜于洪州置籴,于江州置转般仓,以给淮西
湖南潭州置籴,于鄂州置转般仓,以给襄汉。
湖北鼎州淮西庐州淮东真州,兴造舟船,则遣戍出兵,无往不利。
当今天下急务有三焉:一曰士风不竞,二曰兵籍不修,三曰户版不实。
显忠良,黜侥倖,才则举,循名责实,所以正浇薄也。
去老弱,升勇健,创簿正名,使诸州上帐于兵部,诸将上帐于枢府,著乡贯,书事势,季申岁考,所以除诈冒也。
凡诡名挟户,典买推收,进丁退老,分烟析生,田亩升降,货殖盈虚,必以时覈实,所以革欺蔽也。
此特大略耳,推而行之,则在乎人焉」。
公因入对,言敌情不可测,饬边臣,严为之备。
论奏甚详。
上顾问,辱三奏对移。
时中舍人潘良贵左史,忽出位言曰:「天时暑甚,向某不可以无益之言久动圣听」。
公退,即上章待罪,且乞致仕,曰:「身叨侍从,职在论思,入觐严宸,叠蒙清问。
但欲丹衷之罄,不知寸晷之移,遂致纠弹,是为过咎」。
上批:「向某无罪可待。」所乞致仕,降诏不允。良贵亦待罪,上曰:「榻前之语,良贵何由得闻?可谓面谩矣。」特放罪与宫祠。公求去不已,乃除徽猷阁直学士、知平江府公复力辞,不允。上赐舟,亲题曰「汎宅」。公之官两月,复乞致仕。闻王伦使回,欲行非义之礼,归意益坚,复伸前恳,仍具奏曰:「比王伦平江,闻河南故地可得,继知使人以诏谕为名,臣窃惟禦戎之道,自古人主不惮屈己与之和亲有之,未闻首足易位者也,韩世忠却之。又臣闻本朝使金国者多于城外经过,自有此例,已关国信计议所讫。」会诏许公致仕,仍特降诏奖谕,以宠异之。公归旧隐,创堂别圃,摘话语名曰「改疏」,追和陶渊明归去来词》,以见遂初知止之意。逍遥徜徉,高视宇内,遐观物表,自适其适者,凡十有三年。虽怀忿惫,不然不议,而亦不遭死徙之祸,可谓能见几而作者也。开府公葬清江之芙城,公于其侧待地曰金泽植松,营兆域,棺椁衣衾,无一不具。壬申三月十有六日,以疾卒于正寝,享年六十八。病中自占遗奏,其末曰:「勿为小康而忘大计。」讣闻,正奉大夫。诸孤奉公之丧,以七月庚申葬焉。娶宗子博士范瓛女,封硕人。子七人:洛,右奉议郎;澹,右奉议郎;浯,右宣教郎。馀早卒。女七人,长适右宣教郎刘长福,次适右从事郎吴敦谦,次适右迪功郎黄掞,馀在室。孙男四人,孙女六人。公天姿超迈,读书务观古人大节,不专章句。志大气刚,见义必为,置死生于度外。识虑深远,洞见物情,剸剧治烦,迎刃而解。兴利除害,不计目前。为政虽严,而宅心忠恕。性至孝,承颜养志,必探其微。友爱诸弟,恩泽遍诸侄,然后及孙。和睦宗族,置敦义庄,以赡贫者。敦故旧,亲名贤,与朋友交,尽言无隐。赒人之急,不计其私,自奉甚约。素重常某,死之日,经营其大事。陈公瓘、黄公庭坚以贬死,皆往会其葬,竭力资助焉。少见刘公安世问为学之要,安世曰:「诚而已,此司马公之教也。」公敬受以归。其后复见,极论天下事,器之,深加叹赏,曰:「异时必有立于世。」方腊作乱,朝廷下发运司捕之。公时为属,献言曰:「若急请于朝,以刘公安世南都,陈公瓘镇金陵,人望归之,可不劳兵而破矣。」识者曰:「此真良策也。」司长不能用。致仕之后,积俸钱三百万,谓子弟曰:「无功而受禄,可乎?」悉捐入郡庠,为养士藏书之费。则公之仕也,不念于利禄可知矣。建炎己酉之冬,与先君遇于熊湘之西,神姿爽迈,超出群众,议论英发,忠诚动人。涖官临政,声震一方,望之隐然。先君尝言于庙堂曰:「向气质忠鲠,心向国家,尊戴君父,徇公忘私,正今日扶持三纲、可备使令之人也。」惟宏于公,既当子弟之列,而终身不获贽见,状公平日,不已僭乎!方圣学衰微,异议繁殖,或能使君子大人心之精微不明白于天下后世,是以徵诸先君之言,敢书公行事,以俟作者,而不辞也。(《五峰集》卷三。)/省:原作「有」,据文意改。/都转运使:原作「转都运使」,径乙。
应诏上封事条陈国家大体治道要务凡九事1234年1月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六、《许国公奏议》卷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贴黄〕奏为臣应诏上封事,言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奏闻事,伏候敕旨。
〔贴黄〕臣所陈九事,踰一万言,繁芜唐突。
盖以情发于中,理散于事,必使尽而后止。
臣闻孝宗皇帝之时,群臣封事有可行者,率以片纸节录,出示三省。
间有御劄圣谕,乃是剪下白劄条子,粘于宸翰之前。
如臣今所陈可采,乞依故事降出,取旨施行。
臣伏睹正月一日御劄,令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须至奏陈者。
臣恭惟皇帝陛下亲政以来,训吏如师,爱民如子,薄海内外,咸仰至恩。
而臣属将指摄事,职在奉承德意志虑,不度绵薄,蠲租免算,一再奏闻。
然此特使事所及尔,若乃国家大体,治道要务,心窃计之而不得言,口能言之而不得达。
奉明诏,大开不讳,百辟庶士,悉使尽言,是人有所欲而天从之,子有所怀而父母启之也。
有君如此,感激流涕,谨条为九事,以备采择。
一曰顾天命以新立国之意。
昔我艺祖皇帝躬擐甲胄,讨平僭伪,以造区夏,而不私其子,上帝鉴之。
丁未孝宗诞于秀,踰三纪而为乾道,迨甲子而陛下诞于越,垂三纪而为端平,此岂偶然也哉!
臣请得而极言之。
今日有可畏之机三,又有可喜之机一。
天难谌,命靡常,自尧舜氏以讫五季,上下三千馀年,惟三代汉唐号为长久,而周室独得八百馀年。
然自宣王中兴之后,旋以不振,竟拥虚器而至于赧。
大率历代中叶以后,如人中年,营卫有限,少失调摄,疾病便生。
前代东南运历正统,不出百年,其间偏霸,又所不论。
盖土薄水浅,气脉易耗,用之不已,势固难支。
自古南北立国,虽曰殊方,而天地之气,本相流通,元无间断,故北方有危亡,则南方亦鲜克安枕。
〔贴黄〕臣谨按孙氏肇开江左,至于宋、齐、梁、陈、南唐,皆以偏霸自立,或五六十,或三四十。
琅邪王以晋正统,百有馀年。
元魏之后,无再兴者。
陈留夺而孙皓降,苻坚灭而桓玄起,姚泓死而刘裕兴,拓跋分而侯景来,宇文废而叔宝入。
我国家受命垂三百年,六飞渡江,又踰百载。
今乃适当金毙靼强,中原鼎沸,封豕长蛇,近在疆埸,臣所谓可畏之机有三者此也。
柄臣沦亡,权归上圣,以四十年禄去公室,而一旦威福惟辟;
以万几庶务壅底胶轕之极,而一旦伸缩进退,惟吾所欲;
以薄海内外郁抑愤懑之久,而一旦轩豁舒快,如睹青天
臣所谓可喜之机有一者此也。
可畏者方亟,而可喜者忽新,岂非天祐我宋,将使陛下以艺祖之神孙,绍复艺祖之大业,穷而变,变而通,通而至于无穷不息哉!
臣愿陛下上稽天命,内立圣心,常自忧勤,力为恭俭,必如尧舜成汤文王之用心,不自满假,恶旨好善,慄慄危惧,不迩不殖,不盘于游,不遑暇食,精诚上通而天鉴之,实行下孚而人信之。
然后卓然以艺祖拨乱为法,运其神武,深其谋谟,惜其时日,务其功实,期于再造乾坤,重立人极,非但随宜补缀,因隙扶持,展转多谋,不出旧辙而已。
庶几延洪景命,扶植丕基,已坏者可全,将仆者消,欲去者挽。
此则立国之意,惟陛下留神焉。
二曰植国本以广传嗣之庆。
木无根则不蕃,水无源则不远。
帝王之庆,莫过于子孙之繁衍。
然必有以为之根源,使人心系于下,而天休应于上。
国朝故事,甲观未期则遴养近族,前星已叶则归奉宗藩。
盖导迎景贶,镇压群疑,事体得宜,意虑及远。
此实累圣已行之成宪,非若汉唐叔末讳护牵制之为也。
陛下光临大宝,十年于兹,圣德日新,简在上帝,诜诜振振,当自今始。
臣深愿留圣虑,特采旧章,博立小宗,必有岐嶷,少迟绿车之出,以候朱邸之还,百世本支,万年基绪,实系于此。
〔贴黄〕臣谨按真宗皇帝即位六年,适有周王之戚,即取宗室子养于宫中。
仁宗皇帝能就外傅,则宗室子亦归邸矣,濮安懿王是也。
明道元年,章献太后犹未撤帘,仁宗皇帝圣寿甫二十三,而安懿生子,又数年乃养于宫中,故英宗嘉祐末入为皇子,年二十馀。
当其未为皇子之时,实在宣仁坊宅。
盖必其后后宫多就馆者,而王子乃还濮邸,用前例也。
绍兴五年高宗皇帝宰相曰:「朕年已二十九,尚未有子」。
且谓国朝自有仁宗故事。
盖谓有养于宫中之事,非遽指末年事也。
于是上在位且十年矣。
三曰笃人伦以为三纲五常之宗主。
尧舜之道,光于万世,其要匪他,孝弟而已。
三纲五常,系于人主之一身,孝弟积而三纲五常立,三纲五常立而天下定矣。
陛下事先后以孝,待诸父昆弟以友悌。
三年之丧,必哀必敬,群臣庶民,莫不感动。
而亲政未几,近属之疏恩,王邸之绍爵,尤于亲睦之义亹亹焉。
然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善推其所为而已。
以陛下躬行孝弟,不得有如宋王成器者而终始之,亦既遭人伦之变矣。
顾其行不至如淮南厉王之甚,不幸诖误于仓猝之间,其可终负尺布斗粟之讥乎!
伏惟圣人恻怛,远体夙昔鸰原相与之至心,及此亲政之始,比死者一洗之,复爵赐谥,略如秦邸故事,以扶人伦,以建皇极,宗社幸甚。
〔贴黄〕臣谨按宋文帝徐羡之傅亮等擅诛庐陵王义真,首正其罪,非忘功也,盖为此事关万世议论尔。
陛下高明之学,过于元嘉远甚,伏惟少留圣心,早赐处分。
〔贴黄〕臣窃惟陛下以艺祖之神孙,享艺祖之天下,而又天纵之圣,格于上下,天日之表,冠于群伦,薄海内外,倾心畏爱,本无异词。
巴陵之陷于诖误,惟当掩匿覆护,以全陛下之至仁。
而一时奸邪之臣,如盛章王塈之在给舍李知孝莫泽梁成大之在台谏,创为危言,以恐动陛下,必欲明正典刑,显加罪罚,谓非是不足以厌天下之心,安陛下之位。
盖小人志在官职,惟知藉此邀功,以固宠禄,而不知陷陛下于日月之蚀,为臣不忠,其罪莫大。
数年以来,火盗并兴,水旱交作,夷狄内讧,未必上帝之意、祖宗之灵不以此介介也。
方故相当国时,天下固以此事望陛下,而知陛下之志未能以直遂,故不敢有尤陛下之心。
今陛下亲政四阅月矣,国家之务,大略具举,而独此一事,未见施行。
臣恐天下将以前日之所以尤故相者而尤陛下,则陛下何以诿其责乎!
