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广汉城谶 蜀汉 · 谯周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
广汉地北有大贼,曰流特,攻难得,岁在玄宫自相克(《后魏书·賨李势》传)。
劝桓温伐蜀 东晋 · 袁乔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六
夫经略大事,故非常情所具,智者了于胸心,然后举无遗算耳。今天下之难,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方胡为弱,将欲除之,先从易者。今溯流万里,经历天险,彼或有备,不必可克。然蜀人自以斗绝一方,恃其完固,不修攻战之具。若以精卒一万,轻军速进,比彼闻之,我已入其险要,李势君臣不过自力一战,擒之必矣。论者恐大军既西,胡必窥觎,此又似是而非。何者?胡闻万里征伐,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复越逸江渚,诸军足以守境,此无忧矣。蜀土富实,号称天府,昔诸葛武侯欲以抗衡中国。今诚不能为害,然势据上流,易为寇盗。若袭而取之者,有其人众,此国之大利也(《晋书·袁乔传》)。
元康三的蜀中童谣四首 其一 魏晋 · 无名氏
《华阳国志》曰:蜀自太康至于太安。频有怪异。元康三年正月中。欻一夜有火光。地仍震。童谣曰云云。又曰云云。又曰云云。又曰云云。《魏书》曰:李势建国十年。司马蚺将桓温伐之。势降于温。先是频有怪异。童谣曰云云。又曰云云。卒如其言。
郫城坚。
盎底穿。
郫城细子李持细(○《华阳国志》八大同志。)。
元康三的蜀中童谣四首 其二 魏晋 · 无名氏
江桥头。
阙下市。
城都北门十八子(《华阳国志》作字。《御览》同。○《华阳国志》八大同志。魏书李势传。《御览》百二十三引崔鸿《十六国春秋》蜀录。太平寰宇记七十二引《十六国春秋》。)。
元康三的蜀中童谣四首 其四 魏晋 · 无名氏
押陌韵
有客有客。
来侵门陌。
其气欲索(○《华阳国志》八大同志。魏书李势传。)。
降文 十六国 · 李势
出处:全晋文
伪嘉宁二年三月十七日,略阳李势叩头死罪。伏惟大将军节下,先入播流,恃险因衅,窃有汶蜀。势以暗弱,复统末绪,偷安荏苒,未能改图。猥烦朱轩,践冒险阻。将士狂愚,干犯天威,仰惭俯愧,精云飞散,甘受斧锧,以衅军鼓。伏惟大晋,天网恢弘,泽及四海,恩过阳日,逼迫仓卒,自投草野。即日到白水城,谨遣私署散骑常侍五幼奉笺以闻,并敕州郡,投戈释杖,穷池之鱼,待命漏刻(《晋书·载纪·李势传》,又《十六国春秋》七十八。)。
奏请巴西等三郡不戍汉中 东晋 · 殷仲堪
出处:全晋文
尚书下以益州所统梁州三郡人丁一千番戍汉中,益州未肯承遣。仲堪乃奏之曰:
夫制险分国,各有攸宜,剑阁之隘,实蜀之关键。巴西、梓潼、宕渠三郡去汉中辽远,在剑阁之内,成败与蜀为一,而统属梁州,盖定鼎中华,虑在后伏,所以分斗绝之势,开荷戟之路。自皇居南迁,守在岷邛,衿带之形,事异曩昔。是以李势初平,割此三郡配隶益州,将欲重复上流为习坎之防。事经英略,历年数纪。梁州以统接旷远,求还得三郡,忘王侯设险之义,背地势内外之实,盛陈事力之寡弱,饰哀矜之苦言。今华阳乂清,汧陇顺轨,关中馀烬,自相鱼肉,梁州以论求三郡,益州以本统有定,更相牵制,莫知所从。致令巴、宕二郡为群獠所覆,城邑空虚,士庶流亡,要害膏腴皆为獠有。今远虑长规,宜保全险塞。又蛮獠炽盛,兵力寡弱,如遂经理乖缪,号令不一,则剑阁非我保,丑类转难制。此乃藩捍之大机,上流之至要。
昔三郡全实,正差文武三百,以助梁州。今浮没蛮獠,十不遗二,加逐食鸟散,资生未立,苟顺符指以副梁州,恐公私困弊,无以堪命,则剑阁之守无击柝之储,号令选用不专于益州,虚有监统之名,而无制御之用,惧非分位之本旨,经国之远术。谓今正可更加梁州文武五百,合前为一千五百,自此之外,一仍旧贯。设梁州有急,蜀当倾力救之(《晋书·殷仲堪传》)。
和微之诗二十三首 和李势女 唐 · 白居易
押阳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
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
色为天下艳,心乃女中郎。
自言重不幸,家破身未亡。
人各有一死,此死职所当。
忍将先人体,与主为疣疮。
妾死主意快,从此两无妨。
愿信赤心语,速即白刃光。
南郡忽感激,却立舍锋铓。
抚背称阿姊,归我如归乡。
竟以恩信待,岂止猜妒忘。
由来几上肉,不足挥干将。
南郡死已久,骨枯墓苍苍。
愿于墓上头,立石镌此章。
劝诫天下妇,不令阴胜阳。
谏蜀后主东巡表 五代 · 蒲禹卿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九十
臣禹卿顿首死罪。臣闻尧有敢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汤有司过之士。周有戒慎之鼗。盖古者明君。克全帝道。欲知己罪。要纳谠言。将引咎而责躬。庶理人而修德。陛下自承祧秉箓。正位当天。爱闻逆耳之忠言。每许犯颜而直谏。且先皇帝许昌振迹。阆苑兴师。历艰辛于草昧之时。受危险于虎争之际。胼胝戈甲。寝寐风霜。申武力而助中原。立战功而平多垒。亡躯致命。事主勤王。方得成家。至于开国。今日鸿基霸盛。大业推崇。地及雍岐。界连荆楚。信通吴越。威定蛮陬。郡府颇多。关河甚广。人物秀丽。土产繁华。当四海辐裂之秋。成万代龙兴之业。陛下生当富贵。坐得乾坤。但好欢娱。不思机变。臣欲望陛下以名教而自节。以礼乐而自防。修道德之规。受师傅之训。知社稷之不易。想稼穑之最难。惜高祖之基模。似太宗之临御。贤贤易色。孜孜为心。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用。听五音而受谏。以三镜而照怀。少止宿于诸处林亭。多历览于前王书史。别修上德。用卜远图。莫遣色荒。无令酒惑。常亲政事。勿恣閒游。臣窃闻陛下欲出成都。看于边垒。且天雄地远。路恶难行。险栈欹云。危峰插汉。稍雨则吹摧阁道。微泥则阻滑山程。岂可鸣銮。唯堪叱驭。又复秦州敌境咫尺。塞邑荒凉。人杂羌戎。地多疫瘴。别无风华异境。不可选胜寻幽。陇水声清。边笳韵咽。营中只带甲之士。城上宿枕戈之人。看烽火于孤峰。朝朝疑虑。睹望旗于绝岭。日日堤防。是多山足云之乡。即易动难安之境。麦积崖无可瞻恋。米谷峡何足闻知。纵过嗟山。须通怨水。秦穆圉马之地。隗嚣僭位之邦。其次一人出行。百司参从。千偫雾拥。万众星驰。当路州县凋残。所在馆驿隘小。止宿尚犹不易。供需固是极难。纵若宫中指挥。自破属省钱物。未免因依扰践。触处凌持。以此细论。不合轻动。其类苍龙出海。云行雨施。岂合浪静风恬。必见伤苗损物。所以銮舆须止。天步难移。况顷年大驾。只到山南。犹不下关。进发兵士。此时直至天水。未审制置如何。当初打破梁原城池。卤掠义宁户口。截腕者非一。斩首者倍多。匪惟生彼人心。而亦损兹圣德。今去洛京不远。复闻大驾重来。彼则预有计谋。此则便须征讨。况凤州久为雠敌。必贮奸谋。切虑妄指妖词。致生衅隙。又陛下与唐国方申欢好。信币交驰。但虑闻道圣驾亲行。别怀疑忌其事。专差使命。请陛下境土会盟。未审圣躬去与不去。若去。则须似秦赵争强。彼此难屈。若不去。则便同鲁卫不睦。战伐滋兴。酌彼未萌。料其先见。愿陛下思忖。臣伏闻自古皇帝。省方巡狩。吊民伐罪。展义观风。然后便归九重。别安万姓。陛下累曾游历。未闻一件教条。止于践履山川。驱驰人马。阆苑则舟船几溺。青城则嫔婇将沈。自取惊忧。为何切事。及还京辇。并不说于军民。迫郁众情。莫彰帝德。忆昔先皇帝在日。未有无故巡游。陛下纂承已来。乐意频离宫阙。此时依前整跸。又拟远别宸居。昔秦王之銮驾不回。炀帝之龙舟不返。陛下圣逾秦帝。明胜隋皇。且无北筑之虞。焉有东游之弊。陛下宽仁大度。广孝深慈。知稼穑之艰难。识古人之成败。自防得失。不纵襟怀。岂忍致却宗祧。□□道断使烝民以何托。令慈母以何辜。若不虑于危亡。实恐乖于仁孝。况玉京金阙。宝殿珠楼。内苑上林。瑶池琼圃。香风满槛。瑞露盈盘。钧天之乐奏九韶。回雪之舞呈八佾。簇神仙于紫禁。耀珠翠于皇宫。如论万乘之君。便是三清之境。人间胜致。天下所无。时或追游。足观奇趣。何必顾于远塞。看彼荒山。不惜圣躬。有何裨益。方今中原有人。大事未了。但当国生灵受敝。盗贼横行。纵边庭无烽火之虞。而内地有腹心之患。陛下千年膺运。一国称尊。文德武功。经天纬地。孝逾于舜。仁甚于汤。百行皆全。万几不挠。聪明博达。识度变通。深负规模。独怀英鉴。方居大宝。正是少年。既承社稷之基。复抱山河之险。何不视远听察。居安虑危。辟四门以求贤。总万几而行事。咸修一德。端坐九重。使恩威并行。赏罚必当。平分两路。遍疗疮痍。庶表里宽奢。保子孙昌盛。布临人之惠化。盖救物之元功。选拣雄师。思量大计。振彼鸱张之势。壮兹虎视之威。秣马训兵。丰粮利器。彼若稍有微衅。此则直下平吞。正取时机。大行王道。自然百灵垂祐。四海归仁。众心成城。天下治理。今则蜀都强盛。诸国不如。贤士满朝。圣人当极。臣愿百姓乐于贞观。万乘明于太宗。采药石之言。听刍荛之说。爱增社稷。医疗君民。同武王谔谔而昌。鄙商纣唯唯而灭。无饰非拒谏之事。有面折廷诤之人。固我春朝。保我皇化。陛下莫见居人稠謺。谓言京辇繁华。盖是外郡淩残。住止不得。所以竞来凑集。暂且偷安。今诸州虐理既多。百姓失业欲尽。荒田不少。盗贼成偫。伏乞陛下稍布腹心。即当闻见。蜀国从来创业。多乏永谋。或德不及于两朝。或祚不延于七代。刘禅俄降于邓艾。李势遽归于桓温。皆谓不取直言。不恤政事。不行王道。不念生民。以至国亡。人心何保。山河之隘。不足为凭。陛下至圣至明。如尧似舜。岂后主而相匹。岂子仁而比伦。有宽慈至孝之名。有远见长明之策。不信倡媚。不耽荒淫。出入而所在防微。动静而无非经久。必致万年之业。终为四海之君。愿陛下且驻銮舆。莫离京国。候中原无事。八表来王。天下人心。咸归我主。若偫流赴海。众蚁慕膻。有道自彰。无思不服。匪惟要看天水。直可便坐长安。是微臣之至恳。举国之深愿也。臣闻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是以辄倾丹恳。仰谏圣明。不藉官荣。不谋名誉。情非讪上。理切爱君。虽无折槛之能。但有触鳞之罪。不避诛殛。爰叩天庭。臣死如万类之中。去一蝼蚁。陛下或全无忖度。须向边陲。遗圣母以忧心。令庶寮以怀虑。全迷得失。自取疲劳。倘有不虞。悔将何及。臣愿陛下稍开谏路。微纳臣言。勿违圣后之情。且允国人之望。俯存大计。莫去边陲。干犯冕旒。无任忧惕。冒死待罪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直谏以闻。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谨言。