孝弟之至,通于神明,臣以为慰天人之心,延国家之祚,消夷狄盗贼诸变,其机端在于此。
惟陛下曲留圣心,宗社幸甚。
四曰正学术以还本朝斯文之气脉。
成周以礼乐治天下,而礼乐出于王道,王道坏则礼乐亡。
国朝以文章治天下,而文章出于学术,学术坏则文章息。
故小人欲窃大权,必忌善类,欲空善类,必恶文章,欲灭文章,必及学术,斯坏矣。
蔡京以弟卞力攻元祐为邪说,而崇宁之党成,其效至于神州为百馀年腥膻之区;
韩侂胄高文虎力排程氏为伪学,而庆元之焰成,其效至于长淮为四十年兵盗之窟。
宁考更化,收拾儒学之士,柴中行杨方、先臣柔胜、廖德明黄干、□□□□□□□□□□□□□□□□□□参错怙权,阴防正士,借其似是而非可得而制者,尊礼而表异之,以此欺世。
而憸薄之徒,口传家剽,因以媒利而干时。
由是虽名曰崇尚学术,而学术实坏,反不若、卞、侂胄之世,尚有此一种善类,伏于人间,传其徒而不变也。
是以三十年间,朝廷之上,表章儒先,易名录后,光宠倍于前世,而人心无所感动,名教无所扶持,则以本无学术故也。
陛下心造圣处,既知信受朱熹之学,当推其学出于程颐,而之风旨言论,唯《易》《春秋》传为成书。
愿仿陆贽《奏议》、司马光《通鉴》例,取此二书,列于讲读,使伏羲、文王孔子开物成务、拨乱反正之道,得以少裨经纶天下之大经。
而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然后庠序之士,真知此学一反之正,不出于彼之所以为欺者。
学术既归于一,则文章必趋于古,而中朝之人物可继,列圣之治化可兴矣。
此实新政要务,非老生常谈也。
〔贴黄〕臣谨按程颐之学,自南渡后,门弟子之仅存者三人。
其一侯师圣师圣传之胡安国父子,安国之子宏传之张栻,此湖湘一支也。
其一尹彦明彦明传之祁宽,宽之后无传焉。
其一杨时时传之罗仲素仲素传之李侗李侗传之朱熹,此闽中一支也。
其后至于孝宗朝,吕祖谦乃得陆九渊于省试。
九渊既仕,自名其学,抗衡朱熹号为象山传之杨简号为慈湖,而行其学于四明矣。
臣虽晚出,幼闻先臣之训,言不敢妄。
伏乞睿照。
〔贴黄〕臣复有愚管。
祖宗开设学校,所用教官,多乡党经行之士,不拘资格,孙复胡瑗徐积是也。
近世教官差遣,凡以上舍及前名或试中在选者犹有说,为其习时文耳。
若久为俗吏,乃以规求荐剡,冒授此阙,而吏部以其资历,亦例与之。
其人早去文墨,且但为身事计,既无以作成士类,反坏学校,招词诉,甚者为奸利。
欲望圣慈特下吏部,除合得教官差遣人外,其馀并须试中,不得汎滥注授。
其每岁试教官,却与优数取放,庶几庠序得人,师道可立。
五曰广蓄人才,以待乏绝。
才如积谷,陈未尽而纳其新;
种才如种木,本未萎而培其檗。
三十年间,柄臣嫉恶善类,遇有善苗,即加锄治。
是以风俗陵夷,气节不立,人才大坏,每有缓急,徬徨四顾,莫适器使。
此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矣。
故栽接日广者善为圃,耕贩交致者善为生,新故兼收、远迩毕取者善为国。
此一说也。
又有一说,栽接必有候,耕贩必有方,新故远迩必有唱。
贤人君子,唱之所在,人以为方,以为候者也。
陛下躬揽权纲,收召人物,意向所之,谁敢不应?
然而迟而未至,至而未言者有矣,其故何哉?
闽一贤而置之福,蜀一贤而置之庐,润一贤而置之家食,三贤善人之唱而孤外阔远如此,则其方犹不达,其候且不应矣,夫孰能信之?
惟陛下深思独断,无失人望,幸甚。
〔贴黄〕臣谨按祖宗朝,常先用以言去国之人风示天下。
章献上仙,仁宗范仲淹为台谏,蔡确罢政,宣仁司马光宰相是也。
真德秀魏了翁,皆以言事及送胡梦昱,与洪咨夔皆去,陛下既召咨夔为察官,而二人乃置远方,是使人犹得以前憾议圣德也。
胡梦昱之节,宜有赠典,并乞施行。
古者立贤无方,诸葛亮出京襄,周瑜出于淮西张九龄出于曲江,姜国辅出于日南。
国朝以文取士,虽东南为盛,而吕夷简韩琦刘挚冯京诸臣,往往河北、荆襄及淮人也。
陛下网罗英隽,一时文章议论、忠亮鲠直之士,亦既并集于朝矣,区区之愚,更愿至公四达,搜取实才。
才之所在,不拘荆淮湖广,不止闽浙江左,拔十得五,拔五得二,必有杰然而出,堪委寄。
其未仕者,尤当推本此意,凡以二广、荆襄、两淮进士省试,当如祖宗分路法,使一方各有所推之士。
每举在选,就令注授邻近初官。
既使咸慕文儒之风,亦可渐革摄官之弊。
惟陛下亟图之。
〔贴黄〕臣谨按英宗朝,知封州柳材奏,乞南省将考校诸道举人试卷,各以逐路糊名下两制详定,而司马光奏言比较两项,每举多少得失之数显然不同。
盖以国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德器识,其次明察惠和,其次方略果敢,小者刑狱钱谷,岂可专取文艺之人?
欲以备百官,济万事。
远方之人,虽于文艺或有所短,而其馀所长者,益于公家为多。
乞依柳材所请,将十八路临时各以一字为号,逐号之中,随其短长,十人取一。
不满十人,六人以上亦取一人。
孝宗朝,广西率臣张栻援引此说,欲将二广到省士人,立号考校,登科人未改秩以前,只注本路阙,俟数年后尽罢摄官,以其员归部之说,后施于陕西五路。
之奏以他路士人不到而止。
臣谓二广之士,今多能文,而荆淮承平百年,士风不减内地,二臣之议施于今日,尤为允惬。
伏睹御劄取会解额,欲望并以臣此请,下礼部详酌施行,自来年始。
远方幸甚。
〔贴黄〕臣又闻四蜀省类,每举率留二名,以待关外之士,此孝宗皇帝所以惠远方也。
关外四州耳,况两淮荆襄数千里,自古人物美俊林所,合参酌前议施行。
臣又窃观御劄,特许文武朝臣,各荐监司守令将帅一二人,兼收并蓄之意,大如天地,公如四时。
顾窃有愚管焉。
夫举仕路而遗里居,采缙绅而失岩穴,其于明扬之道尚狭。
三十年来,员多阙少,且非炙手不可仕。
故其甘心退处,不从调、不求辟者,多在田里之间。
若夫未仕之人,抱其古学,踬于时文,与渔樵伍,终身不遇者,又非一士。
谓宜特降睿旨,许令所在州军从公采访土著官士三两人,并须本人文行术业委系彰闻,及所著书有补世教,不得汎滥将寻常寄居官员、场屋举人容私应选。
守贰结罪保明申奏,以待审察,旌擢施行。
六曰实恤民力,以致宽纾。
东南自偏霸割据,赋歛无艺,祖宗随宜罢减,田里少苏。
蔡京发运之财,朱勔花石之奉,南方监司,率用豺虎。
重以陈亨伯翁彦国,乃于民穷盗起之后,更为刮毛刺骨之策。
绍兴讲和,兵事少解,又以秦桧粉饰太平,费等宣、靖,无由蠲减。
开禧嘉定,相继用兵,州郡所蓄,扫地殆尽。
柄臣喜用才吏白撰取盈,于是率以劫盗之威,行一切之政,夺民之食,剥民之衣,少应公家,多备苞苴,兼充私橐,又三纪于此矣。
盖东南民力,几三百年,朘削日深,生息无几,直至近岁殚穷见底,可为痛哭。
幸于天启圣明,黜远贪残,谨节赋敛,诏旨每下,民欣然若更生。
然而治病不对證,则久莫能痊;
去草不除根,则后将复炽。
今内地之民,穷于秋苗之倍取;
边方之民,穷于和籴之多收。
此而不救,墙壁有文,虽勤无补。
臣闻五代乱世,苗米每石额外多取三斗,史犹讥之。
今自江以南、二浙、江东西、湖南、福建诸郡,一石之苗有量至二石五六者,有至二石三四者,少亦不下二石一二;
折纳之价有一石至二十千者,是曾五代不若也。
臣请各路专委清正监司一员,亲历诸郡,面与守贰计算一年苗米若干,上供若干,官吏兵支请若干,与之勘酌去处,量出为入,立中定制,特从朝廷重新给降文思斗斛,仍令百姓自行概量,不许颗粒过取。
如此,则纳官之外,稍有赢馀,富者可及乡井,贫者可赡妻孥,持以数年,必有宽纾丰泰之象矣。
〔贴黄〕如从臣所请,乞从文思院制造五斗斛若干,斗若干,给付所委监司,令依样腾造,雕镌印记,以「某年月日某官姓名、恭奉圣旨给降文思样制造、发下某州、受纳秋苗使用」为文。
其斗专以侍入加七加六之零数,若合加八,则两斛之外,以此量八斗,加七而下如之。
江北两淮京湖诸郡,又有甚者。
盖秋苗者,内外之大庄课也;
和籴者,边郡之大庄课也。
惟其各有深利,如根株不可移,如胶漆不可脱。
虽有贤吏,心知其非而不能正,自洁其身而止,于民病何暇议!
朝廷之斛,不过文思所降而已,两淮乃有所谓市斛,或一斛而当文思之三,或一斛而当文思之二。
州县散钱不过一斛之价,其量于民则以市斛,其交于朝廷若上司则以文思。
由此朝廷若上司虽降一百万缗,州县但以五十万缗,已得一百万缗之米,所馀皆归之官吏。
〔贴黄〕臣奉使总饷,目击此事。
盖有淮乡人家出产之田仅二百四十亩,而县司明出给由子,科以和籴百四十四石者。
纳一石既当二石,而石数之外,又有呈样罚筹堆尖脚剩名目,若公吏而下诛求,更不预焉。
是以二百四十亩之田,而欲三四百石米输官也,然则人家无颗粒入口腹矣。
臣虽严加禁戒,未易止绝。
臣尝谓和买为内地无穷之苦,和籴为边方无穷之苦。
然和买尚同二税,且内地乐土犹可。
淮百姓,日与强敌为邻,而比年困于兵革征役,居处服食,几同狗鼠,仅有米谷,出自力耕。
今又夺之,此岂高宗皇帝所以惠恤边民之本意!
由是言之,士大夫之罪不可磨矣。
欲望圣慈仁不忘远,特发睿旨,亦与新给文思正斛,于两淮京湖诸郡,明加斛面五升,以为雀鼠耗折之费,许令入中,百姓照所给斛,自行槩量。
备劄各州,晓示禁约,严立罪罚,有敢违戾,以违制论。
仍许越诉,官员窜殛,公吏决配。
庶几官员稍知畏惮,不失和籴美意,而边民自此且乐与官为市,虽与籴千万,亦可立办。
塞下,其策莫长于此。
〔贴黄〕如从臣所请,乞造斛二百只,雕镌印记,以「行在文思院准圣旨给降,专充两淮湖州军和籴使用」为文。
其斛面五升,亦从文思特造五升量,同斛发下,雕镌印记如之。
然此特州县所以宽民也,陛下代天子民,专以养民为职,可徒止于革弊,而无以施惠乎?
后世田不井授,既失其养民之方,而困于养兵,惟重有取民之具。
故王政不能行,犹可行惠,欲行惠,莫如节用。
汉文帝躬行节俭,国用既富,则间赐田租,久则尽除田租。
祖宗之世,议者欲大为省节,久乃计其赢馀,拟当经费,时以与民。
臣愚欲望陛下充广此心,服行此事,以祖宗追思甲马营艰难之时自训,以祖宗击碎定瓷,不视首饰训嫔御,以祖宗七夕公主不过数千训贵戚,以常衮之辞常封训宰执,以司马光之不受遗馀训侍从,以晋宋军兴故事王以下皆减俸训百官族姓。
申命宰臣,大约一岁财计出入之数,始自宫掖,以至于外庭,一切用度,稍从贬损。
且以减四分之一为率,岁所剩馀当不减至百万,则举以代纳一路之赋,岁代一路,则积十岁可代诸路。
〔贴黄〕当今东南号为腹心根本,所当固结者,不过两浙福建、江湖数路。
两浙为畿内,福建江东为近畿,猝有匮乏,可取于民,茍有缓急,可倚以济事。
臣谓节约既久,特旨蠲贷,又始自两浙,达于诸路。
代纳有二,代商税而尽免之,则市井行旅之民悦;
代四等五等下户二税及役钱而尽免之,则田里力耕之民悦。
使陛下之至心实德,从此霈发,实及细民,民力必宽,民怨必减,盗贼必不作,虽作必不相挺。
国有缓急,必能效死而不去;
上有匮乏,必能乐输而不恨。
夫革弊以医民生之久伤,施惠以维民心之久散,祈天永命,其本在此。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贴黄〕臣尝契勘江东一路,下四等五等人户夏税,折帛为钱,不满八千馀万贯,为绢不满二十馀万疋,其他诸路,可准而知。
若以陛下刻志为民,岁月办此,正自不难。
此在陛下以五帝三王为师,以大本大原为意,以万年亿世为图,则微臣之言,或上当圣心。
不然,则指以不识时宜,臣无所措其说矣。
七曰边事当鉴前辙,以图新功。
养全,前辙也;
通靼,新功也。
臣观故相谨守家法,不启兵端,特以委任非人,措置不善,深居独运,缪误相仍,狼狈披猖,至今为梗,盖有六失:一、不知人而好持久。
刘倬盱眙曾式中在淮右,郑损在蜀,陈赅京湖,或十馀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非败非没及以故去不易。
二、不知兵而好分屯。
屯江者尽以屯淮,而江上更募市人,以为防江之兵;
屯鄂江陵者尽以屯汉上,而腹心之地,但加以副使之虚名。
又不能择要地而聚大兵,不过千人,或三百,或五百,蜂屯蚁列,皆不成军,欲使沿淮沿汉千里之地尺寸而守,得乎?
臣闻绍兴间,金人复取陕西,蜀帅胡世将谋于张焘谓川口散漫不可守,不如敛兵保固关隘,从之,而全蜀无虞。
三、不信制阃而好牵制。
两淮金陵,断而为三,鄂与荆襄,裂而为二。
金陵常为文具,而两淮各不相通。
襄阳既处极边,不能以力庇鄂荆;
鄂州自守江,徒欲以名兼蕲黄。
〔贴黄〕臣谨按绍兴隆兴之间,率以重臣开督府宣司金陵姑苏,其他两淮、荆襄,但以民事付守帅,兵事付军率,大阃居中,四面禀受,得体知要,气势雄浑。
比者江淮合一,以建大司,于时逆全在太,闻而色变,未几授首。
盖以其权重势尊,指撝轻利,无掣肘不一之患。
四、讳败不治而军法弛。
泗州之役,死者数万,不治也;
许国之变,诸军不救,不治也;
全、张惠之反,京口大军,不战而去,不治也。
五、补阙不练而戎伍衰。
嘉定以来,蜀军四败,京口之军,三败金陵,江池之军,覆于蕲黄,偾于江右,无虑数十败,乃急补阙以弥缝之。
其存者皆在军久而食钱多,则可利其所有,于是乎靳汰;
其募者皆流离乞丐之子,弱而易制,可以掊刻而无变,于是乎滥刺。
由是连营皆老弱,虽欲练而无由。
六、核实不精而边政坏。
朝廷以意向示人,不喜其实而喜其名,不课其事而课其言。
州县并为城池,而壕堑不治,楼橹不修;
关隘每置寨栅,而支径可通,旁蹊可入。
募府上功而冒滥大半,将帅奏捷而败亡实多。
沿江皆损腐之舟,列淮尽空虚之廪。
器械钝阙,士马单微,徒有画图之整与夫申牍之圆备,畀以信赏,尽成具文。
〔贴黄〕臣观襄阳、维扬所筑城壁,皆孝宗郭杲任其事,至今坚固无虞。
臣闻之滁人,本州筑城奏功,得旨命扬倅立寿迈验视。
守臣急于集事,用糯米糊叠砖砌城,验视之际,以手揭起,守窘力祷,竟为保明。
当时核实之政类此。
以此六失,养成逆全,馀风遗毒,至今未瘥,可不痛惩而力革之乎!
今庙谟一变,遣二荩臣分制淮土,联鄂护升,首尾相维,足可应猝。
傥于此时更留圣虑,大为自治之计,如前六失,洗刷涤荡,俾无因循茍且之患,则边声日振,边备日充,而绍兴隆兴江淮大将数十万之兵,气势赫然复还。
以此通靼,虽有狼子野心,将凛凛入其中而不敢肆矣。
然而通靼易,察靼难,要当疑其可疑而为防,幸其可幸而为待。
其靼能吞十分有九之金,而不能得取蕞尔一隅之蔡,至求我以共济,此可疑者一。
靼如熊狼,殊非人类。
今乃渐杀其前此之暴鸷,师屯至蔡,粗有纪律,此可疑者二。
鞑纵无仇于我,然中原投拜户以及诸国种类,鞑之所不能强,此可疑者三。
中原投拜户以及诸国种类,亦纵无仇于我,然贼妇杨氏以至国用安、全、郑衍德之徒,鞑之所不能保,此可疑者四。
又使其皆不致怨于我,而河南邱墟,民失耕稼,人无所食,饥饿之民所在万计,鞑之所不能收拾,此可疑者五。
况夷狄之性,贪而无厌,犹犬齧骨,不尽不止,犹犬噬人,不击不退。
女真之初,未尝无并吞江南之心,一败于韩世忠,再败于刘锜,三败于吴玠吴璘,而后和议成。
今鞑自辛卯之冬,蓦我西边,入吾蜀口,而我不能遏,遂由金洋蹈京襄以趋,如行无人之境,有轻我心。
又自壬辰之冬偏师信阳直捣德安,犯黄岗,纵兵大掠,驱人民牛马,道浮光,渡淮以北,我不能禦,有轻我心。
又自襄阃失谋,合兵攻蔡,靼之酋长,往来无禁,吾将帅之能否,士马之多少,地里之险易,粮储之有无,与夫边备之空虚,边民之愁叹,彼无不熟知之,当益有轻我心。
挟五疑,负三轻,无一胜,而欲以玉帛与之讲信修睦,三尺童子,知其必不然矣。
然而有可幸者存焉。
知攻者必知守,而靼不知;
知取者必知收,而靼不知。
向也金类元魏,以夷狄而为中国;
今也靼类赤眉,以夷狄而为盗贼。
其兵力若锐于金之全盛,其人才实不迨于金之初兴。
是以三十年间,横行中原,惟务杀戮,惟事剽掠,而不能有其人民土地。
然彼固帝王之驱除耳。
鞑破灭诸国,往往杀其父兄而养其子弟,名之曰投拜户。
人谁无父兄之心,特以畏其强暴,姑俛首而听命。
今投拜户日繁,多于鞑之种类,而鞑渐不能制,或有隙可乘,起以毙鞑者,未必非投拜户也。
靼自殄金蹙,吞并诸小国,金帛子女,充满盈溢,亦颇有安享富贵之心,而渐忘其前日勇往杀伐之习。
乘中原之怨,贾吾国之勇,其刚易折,其强易弱,其胜易败。
苻坚不得志于晋,魏太武不得志于宋,何况鞑哉!
金之方盛,已有蒙古为北荒之敌国,兀术至谓他日必为国患。
又安知今日之鞑,不如所传闻狗国、大人国诸强,垂涎朵颐而乘其后也!
可疑者不可轻,而可幸者不可喜。
惟当急脩吾武备,急储吾军实,急搜吾人才,急收吾民心,闭之玉关,处以门外,待之以虚文谩语,而听其恍惚,而常示之以重备强形,以压其骄骜无礼。
谨节而应,舒徐而俟,不使隙开,亦不轻发,以观其势之所趋何如而图之耳。
彼如求币,吾应之曰:「币非所靳,礼必先定。
昔也金人与我为仇,彼有所挟持,我有所牵制,暂焉勉强,竟以不终。
今吾与汝,本无雠衅,以义相求,宜从变通,庶保长久。
南土湿热,北土寒凉,皆非二国信使所宜。
我欲交币于河北,彼可奉礼于汉上。
岁不过二,正旦、生辰,一切汎使,彼此勿遣」。
〔贴黄〕臣谨按国朝延安雄州受辽,或有不时无厌之请,但使州郡以未敢上言为辞,而徐与之议。
今境上之郡,非唐、邓,即光化枣阳,宜择一处,精选如何承矩李允则辈,以任玉帛来往应接支吾之责。
彼如归地,吾应之曰:「中原遗黎,本皆赤子,彼之豪杰,久固归心。
但汝方有事于剿除,吾不欲遽许于延纳。
今其破灭,悉汝之劳,吾以何名,享其土地」。
〔贴黄〕靼必与我,靼必不与我河南
但当俟襄阳小使之名,为假道谒陵之举可也。
盖法当示之以无所利,不然,必有深虑。
夫彼得吾之币,而吾之执彼之地,彼将心愎而谋沮。
而中原之地,必自飙驰云扰,彼终不能制,将如耶律德光之患山东,势当北归。
吾徐出而收之,非吾有乎?