题右军帖后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一六
右军与周益州书,凡三十许帖,铨次者误置两卷中耳。按周抚字道和,穆帝永和三年,桓温攻成都,李势降,以抚为益州刺史。彭模击范贲,获之,益州平,封建城公。在官十年,卒,蜀人庙祠之。
扪膝轩记 南宋 · 喻汝砺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三二
上即位元年秋七月,尚书郎喻某衔命使蜀。三年春蜀侯专命,三月蜀窃财赋,夏五月登其数于天府,六月以谗罢,对吏于仁寿。初,某将朝廷之旨号于蜀曰:日者朝廷无良将帅之臣,蒙二帝于大难。今天子治兵维扬,将以澡国家之辱,而张我太祖、太宗之茂烈,且绥妥其社稷,而隤祉于天下。维是服御之物未皇纤靡而备善,至于馈边饱师之费则弗敢吝,用是命使臣某责常赋于尔四川。惟是使臣暨部使者政当仰念天涂未夷,输贡服享,以共济于休宁。乃复不有朝廷,不用诏命,诋澜漫漫,以欺上闻。且使臣何取?不取诸民,不取诸岁计。而二三大臣怀执异心,非沮诏旨,悖戾自专,持必不移。原曰取之侈,伯温曰取之滥,开、博文曰竭我矣。于是加无道于天子之使,俾粪土愚臣,奉使无状,为朝廷羞。上薄其过,不加之以鈇锧,姑致于理。某自念负朝廷罪当死,肉袒顿首谢。居无几,朝廷下恩泽,弛囚徒,仅免吏议。某百拜叩头谢。于戏,《春秋》之旨微矣!以防兹来奔则曰叛,窃宝玉走之晋则曰盗。盗与叛,孔子之所甚讳,而人臣之至禁也。书璧假许田,则诸侯不得专地;书齐人救邢,则诸侯不得专封;书楚杀舒,则诸侯不得专讨。今蕴财赋,专地也;起监司,专封也;命统制,专讨也,是不讳孔子之所讳也。人臣而不讳孔子之所讳,败蔑天经,诡僻王度,暴犯名义,残阙典策,臣子而不书焉,非臣子也。唐室不竞,桀臣冒禁,版图税入,盗有不禁,截山之东,齿河之北,横溃直裂,挠法妨命。溷国家之纪,僭公上之恩,家臣不知有朝廷,主帅不知有天子。是故颜真卿死于许,韦文恪死于魏,孔巢父死于河中,皆以天子之使,抗节仗义,引领就戮,万死不悔。是必扪膝而言曰:「尔讵能我屈哉」!山之东,河之北,非吾先人之故。吾故蜀也,蜀不予乱也。士生其间,喜义而嗜忠,负何武、李固擢轧篡盗之风,蒙李业、王皓饮毒伏剑之节,挺崔严、圆震勤王尊主之义。然不此为而彼为,非蜀然也,蜀不予乱也,专命盗贼者怵之也。其意盖为銮辂于淮,悍虏于秦,豺貙噭欢,尘𡏖翳氛,苍崖抉天,白日昼昏,逋逃亡命嗜乱之徒,囊橐而辏奔,务私其民,鼓势而市恩,则亦肆焉弗惮也。不如许、如魏、如河中,使人不死仅耳,使人亦何以有焉?曰,天下大义也。义胜则畔死,盗亦死;傥不胜,则义死。所怙有《春秋》之法在焉,虽死而生可也。昔蜀而肆者公孙述,史歆、李势、钟会、谯纵、刘季连、萧纪、王谦、刘辟等辈,初未尝不肆也。一军下大散关,一军度瞿塘关,而矢著于咸门,甲华于星桥,刃蔑于□□,而父子头颅然堕于独柳之下。故曰非蜀然也,蜀不予乱也。蜀不予乱,则扰之者何也?曰侈、曰滥、曰竭我者造之也。彼何因而困?则曰:羯胡披猖,秦洛猾扰,凶声虐气,震撼全蜀,斯不可以不备。某曰:备当矣。张伾出爱女而临洛解围,难得上家赀而灵武张王,备弛乎哉?今乃欲擅国家积岁久储之货,绌朝廷已行必信之令,讫蜀人之走急赴义之心,第为数子护其孥尔。是护其家不护蜀也,是独为蜀而不为宋也。是知有蜀而不有中原,是知有父母妻子而不知有宋之宗庙社稷。噫,甚矣!韦皋蓄财而吉甫愤懑,崔宁擅制而杨炎痛哭。天下之变每藏于隐伏不露之中,若谓专命尔,非叛也,擅货尔,非盗也,则不足以为先天下之机。古谋国者钩情候机,落其枢键,盖于机微之际,有以先之也。语疏计者见必微,论阔议者谋必约。好言激众而田悦卒以得众力,赐予倾士而承宗卒以收士心。使大历、贞元间岩廊大臣能得其廋,则祸岂羡羡至唐末而后已哉?恩,朝廷出也,而己私之;货,朝廷物也,而己专焉。恩流而下益欢,货聚而众愈附,亦已廋矣。逮其机牙发动,事势张见,则人不族武,日不移刻,而毒流于岷峨千里之内,不如许、如魏、如河中亦仅耳,岂但侠人也哉?建炎二年九月二十八日记。
上宰相书(时任福建市舶)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拙斋文集》卷七
某冥顽之质,畴昔荷门下知奖成就之大赐,缺然未知所以报称洪造之万一者,而疾病痼之,俾不获以驽钝自效。今者恭遇钧旆还朝,再持魁柄,以弥纶海内之务,赞翊圣主,登崇英俊,以开创太平之基业。某当此千载难逢之会,幸而沉痼有瘳,诚愿伸喙披臆,一展胸臆之所欲言者,以图报恩造之万一,岂敢泯默以自弃于妄庸无取之域哉?某窃观圣朝近日厉兵积粟,修车备器,图为大举,将欲蹙牙犁庭,深入朔漠,禽颉利,朝呼韩,以纾吾中原士马之愤气,尽还祖宗之土壤,盖有日矣。庙朝之上,宗工硕德讲之既熟,策之既精,方且旁诹博访,不遗一介之善。此正儒学之士披肝胆,露情素,以自竭智勇之秋也,果宜隐情惜己,自同寒蝉哉?某切有区区蠡管之见,愿借竿牍之勤,致诸门下,自谓稍合时宜,未知果可以裨助朝议之万一乎?姑试陈之,惟门下择焉。某窃尝谓天时有机,地理有宜。行其机,天不能使之败;失其宜,地不能使之胜。是以自古英雄之大有为于世,豪杰将欲出而赴功名之会者,固自有进取之常势存焉。唐一行合两戒山河,分为南北二纪。南纪之地,经纬吴楚,缠络江汉,雄据山河之半,而惟以巴蜀为负险用武之国。盖巴蜀者,南纪之首,而江汉上流固其尾也。昔者三国鼎峙之时,刘备得其首而尾不掉,孙权得其尾而首不振,是以两无成功。孙权之于吴,非无贤能,非不英武,然而算计见效,卒以不赡者,何哉?盖由江左以图中原,非所谓进取之常势;而其进取之常势,实在南纪负险用武之国,则巴蜀是也。古之人由江左而得中原,收成功,蒙显效,盖有之矣,刘裕、桓温其人也。温之举也以先得李势,裕之举也以先平梁益,莫非用以为资也。然则由江左以图中原,必以巴蜀为进取之常势,其理昭然无疑矣。譬之人之四支百体,平居暇日,脩容仪,饰言动,固不可以阙;一至于与人斗,则用力举在其首焉。有与人斗者,不由其元首之力,而可以求胜乎?由江左而图中原,纵使其兵谋将略能以侥一时之胜,如周瑜之赤壁,谢玄之淝水,论其势力之所至,固宜有天下大半,而曹操、苻坚厄于此时,一败涂地,濒于死亡,不能自振,宜其乘胜席卷中原之地,以全三光五岳之气,立成帝王之业,为万世社稷永永之传,此破竹之势也。然而吴、晋之所幸者,惟此一胜耳,一胜之外,曾不得中原尺寸之地,是何耶?盖由江左而图中原,必非进取之常势,虽乘此二胜者尚且无以善其后,而况其琐琐者乎?朝廷比者肆六月北伐之师,前茅所指,曾未旬浃,遽已有虹县、符离之捷,捷音所暨,驩声喜色,周浃环宇。某于是时,实持此窥管之见,固执不变,方且以平昔胸臆之所怀者为王师旦夕虑之。偶有专介部本司纲运,至淮上,某不避僭越,遂以区区此言为督府参赞舍人诸公言之。未几,忽闻王师覆于符离,其所挫衄,视畴昔之胜有不足偿者。某妄庸人,岂敢缪谓未战而能知败徵?盖以天时之机、地势之宜而审观之,实见夫是理之昭然,是以设为不易之论如此。今既噬脐之不可悔矣,敢复以是为门下献。窃谓王师他日必欲北首以图中原,复故壤,其势必宜用巴蜀为资。诸葛孔明所谓天下有变,则一军向宛,一军出秦川者,此实不易之常势也,桓温、刘裕之功可睹矣。或乃浮江涉海,以下梁宋,举齐赵,平燕绝塞,径拔虏庭,此非不可以望隽功;抑形不便,势不利,非所谓进取之常理,则必不可以一望十全之功也。夫兵不厌权,时焉而已。先人有夺人之心,震霆不及掩耳是也;后人有待其衰取果者,须其自落是也。王师曩日既已惊泗、宿,震亳、汴,一胜一负,更相乘除,则彼既知掩耳于霆震,而不失为夺其心矣。为今之计者,固当巽以行权,遵养时晦,假之岁月,谨吾内脩外备,使江淮藩篱之圉截然有不可犯之势,然后为进取之常势,因用巴蜀为资,出于负险用武之国,以乘其自溃自落,然后取之,不亦便乎?政不宜若是其亟。某眇才疏远,率尔有言,遂僭干于庙议,诚为犯分,诚为躐等。顾以受门下深知,政图所以裨补万一。用之所在,迟之岁月,不可追悔者,是以属因专介,即遽为门下言之,诚冀愚者之一得,或有以裨高明之万一耳。冒黩威严,下情不胜惶恐之至。
句 其三 宋 · 勾台符
押删韵
料得桓温登剑阁,便抛李势入岷山(题范贤垒)。
大剑山 宋 · 慕容佰才
五言排律 押麻韵
李势非嵎虎,公孙是井蛙。
圣朝无外户,夷壤尽为家。
叠嶂宁须铲,停鼖久废挝。
原鳞生骆谷,钓驷入彭衙。
关失千年壮,方来万里遐。
商渊宁澒洞,使节偏谽谺。
岑蔚谁惊鸟,丰茭自乐麚。
烽屯开雨雪,樵爨老烟霞。
帝德朝宗地,仙游上汉槎。
赏奇酬酒兴,摛藻谢诗葩。
阶走枫林叶,窗催桕烛花。
山亭无刻漏,隐几待鸣鸦(清蔡毓荣康熙《四川总志》卷三六)。