〔贴黄〕靼性畏热,春夏之交,势当北去。
河南之地付之守者而经理之,将图我也;
河南之地委弃而不守,将诱我也。
二者皆非吾利,尤当谨之重之。
或有金之旧臣,土之豪杰,以接境州郡若县镇来者,惟当密用羁縻之术,以通河南之气脉,觇鞑人之情伪而已。
迟则为福,速则必为祸,静则有可俟之机。
生民休戚之关,决不可轻也,不可躁也,不可茍也,不可贪也。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计之。
〔贴黄〕臣窃惟神州陆沈,八陵夐隔,天时人事,适在此时。
若乘鞑人之北归,因中原之思汉,用师数万,收复河南,抚其人民,用其豪杰,上自潼关,下至清河,画河而守,此诚大有为之规模,不可失之机会也。
但量吾事力,实有难言。
今姑以淮西论之。
朝廷桩积之米不过百万馀石,往往三分虚数;
在籍之兵不满八万,往往大半老弱。
加以椎剥掊尅之馀,败亡伤耗之后,人无固志,士有饥腹,三边事体,大略可知。
往年淮安之役,朝廷会诸道之兵至十二三万人,东总至用米一百二十馀万石,乃克有济。
若举师北向,费当十倍,窃计国力,决不能支。
蔡谟之言,殷浩之失,不可不深长思也。
京襄十年闭境,仅无乏兴,一与鞑通,公私大困,朝廷至捐平江百万仓之米,淮东西、湖广三总所合得上供之米,溯流二三千里而给之。
京鄂之间米石,为湖会六七十券,百姓狼顾,枕籍道途。
然则兵岂可易言哉!
臣又闻靼既破蔡,不肯北归,移兵于息,牧马淮西,渐逼吾境,其意可见。
山东一项,鞑人头目阿鲁术大官人课课不花者,谷用安辈又挟之以侵迫寿春淮西势当与之交兵矣。
和于彼而战于此,朝廷既无坚定之规模,边臣又无画一之遵守,悠悠泛泛,莫知所止。
夫鞑非小敌,和战非细事,岂可尚同故相时周遮掩护,不公谋之卿士,谋之国人,以为万全之策乎!
臣又闻寿春以北,强壮之散在对境者,淮西欲有招纳,必须钱粮,若源源不已,恐无以继。
又闻襄阃遣人,约降息州息州者已弃城而走信阳
夫金虏在河南,我未尝向北发一矢,今彼以鞑政灭,人民无主,我方于是时收之。
鞑欲杀之,而我顾纳之,万一鞑以为词,我何以对?
谓宜明谕边臣,悉加禁断,但力为自治之计,以观其势之所趋可也。
〔贴黄〕臣又闻蔡城之破,空空无所有,仅存残兵百姓数百人及伪参政一人而已。
盖其无食无兵,固宜溃散。
而边阃侈然以捷书来上,分骨之奏方腾于朝,而北方乃传鞑人于地窨中获伪主去矣。
息州残民千馀,方畏鞑之暴,而我又招之。
彼舍畏途而就生路,自应归我。
盖未尝有攻击斗敌之事也,而边阃又以捷闻矣。
其为欺罔,大率类此,夷狄闻之,宁不窃笑!
此二十年来边臣膏肓之疾也,岂可复蹈哉?
〔贴黄〕臣观东晋六朝兵屯财计,比于今日,甚为寡弱。
而能北抗胡羯,间掠中原,绰乎有裕,而无急迫艰难之象者,不恃和而常自治也。
其于北方往来,不过小臣轻币,随行通塞而时其行留,但略以存邻交而已。
而自于彭城以东,南阳以南,建立大藩,或用亲王,或用名将,精兵数万,资实如之。
襄阳雍州江陵荆州武昌江州合肥豫州广陵青州,如今之路,所统或十数郡,文武寮吏,或以千计,其重且专如此。
然后天子都于金陵,据江山之固以临之。
此则其自治之规模也,岂以和为恃哉!
八曰楮币当权新制以解后忧。
朝廷以楮价减落,收换十四十五两界,诚为知务。
但金银之出不能多,多则伤国;
度牒官诰之出不可多,多则伤大家;
会之出不容多,多则人仍贱之。
故所赖以收旧楮者,惟商贾品搭盐钞而已。
然施行有次第,而后商贾急于品搭;
商贾急于品搭,而后旧楮可尽。
今虽有品搭之文,而无期限之节,故商贾亦不过以资次请盐之钞,迫期赴务场品搭而已。
以通、泰、承三郡之钞言之,在民间者二百二十八万九千馀袋,而自降指挥以来,其赴务场品搭者,截日终仅三十馀万袋。
合新旧两袋之钞,所得旧楮,为数三十。
总十三万袋计之,则所收旧楮三百九十万而已。
折钞真钞,又所未论。
若此者非十年品搭不可,安在其为收旧楮乎?
是以商贾所积旧楮,尽辇以入京而封桩,新楮兑换,为之不继。
新楮之出既多,人亦视同旧楮,不甚爱惜。
自浙以西,率以旧楮一贯三百易新楮之一贯。
旧楮之陌,为钱三十有三,以此展算,则新楮之陌已暗落为四百二十九矣。
是以物价翔踊,愈甚于前,闾阎之民,尤为狼顾。
如病而服药,药不对而病愈增,岂不殆哉!
目前之策,惟有变通盐钞旨挥,以术驱之,于数月之内,使商贾急于品搭,则旧楮自少;
旧楮既少,则新楮可通,则官司秤提之政方无窒碍,而百姓危蹙急迫之證可以立宽矣。
臣方外小臣,不敢辄议朝廷大政事体。
陛下诏二三大臣亟图之,无使异时功利之徒得以窃起章惇役法之议,幸甚。
〔贴黄〕臣观今日国用殚屈,和籴以楮,饷师以楮,一切用度皆以楮。
万一有水旱盗贼、师旅征行之费,又未免以楮,则楮者诚国家之命脉也。
去岁未变楮令之时,诸处旧楮,其陌尚有及五百者。
今既变楮令之后,新楮钱陌反不逮故岁旧楮之价,则何以一番纷纷为也?
良由无术以收旧楮,而但出新楮,故民不贵而价愈落。
且旧之在民间者,为数不下三百万,若有术以驱商贾,使之急于品搭,计一袋所入为旧楮三十,则三百万袋已可以收旧楮九千万矣。
其于一二千万,则以度牒官诰收其二,金银收其二,新楮收其六,不出数月,旧楮尽而新楮见行,将自流通,物价将自减落。
权之所在,民之趋之,顺于流水,特在于使由之而不知尔。
今不亟为区处,新楮甫出,其弊已尔,年岁之后,将甚于昔。
官司之所仰者在楮而民不重,官之所倚者在法禁而民不服,楮非吾楮,则国非吾国矣。
金人之毙,虽由于鞑,亦以楮轻物贵,增创皮币,或一楮而为三缗,或一楮而为五缗,至于为十为百,然人终不以为重。
其末也,百缗之楮止可以易一面,而国毙矣。
楮之不可不制于其微如此,并乞睿照。
九曰盗贼当探祸端而图长策。
比年以来,绿林之风,遍于内地。
汀与南安,盗之祖窟,盱赣军而盗,衢民而盗。
若循梅间今之所未降者,乃其馀支残裔尔。
汀与南安,其端在郡贫,盱赣与衢,其端在吏缪。
南渡以前,汀、南安号为朴俗,不闻有盗。
比年乃为大阱,波流四出,王师仅然后克之,何哉!
盖汀为八郡之最贫,往昔朝家时或裨其郡计;
南安以邑创军,调度不足,按其图至一日常欠六十馀缗支遣。
况年来官吏养尊习侈,苞苴囊橐,过于上供,不为无艺之求,何以取给?
由是深山穷谷,无不追宿逋,无不食贵盐矣。
福建之盗所以起于盐子,江西之盗所以起于峒民也。
赣素有齐逊之风,而狂宪乃操刻薄之政,日夜鞭之而不顾;
盱能捍金人之寇,而庸守乃处反侧之际,视之如平时而无所虞。
衢与严接,腊寇所熏,村夫野氓,斗争自喜,一牛之讼不审,而千里之祸立成。
当时守倅之罪,其可逃哉!
然则精择守令,奉宣德泽,以和辑其民,而盗之祖窟,又为之专条区处,使吏寡于求,而民安于自养,则盗永不作矣。
〔贴黄〕臣闻所谓盐子者,皆汀赣间恶少不耕之徒,若不贩盐,即以劫盗自给。
与其使之为盗,宁宽盐禁?
前此盐子率千百计来往,不以盗闻,民亦习以为常,且百年矣。
只由无状之吏乃以江浙间体例,尽行止绝,而州县却自增鬻官盐,彼穷且忿,安得不流为大盗!