上寿皇论天变地震书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九、《诚斋集》卷六二、《南宋书》卷三九、光绪《吉水县志》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五月二十四日,朝奉郎、尚书吏部员外郎臣杨万里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臣闻言有事于无事之时,不害其为忠也;言无事于有事之时,其为奸也大矣。昔者贾谊陈治安之策,有厝火积薪之喻,此文帝最盛时也;苏洵献审敌之策,有弊船深渊之喻,此仁宗最盛时也。西汉之文帝、本朝之仁宗,何君也?后世尧舜之君也。以后世尧舜之君而二子有积薪、弊船之喻,何也?臣故曰「言有事于无事之时,不害其为忠也」。今则不然。南北和好踰二十年,一旦绝使,虏情不测,而或者曰:「彼有五单于争立之祸」。又曰:「彼有匈奴困于东胡,元魏扰于柔然之祸」。既而皆不验,或者曰:「彼将畏我」。或者曰:「彼不敢图我」。使果畏我而不敢图我乎,道涂相传,缮汴京之城池,开海州之漕渠,又于河南北签民兵,增驿骑,制马枥,籍井泉,又收彼之海舟入彼之内地,葺而新之,其意甚秘,其禁甚严,而吾之间谍不得以入,此何为者耶?今夫千金之家,有巨盗焉日夜摩厉,以图行劫而夺之货。为千金之子者,方且外户不闭,般乐饮酒,处之以坦然。夫有其备而示之以坦然可也,无其备而处之以坦然,可乎?而说者以为畏我,且不敢图我也。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一也。或以谓老胡北归,可以为中国之贺,臣以为中国之忧正在此也。何也?昔者逆亮之南侵也,空国而尽锐于一举,不知夫此胡乘其虚而夺之国。今此胡之北归,盖创于逆亮之空国而南侵也。是胡将欲南之,必固北之。北之者何?或者以身填抚其巢,而以其雏与婿经营其南也,而说者以谓「可以为中国贺」。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二也。臣窃闻论者或谓:「缓急淮不可守,则弃淮而守江」。是不然,有淮所以有江也。淮茍无矣,安得而有江哉!吾果弃淮乎,虏以兵居之。居之而不去,近则通、泰之盐利为彼所据,将无以给吾之财用;远则吴、蜀之形势为彼所裂,将无以通吾之脉络。盖昔者吴与魏力争而得合肥,然后吴始安;李煜失滁、扬二州,自此南唐始蹙。今曰弃淮而保江,既无淮矣,江可得而保乎?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三也。陛下近日之举,亦可观矣。如曰举边帅,如曰举都统,其说是也,其意未也,何也?今淮之东西凡十五郡,所谓守帅,不知陛下将使宰相择之乎,抑将使枢廷择之乎?使宰相择之,宰相未必为枢廷虑也;使枢廷择之,则除授不自己出也。一则不为之虑,一则不自己出,缓急败事,则皆曰:非我也,陛下将责之谁乎?至于都统,则令侍从勿以见任,而必曰未显者,是求他日之将才而非求今日之将才也,举者得以塞今日之责,受举者得以逃今日之责,是上下相与为媮而已。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四也。且南北各有长技。若骑若射,北之长技也;若舟若步,南之长技也。今为北之计者,尚收其海舟而缮治之,至于南之海舟,则不闻缮治焉。或曰:「吾舟素具也」。或曰:「吾之舟虽未具,而惮于扰也」。自绍兴辛巳南北之战,今几年矣,当时山东之功、采石之功,不以骑也,不以射也,不以步也,舟焉而已。当时舟胜则胜矣,今几年矣,素具之舟,其可复用乎?且夫斯民一日之扰,与社稷百世之安危,孰轻孰重也?《易》曰:「除戎器,戒不虞」。圣人岂不知其扰哉!夫固有大于扰者也,而曰「素具」,又曰「惮于扰」,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五也。大抵天下之事有缓急。当周公相成王之时,其急在于膺戎狄;当宣王中兴之时,其急在于伐猃狁。当今之时,陛下以为何等时耶?金虏日逼,疆埸日扰,而未闻防金虏者何策,保疆埸者何道,但闻某日修某礼文也,某日进某书史也,是以乡饮理军、以干羽解围也。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六也。臣闻古者人君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今也国家之事,虏情不测如此,而君臣上下处之如太平无事之时,是人不能悟之矣,故上天见异。相传异时荧惑犯南斗,迩日镇星犯端门,荧惑守羽林。臣书生,不晓天文,未敢以为必然也。至于王春正月,日青无光,若有两月相摩者,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不信也,至于春日载阳,和气播物,复有雨雪杀物者,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又不信也,乃五月庚寅又有戊夜地震者,兹又不曰大异乎?且夫天变在远,臣子不敢奏也,不信可也;地震在外州郡,不敢闻也,不信可也;今也天变频仍,地震辇毂,陛下岂得不信乎?信之矣,岂得不惧乎?臣闻匡衡云:「阴变则静者动,阳敝则明者晻」。曷谓阳?曰君也,德也,中国也,君子也。曷谓阴?曰臣也,兵刑也,夷狄也,女谒近习也。今也日而无光,春而雪寒,地而动摇,其为阴之咎證也昭昭矣。而君臣不闻警惧,朝廷不闻咨访。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臣不知陛下于此悟乎,否乎?臣谨按国史,本朝宣和五年十月,京师地震,未几有粘罕寇汴京之役。绍兴三年八月,行在所地震,未几有金虏寇淮甸之役。宣和遇灾而恬不知惧,我是以有靖康之祸。光尧遭变而诏求直言,我是以有韩世忠、刘光世之捷。此近事之验也,不必远稽之上古也。今或者曰:「天变不足畏,地震不足畏」。陛下胡不引宣和、绍兴之事而观之乎?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七也。自频年以来,两浙最近则先旱,江淮则又旱,湖广则又旱。一方有旱,则民之流徙者相续,道殣者相枕。常平之积,名存而实亡,入粟之令,上行而下不应。静而无事,尚未知所以振之救之;动而有事,将何仰以为资耶?昔者汉之伐匈奴,必实塞下之粟,伐先零必籴湟中之谷。今也仓廪府库非徒无馀也,且不足也,而或者以为无足虑。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八也。古者足国裕民,惟食与货。所谓货者,今之钱币是也。今之所谓钱者,富商巨贾、近习阉官、权贵将相,皆盈室以藏之,列屋以居之,积而不泄,滞而不流。至于百姓三军之用,则惟破楮券尔。一旦缓急,破楮券可用乎?当是之时,万一如唐泾原之师,因怒粝食蹴而覆之,出不逊语,遂起朱泚之乱,可不为寒心哉!臣之大忧,实在于此,而或者曰「楮券可以富国」。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九也。臣闻善为备者,备兵不若备粮,备粮不若备人。古者立国必有可畏,非畏其国也,畏其人也。故苻坚欲图晋,而王猛以为不可,谓谢安、桓冲江左之望,是存晋者二人而已矣。异时名相如赵鼎、张浚,名将如岳飞、韩世忠,此金虏所惮也,近时刘珙可用则蚤死,张栻可用则沮死,万一有缓急,不知可以督诸军者何人,可以当一面者何人,而金虏之所素惮者又何人耶?而或者谓「今日文武之才,皆有其人。人之有才,用而后见」。闻之《记》曰:「茍有车,必见其式;茍有言,必闻其声」。今曰有其人,而未闻某人如古之名相,某人如古之名将,是有车而无式,有言而无声也。且夫用而后见,非临之以大安危,试之以大胜负,则莫见其用也。平居无以知其人之能否,必待大安危、大胜负而后见焉。见其成事幸矣,万一见其败事,悔何及耶!昔者谢玄之北禦苻坚,而郗超知其必胜;桓温之西伐李势,而刘惔知其必取。盖玄于履屐之间,无不当其任;温于蒲博,不必得则不为。二子于平居无事之日,盖必有以察其小而后信其大也,岂必待用而后见也哉?而今之说者曰:「文武之才皆有其人,人之有才用而后见」。臣所谓言无事于有事之时者,十也。臣愿陛下超然远览,照然远寤。勿矜圣德之崇高,而增其所未能;勿恃中国之生聚,而严其所未备;勿以天地之变异为适然,而法宣王之惧灾;勿以臣下之苦言为逆耳,而体太宗之导谏;勿以女谒近习之害政为细故,而监汉唐季世致乱之由;勿以夷狄仇雠之包藏为无他,而惩宣、政晚年受祸之酷。责大臣以通知边事军务,如富弼之请,勿以东西二府而异其心;委大臣以荐进谋臣良将,如萧何所奇,勿以文武两涂而殊其辙。勿使赂宦官而得旄节如唐大历之弊,勿使货近倖而得招讨如梁段凝之败。以重蜀之心而重荆襄,使东西形势之相接;以保江之心而保两淮,使表里唇齿之相依。勿以海道为无虞,勿以大江为可恃,增屯聚粮,治舰扼险。君臣之所咨访,朝夕之所讲求,姑置不急之务,精专备敌之策,平居无事,常若敌至,庶几上可消于天变,下不堕于戎心。《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若曰阴雨既至,而后彻桑土,则伊尹、周公、孙武、穰苴亦不能为矣。虽然,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叶。如臣前之所陈者,皆枝叶而已,所谓本根,臣请诵之。臣尝读《三国志》,见杜恕上疏于魏明帝,臣以为深有当于人心者。如曰:「陛下忧劳万机,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又曰:「今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不自以为不知,以陛下为不问也」。又曰:「每有军事,诏书常曰:谁当忧此者耶?吾当自忧尔」。又曰:「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恕之意,盖谓人主不可以自用,而人臣之不忠者,幸于人主之自用;人臣不可以不任责,而人臣之无能者,患于己之任责。细故小物而人主自用,人臣不任责,犹未害也,至于军事,而犹曰「谁当忧此,吾当自忧」,今日之事,将无类此?臣闻之《易》曰,乾为君。乾之道,何道也?代有终者,坤也。行水火山泽雷风之用者,六子也。乾何为哉?君道亦然。故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自尧舜至于文武,罔不行此道;自六经至于《语》《孟》,罔不讲此言。惟汉之晁错,以为不然尔。其说曰:「人主不可以不知术数」。夫以孝景恭俭之资,去成、康不能以寸,然德减于孝文,变生于七国,错实误之也。陛下之圣,舍己如舜,从谏如汤,毋我如孔子,无可无不可如汉高帝,而太平未致,中兴未闻,夷狄寇雠若未有以备之者,得无有如晁错者惑圣听而误圣心者乎?传曰:「木水有本源」。陛下圣学高明,惟思其所以本源者。臣昧死上愚言,惟陛下财择。臣一介小臣,不胜愚忠,冒犯天威,罪在不赦。臣无任惶惧战剽之至。臣万里昧死百拜!