谓宜行下闽漕,与汀守商议,量助郡计,稍宽盐禁;
仍于宁化等处,选辟廉吏为令,俾推行之,不为文具,庶几公家减去纲数,盐子有衣食之方。
曹参谓齐相无扰狱市,臣亦谓汀守不当扰盐子。
伏乞睿照。
南安军财计,只靠南康一邑所有,只由大庾人户无几,若郡计更有不给,必至波及山峒之民,利害明甚。
亦乞并诏江西漕臣,一体相度施行。
若夫湖湘之盗,又有说焉。
盖此长沙桂阳零陵故壤,畴者以寇盗书于史相踵也。
故其山峒里邑以盗为俗,农事有暇则为盗,守令不惬其心则为盗,俄合俄散,乍服乍离,特在帅府善区画而郴衡诸郡有扶持耳。
〔贴黄〕臣窃见湖南帅府从来应接支吾,全在飞虎一军。
近年乃以分戍信阳武昌
及至捕寇,却要鄂兵来赴。
朝廷区处倒置如此,何以责帅府
谓宜劄下湖南、京湖,从公相度长久利便之策,免至往来烦扰,且有奔命不及事之患。
若自湖以北,号为五溪,蛮猺错居,承平百年,仅幸帖息。
而比来贪吏狃其衰懦,亦务侵渔,金砂材木之产,方舟而下,皆自此出,怨气满腹,忽焉一发,钟相、杨么,益以盘瓠,其患必大
方江湖二广桴鼓相闻,独未及湖北,而祸胎所伏,渐不可讳。
此在守臣得人,修举职事,训阅民兵,检坐猺省交通之禁。
仍令监司常切觉察,官吏如有收买货物、骚扰生事者,并计赃劾治。
广西琼管一带,亦乞准此施行。
第惟比年以来,官吏狃于贪残,殆成痼疾,虽陛下谕之以诏旨,励之以赏罚,正恐士习已坏,未易挽回。
臣欲仿祖宗故事,于朝臣中选择公清忠亮之士,分道奉使,布宣德意,访闻疾苦,举扬廉白,纠察奸贪,庶几观听耸动,吏道可清。
且使远方百姓知陛下忧之念之之深如此,自然感悦爱戴,不忍复为盗贼,以梗圣化。
〔贴黄〕臣谨按高宗皇帝绍兴二年九月壬午,手诏选强明廉谨不欺之人,观风问俗,平反狱讼,宣布德意。
三省以监察御史明橐五人为请,上皆召见,赐以宣谕吏民诏书、御宝手历、招降盗贼旗榜而遣之,其居他官者仍摄御史
十月己卯,宣五使刘大中胡蒙朱异明橐薛徽言同班入见,上谕曰:「比所下诏,州县徒挂墙壁,皆为虚文。
今遣卿等,民被实惠。
奸赃之吏,必须按察,公正奉法之人,必须荐举。
如山林不仕贤者,亦当具名以闻。
平反狱讼,观风问俗等事,并书于历,朕一一行之」。
此非寻常遣使比也。
其后五使多以称职闻。
〔贴黄〕臣闻江西盗陈三枪为害累年,未能招捉,吉赣事力,为之大困,民死于杀掠,兵死于转戍,不宜久而不治。
谓宜因遣使者,就以黄榜招降,许以不死,或更量与补官。
彼必欣然听命,是亦高宗皇帝已行之规也。
庶几内地蚤得平定,不至蔓延,蠹国残民。
伏乞睿照。
臣区区孤忠,粗已殚竭,于九事之外,复效其愚。
臣伏睹御劄,首以听言用人为治道之要,言则自近以及远,人则循名而责实。
大哉圣谟,愿裨毫末。
臣闻听言用人,非二说也。
盖听言以观其人,则得其邪正真伪之实,若不知言,则亦不知人矣。
古者有听言以兴,亦有听言以衰,有以言用人而得贤,亦有以言用人而得不肖。
是故人君不可以慕听言之名,当求所以知人之实。
臣愿陛下以湛然至一之心,察纷然不一之论。
凡有包藏者,其言必支;
内有媚忌者,其言必隘;
不公言之而密言之,其言必不正;
不礼言之而间言之,其言必不实。
〔贴黄〕臣所谓礼言之者,以劄子、以封章、以弹劾轮对也。
元祐初韩维以口奏臣寮过失,宣仁太后怒而出之,盖为此。
陛下诚以此察左右之言,使倾侧偏诐之说无所容其间,则贤者安,能者勉,而陛下始有可用之人矣。
〔贴黄〕臣窃见元祐间,诸贤并集于朝,一时气象,复还太平矣。
只缘各人不能心无适莫,自相攻击,洛党朔党之属,纷然角立,以君子而得朋党之名,遂为熙、丰间小人所窥,阴拱默伺。
及于绍圣,其说得行,一例窜斥,善类为空。
盖兄弟内阋于墙,则仇人因以为利,此前之明鉴也。
伏惟陛下独观公听,预察几微,鉴于前辙,明谕此意。
二三大臣经筵台谏、给舍侍从以及百执事,下至学校之士,皆当惟是之从,惟中之适,不必以一己爱憎、一事顺忤而自为异同,茍为臧否,以激朋党之渐,以启群小窥伺之萌。
庶几公是坚定,治体浑全,不堕绍圣覆辙,宗社幸甚。
臣一介孤迹,素抱苦心,窃睹近年天下之势日就沦胥,未知所死。
忽逢大化更新,不翅瞽者之还明,病者之顿苏,感激奋励,莫知所云。
第恨学识短浅,不能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勉竭狂愚,少伸臣子报上之谊。
傥蒙圣慈俯垂省览,或有涓埃上裨海岳,臣虽九殒不悔。
瞻恋轩墀,臣无任陨越屏营之至。
须至奏闻者。
少保王公墓志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八、《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九
绍兴丙寅春,某初肄业太学,今资政殿大学士参政王公为博士,学者咸敬而仰之。
师道之尊如阳司业,衡鉴之精如陆宣公,慨然痛革时文之弊,一归于正,如昌黎欧阳二先生
士有经指授、蒙品题者,咸见头角,为时闻人。
某最不才且晚进,亦以举子之业误被赏识,遇稠人必诵而夸之,卒繇舍选窃科第,先生奖借成就之力也。
乾道戊子冬十月,某怀清源郡章过三山,拜先生黄堂
赐之酒,既半,出示所述先少保公世次行实,且曰:「吾欲求有道能言者属之碑,子其人也」。
某惧而避席,曰:「先生误矣,某不抠衣趋隅,二纪于兹矣。
道固未之闻也,而言尤不工,先生门人弟子满天下,而以是属謏学小生,乌能发扬遗懿之万一邪」?
力辞至五六,卒不获命。
明年秋八月,书至自永嘉,督益严,乃即先生之所述而系之。
公讳纲,字振仲,先世闽人,徙钱唐
开元中旅游汉沔间,至襄州谷城,乐其风土,遂家焉。
六世祖公达生居能,居能生崇遇,崇遇生公之曾祖考讳允中,有子讳迁,于公为皇祖考,生皇考讳文。
自皇考而上,皆隐处不仕。
皇考以公登朝,累赠朝奉郎
今天子即位之三年,求治甚切,思用异人,得公之子喜甚,擢左谏议大夫,宣谕江淮,入参大政
于是褒其三世,赠公之祖考太子太保,妣向氏琅邪郡夫人、彤氏博平郡夫人
赠皇考太子太傅,妣黄氏定襄郡夫人
赠公少保,配张氏襄国夫人
王氏世有阴德于乡闾,至宫保尤号长者,见其容温然,知其为德人也。
平生无忿恚,未尝笞詈人,尝使仆曝于场,仆游博舍去,雨俄至,漂且尽,杖之三,终身以为恨。
仲兄役于乡,主郡驿,仆盗用官米,累之,宫保自诬曰:「使仆者我也,兄不与知」。
官吏皆知其不然,以宫保执不可夺,姑缓其狱。
一日将致刑,忽大赦,遂得释,一郡欢呼曰:「天果不陷善人」。
乡人有负逋无以偿,鬻其小女于市,颇有姿色,宫保见之,不商其直而售,且曰:「翌日以女来作券」。
果如期而至,宫保笑曰:「吾焉用汝女,聊为君偿逋耳」。
卒归之。
所居去杜母镇十馀里,有僧与镇将邢氏有怨,发怒投张海为贼,导之自均、房来,欲复仇。
宫保闻贼至,曰:「我若去,必残吾乡」。
因具牛酒以待,贼见其状貌,凶暴之气顿销,且素闻其贤,甚敬之,约其徒秋毫无犯。
僧感旧恩,见则拜曰:「此来专欲谢公而报邢也」。
力解之不可,遂醉而闭之,亟遣告邢举族遁去。
贼既退,乃徐出僧,至镇追其徒不及,竟无所肆其毒。
犹子京豪侠任气,使酒而好斗,市有一无赖少年,恶之尝切齿。
宫保呼无赖子,与钱十万,使市布于房陵,众皆争曰:「吾仆使不乏,何至用此人,必不来矣」。
不答,无赖子得钱,醉酒蒲博数日而尽,遂遁去。
争者咎之,宫保曰:「吾非不知,顾吾侄深恶其人,常恐杯酒之后,一与之遇,事有不测。
吾以百千去之,所以两全之也」。
常曰:「家赀非我独有,当三分之,一以给家用,一以奉官输,一以待宾客、赈贫穷」。
故四方之士皆奔走其门,有所求随其意而饱满之,饥者分之食,寒者遗之衣,婚嫁不给者助之,贫而死者为之办棺椁具衣衾。
士大夫罢官赴调、流落不能归者,资其费,假以仆马,远者数千里不计也。
于是远近翕然,不以姓氏称,皆呼曰无怨公,议者以比汉伏不斗云。
临终,戒其子曰:「欲服人,毋蓄贿;
欲睦族,无议财。
尊师友以教子孙,藏经籍以待豪俊,好甘者饴以蜜,好安者设以席。
果守吾言,必将有后」。
言毕而逝。
琅邪夫人生二子:宫傅其季也,为人魁梧宽厚,行义著于邦族,遵宫保之业,世其德而不变。
好学有才华,诗笔清丽,所与游皆乡之贤士及时之名卿大夫。
盛公次仲南阳,卒于官,其子章卜葬于汉南,贫不能集事,造门哀告曰:「闻公高义且多山林,愿得寻常地以为先人宅兆」。
慨然许之,曰:「惟君所择」。
章既得卜,凡葬所须皆仰给焉。
又馆谷其家数百指,几岁而不厌。
其好义皆此类。
与从兄高相敬如宾,三世聚居,门内百口,每食必同席,甘苦惟均,上下无异财,乡人服之,取以为法。
定襄亦严明有贤行,事皇姑至孝,年五十馀抱孙矣,犹日亲盥馈,性无妒忌,爱庶孽过于己出。
宫傅笃学喜客,不屑治生业,一切委夫人,小大斩斩,皆有条理。
宫傅笃于教子,夫人佐之,其义方庆善乃钟于公。
公幼谨孝有立,及长克家力学,有功名大志。
时余公干、邹公浩皆当世名士,相继教授郡学,公往从之,勤苦绝人,其业日进。
邹公尤留心教诱诸生课程,其工拙美恶必题数语为品藻,公每蒙赏激,遂为高第。
进士,中元符三年丙科,授将仕郎延安府法曹参军
宫傅遗之诗,有「利名场里持清谨,冠盖丛中寝是非」之戒,公敬佩焉。
丁外艰,执丧哀毁过甚,跣而寻山以葬,足为跰裂。
服除,调庆州司法参军
帅钱公昂高其才而委任之,以进筑香柏台、神堂、九羊堡应副有劳,及该八宝赦恩,累循儒林郎
有禁卒五人夜踰瓮城,劫门者衲衣,门者冻以死而复活,案具当斩。
公白帅曰:「一衲直数百钱,且变主不死而杀五人,情有可矜」。
钱公曰:「公欲云何」?
曰:「此军人也,若送经略司,则死生在公特笔耳」。
钱公忻然从之,狱官怒曰:「公欲以国法市阴德邪」?
公不为动,卒皆活之。
以久去亲闱,自陈合入支掌资序,罢归,授江陵府观察推官
曹建掾,改为司兵曹事。
贰车虚席,公摄事岁馀,一府仰办。
江陵大府,诸司皆在,争以事诿公,目为府中一俊。
常平司主管其司事,时湖北行方田法,主于是司,前使者去,宪摄之,又按狱湖南,独佥厅行其事。
公知其法之弊,委曲调护,利则伸之,害则违之。
又选择所差官而授以方略,于是方八州而无讼。
公不自言,既去官,后使者白其功于上,特循承直郎
定襄夫人忧,扶护北归,哀感行路。
服除,授开封府扶沟县建雄镇,权府学博士,改奉议郎、知金州汉阴县
京西极境,治所去利路界十馀里,梁雍之民错杂其间,公临以简易,人甚宜之,范公致虚以前执政南阳,闻其政声,辟知穰县,辞不行。
终更,屡转朝散郎,赐六品服,拟通判济州
未赴,以建炎元年十月十一日薨于家,享年五十有五。
公为人淳质任真,不事表襮,遇人以一诚,喜称其善,有过则面告戒之,退无后言。
平生恬退,不妄干进,入仕二十八年,在官才十考。
其除内艰而造朝也,盛章开封尹,权势震赫,以皇考旧恩欲报之公,公固不附。
又尝欲以妻党张氏女归公,公拒不受,积以为怨,因不被荐。
已而败,其客皆坐远谪,公独不污。
承祖父之风,好施予,不蓄资财。
居官尤廉洁,先世虽厚所产,至公益贫。
自汉阴代归,粮食不继。
范公宗尹有诗曰:「丈人古君子,清德肖冰玉。
仕宦三十载,一饱犹仰禄。
驱车向金阙,此行何太速?
家山岂不恋,陶令瓶无」。
知者以为实录。
其调济州通判,州有田隶西城所,巨阉李彦主其事,凶焰炽然,人曰公必往见之,不然且有祸,公曰:「吾宁不调,不能屈于此」。
已而果见夺。
其得倅徽州,未出都而金人再犯阙,公在围中,官索金银甚急,人多匿不肯输,公劫掠之馀,囊有数金,悉以送官。
人劝公少留以为归资,公曰:「国家如此,吾尚忍有所隐耶」?
二圣既入虏营,集百官于秘书省联名以立张楚,公惊涕而出,曰:「始以为立皇太子,若尔,吾非所敢知」。
卒不书,见者皆为惊悚。
笃于风义,其释褐也,同时乡贡之士第与不第数十人,多依公以食,贫不能归者资遣之。
有风鉴,好奖借人物,所许予后多显达。
范公宗尹为布衣时,年甫及冠,公一见期以远到,奖成之。
其训子弟,造次必以远大。
老犹自力观书以诱迪之,联案共檠,夜分不倦。
国夫人聪明修整,好读书,闻古今贤人才士之事业,则耸然慕之,常举以勉公,且以诲其子。
先公十七年薨,公念其贤,誓不再醮。
初,公既葬皇考而不宜其地,欲改卜,未遑也。
大资政荆门军,以绍兴癸酉正月十四日,奉皇考及公之丧葬于故居之东北一里龟山之原,各以其夫人祔。
五子:之深、之美、之珍皆未仕而卒,之望即大资政也,今知温州
右承直郎
一女,适秉义郎欧阳价,早卒。
孙男十人:镛右从事郎,铢右宣义郎,铎右迪功郎,錞右修职郎,钦右承务郎,铸、钥、锡、钺、铅未仕。
孙女六人:一适右从事郎庆祖,一适右通直郎魏钦弼。
曾孙淙、濩。
自靖康之乱,襄汉被祸尤酷,获免者千一,往往无噍类,独王氏几绝而复滋。
大资政又以儒术文章奋,结知明主,致身执政,为时重臣。
初,宫保赠制曰:「清尘美行,肩于古人。
重义轻财,化贪息讼」。
州闾以无怨公称之。
我宋造邦,谷城进士起家,自其孙始迨兹万机,流泽焘后,信可取必。
君子曰王氏之有后也,宜哉!
德厚者流光,天道不可诬也。
铭曰:
王氏之先,自闽徙杭。
唐开元,始家于襄。
无怨公,植德好谊。
善积名成,始汉伏氏。
宫傅遵之,不懈有加。
钟少保进士起家。
小试墨曹,活人惟死。
摄官大府,政声有伟。
匪人不附,伪命不污。
凛然节义,可激懦夫。
天啬其年,志不克究。
不在其身,以昌厥后。
果生人杰,早蜚大声。
范太学,作新诸生
勤劳于外,治最荆蜀。
帝曰来归,资尔启沃。
进司言责,入赞政机。
密疏输忠,而人不知。
惟帝知之,大藩是畀。
不令而行,德威惟畏。
帝念老成,行将相之。
先世之褒,奚止于斯?
龟山之原,小黄之口。
纪德丰碑,有同岘首。
应诏上封事宝庆元年 宋 · 邓若水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七八、《宋史》卷四五五《邓若水传》、《南宋书》卷三九、光绪《资州志》卷一八
行大义然后可以弭大谤,收大权然后可以固大位,除大奸然后可以息大难。
宁宗皇帝晏驾,济王当继大位者也,废黜不闻于先帝,过失不闻于天下。
史弥远不利济王之立,夜矫先帝之命,弃逐济王,并杀皇孙,而奉迎陛下。
曾未半年,济王竟不幸于湖州,揆以《春秋》之法,非弑乎?
非篡乎?
非攘夺乎?
悖逆之初,天下皆归罪弥远而不敢归过于陛下者,何也?
天下皆知仓卒之间,非陛下所得知,亦谅陛下必无是心也,亦料陛下必能扫清妖氛,以雪先帝、济王父子终天之愤。
今踰年矣,而乾刚不决,威断不行,无以大慰天下之望。
昔之信陛下之必无者,今或疑其有。
昔之信陛下不知者,今或疑其知。
陛下何以忍清明天日,而以此身受此污辱也?
盍亦求明是心于天下,而俾有辞于千古乎?
为陛下之计,莫若遵泰伯之至德,伯夷之清名,季子之高节,而后陛下之本心明于天下,此臣所谓行大义以弭大谤,策之上也。
自古人君之失大权,鲜有不自废立之际而尽失之。
其废立之间,威动天下,既立则眇视人主,是故强臣挟恩以陵上,小人怙强以无上,久则内外相为一体,为上者喑默以听其所为,日朘月削,殆有人臣之所不忍言者。
威权一去,人主虽欲固其位,保其身,有不可得。
宣缯薛极弥远之肺腑也;
王愈,其耳目也;
盛章李知孝,其鹰犬也;
冯榯,其爪牙也。
弥远之欲行某事,害某人,则此数人者相与谋之,曷尝有陛下之意行乎其间哉?
臣以为不除此数凶,陛下非惟不足以弭谤,亦未可以必安其位,然则陛下何惮久而不为哉?
此臣所以谓收大权以定大位,策之次也。
次而不行,又有一焉,曰:除大奸然后可以弭大难。
李全,一流民耳,寓食于我,兵非加多,土地非加广,势力非特盛也。
贾涉为帅,庸人耳,不敢妄动,何也?
名正而言顺也。
自陛下即位,乃敢倔彊,何也?
彼有辞以用其众也。
其意必曰:济王,先皇之子也,而弥远放弑之。
皇孙,先皇之孙也,而弥远戕害之」。
其辞直,其势壮,是以沿淮数十万之师而不敢睥睨其锋。
虽曰今暂无事,未也,安知其不一日羽檄飞驰,以济王为辞,以讨君侧之恶为名?
弥远之徒,死有馀罪,不可复惜,宗社生灵何辜焉?
陛下今日而诛弥远之徒,则无辞以用其众矣。
上而不得,则思其次,次而不得,则思其下,悲夫!
显谟阁待制苏州盛章真定府 宋 · 翟汝文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六、《忠惠集》卷二
朕惟内外股肱之郡,委重二三师帅之臣,苟非更变不疑,谋虑有素,则必临事而惧,安所倚成?
具官某擢置侍从,显有风烈,畴咨夙望之已著,庶几远人之信服。
畀尔方面,为朕藩屏。
夫文武异用,兵民异政,以文绥靖,以武威制。
非此二者,将焉取斯?
葛文康公神道碑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四、《海陵集》卷二三、《海陵文徵》卷三
文康葛公元符末以文章名天下,登朝历学校礼乐之任,至国子长贰。
尔后二十年数踬,终不苟合。
宣和间亲党柄国,声燄震中外,人谓公即大用矣。
公时已久诎为郡,繇汝徙湖,闻将有燕山之举,亟以书遗之,其略曰:「今东南奠枕,西北欢盟,公之功莫大于此。
然天下无事则宰相安,宰相生事则天下危。
愿公享宰相之安,毋使天下至于危也」。
是行实过阙,例得入觐。
相省书不说,乃尽日令便道之官。
未几,燕山之役兴,敛民间免夫钱以助军用,急若星火,比屋骏惧。
浙西仍岁水潦,公持檄蹙然有忧色,顾佐吏曰:「吾民方艰食,奈何」?
议欲减其半,众争言不可。
公曰:「茍利于民,死且不辞」。
卒奏减之。
公平生以气节自负,议论鲠挺,未尝一俯首为贵倨下。
虽位不补德,士大夫深惜之,然识者多其有守,以是尊仰焉。
公既没十馀年,公子立方以墓隧之刻来请铭于某。
某生也后,不获游公之门。
然顷以史事与纂修先朝实录,见公出处大槩矣。
又尝读公遗集及诸先生长者言,所闻盖如此。
今复得公之婿章倧所为状而考之,益不诬。
铭不可辞,则举以冠其首,然后按公之世次官阀行治,掇其大者追序而显论之。
公讳胜仲字鲁卿
其先嬴姓,夏后世封国,后因以为氏。
汉魏之际,著籍广陵
唐天祐中,有讳涛者,避孙、杨连兵之祸,徙江阴家焉。
其子㣑,太宗时以高年有德赐爵公士。
㣑生详,公高祖也,隐居不仕。
曾大父惟甫,赠吏部尚书
配曰陈留郡太君吴氏。
大父密,承议郎、赠通议大夫
配曰胡氏、陈氏,皆硕人
父书思,以朝奉郎致仕,累赠少师
母侍其氏,秦国夫人
尚书而下,三世踵登进士科
通议早弃官,悟性理之学,自号草堂逸老
少师以清德纯孝闻。
既卒,州上其事,诏特谥清孝
公幼警慧,诵书日数千言。
九岁能属文,时出惊人语,少师异之。
年十六,应开封举,中其选。
绍圣四年,擢进士第
律学方兴,公游其间才阅月,于法令贯通若素习,一试即为冠,调杭州右司理参军
杭为剧郡,多讼诉,岸圄往往充斥,吏习为舞文市狱。
公至,痛绳以法,而于推鞫必委曲详尽。
囚感公之哀矜,咸吐情无隐,旬月间留狱一空。
吏畏慑,不敢以儒生易之。
府帅丰稷知公为伟人,屡荐于朝。
文节林公希赴召京师,一见公谓曰:「君文词经术宜范模多士,狱讼冗职溷君尔」。
因荐试学官
公以《诗》、《书》、《礼》三经试于有司,又试宏词,俱第一。
士林歆艳,见其文以为不可及。
公之声闻自是弥大矣。
教授兖州学。
公以兖先圣国,益自刻励,朝夕讲学,训诸生
人得所未闻,靡不悦服,鼓箧踵堂者辐辏,至弗能容。
乃移书部使者,丐钱增辟而新之,且丰其饩廪。
乡校之盛,遂冠诸郡。
入为太学正少师书谓公曰:「士积学非独为己,盖将淑诸人。
汝其勉旃」。
公既迎养,不以官卑禄薄,日营滫𤅵之奉,极其诚至。
上幸学,四方士献歌颂者甚众,公奏赋数千言,秘书省第名上之,公居其首。
已而丁外艰,毁戚过制。
终丧,屏酒肉弗御,阅浮屠氏《大藏经》,周其卷帙。
服除,为提举议历所检讨官
是岁行明堂礼,官升朝者例封赠。
公居职若半岁,则于格当改奉议郎,预计之适在秋享后,乞减秩一等,前期受命。
朝廷嘉之,特改通直郎,由是恩及泉壤。
知大宗正寺丞事检讨如故。
议历所初以从臣提举,至是郭天信代之。
公深嫉其人,弗欲与共事,力求去。
天信曰:「公岂久于此者,能暂屈相从,正字指日可得」。
公曰:「富贵在天,儒者但当顾义耳」。
遂罢历局,缙绅称公为难能。
秘书省正字,迁尚书考功员外郎
以亲嫌,改礼部。
时郡国上符瑞者遝至,公掌南宫笺奏,或日草数牍无滞思,人皆服其敏而工。
御史中丞石公弼上言僖祖原庙增置殿室,违元丰之旧,诏礼官议。
公谓有其举之莫敢废也,予而复夺,在常人犹难,况在天之灵乎!
与时论不合,责知歙州休宁县。
歙在江东号难治,而休宁岩邑也,民斗狠尤甚。
公视事,亲决疑狱,洞见欺隐,奸吏不得肆,邑中以为神明。
听讼先与辩曲直,徐告以慈孝礼逊之节,民多感泣,息所争。
未踰月狱虚,课为一路最,部刺史交荐之。
更数岁,复召为礼部员外,以预议元圭进一官,迁吏部,擢国子司业
公尝患成均之士为文率一律,恐其寖入卑陋,考试必取卓然不群者置前列,由是文格一变。
诸生习雅乐既成,上御崇政殿按试,大悦,谓辅臣曰:「士成于乐,可谓文物之盛」。
声调与工师不同。
手诏褒谕,增秩迁太常少卿
国朝自欧阳文忠公以建隆讫嘉祐礼仪沿革纂成一书凡百篇,号《太常因革礼》,至是命公续之。
公用前书条目增脩为三百卷,于是治平后五十年礼文之事粲然在目。
诏藏于奉常
太子府初建,以公兼右谕德
公每见太子,必言治心修身之要,为《仁》、《孝》、《学》三论献之
太子嘉纳。
复采春秋、战国以来历代太子善恶成败之迹,日进数事,久则成书十卷,号《承华诏美》云
太府少卿
盛章以谄附权贵骤用为开封尹,忽遣其子并谓公曰:「外府左迁,吾能为公即还旧物,许之乎」?