酌古论二 其二 邓艾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一
自古英伟之士,乘时而出佐其君,其所以摧陷坚敌,开拓疆土,使声威功烈暴白于天下者,未有不本于谋者也。盖其平居暇日,规模术略定于胸中者久矣,一旦遇事而发之,如坐千仞而转圆石,其勇决之势殆有不可禦者。故其用力也易,而其收功也大,非径行无谋,侥倖以求胜也。故夫侥倖以求胜者,幸而成则为福,不幸而不成则为祸,祸福之间相去不能以寸。此君子之论所以无取于斯也。然其间有实出于谋而其迹若幸,有实出于幸而其迹若谋者,虽君子不能无惑。何者?疑似易乘也。桓温之伐蜀也,师次笮桥,李势率众出战,龚护战没,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遂进破之。此其迹若幸也。然温之谋蜀,审其必破,然后进兵而伐之。使鼓吏不误鸣,则温岂将遂退耶!故吾谓温见客主殊势,而势又决死于一战,不若遂因恐惧,姑命退军以懈其心,乘其懈而击之,结阵而前,可以大胜。此曹操之所以破张鲁也。谋未及施而鼓吏误鸣,士卒勇斗,一举荡之。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笮桥之胜,幸也」。谢玄之禦秦也,师次淝水,苻坚拒岸而军。玄使人请坚麾众少退,而坚众相蹂,遂进败之。此其迹若幸也。然玄之拒秦,审其可败,然后进兵而禦之。使坚退军整齐,则玄岂将遂已耶!故吾谓玄见众寡不敌,而坚又求奋于一举,不若请其退军,进兵求战,佯败反走,俟其半济而击之,挫其前锋,可以得志。此韩信之所以破龙且也。谋未及骋而坚众相蹂,因引精锐,一战覆之。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淝水之胜,亦幸也」。夫所谓幸也者,尝试之而偶得之也。不幸而或不然,则不能有所处矣。彼二人之所以为谋者如此其久也,制胜之术如此其深也,虽胜之似偶然,使其不然,亦不害其为胜,何名为幸哉!然史氏不能少发之,而二子之志掩抑不伸,非有智者,孰能辨之?邓艾攻蜀,自阴平道无人之地数百里,冒险历艰,无所不至。艾则裹毡推转而下,将士悬崖鱼贯而进,卒破诸葛瞻,降刘禅。天下之人皆以艾为能冒险、谋胜也。吾尝论之,使瞻能拒束马之险,则艾将不战而自沮;禅忍数日不降,则艾将束手而就缚。彼艾特以侥倖而成也,何足道哉!宋武帝伐慕容超,引兵直度大岘,卒能破之。彼策超必不能拒故也。艾能策瞻必不能拒乎?唐太宗既破宗罗睺,以二十骑直造薛仁杲城下,卒能降之。彼策仁杲必出降故也。艾能策禅必降乎?艾皆不能素策之,而率兵径进,岂非幸其或成哉!自古幸而成功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邓艾之欺于后世者也。
资政殿大学士赠少师楼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八、《絜斋集》卷一一
曾祖常,朝议大夫,赠太师。妣翁氏,赠陈国夫人。
祖异,徽猷阁学士,朝议大夫,赠太师,追封楚国公。妣冯氏。
父璩,赠兖国公。妣汪氏,赠兖国夫人。
公讳钥,字大防,旧字启伯,姓楼氏,著籍于明,明今为庆元府。粤自周武王封有夏之后于杞,为东楼公,子孙因之以楼为氏。国朝家于婺,于明者最著,相传为明楼氏,由婺徙焉,本一族也。家于婺者,绍兴间,襄靖公炤签书枢密院事,其门始大。家于明者,其盛久矣。公七世祖讳皓,六世祖讳杲,皆卓卓有贤行。至高大父郁,寖以昌大,自奉化徙鄞,卜居于郡城之南。儒学精深,为后进师。皇祐中擢第,得庐江主簿,以禄不逮亲,弗肯仕,赠正议大夫。太师知兴化军、台州,皆有惠政。楚公当政和间,以才侍从再牧乡邦,名所居坊曰昼锦。兖公历官中外,仁厚廉直,蔚有令闻。三世皆以公登廊庙,赠至极品,门第之盛,于是鲜俪矣。公幼警敏,始就外傅,乡人王先生默、李先生鸿渐为严师。既冠,三山郑屯田锷寓馆乡邻,公又师之。隆兴元年,试于南宫,主司伟其辞艺,欲以冠多士。而所答策偶犯庙讳,胡忠简公赞知贡举洪公奏言其故,有旨置末等之首。是岁廷不策士,即礼部所次定为五等,赐同进士出身。以启谢诸公,胡公大称之曰:「此翰苑长才也」。明年,中教官选,调温州州学教授。范物以躬,出入冠带惟谨,日与周旋,讲明为学之要,务在笃实,毋溺浮华。议论有可采者,问所从来,具以实对。公爱其不欺,再三奖之。学者日益归心,争执经席下。里居贤士大夫称美一辞,相与定交。公亦虚心叩击,甚于饥渴。于是学问之源委,治道之纲目,制度之沿革,靡不研究,胸中之蕴日富。秩满,诸公饯送之。公请益焉,或告之曰:「前辈有云,拆破藩篱即大家。君之藩篱,不忧不拆,直恐过甚尔」。公正色曰:「某于无利害事则拆,有利害事则否」。闻者悚服,乃知公虽气貌薰然,物我浑融,而其中介特有不可夺者。立朝之大节,盖定于此时矣。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对选德殿,论:「善为天下者,贵实用不贵空言。名为空言,而实可底绩者,乃所以为实用;名为实用,而行之无益者,适以为空言。陛下大开言路,收揽人才,念治功之未集,鄙无用之空言,而务求其切于用者,诚得孝宣总覈之意。而进说者不思,旁援曲取,毛举细故。民力方匮,而言利不已;法令日繁,而变更益增;委以经画,课其绩效,则蔑焉无称。曾是以为实用乎?魏徵劝行仁义,近于空言。封德彝法律之说,若实可用。然太宗惟徵言是从,以成贞观之治,且曰:『惜不使德彝见之』。然则孰为实用,孰为空言,惟陛下审思之」。时禁中火,公言:「魏相之事宣帝,多以异闻为言;李沆之相真宗,每奏不美之事。此忠臣爱君之至也。人主尊居九重,生杀在我。谄士日献佞说,而直臣难以尽言。祥瑞之出,则润色以张大其事;灾异之见,则掩覆而变易其占。此二者,臣之所忧也。陛下之畏天,可谓至矣。不以崇高富贵为乐,而惟水旱盗贼是忧。天之仁爱陛下,亦可谓至矣。不以休祥为太平之应,而时出灾异,为儆戒之端。罪己而兴,断非虚语,遇灾而惧,亶惟盛德。臣愚欲望陛下深求其故,何如斯可谓应天之实,勤而行之,上答天心,下遂人欲。今日之异,后日之福也」。上嘉纳之。修淳熙法,议者欲降太学释奠为中祀,与右学等。公曰:「乘舆临幸,于先圣则拜,武成惟肃揖,厥礼异矣,祀可均敌乎」?遂得无变。兼玉牒所检讨官,以进《仁宗皇帝玉牒》迁秩。复因面对,申述《玉牒》中所登载圣语,愿持守勿渝。又请念财赋之孔艰,罢土木之不急,敢言人所难言。公之进用,参政龚公力也。受知虽深,而谒见有时,无阿比之迹。三岁不迁,安恬自若。及龚公去国,出其门者皆罢,而公独不及。力求去,添差通判台州。太史公以故相侍经幄,壮公此举,曰:「何其决哉」!宗正丞范揆出领郡事,性刚急,喜怒过差,官吏震惕。公俟其气定,徐以一二语解之,必翻然以改。铜钱之禁,入海五里,尽没其赀。有商冒法,而狱稍缓。临海县弓兵郑庆诉守臣及郡丞之正员于朝,提点刑狱赵某被旨覈之,密以叩公,公曰:「禁所以严,为越海也。今犹在城下,事理甚明,而辄诬之。又名其守贰,阶级紊矣,而可纵乎」?赵悟,具以实奏,遂论郑庆如法。除太常寺主簿,以先讳辞,改宗正寺主簿。奏对称:「人主之德与臣下不同,百行众善,一毫无歉,万几庶务,一事无阙,然后足以御四海而图治功。故虽尧舜之圣,而曰『儆戒无真』,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此心未尝斯须忘天下,惟恐吾身有毫发之不及也。臣不佞,窃希古人责难于君,耻君不及尧舜之意,欲望陛下仰稽往古,俯鉴近代,兼备其可为法者,而力去其所当戒者」。又曰:「国家深长之计,不可速成,要当审订。凡行之而终无益者,必尽省之。可行而尚费岁月者明著于籍,次第而为之,不办不止,则事有端绪而治效可睹矣」。迁太府寺丞。俄除太常博士,班寺丞下,上疑焉,丞相言:「议礼之地,最要得人,臣欲重其选尔」。公复以家讳请仍旧职,许之。迁宗正丞,对延和殿,言:「天下之大患,每起于细微。汉之党锢,始于南北二部之谣;唐之朋党,始于二三士大夫不得志之徒。事之初生,若不足虑,横流不止,害不可言。今朝廷清明,岂复有此。然端倪已见,不敢不言。夫道者天下之所通行,学者士君子之所当务。秦、汉而下,此道不明,论说相夸,去本逾远。国家累圣传授,丕阐大原,名儒间出,究极微旨,然后语道者不涉于异端,为学者不至于无用。恭惟陛下得执中之传,体克己之仁,严谨独之戒,笃正心诚意之学,躬行此道于上,而士大夫讳言于下。凡端谨好修,谈论经理者,例指之为伪学。小则讥笑,甚则疾之如仇,不谓圣世乃有此风。《诗》曰:『君子实维,秉心无竞。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士大夫自相倾轧,为害最大。惟人主能用中,然后可以消弭。谓宜明诏中外,咸推无竞之心,勿徇偏曲之见,精白一意,以仰承人主之休德」。奏毕,上曰:「卿惧其为党耶」?公言:「陛下建中立极,躬行著见。属者赵雄辞位,人皆意蜀士必相继去,而陛下方叙迁之,或召用焉」。上曰:「唐世人主云:『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朕尝笑之,有何难事,特主听不聪尔」。公顿首谢。又言:「仁宗开天章阁,命名臣条上当世急务;太上逐权臣之党,更化善治。皆在履位二十馀年之后,非始勤终怠者可比。臣愿陛下益自警励,及此閒暇,亟为永图。采孟子之格言,明政刑之二柄」。丁兖公忧。服除,选知温州。视事之始,邑长咸至,谕之以经赋之外,秋毫不取。申吏卒入乡之禁,豪民慢令,三不如约,始严追胥。又不服,言于郡,逮治之。宰所欲言,有不可形于公牍者,密缄以报,吏无得预。郡计仰于酒课,吏请严禁,公曰:「吾奉使典州,首在布宣德意,奈何以是为急?姑置之」。久而惩其已甚者,威刑罕用,课入增衍。尤详于听讼,咸得其情。已悔而终止者,听其息讼。闺门幽昧事,则掩覆之。或称辟廱司业之后,乞以限田免役,争者不服,而莫能难。公曰:「安有终于承直郎而为司业?是必尝以辟廱正兼摄尔。官品既殊,限田随减可也」。其人遂屈。刘生诉小商负钱十万,官责之偿,负家忽以商溺死告,纷拿于庭。既而得尸沙碛,遂以为真死矣。公谓永嘉尉曰:「此事可疑者三:遗鞋于岸,而足贯屝屦,一也;溪流激急,形骸已散,二也;小人贪赏,知死者寡发,为假髻以实之,三也。意其流尸乎。彼方潜窜,而适与兹会,故益肆其欺尔。不如姑资送之,若商实死,而密迹捕焉」。尉如其策,果得之平阳道中,人以为神。遂正其罪,而督逋如故。又谓刘生:「彼蓝缕如是,何所从出?勉使折券,出自汝意」。