公正色曰:「进退百官,当自宰相
仆不佞,顾肯由他歧进以重速戾哉」?
并归以告,大惭恨。
闻者韪之。
国子祭酒,迁大司成,赐对衣金带。
入谢,上曰:「卿在朝不惟以文字著称,实有靖共之操」。
且曰:「观每月私试程文,高下甚当」。
其为上所知遇如此。
公退而语家人曰:「吾自布衣致身侍从,当有以报国。
前此不敢越职论事,今岂宜默」。
乃数求对,言治乱大计与时政得失。
贵要咸切齿,公自是不安于朝矣。
提举江州太平观
宣和元年,朝廷明公非辜,复右文殿修撰、知汝州
京西多旷土,宝元康定间特轻其赋,募民垦辟,岁久地无遗利而民益富。
政和初,言利者始议增税,民已不能支。
其后宦官李彦京西之民率冒占官地,括其田而籍之,号西城
所破产者纷纷,或朝为豪姓,暮乞丐于市。
公下车数月,适至,大肆苛暴,人多逃匿避祸。
公见泣曰:「斯民离散,深所不忍,愿公少宽之」。
且请蠲数千户不当括者。
大怒曰:「是欲沮坏西城新法邪」!
草奏劾公,朝廷壮公敢为,寝其奏不行。
大河岁修埽岸,费稍草不赀,皆取办旁郡,而汝特倍,民罢不堪命。
公喟然上疏乞免,且令民缓输待命。
转运使以不及期,督日峻,公奏免益急,僚属惶怖莫知所为。
公慰抚之曰:「诸君第勿书纸尾,吾独任其责」。
顷之免符下,民叶欢交贺,画公像,岁时率子孙罗拜相语曰:「微葛公,吾侪非饿死即流徙异乡,能复自保于此乎」!
太守尝建言:崆峒山黄帝问道之所,宜筑宫奉广成子
既得请,则竭力以事。
土木工未究,公至,主观道士出大言胁公继前役。
公叱之曰:「岁饥民匮,困以不急乎」?
即上疏乞须丰登,有旨特从。
公之内刚不畏彊禦类如此。
显谟阁待制,徙湖州
六年,又徙邓州
公在湖,朱勔尝求鸂𪄠、白雀之属。
公弗与,衔之,由此横加媒糵,遂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
靖康之,金人再至阙,二帝北狩。
公时寓平江,闻之西向号恸,白郡守曰:「趣帅师勤王」。
又曰:「大元帅济南,以表劝进不可缓」。
因呼左右索纸笔,立草数百言,俾守即遣官持诣元帅府,词旨恳切,读者流涕。
建炎四年,复集英殿脩撰,再知湖州
自金人蹂江浙,盗贼蜂起,人情恟恟,朝不谋夕。
民见公复来,欢迎蔽路。
会剧贼邵青欲道江入湖,窥伺是州。
公乃大修城郭,作战舰数百,分部队以䌽帜别之,日阅试陈法而加赏罚,士卒皆精勇可用,民恃以不恐,贼望风引去。
有顷,孙诚于乌墩镇杀伤官吏,居民散走。
公亟遣单骑赍枢密院旗榜招之曰:「今日降,后自可得美官」。
贼徒相戒曰:「葛使君至,诚不吾绐也」。
即投戈就降。
是岁大饥,斗米踰千钱,饿殍相枕籍。
公既发官廪,又输己谷数百斛遣官吏赈给之。
右姓争出谷为助。
他郡之饥者咸襁负而至,公于城内外辟僧舍若亭驿以处之,薪釜管籍之属无一不备,全活不可胜计。
建炎初太守梁端尝获谋叛军人童照并其党数十,被加职之宠,告者皆命以官。
至是复有效之者,公察其诬,笑曰:「吾岂肯杀无罪而利己乎」?
遂录付狱,果无迹状,因坐诬告者徙之,阖境肃然。
公在郡能究心庶事,虽甚微不轻委其属,视民惟恐伤之,见利害施罢不俟日。
适时多艰,疲于应接,慨然有退休之志。
绍兴改元,复显谟阁待制提举亳州明道宫,乃筑室宝溪之上,山水环凑,名人魁士杖策造门,公为之赋诗饮酒,乐而不厌。
去则观书著文,课子孙习儒艺,商论不暂辍。
闺门之内,弦诵相闻,若庠序然。
尤喜释氏书,谓其邃处多与吾儒合。
有时禅寂宴坐,凝然终日,或夜分不寐,如是者十有四年
易箦之夕,数闻异香,索水盥手,合爪掌跏趺坐久之,北首右胁而卧,薨于正寝,盖释典所谓如来涅槃相者。
享年七十有三,实绍兴十四年九月八日也。
丹阳郡开国侯,虚二千户,真食一百户;
阶自通直郎以年若赏及致仕,十七迁为左宣奉大夫
遗表上,赠特进
明年九月壬申,葬于江阴军由里山之原。
明年太常考功以公之行实言于朝,曰:「道德博闻曰文,安乐抚民曰康,宜赐谥文康」。
诏从之。
以其子立方列于朝,累赠少傅
配张氏,赠魏国夫人金紫光禄大夫磐之女,有贤行,先公卒。
子六人:立方左朝散大夫、前权尚书吏部侍郎
立中,右迪功郎、前河北路盐香司干办公事
而立器、立卓、立豫、立参皆早卒。
立方袁州
女三人:长适左朝请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许晹,次适右承务郎监登闻鼓院刘封,次适左朝散郎通判泰州章倧
孙男五:郛,右从政郎临安府新城县丞
郯,左宣教郎江东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邰,左宣教郎太平州州学教授
邻,右承奉郎湖州归安县丞
邲,右承奉郎、监潭州南岳庙
郛、邲尝预国子为名儒。
孙女六:长适左儒林郎临安府司法参军沈洵,次适右迪功郎、新饶州安仁县湜,次适左承议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张本,馀未行聘。
曾孙四:𢬵、缙皆将仕郎,次尚幼。
公问学敏博,书无所不读,一过目终身不忘。
研穷经旨,虽祁寒隆暑不废。
文雄赡而复精深醇密,众制各操其妙,纪事尤不茍。
凡子之葬其亲,非得公文识墓则必歉然。
诗清丽有句法,与宾客登临宴赏,即席援笔立成,文不加点,坐者莫不惊异嗟服。
公在孕,侍其夫人梦凤凰集于庭,既而生公,人知其为文字之祥。
及中两科归,清孝公又梦欧阳文忠公授公以巨砚,自兹文益进,信非偶然也。
有文集八十卷、外集二十卷、《考古通论》六十卷,传于世。
公为人閒荡乐易,遇物尽诚,勇于义若嗜欲,不靳财费赒人之急。
从弟济仲贫甚,官之先己子。
族女之孤不能自存者,则为之办装,遣择所归。
租入悉推以畀同产,于奇玩一无所好。
临事敢为,不畏祸患。
遭权倖巧中,屡致龃龉,处之怡然。
或问其故。
公曰:「吾道当如是,又何悔」?
太学为师儒之日多,礼闱贡士,必与考阅。
公于数句中辍知其学之浅深,是以多得奇士。
诲人则先德行,后词章,故诸生皆知自重。
荐士惟取其器识,凡所汲引,位辅佐禁从台阁者相望,天下咸推公知人。
四为二千石,所至有惠政。
吴兴,民爱之尤笃,去之日挽车号泣祖送,数十里不绝。
及闻其丧,虽深山穷谷中无不流涕。
至今言公,犹以手加额颂叹不已。
呜呼,天下无全才久矣!
缀学之士文艳用寡,或劣于任剧。
至若娴吏事,则类多舞智趋势为幸进计,不失节者几希。
如公以英儒发身,以循吏著绩,而又能以介特之守卓然独立于当世,可无憾于铭。
铭曰:
为名门,世禅厥文。
祖也累科,云仍其芬。
自祖滀之,既奫弗施。
迨公发之,浩乎莫涯。
匪殖斯学,惟得之
实敏实博,先民而觉。
甫登胶庠,载烨其光。
勿毁勿荒,士式而臧。
既属既长,既究所养。
终始不爽,承帝之奖。
惟此吏道,治则弗扰。
所试者小,吏之师表。
勇于为仁,仁行如
我知爱民,遑恤吾身。
汝邓之区,棠蔽其庐。
歌裤襦,再腾于湖。
人孰不艺,器徇则蔽。
人孰不吏,术胜则诡。
嶷嶷文康,通乎大方。
内全吾刚,靡怵于彊。
彼相回遹,孰砭其失。
公弗与昵,曾莫我屈。
考公平生,实大声闳。
展如有成,见道甚明。
晚卧林壑,避嚣自乐。
安禅澹泊,心若云廓。
瞻彼江干,有山盘盘。
丰珉岿然,千载之传。
徽猷阁直学右大中大夫向公墓志铭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八○、《文定集》卷二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二○
绍兴二十有三年三月辛亥徽猷阁直学士右大中大夫致仕河南向公以疾终于家。
七月庚申,葬于临江军清江建安乡金泽
既而公之子以武夷胡宏所状公之行以来请铭。
某晚进,公实屈折行辈与之交,凡公平生出处大节,类多得于见闻者。
属未及秉笔,而遭罹家难,待尽山谷,自分已矣。
既除丧,公之子复以为请,乃次序而铭之,距公之葬盖十年矣。
公讳子諲,字伯恭,世为开封人丞相文简公之五世孙钦圣宪肃皇后之再从侄也。
曾祖传范,汝州观察使,赠太尉谥惠节
妣万年郡主赵氏、东海郡徐氏。
祖绘,太子右赞善大夫,赠正奉大夫
硕人曹氏、太硕人李氏。
考宗明,武德大夫
妣永国太夫人李氏。
公生而秀异,自幼凛然如成人。
敏悟强识,迥绝流辈。
元符三年,以后复辟推恩,补假承奉郎
明年后崩,又以遗恩迁雄州防禦推官,监滨州盐酒税。
南建帅府幕属自朝廷选,除公镇南军节度推官
临事不苟,数与帅争议可否,府中畏服。
宣议郎,监仪鸾司
公耻与阉寺共事,乞归,吏部真州司录事,权知开封府咸平县
豪民马氏倚荫犯法,狱具上,府尹盛章方以圄空觊赏,却不受。
公直以闻,诏许自论决。
大怒,劾公以修学市木不如其直,请御宝特勒停。
久之复官,监杭州洞霄宫,除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司主管文字。
淮南连年旱,漕不通,有欲浚河与江淮平者,内侍主其议,无敢可否。
发运司檄公行视,公以为运河江淮数丈,河至江淮凡数百里,欲通之使平,万万无此理。
前此有司率三日一启闸,复作澳以潴水,故水不乏。
比年行直达之法,重以应奉往来,启闭无朝夕,复何暇归水乎?
昔之堰闸往往不存,今第修复故迹,严其禁约,则无患矣。
所条画尽悉,使者用其言,漕复通。
朝廷嘉之,迁秩一等。
召对,除淮南转运判官
陛辞,力论财用所以不足故,且言:「伏见手诏,应奉司所费皆从中出」。
语未毕,上曰:「诚不欲费漕」。
公对曰:「郡县奉行,惟恐不及,岂知陛下圣意所在」?