于是释之,阖郡服其明恕。公又虑乡落间疾苦不能上达,咨于士大夫之郊居者甚悉,故田里情状,若亲睹然。闻乐清主簿唐煜有能名,叩以邑中利害,具言有方质者大为奸利。公默不泄,久而得其实迹,并与其党号八虎辈黥窜之。是邑之左原,民多蔬食,而盗贩者众。牙侩有被重伤几死者,其党扬声报仇,将以上巳日举事。老而黠者,至谓:「方腊之变,闰在五月,县令姓秦。今二事皆同,变且复起」。邑人大恐。而倡之者,主名不立。令微伺得之,单车至其所,指旧习魔教,而今祀神不预,陈庆等数人,执以诣郡。公编隶其为首者而逐其徒境外。堂帖问故,公直陈本末,且援苏公洵之语:「有乱之形,无乱之实,是谓将乱,不可以有乱急,不可以无乱弛」。丞相周益公然之,遂锢陈庆终身,而公名著矣。光宗嗣位,赴行在奏事。公进言:「人主初政,当先立乎其大者,至大莫如恢复。欲谋西北,先保东南,诚能加之圣心,自然畏天益谨,遵祖宗法益严,事亲益孝,求贤必广,用财必俭。谗谄面谀之人自疏,嗜欲宴安之念自息。边防以修,军政以肃,故虽甲兵未动,而恢复之计成矣」。又曰:「国家用度日广,租税已重,又有茶盐榷酤之属,既专其利,则不得不立法以禁止之。至于今日,网密甚矣。欲望陛下轸念元元,以设禁为不得已,而犯法者非甚可罪,凡有创意增益者,寝而勿行。或惩其尤,所以保护元气而寿天下之脉也」。除考功郎中,兼礼部,进对言:「无难之世,圣人畏之。如人之一身,时有小疾,起居饮食,无不戒谨,固有尪羸而寿考者。强壮之人,气血方盛,恣所欲为,疾偶未形,因谓之安,此固良医之所惧也。今日之无事,乃陛下爱日之时。无益于治道者,宜缓于施行;而所当豫备者,旦旦而图之,以待可用之机,以保盈成之业」。时民多流移,公又曰:「富弼赈济之政,在本朝为称首。然考其时,弼守青州,流民乃自河北而来,弼不以非吾土之人而不任其责,调护惠养,委曲周尽。迨麦熟而归,又与以道路之费。收其强壮,以备卒伍。今日流民颠顿暴露,未知息肩之所。臣愚欲望睿慈恻然兴念,诏监司帅守各以富弼之心为心,随宜措置,救于濒死,实国家之仁泽也」。考功为今显曹,士大夫资历升转之属,靡不由之,吏缘为奸,小有不合,动成留滞。公曰:「昔人以简要清通为尚书郎之选,讵当尔耶」?考覈精详,宿弊寝革,人得所欲焉。潘显伯之狱,定法过轻,一时官吏俱责。公因转对言:「宸断如此,足以惩奸矣。顾恐自时厥后,惩创往事,议谳之际,未免刻深。望速以玉音谕之」。迁国子司业。先是居此官者,多以学校旧游为之。前司成许公识公之贤,语诸生之送别者曰:「楼公之进,虽不阶舍选,而修其职业,殆将过之」。既而信然。诸生有与其长交讼者,公以为礼义教化之地,不当遽以法令从事,姑迁延之。度其两忿渐息,而后罚之有差。凡所施为,采诸公议。自纠录而下,必择其实堪表倡者,毫发无私,人人悦服。会雷雪交作于仲春之月,应诏条陈阙政言:「疏远之臣,惟愿陛下之忧勤;亲密之臣,惟愿陛下之逸乐。忧勤则幽枉必达,下情得通,而膏泽及民矣;逸乐则伺候颜色,干求恩泽,而私意得行矣。陛下自雷雪之变,忧形玉色,宵旰兴叹,度数日间,干请必希。以是推之,圣心忧勤,恩倖自远,诚能日谨一日,宸襟泰然,渊静鉴明,其视燕游之惑,岂不相千万哉」?又曰:「今朝行不闻直声,而或以多言见黜,士气消沮,无敢论事,岂国家之福哉?臣愿陛下开忠直之路,窒宣谕之门,遇灾而惧,不讳尽言,力行消弭之道」。迁太常少卿,改太府少卿,亦以家讳故,兼玉牒检讨官。迁起居郎,直前奏事言:「进德可以养生,养生可以进德。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气,不可过盛,亦不可过弱,惟得其中。则养生之要,心广体胖,神气舒畅,虽有阴阳之寇,岂能为吾害哉」。兼权中书舍人,缴奏录黄,无所顾忌,戚里近习,望风畏缩。时干请恩泽,有为给事中封还,而意未厌者,援次官故事,上问为谁,则以公对,上曰:「朕亦惮之,不如止也」。刑部建言:「天下狱案多奏裁者,中书之务由此不清,请令实有疑者始奏」。公曰:「三宥制刑,古有明训。宜详而略,伤圣世钦恤之仁」。力论不可,乃止。会庆节上寿,扈从班集,乘舆不出,公言:「陛下承付托之重,以天下养,犹未足以报天地之恩。今百官趋班,恭俟鸣跸,而烛残日出,寂不闻声。今日何日,而可若此?愿深思大计,形于告谕,若曰属以某事,不及称寿,今欲以某日诣重华宫,则群疑顿释而两宫交欢矣」。《玉牒》、《会要》、《圣政》书成,涓日以进,而屡更之。公言:「事有至大,而陛下以为至小;朝夕之所当行,而视之如旷典。此所以疑而惧,惧而忧。进香一出而人心欢然,会庆一不出而人心遽骇,事可睹矣。《圣政》之成,全载寿皇一朝之事,《玉牒》、《会要》足成淳熙末年之书,陛下所以奉承诒谋,铺张圣父之闳休者,惟有此尔。礼仪咸备,俄又迟之,万众震惊,莫晓其故,殆非所以全圣孝也。惟速定其日,无复再展,以慰天下之人」。又奏:「累岁随班末,见陛下上寿重华,欢动慈极,又见嘉王日趋朝谒,恪勤不懈,圣心必喜。窃料寿皇望陛下之来,亦犹此也」。于是,天子感悟,越六日进书成礼,薄暮乃还。侍御史林公大中弹奏大理少卿宋之瑞,不从,迁吏部侍郎,力辞,与郡。公与给事中尤公袤奏言:「大中最蒙眷注,今因论一少卿而同日与郡,实伤国体。公议皆愿还大中言职,或留之论思献纳之班。若不可留,亦宜优礼以遣之,与被论者殊科,犹足以示四方也」。寻诏之瑞与祠。知和州刘炜将漕淮西,以禁私铸钱,一路大扰而罢。庙堂称其已然之效,有旨复与监司。公奏:「炜行一切之政,不生事者幸尔,尚可以为功乎?此命一出,必大骇物论,且无以谢淮甸之民」。丞相颇不悦,公曰:「吾有去尔」。罗公点时为兵部尚书,为丞相言之,始悟而止。公以母老思归,乞祠不允,人知其为刘炜也。应公孟明从容语及之,公曰:「士大夫临小利害,此心犹在兼顾间,盖途辙从此分尔。某窃鄙之,故不敢不勉」。应公极叹重之,语人曰:「是公利害之间,其守正如此,真可敬也」。内殿奏事,论:「狱者,天下之大命。钦恤忠厚,未有如本朝列圣之臻其极者。今士大夫论重囚,则曰:『汉祖约法三章,杀人者死』。论赃罪,则曰:『我太祖立法,满三千者皆死』。而不知高祖除去秦法,则杀人之外,凡死罪皆去之矣。太祖制法虽严,比五代已甚轻。其后累朝日趋于宽,故以太祖为重。今朝廷清明,刑罚当罪。然臣每疑州郡断狱,未必皆其本情。请以奏案依断者,下提刑司更加详审,或有不当,责罚随之,益广陛下好生之德」。郑汝谐除吏部侍郎,给事中黄公裳封还录黄,既累日,诏除裳兵部侍郎,以失职引咎。汝谐请补外,不许。公言:「小大之臣一闻给舍台谏语及姓名,不当辨说是非,即合奉身而退,所以存廉耻也。今裳虽蒙眷留,终夺其封駮之职。汝谐心不自安,必将再辞,宜因而从之」。未报,汝谐再有供职之命。公言:「论事者罢,被论者留,自此给舍台谏不复可为矣」。汝谐愤恚,即乞致仕。公力求罢黜,居家俟命。汝谐竟以修撰知池州。公又奏:「陛下奉两宫之养,应万务之繁,可谓至难矣。然实非甚难者,一月四朝,如期尽礼,则事亲之道昭矣。大昕视朝,兴居出入,皆有定时,则君临之道宜矣。饮宴有节,则圣体日康;赐予有度,则财用日积;采公议以用人才,则众心服;开言路以广聪明,则下情通;引以廉耻,则臣下之节励;严其律度,则侥倖之门塞;水旱为灾而勤抚之,则盗贼消;事变始萌而早辨之,则奸雄戢。凡此十者,陛下为之,晓然无难。其馀数端,英断之下,俄顷可毕。而稽留不决,深为国家惜之」。时丞相以潜邸旧人黜而复召,援李绛故事,俟于郊者累月,枢臣卒而恤典未颁,蜀帅死而不除代,宫邸近亲相继不幸而丧礼未举,宦阉陈源起于罪籍而未斥去,公力赞圣主之决,故辞旨明切如此。自往岁会庆节辍称寿礼,及是期年,公同从官先期奏请,至其日又仅用拜表之礼,宰执及从官皆求罢,卿监而下求免赴宴。公积忧薰心得疾,几不可支。既愈,请同班奏事,不许。久之,始获进对,上许以必出,既而果出。除中书舍人兼实录同修撰,论:「宗庙社稷之重,系乎陛下之一身,陛下之一身,主乎陛下之一心。侧闻陛下晨兴之后,未与事接而先澄心静虑,天德清明,夜气冲融,照临百官,是非瞭然,真社稷之福也。欲望保持此心,退朝之暇,更以二时顷凝神储精,省阅章奏,付之大臣,择而行之,则尽善尽美,无可议者矣」。寿皇疾状著闻,中外忧恐。宰执请上诣重华宫侍疾,从官继之,皆未报。上御后殿,丞相率同列固请,侍从台谏俱入閤门,吏以故事止之,不可。丞相开陈既毕,抗声索辇,上拂衣起,丞相引裾力谏,公等从之,苦言交进,上意犹未决。宰执引咎出,公独乞对,力言:「陛下视朝,辅臣无一在列,何以示天下」?上曰:「已令宣押矣」。诸公由是复入。兼直学士院,时有自列卿擢左史兼西掖者,公奏其人重玷台评,实污清选,断不可复用,且有「请避三舍」之语。丞相言上初欲用某人某人,皆以不可,对至三而后及此,虽深知不可重违上意也,卒寝前命。上倦于勤,内禅诏书实出公手,辞婉而切,朝野传诵。今天子始即位,内外制杂然俱下,公独当之,笔不停缀,而皆明白正大,得代言体,初政有光焉。寻进言:「自古人君临御之始,多能自强,锐意求治。在位既久,君子日疏,小人日亲,逆耳之言不闻,而佞谀之辞日进,故偃然自安,而不知祸乱之作。陛下任天下之重,承社稷之托,兢兢业业,当如今日。及其小而图之,则不至于大;自其近而防之,则不及于远」。迁给事中。国朝太庙,旧为七世之室。太祖祀僖、顺、翼、宣四祖,而虚其三。嘉祐中,以亲未尽,犹虚祫享东向之位以待。太祖故尚居昭穆之间,英宗祔庙,祧僖祖于夹室。熙宁五年,复以僖祖为始祖,礼官争之不得。绍兴间,董弅、赵涣又请正之。言既行矣,谏大夫赵霈沮之而寝。淳熙初,涣之从子粹中为吏部侍郎,悉条往时群臣所奏,言于孝宗,复下之礼官,礼部侍郎戴几先沮之。孝宗祔庙,当祧宣祖,曾少卿三复请乘此时就祧僖祖,正太祖东向之位。集议御史台,公具陈本末,自郑公侨以下议皆合。公为奏稿,其略曰:「太祖肇造区夏,功迈百王,庙号太祖,盖以尊无与二。今郊祀已配天,宗祀已配上帝,而在庙独不得为始祖,祫享独不得正东向,可乎?屈受命开基之君,列于昭穆之序,何以示后?揆之礼经,僖祖亲尽当祧。况今日九庙已备乎?惟断自宸衷,蚤正钜典,以慰太祖在天之灵」。寻以祧庙之主宜有所归,复令集议,又奏:「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按唐张齐贤之言曰:『古之有天下者,事七世。始封之君,谓之太祖。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至祫祭,则毁庙之主,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商、周迁主皆出太祖后。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汉、魏、晋、隋、唐,太祖以上,皆不合于祫』。臣等窃谓齐贤之言,可施于今日。盖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祖同。今日既伸东向之位,则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然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遽变。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今当效之,别立僖祖庙以代夹室,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其中。祫祭即庙而飨,于礼为称。于是度太室之西,建四祖庙焉。孟冬,雷震不已,公既草罪己诏,又条陈时政曰:「《云汉》之诗,宣王侧身修行,诚实溢于言语之外,桑林自祷,六事自责,恳切可风。伊陟告大戊曰:『妖不胜德』。德者非他,至诚之谓也。陛下肆颁明诏,责躬求言,修荒政,布德泽,亦可谓应天之实德矣。然臣区区愚虑,犹恐有声音笑貌之为,有无人则辍之伪,要在益自修省,慄慄危惧,如前日雷轰于上之时,则是心精一矣」。待制朱公熹以鸿儒硕学侍讲经帷,上尊礼之,俄有除职与郡之旨,公奏:「陛下容受直言,无愧仁皇。熹之正直,陛下所知也。若闵其耆老,当此祁寒,立讲不便,何如畀之内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复还讲筵,则君臣之义始终周尽矣」。不报。内侍毛伯益以宣劳转行遥郡,公奏:「此曹甚众,趋走服役,何劳之云?此门一开,侥倖者多矣」。上意不悦,丞相谓公:「缴奏诚是,顾八宝之至,尝宣力尔。令下之初,上即俾宣谕某,谓给舍欲其举职,当俟有劳而始叙之。今果封还,始敢具述上意」。公曰:「官守所在,不容徇私,此君相美意也」。始与侍读赵忠定公尝同考试南省,官舍又比邻,时时徒步还往,每谓人曰:「楼公当今人物也,直恐临事颇少刚决尔」。及见其持论坚正,始叹曰:「吾于是大过所望矣」。权吏部尚书,兼侍读。初,公为馆伴使,知閤门事韩侂胄副之。上之受禅也,侂胄预闻传命,遂尸其功,有弄权之渐。吏部侍郎彭龟年因内引力攻之,且求去。于是侂胄转一官,在京宫观,彭公除待制,与郡。枢密林公时在西掖,公与之合辞论奏:「陛下始潜嘉邸,眷礼宾僚,一旦龙飞,延见访问,几无虚日。天下不以为私,而诵陛下好贤念旧之美。今惟龟年犹在从列,天资伉直,敢于论事,陛下之腹心也,其可去乎?惟更加三思,留龟年于经筵。不然,则命侂胄以外祠,与龟年事体适称,犹庶几焉」。彭公竟去。公久列从班,负庙堂之望,侂胄闻其不助己也,怒,天官之除,虽阳迁之,而实抑之也。时台谏诵言故相定鼎乘龙之梦,有褊心衔恨者,对公云云,公晓之曰:「赵尝梦李公召入禁中,取御炉金瓶授之曰:『朕之用卿,如此汤瓶』。又梦立班殿下,见白龙升天。未几,上以缞服御极,其梦兆止此尔。而便谓之定鼎乘龙,可乎?某亲闻诸赵公,不可诬也」。主人唯唯。同僚有并坐者,退而言曰:「某代为公汗下」。公自知直道难行,去志已决,于是请对,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然天不以高为贵,而以下济为光明。君臣亦然,其分贵严,其情贵通。唐末五季之际,去古远矣,而宰辅进见,命坐赐茶,犹有坐而论道之意。艺祖收揽权纲,可畏可仰,然与赵普图画大计,或夜半而躬至其家,其相与何如也。陛下临朝渊默,巍如上帝;臣下奔走拜伏,罔敢不恭。人主之尊,不患不至矣。欲望明泰否之道而通君臣之情,陛下体天之下济,群臣以卑而上行,欢欣交通,而后天下可为也」。先是,谏臣假尊君之说,排逐贤相,榛塞正途,上下之情日益隔绝,故公言及之。对毕,求去坚确,除显谟阁直学士、知婺州。朝辞,又奏:「陛下日宴坐朝,躬亲听断,不为不勤矣。然犹虑仅能趋办目前,未必及于幽远,治道多端,未可谓止于斯也。陛下试于清燕之时,披舆地图,某为监司帅臣,某为郡守,某为将帅,人之才不才,政之治不治,察其事实而赏罚随之,此我孝宗圣训所谓『朕日于天下游行一匝』者,惟陛下取以为法」。始公自永嘉趋召,至是九年,暂还里中,展省先墓。遇太夫人得疾,公亦雅志閒退,三奏乞祠,提举太平兴国宫。申命牧婺,以缴奏寝。御史又攻之,夺其职。久之,乃复差知宁国府。是日,丁太夫人忧。坐亲党累,再夺职。又逾年,始复。遂告老,至于再,许之,除龙图阁直学士,食兴国之禄。前后凡七任,书问未尝一入都门。权臣于天下善类中,怨公最深。尝语人曰:「彭侍郎非有雅故,见攻虽急,不敢深怨。楼公尝与共事,一旦鄙我,实不能堪」。群奸窥知其意,协力排拫,怨毒滋甚,久而后稍悔悟。旧于都亭驿中,以所藏苏黄门答其伯祖忠彦辞嘉彦尚主诏草,求公跋语,公作诗曰:「今日犹存卯君笔,向来谁造粉昆书」。又为言其所以然。一日以示从班曰:「某与楼公本厚,意若拳拳」。有寄声使通问者,公不为动。盗权益甚,晦迹愈深。亲故间以利害怵公,请效持书之役,公指席间曰:「宁死于此,此志不可移也」。时廉耻道丧,阿尊事贵者,无日不数于权奸之门,甚者召自外来,未及对而先谒之。公谓某曰:「绍兴间,从臣有初入都门者,秦丞相使人讽之来见,答曰:『岂有人臣未见天子而先谒宰相者乎』?当时士大夫犹能守正,不为权贵屈。今此风衰矣」!太息久之。公之官永嘉也,闻寺正薛公季宣深于兵略,屡请问焉,乃知兵者古人之常,若乐舞行缀之类,皆兵法也。每言儒不知兵,无以应猝,惟讲之有素,则缓急可用。然自随仲舅尚书汪公大猷使燕,见所历险要之地,皆为金据,知深入之难。故初被召,虽尝进恢复之说,及闻权臣妄开边隙,则蹙额曰:「南渡今八十年,州县积贮,惟有虚名,阃外禦敌,委之债帅,而欲疲民以逞,深恐非徒无益」。至逆曦之变,则又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负恩狂僭,必无与者」。既而皆如其言。公之识虑,可谓明且远矣。閒适既久,德望益尊。天子更新大化,招延旧德,起公于既老,除翰林学士,固辞,不许。进对,首言:「天道好生恶杀,本朝以不杀为家法,而金嗜杀犹故,其将孰佑乎!拥兵南来,不能大入,皆由不嗜杀人,积累忠厚,天实相之也」。次陈:「十馀年来,无复公道,纪纲隳废,贿赂公行。仕者朘削民财以奉权臣,则美官可翘足而待;兵官尅剥士卒以媚权臣,则将帅可计日而取。民力益竭,军政大坏。今籍其家资,数累钜万,皆出于鞭箠膏血之馀。陛下纵未能捐以与民,亦宜救其倒垂之急,会计凡目,以补经费,少纾州县之督趣,则吾民受赐矣」。上倾听之,迁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兼侍读。顷之,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时和好未定,公数预集议,屡言关隘最不可失。奉使王楠再行,蜀帅收复关外四州,敌情寖屈,于是就和。金尝指公及林正惠公姓名问楠为谁?答云:「旧为从臣,自侂胄擅朝,两人绝不交通,故更化之始,皆召归尔」。金惊叹良久。知嘉定元年贡举,既奏名,摭对策中有益于时者为一编以进。赵丞相之子崇宪奏雪其父冤,朝廷令两省史官看详。公与今吏部尚书汪公逵等言:「绍熙之末,宰执惟乞建储。孝宗升遐,留正引疾而去,人情汹汹。汝愚始决大计,翼戴圣明,正位宸极,天地宗庙实临之。横遭谗诬,卒以贬死。十馀年间,是非贸乱,赏罚倒置。权臣既诛,汝愚诸子始敢有请。今当亟与辩明,立碑赐额等事,次第而举。检会章奏,诬以叛逆者,泯绝其迹。正赵师召乞斩汝愚之罪,重蔡琏漏泄几事之责,毁龚颐正所著《续稽古录》板,皆所以昭雪故相之辜也」。从之。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公耆德宿望,二三大臣待之加敬,倚以为助。公亦输写肝膈,无纤芥嫌疑之迹。庙堂之上,以是协和,股肱明主,羽翼储贰,两宫无间言。进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公之伯父故扬州太守璹为于潜令时,图耕织之劳,因事为诗,尝以进御。公重绘二图,仍书旧诗,而跋其后,献之东宫,请时时省阅,知民事之艰难。太子敛衽听受,且致谢焉。公宿昔诵顾恺之之言曰:「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惟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而闇者不达,妄意侥倖,徒伤雅道,无关得丧」。每以此语为持循之要,掖垣琐闼,风节凛然,所养者固矣。洎为执政,不忘斯言,终身途辙,有一无二,遵乎正道而已。行险诡遇,而他岐是适,公所不为也。其言曰:「古人所谓三公三孤者,取其至公无私,故谓之公,孤立无党,故谓之孤。既名其官,可无其实哉」?日思东归,屡有陈控,上曰:「卿忠直,正赖辅佐」。又曰:「忠实老成,东宫亦固留之」。或问公何去之果,公曰:「昔人所以不安其位者,有数端焉:人主之眷已衰,同列之隙已成,在下者轧己,不乐者见攻,遂不得已而去。今皆无之,顾老躯不堪勉强尔」。南郊侍祠,驰驱得疾,予告者三,求去不已。除资政殿学士、知太平州,辞。进大学士,提举万寿观,居从其便,赐以器币香茗,东宫再有颁。丞相及两执政送之江亭,握手欷歔,殆不忍别。既还乡,乞休致愈力,转两官致仕,命下而公薨,实嘉定六年四月己丑。享年七十有七,积阶至金紫光禄大夫,爵至奉化郡公,食邑至五千二百户,真食千二百户。遗奏闻,天子震悼,赠少师,辍视朝一日,赙白金五百两,帛五百疋,官其后如格。越数月,东宫读《唐鉴》终篇,第赏官属,念公旧僚,赐银若绢皆再百焉。娶王氏,工部尚书俣之孙女,德性宽平,晓习书史,有中原故家之风,封太原郡夫人。子男四人:淳,承议郎、行籍田令;濛,幼亡;潚,奉议郎、新通判临安府;治,承奉郎、监西京中岳庙。女二人,长适迪功郎、监中岳庙王棐,次适从政郎郑圭,皆以公大礼恩封孺人。孙男七人:杓,从政郎;杞,承务郎;栝,登仕郎;枎、机、栘、㭁。孙女一人,曾孙男一人。十月,有旨以杓为添差沿海制置司准备差遣,俾护公葬。七年二月辛酉,诸孤奉公之柩,葬于鄞县通远乡四明山报忠福善寺左马鞍袅之原。公资禀高明,风仪峻整,颀然如长松巨柏立乎群木之表。接对宾客,语音琅琅,听者忘倦。而事亲笃孝,下气怡声,承颜顺志,躬执鄙事,有所教饬,一言一句,服膺不忘。倅台之日,兖公以议幕沿檄,公以行县,会于天台,奉二老山行,览观奇趣,舂容累日。