因言朱勔挟应奉为奸,至一大石用八百馀舟,公为欺谩,莫敢谁何。
兵夫不可校虚实,一纲所费毋虑数千缗,甫及官军支请之期则夺之,故其下籍籍嗟怨。
上曰:「待委卿觉察」。
公曰:「微臣疏远,付以此事,则死无日矣」。
上曰:「朕未尝姑息此辈,凡事直以闻」。
即降御笔付公,云应奉纲悉从御前给,外路不合支。
继有旨委公专一觉察应奉骚扰违法者。
公既至,率以法绳之,虽素横,亦少戢。
淮上帅守往往挟权贵为重,公按治无所避。
宿、亳、通、海四州饥,方移真、扬米账之,发运司乃言江淮米贱,乞均籴,而淮南当四十万斛。
公力论其欺罔,取所在实直以闻,于是不悦者益众。
俄罢去。
金人逼京师,渊圣即位,召公将以使军前。
公曰:「李邺已屈膝于金人,乞先定相见之礼乃可往」。
或谓公不能屈,恐误事,乃已。
京畿转运判官
公上言:「国初运东南粮于京畿,初无限量。
元丰中,岁用百三十万石,以卸纳稽滞,始以百五十万为额。
崇宁初,以六十万入中都,始以九十万为额。
至宣和末,得十万而已。
盖二十馀年中,两浙漕臣皆权幸姻旧,止以入京六十万较殿最,而京畿使者不复究其本末,故兵食常不足。
乞自今两浙殿最从京畿覆实」。
是岁十一月终,已得七十万,其后京城再围,诸道兵集,率赖其用。
右司员外郎、详议户房检讨官
执政者不咸,公度不能从容其间,引嫌不就,乃以直秘阁京畿转运副使,且诏公相漕计
公言:「祖宗置发运司经制六路财赋,法令周密,其为利甚博。
今转搬废而为直达,诸路盐课之利,夺而归榷货,籴本钱罢而为羡馀,公私俱病矣。
方时艰难,旧法未易卒复,欲且权宜救急,请令发运使副判官三员,迭相往来,周而复始,其一在真州主江湖,其一在泗州主淮浙,其一在京主交纳理欠
泗州者循例奏计」。
皆从之。
一日急召对,上曰:「朕昔在东宫,闻卿淮南之政,今除卿开封尹」。
公皇恐固辞。
乃以为直龙图阁、兼淮南荆湖制置发运副使
京师已戒严,帅范夔遣人清野,时行掳掠。
公捕得数十人,戮之以闻,诏许公以便宜行事。
今上以康王大元帅府河北,公以外路动息及所措置事,募壮士达奏于京师,复以京师平安及大元帅府行移檄东南八路,以安人心。
监司郡守勤王,公纠合义士,收集溃兵,期以入援,请元帅军曹济,约诸道同进。
诏复以金人议和,勤王之师勿轻举。
众疑惑不前,公独遣部将金汝翼由鹿邑至大康力战,为敌所获。
敌欲得李刚、吴敏徐处仁宗泽蔡京王黼蔡靖王安中等家属,朝廷为之遣使四出,公知非王命,执留不遣。
二帝北狩,张邦昌僭位,邦昌遣人持书庐州,问其家安否,公檄郡拘縻其家。
又遣人以伪诏诣公止兵,公以闻大元帅府,复遣子澹请于大元帅,宜处分军国事,来勤王愤怒之兵,帅诸将北渡河,出敌不意袭之,救二帝危急。
若失机会,恐窥伺之徒,内连外结,未易定也。
元帅南都即帝位,欲留公自近,公以二亲在东南,乞补外,乃复以为发运副使
邦昌三公平章军国事,公乞致仕避之。
论者谓公在宿州,尝差宋良嗣者权钤辖不当,夺职与郡。
未几,赏宿州守禦之劳,良嗣预焉,亦迁公一官。
公辞曰:「前日以为非,则今日不当以为是」。
时宰大怒,御史遂言公有不法事,按验无一实,犹降三官,知袭庆府
丁开府忧,明年,夺丧知潭州,力辞不获命。
到官七日,会遣戍襄阳,众惮行,夜半纵火杀人。
公亟命传呼,列炬登城,饬持更者一如无事时。
于是贼所未至,按堵不动,督厉牙兵,斩首数百级。
比明,皆遁,急追袭,降之。
三日,复遣戍,无一敢喘者。
时建炎己酉也。
其冬敌骑自邓城南渡,掠武昌,入江西,州县皆望风降,还抵长沙境上。
或谓他州县皆已下,敌锋不可当,盍避诸。
公曰:「是何言之不忠也!
使向之诸郡有一二能为国家守,敌其至此耶」?
既而敌骑傅城,檄公使降。
公答书数责之,登城誓众,激以忠义,将士无不殊死战。
虽杀伤相当,而外救不至,凡八日城破,公率众入子城巷战者二日,乃焚敌栅,夺门以出,军于湘西,郡人咸从。
公以忠义自奋,无一降者。
敌退,公上以失守自劾,诏夺职罢免。
未几,朝廷治州县之投降者,公之忠节始白,赐诏奖谕,复还职任。
公乞持馀服,至于四五,不许。
孔彦舟者纵兵大掠,西阻岭峤不能前,鼓噪而下,公遣兵击走之。
有李冬至者,起兵于宜章,会将官吴锡提精兵数千无所归,公招致之,激励讨冬至,汔平之。
曹成者,自江北纵掠入湖南,欲踰岭。
公曰若使此辈得逞,则湖岭非王土矣,当随以计破之。
乃屯于衡之安仁,有兵才数千,遣人谕,待以善意,给其粮,逡巡不果进。
公以事势危急,请兵于朝、请援于邻路者相继也,皆不报。
几百馀日,贼率众鼓噪,直抵屯下,公以单骑入其军,众皆罗拜。
公与约毋得劫掠,皆听命。
拥公至道州,贼以公不便于己,复送公出营。
公以讨贼不效自劾,既不报,且有召命。
公力辞,复乞持馀服,从之。
服除,知广州
海贼与郡吏交通,官府及兵将动息辄先知之。
公合胥首诘责之,能以实告则已,不然将不复生出狱矣。
胥大恐,言其情,于是尽得盗姓名及所囊橐往来宿食处,是后盗发辄得,岭海肃然。
未几,以御史有言罢去,公遂乞致仕。
继丁永国忧,服除,一时善类,交章论荐,诏落致仕知江州,又改江东转运使,且召对。
公奏曰:「昔汉高祖之取天下,其谋先定于汉中
蜀先主之复汉祚,其谋先定于莘野。
陛下图中兴之业而初无一定之论,是以九年而功未就」。
又曰:「君子小人之进退,否泰安危所系。
今庙廊之上乃有附逆之人,而欲弭外患,难矣」。
上嘉奖再三,进秘阁修撰
江东使者当馈饷大将刘光世张俊军,凡军中追求之非法者,公随事裁抑。
会伪齐入寇,光世军合淝,以乏粮为词,请退保。
公昼夜倍道至合淝,光世引兵欲出,公直入城,按簿书,具以见在泉谷与治路纲运上闻,以大义责光世
光世乃不复退,进击贼,破之。
然以此与光世不协,求去,诏移两浙路
初公卜居临江,名曰芗林,至是入觐,上亲书「芗林」字赐之。
徽猷阁待制,为都转运使户部侍郎
公所论事益众,一日进对,上顾问至移时,阁门以当进膳,欲奏而未敢。
有摄起居郎者,遽出位弹奏。
公退,即待罪,又乞致仕。
诏以为无罪可待,而公请不已,除徽猷阁直学士平江府
上赐舟,亲题曰「汎宅」。
王伦自敌中与其使者偕来,公上疏以为禦戎之道,自古人主不惮屈己,与之和亲则有之,未闻首足易位者,宜却而勿受。
且乞致仕甚力,许之,仍赐诏奖谕。
自是归隐凡十有五年,积俸钱三百万,悉捐入郡学,为养士藏书之费。
自卜葬地,后事皆豫备,且自草遗奏,率人所难言者。
享年六十有八,诏赠右正奉大夫
娶范氏,宗子博士𡔎之女,累封安康郡太夫人
男七人:洛,右朝奉郎
澹,左承议郎
浯,右通直郎
馀早世。
女七人,长适右承议郎刘长福,次适右从事郎吴谦,次适右宣教郎黄挟,次适承务郎陈延世,馀不育。
孙男四人,士伯、士虎,皆将仕郎,次士彪、士叔。
孙女六人,长适进士韩吁,次适右迪功郎刘荀,次适将仕郎韦相,馀幼。
公性至孝,承颜养志,必探其微。
李硕人没,乞回郊祀任子恩加赠。
友爱诸弟,先奏诸侄官,然后及孙。
义庄,以赡宗族贫者。
笃故旧,亲名贤,与朋友交尽言无隐。
周人之急不计其私,而自奉甚约。
其见义必为,如恐不及,置祸福于度外。
识虑精远,洞见物情,盘错之会,谈笑剖析,皆出人意表。
兴利除害,不计目前,为政最严而本于仁恕,所致可纪甚多,此特著其大者。
盖自临川王氏以其一家之学同天下,立法令、设爵禄以诱之,天下之士,循诵习传,以为成说。
后之用事者持之益坚,士稍出意,欲自激昂,则摧沮摈斥,甚则有不可测之祸。
故家遗老,虽有者,世俗往往指笑以为戒。
风声气习,薰炙渐渍,大抵以委靡随顺为俗。
故利在阉寺、在权臣、在贼盗,皆从之。
有能于此卓然特立,更阅夷险,不为利疚势回,而屹然自拔于流俗之中者,岂非难哉!
方阉寺用事,趋附者惟恐后,公以小官与之辨曲直不少屈。
未几变乱迭起,或乃甘心于污伪,他亦退缩奔窜,为全躯保妻子计。
公独奋不量力撄其锋,盖仅脱死如毛氂者数矣。
既而大臣专权,以峻刑钳天下口,非曲意阿附,鲜有免者。
公言一不合,见几而作,超然物外,自适其适,于是人始服公为不可及也。
元城刘公安世曾谓公必有立于世,文定胡公安国谓公气节忠鲠,心向国家,尊戴君父,徇公忘私,正今日扶持三纲之人也。
由今观之,二公之言益信。
铭曰:
颜、蹠之分,曰义与利。
孰驱斯人,学乃为利。
举世靡靡,偷安茍活。
不有君子,岂能自拔!
公以英姿,辅之正论。
惟义所在,他无足问。
方时多艰,驰骛其中。
如水万折,必归于东。
年五十馀,谢事而归。
惟介于石,故能见几。
知之固难,行亦匪易。
若公始终,盖可无愧。
我为此诗,以示来裔。
后有考者,尚论其世。
中丞陆公奏稿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絜斋集》卷八
陆中丞者,阙其名。
然以《徽皇实录》观之,政和六年七月丙辰大司成陆蕴中丞
七年五月甲午盛章宣和殿学士提举崇福宫
是月庚戌中丞陆蕴龙图阁待制福州
今观《奏稿》论盛章一疏,乃奉祠之后,寻许朔望入朝,中丞恶其不正,是以攻之。
当是时,士大夫柔佞成风,而独能排奸如此,所谓凤鸣朝阳者耶?
未几补外,可为太息。
其后有陆德先者亦为中丞,无所建明,非比也。
余故表而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