雁荡山秀绝闻天下,之官永嘉,侍太夫人游焉。又修行春赏柑故事,安舆所至,旌纛前列,公从其后。太夫人年登耋耄,奉承惟谨。宛陵之命,或谓公姑受诸,公曰:「亲老矣,跬步不敢离,虽展墓不越三宿。礼,九十者其家不从政,可远役乎」?色养无违,慈颜悦豫,至年九十五乃终。公忠孝感神,有相之者矣。家素清贫,重以建炎之祸,先庐故物,一簪不留。兖公依外舅少师汪公以居,辛苦植立,不坠先绪。宦游既久,生理尚窄,朴素如寒士,诸子无复豪习。公从师里校,至无盖以障雨,敝衣粝食,仅免寒饥,以此益自磨厉,日充日长,器业宏伟,为时名臣。仲兄大理丞锡出守严陵,迎二亲就养,数月而兖公薨,护丧以归。十月三旬而寺丞卒,适岁大祲,阖门百口,外而襄奉,内而伏腊;多方经营,仅无阙事。明年,毕寺丞之葬,弟有孤女,悉力嫁之,皆身任其责,斯已艰矣。后虽通显,自奉甚薄,食饭不过适口,服用仅足而止。奉祠家居,日虞不给,夫人撙节用度,纤微必计,始有馀米,罢祠之后,赖以相续。及再得祠,而米适尽矣。平生静专,琐琐尘务,不经于心,惟酷嗜书,潜心经学,旁贯史传,以及诸子百家之书,前言往行,博采兼取,森如武库。曾侍郎逮尝问「雨必以夜」所出,公曰:「此《盐铁论》中语」。曾喜,报其兄大理卿逢曰:「吾兄弟往来于怀者,今豁然矣」。崔府君庙食甚盛,而逸名氏,多以为汉之子玉,或曰:「此魏之伯深尔」。及公奉诏作《显应观碑》,推寻其实,始知其为唐之贤令。山经地志,星纬律历之学,皆欲得其门户。研精字书,偏旁点画,纤悉无差,世所承用而于义未安者,亦必辩正之。谓:「字者,朋友所以表其德,不当自言。侄者,对姑立称,不当以为兄弟之子。甲子所以系日,非纪年也,不若直书其年。正寝为今听事,非寝室也,不当于此书卒」。及其他精审皆如是。属辞叙事,以意为主,不事雕镌,自然工致。旧有诗声,晚造平淡,而中有山高水深之趣。以铭墓为请者,与之不靳,英辞妙语,散落人间,殆如唐人所谓碑版照四裔者。而属稿之初,后生小子辄指其瑕,欣然改定,曾不自知其名位之崇,德齿之尊也。惧儒学之不续,勉励诸子,俾世其家,频举谢太傅自教儿之语。自正议先生与太师相继登第,太师之子宗博及楚公复继之,鄂州使君锷、临安教授鈜皆公之从兄也,为同年进士,而公及从弟镛,从子汶、淮,后先相望,皆预是选,一门决科之盛至如此。淳三预荐书,与二弟俱嗜学。杓亦偕漕计,骎骎乎跻登显要矣。然公所谓世其家者,讵止于此?榜书斋以「攻愧」,曰:「人患不知其过,知之而不能改,是无勇也」。自号为攻愧主人,小有过差,不敢自恕,期至于无愧之可攻。铭诸座右曰:「逆境进德,顺境误人」。其子随牒州县,以诗送之,于淳则曰:「知行勤所职,通塞听何如」。于潚则曰:「不应频来往,恃有檄可沿」。皆所以勉其进修也。慕杜正献公、范忠宣公之为人。丰清敏公,乡之先达也,赋《荷花》诗,有「人心正畏暑,水面独摇风」之句。蔡元长见之,曰:「此人岂肯受我笼络」。公心敬之,以为标的,能言其贤德甚详。淳熙中,有以刚直自名,致位显荣者,密察其言,规切上躬,一语不及,公无取焉。观其所称慕及其所不与者,足以知其心矣。荐士于朝,必以公议所与。今将作监杨公简、故知濠州刘仲光、度支郎官郑肇之、宗正丞李兼之流,世皆贤之。下至于片言可录,小善可书者,亦称道不置。仁于宗族,同气加厚,欢焉无间,三弟一兄子,皆奏以官。故吏部侍郎莫公叔光、中书舍人陈公傅良,与公所师屯田郑公,皆潜藩旧学也。莫、郑二公,不得亲见龙飞之盛。陈公虽幸见之,一斥而竟不复。公前后力为上言之,莫公遂被追荣之恩,陈、郑二子亦拜君命。公于师资甚笃,故所以劝导明主者,亦出于此。李先生,公童幼时所受业尔,人所易忘,念其子仁,常赈恤之终身。韦布场屋之交,穷达不侔,宾接如旧,剧谈乐饮,客至未尝托故,曰:「彼或有求,从违在我,乌得不见」?告急者与书,庶或周之,虽馈之薄,不疑轻己,以故人亦不厌。乳母赵氏,去而不知所在,博访得之,年垂七十矣,携以之官,率其妇子敬待以礼,其笃厚类如此。公生长外氏,外祖少师及越国王夫人抚之教之,与诸孙等,公事之如大父母,诸舅如诸父。尚书舅长于政事,公屡请问以居官治民之要,启告甚悉,且曰:「子以辞华知名,若外庸奏最,斯通才矣」。后闻其为政可纪,甚喜。及列于朝,数进谠言,又益喜。尚书谪居康庐,或劝之贻书近习,求为己援,卒不屈,公亦不降志于权奸,舅甥风操若是相类耶!公以辞学士奉祠,而尚书及从母之子中书舍人陈公居仁亦然,乡人遂有一舅二甥三学士之语,莫不荣之。四明他山源泉注于城中,汇而为湖,旧有十洲三岛之胜,最南一洲,密迩故庐。楚公之守乡郡也,筑锦照堂、怀绶轩,刻祐陵御制其上,中燬于兵,旧观芜没。隆兴初,郡复新之,更名竹州,久而寖坏。于是上从其请,以私钱自葺之,求奎画「锦照」及东宫书「怀绶」以为赐,煌煌乎有光于初矣。藏书既富,欲别贮之,营度累岁,执政之次年,东楼始成,有登临之快,丛古今群书其上,而累奇石于前,崭然有二十四峰之状。又取楚公登封令时所藏《嵩岳图》石刻,列屏其下,仍以「仰嵩」旧名名之。雅好琴奕,达其妙趣,得閒之后,方将携以自随,往来于锦照、东楼之间,极燕衎之适,以遂其初志,而病尼之矣。归舟中,观书不辍。弟镛以词来贺,援笔赓之,雅丽如平日。又赋《鉴湖》二诗。其始归也,卧于别榻,旬余而更得其正而终焉,怡然不乱。遗稿皆藏于家,方将编次成集。葬有期,诸孤以当世知公莫详于某,属状其行。某诚鄙陋,然我高祖父光禄公实师事正议先生,源流相续,以至于今。公又不以众人遇我,嘉泰、开禧间,从公于寂寞之滨,数以「安于命义,保全名节」之语勉我,斯意厚矣。一日,语及「吾道一以贯之」,某叩其旨,见告以会归于一之说,某曰:「此乃吾以一道贯之,非吾道一以贯之也。夫道未尝不贯」。公闻之矍然,已而称善再三,契合如此,何敢忘诸。庸敬述其梗槩,上之太史氏,以备采择。辞虽不工,庶几乎古良史不虚美之意云。
策问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烛湖集》卷九
问:《易》始八卦,文王重之。然《系辞》称神农、黄帝、尧、舜,制作之原,盖取诸《噬嗑》、《大壮》、《益》、《夬》等卦。文王之前,卦名安有此欤?《周官》太卜掌《归藏》、《连山》,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然则八卦之为六十四,自夏、商已然,而曰始于文王,何哉?《噬嗑》、《大壮》、《益》、《夬》云者,庸知非旧名欤?虞之官占,意亦有书。《连山》、《归藏》,禹、汤所用,而文王皆废不取。何前世圣人之于《易》犹有遗恨也,且又有疑者?爻辞盖文王作,安得遽有「王用亨于西山」,及箕子明夷之證?彖辞固孔子作,安得自有「智者观其彖辞,思过半矣」之誇?仲尼晚而赞《易》,当鲁哀、定之间,而穆姜论筮,前此数十年,何其与《乾》之《文言》同也?汲冢《魏书》,后此近二百年,其《易》乃有阴阳说,无彖、象、文言、系辞,何夫子之《易》犹未行于战国也?《易》之义深矣,学者所未易言,而其成书之先后始末,不可不知也。故敢以问。
问:儒者羞称桓、文之霸,窃尝疑之。《春秋》予齐,《晋语》称管仲,何哉?方周之东,黍离之风降于列国矣。向微齐、晋扶名义以尊天子,却戎夷以存诸夏,春秋之乱不可计也。桓、文之故,不可试论之乎?夫五霸,桓公为盛,其实似不然者。盖桓公得齐三十年,始能一用师于楚汉水,方城之对,彼其辞气未慑也。堂堂中国之诸侯,下盟其一乘之使,而藉手以还兵。未一二年,而围许救郑之兵已复北出。桓公晚与之争东夷,而吾之力衰矣。晋文反国未几,而城濮一战,溃楚之二军,杀其令尹。楚惕息请平者十五六年,终文公、襄公之世,而狼渊之师乃敢窥中国耳。然则桓公之服楚,恐未可与文公同日语也。方齐之霸也,晋国陆梁山河之间,灭耿、灭霍、灭魏、灭虢、灭虞,桓公不敢问,而晋之主盟也,齐、秦匹敌,俛首听之。其强弱又孰愈耶?桓公之业仅终其世,而晋之子孙代长诸夏百五十年,其久近亦孰优耶?管仲之才伟矣,其所以经营霸业者,果何为然欤?晋之诸臣,宜若不及管仲。由是言之,不几于反胜欤?虽然,圣人以桓公为正,以仲为仁,何其言之大也?学者又将安考乎!并条其说。
问:东晋立国江左,考其终始,盖多故矣。自南渡五六年,王氏首乱,至苏峻、桓温父子踵之,皆以州镇挠败都邑。根本无备,何太甚哉。始,上流未得蜀。永和中,乃擒李势后复陷于苻坚,盗于谯纵。备多而力分,且赋入止于东南,不已窘欤!晋史不志兵,观其前后用师,率不过四五万,极或八万人耳。兵籍盖寡,殆非五胡敌也。然以是立国,犹传世百有馀年,其间又能正名仗义,遣将出征,一进一退,与彊敌角。由祖逖以下,尝收河洛、入关陕者数矣。陵夷寡弱之中,而力何以办此欤?其尤难者,苻氏盛兵百万,自以投鞭塞江,可一日而无晋。曾未深入,一战瓦解,天耶?人耶?谢安奕棋饮酒,游谈自如,以傲大敌,乃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安诚矫情镇物,姑为是大言者非欤?淝水之胜,此进取之大机,安迟回久之,乃使谢玄北出,已适为慕容姚氏之资矣,又何委也?论中兴之功,必曰王导,时人以安比焉。假设二子易地而处,使安佐中兴,导当苻坚,谓将何如?东晋之事褊矣,然原其所以危而能久,怯而能胜,胜而不能进,则夫立国之始,内外轻重之势,取财之地,制兵之法,与夫二臣所以经画而扶持之者,要皆有失有得,不可以不知也。参诸今日之事,亦将有可上下其说者,丐悉数之。
问:士不要于道义,而以豪杰自命、以功名自许者,三代之时无有也,洙泗之间无有也,而见于后世特多。是安所授受哉?究观其说,不过慕管仲、孔明。仲之功,圣人固称之,而仲之器则圣人小之矣。孟子谓豪杰之士,无文王犹兴,而他日有取于陈良,则学周公、仲尼之道,而后学之所宗者也。管仲曾西之所羞,岂孟子所谓豪杰哉?史言孔明尝自比于管、乐,而以俊杰见称于司马徽,世以为孔明之学固已如此。然当汉分裂,奸雄猬起,智勇争奋,孔明独闭门高卧,非刘玄德之贤且正,而三顾益勤,似无出理。彼以功名自许者,其然乎?孔明才略固大,而自称独曰谨畏,其言语行事信然。至其取士,不曰忠纯良实,则曰性行淑均。彼其所以为俊杰者,毋乃颇与后世异耶?且管仲以名尊周,而孔明以死殉汉。一匡天下之功,孔明有所未就。若三归反坫之事,孔明所不屑也。此其人物本似不伦,则自比管、乐云者,殆犹有说,而遽以豪杰功名之士例之,何哉?天生奇才,气高识远,不用之于任道立义,而区区管仲之慕,功未可及,而器先似之,又以托诸孔明,是何故也?岂非常之士,固非常人之所能识欤?试相与證孔、孟之意,论次管、葛之大略,因以观诸君之志焉。
问:自孔、孟没,异端并起,道术破裂,正学不传。汉兴六世,始黜百家、崇六经,而两汉经学大盛。然专门名家,不能相通,士不知道。颇知道者,西京董子、扬子,东京未有考焉,抑黄叔度、郭林宗其近乎。末有诸葛孔明,本体正大,而亦未粹也。魏、晋以风流为胜,清谈为贤,其间文章之习日兴,亦日以靡,老、佛二家始纷纶参错。天下南北相望,经生学士仅如辰星。讫隋而得王仲淹,意可与董子、扬子相上下者乎。唐三百年,卓然有意孔、孟,独一韩子,然其渊源粗略矣。总之,自汉而下,经术、文章自分两途,经生规规朴学,文人浮夸无实,至谈性命、道德,必出于老、佛,起而谋人之国家,则是三者皆不足用,而刑名、权谋、功利之说实阴制天下之命,若是者千有馀载,可不悲夫!宋有天下,明圣在上,人伦正德气洽,人文运开,杰士辈出。始则经术益以通明,文章益以古雅。嘉祐、治平之后,舂陵周氏、河南程氏、关中张氏始以孔、孟绝学为诸儒倡,文必要于六经。经学所以穷理尽性,立道成德,出可以治天下、明王道之正,斥异端之惑,千五百年破碎分裂之学,于是复见天地之大全,可谓盛哉!盖今学者虽三尺之童,皆知论说此义,而羞前代经生文人之陋习。是何以能然,而可以不自庆欤?敢问均此文也、经也,均此人也,均此理也,昔何为而蔽乎?今何为而明乎?岂道之偾起天,而非人乎?抑学之得失人,而非天乎?孔、孟之教本如日之中天,何以遽无传乎?近世诸儒之学,初若珠之在渊,何以卒大显乎?董、扬、诸葛、王、韩诸子,信皆有得于斯乎?叔度、林宗其意象风旨亦果合乎?濂溪、二程、横渠,其论或颇不同?何以同于知道乎?昔之经学,今其孰取?昔之文章,今其焉择?异端何时而迄息,王道孰云其易行,抑今之士或窃诸儒之言而讳其名,或袭诸儒之名而戾其实,是亦何为而然哉?言及之而不言,不可也。
问:所贵儒者之学,以其异于淫巫瞽史也。彼以技,吾以道;技用之必穷,道无自而能穷。技之于道远矣。彼曰金穰火熯枵中则虚,吾则曰灾不胜德,修诚可以格天。然迩者之旱,自夏而秋,民心嗷嗷。主上侧身修行如周宣,六事自责如成汤,而郡太守祷祠祈禜无虚日。诚与物俱至,宜应不旋踵而感通之,不速何欤?岂巫史之说亦有时而信欤?夫旱乾水溢有请于天,君相守令责也,而民庶致祈佛、老者,杂然靡所不有,甚者怪诞之人亦欲乘时而售其妖妄,侥觊偶然而邀敬于世。古无是也,而流俗则然。纵之欤,抑少抑之则是乎?今既秋矣,虽雨,无益于溉者。至广赈救之策,不可不急讲。浙西八郡,仰食者不知其几,而粟之籍于常平,仅三十万石。被旱不无轻重,而获中下熟者甚少。自今至来岁食新,其日月甚长,吾之术赈粜以防涌贵,赈济以止流亡,必也不出三千万石之外,何以兼足而善后?常平所储之外曰劝分、曰补官、曰通贩之类,可举而有益者何事?诸君优游庠序,笃道正俗,其学粹矣。荒政非细务,可无讲之有素、用之不穷之术?愿并言之,以备采择。
问:天下之风俗,非学士大夫为之耶?三代而后,二千年间,其变多矣。周之盛也,不惟俊造贤能之选皆足以知道而入德,盖虽妇人女子、小夫贱隶,而其言语行事可以编之六经,礼乐教化之积,固使然耶?读《左氏春秋传》,其人物议论之美,虽蕞尔国犹不绝书,愈久而不衰也。当时之礼乐教化,岂犹先王之旧乎?战国去春秋近耳,而风俗遽以大坏,士争为纵横捭阖、兵刑权诈之学,纷纭驰骋,务以倾覆人之国家,以遂其污贱无耻之求。于是二周、三晋,实为游士说客之渊薮。夫周之文献,晋多君子,其遗泽馀韵宁无足赖,一何至此极欤?汉初,诸侯之宾客,郡国之游侠,尚有战国之风,未几一变,而儒门盈于天下。然西都之季,士气乃病于委靡;东汉中叶,骤崇名节,大抵矜高峻厉。魏、晋之际,故老犹有存者,而虚浮放诞之俗忽起而不可制。江左人士,更以风流名胜相夸,其后一旦衰歇。魏、周、隋无足论,唐兴,而文章之习尊矣。元和、长庆间,作者方盛,无何,朋党之俗辄炽,汹涌久之。已复消散就尽,讫于五代,天下若无复士大夫者。国朝文明熙洽,钜儒硕德、名公俊人森然并出,其学问、文章、气节、行谊,往往兼前代之长,宜若可以追还三代之盛。顾南渡以来五六十年,浸亦不满人意。盖今之弊,人才日以凡下,而宏远方厚之器少;士气日以熟烂,而振厉英发之操衰。科举之学,謏闻寡见,而不本于道义;搢绅之志,营私自利,而不存于国家。佞谀奔竞以为常,欺谩文具以为能,靡靡嚣嚣,不可殚举。夫岂无卓然特出、不徇流俗之士?而要其风声气习,大抵然矣。嗟夫,此非有识者所当忧乎!尝试论之:古今士俗无虑数十变,而皆不相似也。岂天地之间,推移摩荡之理,莫知其为之者耶?抑其倡焉者皆有端,而激焉者皆有故耶?倡焉者有应有不应,激焉者或宜然而不然,亦皆有说否耶?彼其方盛而辄衰,岂尽有摧折之者乎?其既变而不返其初,岂无复挽回之者乎?世之言士俗者,常归之于上。夫自春秋、战国以来,如前所述者,果皆上之人使之乎?矧今天子明圣,躬德义,兴学校,重选举,丁宁训告非不详,作成涵养非不厚,而士俗犹自若也,是又将安出乎?然则欲今之士俗复如祖宗之盛,由祖宗之盛而复如三代之时,岂终不可乎?愿共讲之。
历代传授歌 宋末元初 · 陈普
押词韵第三部
伏羲神农黄帝氏,名曰三皇居上世。
少昊颛顼及高辛,唐虞尧舜为五帝。
夏商周兮曰三代,三王禹汤文武是。
尧舜传官禹传家,天与人与非私畀。
夏禹一传启以贤,少康兴夏灭猿𤡬(自注:二臣名。)。
十有七世至桀王,成汤放桀夏绪坠。
殷汤应天而顺人,兴王地方七十里。
太甲太戊及武丁,三宗有商为专美。
祖乙盘庚亦贤君,三十传纣覆商祀。
周兴积累由后稷,公刘太王及王季。
文王大勋武王集,伐纣牧野作牧誓。
成王嗣位在幼冲,周公辅政天下治。
成康措刑四十年,几移周鼎幽与厉。
夷王下堂王室卑,平王东迁春秋始。
至于威烈春秋终,二百四十二年尔。
鲁卫晋郑蔡燕曹,姬氏同姓皆兄弟。
异姓齐楚秦宋陈,春秋列国侯十二。
其间五霸相继兴,齐桓小白晋重耳。
宋襄秦穆及楚庄,名曰尊王假仁义。
战国七雄莫如秦,韩赵魏燕齐楚起。
秦灭六国吞二周,周祚至于赧王止。
天王三十有七传,八百馀年属周纪。
秦帝始皇太暴虐,位传二世而已矣。
汉室龙兴灭秦项,高祖刘邦赤帝子。
末年国本几动摇,四皓一出回孝惠。
吕后临朝诸吕反,赖有平勃植赤帜。
文景之世比成康,武帝好大功伐喜。
霍光拥昭而立宣,江充诬谮太子戾。
厥后外戚多擅权,平帝新室莽篡位。
光武诛莽复中兴,汉为东汉炎运炽。
明章二帝世所称,至于灵献汉祚替。
前汉高文武宣朝,后汉光明章七制。
两汉相传二十四,禅魏曹丕窃神器。
分为三国魏蜀吴,鹬蚌相持真鼎峙。
魏则曹丕吴孙权,蜀则先主称刘备。
魏曹承汉才四传,天下权归司马氏。
晋室肇兴司马炎,三王追谥昭思懿。
两三传间至怀悯,群胡云扰如鼎沸。
五凉前后南北西(自注:前凉张轨,后凉吕光,南凉秃发,北凉沮渠,西凉季日高。),四燕前后南北异(自注:前燕慕容廆,南燕慕容德,后燕慕容垂,北燕冯跋。)。
秦前后西(前秦苻健,西秦国仁,后秦苻苌。)赵前后(自注:前赵刘渊,后赵石勒。),后蜀大夏相吞噬(自注:桓温灭李势据蜀,后蜀李雄,大夏赫连。)。
东晋元帝都建康,天下南北分形势。
南则晋宋齐梁陈,北则元魏东西魏。
北齐后周犹一隅,隋文混一朔南暨。
平陈禅周隋杨坚,夫何三世隋嗣毙。
李唐继之纂洪图,高祖太宗成功易。
武后易唐而为周,仁杰一言回睿意。
玄宗末载溺杨妃,禄山叛逆为子弑。
肃宗东征复两京,宪宗见弑陈洪志(自注:宦官。)。
文宗有才诛克明(自注:宦官。),德宗猜忌任卢杞。
太宗玄宗及宪宗,号称三宗商可拟。
末后难制藩镇强,宦官奉立皆私议。
唐后迭兴有五代,梁唐晋汉周相继。
五代五十三年间,后有十国皆僭伪。
齐楚吴燕汉晋唐,周蜀吴越如蜂猬。
宋受周禅握乾符,扫除僭伪皆风靡。
太祖姓赵都汴京,雪夜常幸赵普第。
太宗真仁英神哲,历代承平善继嗣。
至于徽钦金虏来,误国奸臣京(自注:蔡京。)与桧(自注:秦桧。)。
高宗南渡宋复兴,建都钱唐歌舞地。
孝及光宁守偏方,侂胄既诛由诸史(自注:弥远。)。
在位历年四十馀,前有仁宗(自注:四十二年。)后有理(自注:理宗,四十一年。)。
至于度宗宋祚微,皆由平章似道弃。
建隆德祐十六传,大元一统兴燕蓟。
附成三主汉二主(李雄以晋惠帝永兴元年甲子僭号,特之子也,在位三十一年。立兄荡之子班为嗣,班即位,雄之子期弑班袭位,三年。特弟太傅骧之子汉王寿幽期自立,改成为汉,六年。子势立,四年;晋师破蜀,势降,至建康,封归义侯,穆帝永和三年丁未也。合五世四十四年) 明末清初 · 郭之奇
押支韵
前军英武,李雄所以继志也。李氏自巴西迁略阳,至雄父特,偕弟庠、流阴结六郡流民。值赵廞谋据蜀,倚为爪牙。廞杀庠,而特、流袭廞。廞走死,朝廷论讨廞功,特、流皆封侯。及罗尚刺益,纳辛冉之邪说,迫遣流民。特因众怒,攻冉及尚。尚幸而馘特,流与荡、雄收合馀众,卒能转败为功。流谋归降,赖雄力阻,复破孙阜而走尚,李氏之事遂成。荡以战死,流以病终。雄据成都,遂窃帝号。李氏一门,死者死,君者君,迁虏而得众得国,屡蹶屡张,田常之智弗若矣!雄以俭约宽惠得人心,爱其兄子班仁孝好学,舍己子而子之。让国与贤,贤于宋宣、吴祭矣!班既嗣雄,亮阴如礼。雄之子越与期弑班于殡宫,加以戾谥。仁孝之报,固如斯耶?期既立,越为相国,多行不义。汉王寿诛越幽期,然心羡数年天子之荣,违称藩于晋之约。刑杀御下,侈丽居身。子势嗣淫。箕裘若斯,欲不亡国,得乎?桓安西长驱而至,袁江夏拔剑而登略阳,李势叩头死罪,当恨寿不早从臣晋言“主荣臣显”也。然既入建康,侯以归义,不远胜于廞、尚之走死乎?小人之泽,五世而斩。成、汉于晋,不可谓非厚幸矣。成三主、汉二主,皆李氏。皆李氏,何以分成、汉?汉王寿行处士谋,违处士约,幽期自立,因而改成为汉也。寿者何?特弟骧之子;初封建宁王,徙封汉王,皆李氏近属也。处士者何?巴西龚壮父叔为特所杀,壮欲报仇,积年不除丧。寿以礼辟之,壮不应;而为寿谋,发兵奉晋。寿既窃帝,徵为太师。壮誓不仕,后因寿求言,复上封书申前议。寿惭,秘而不宣。遂称聋痹,终身不至成都。天下无王,匹夫蹈道。家愤既雪,臣义卒明。鲁连、田畴,壮何多让焉!此时复有舍人杜袭,作诗十篇,托言应璩以讽;罗恒、解思明、李演同劝尊晋,寿皆不纳。演且见杀,思明亦坐谏势而死。国之不亡,以数人也。人亡家瘁,李亡自亡也。晋师既还,蜀之遗臣复立故国师范长生子贲,以妖异惑众,旋而授首。助逆之报,真恢恢不漏矣!助逆者谁?范长生也。其助逆云何?范故青城山处士,涪民依之。当李军饥窘,长生资之复振,后诣成都,雄迎门执板,尊为天地太师父。奸天名子,贪天弃能,卒逃天网乎?于戏!巴西、青城,彼亦一处士,此亦一处士也,流连于成、汉之兴亡。感其轶事,遗人以为叹息。
民向其利果何如,巴西得众踵陈施。
赵廞谋窟张牙爪,罗尚为丛迫众离。
始难特流终继殒,前军英武始承基。
七章立法标成李,天地何繇有太师。
执板迎门空礼下,思兄易子反相夷。
岂知仁嗣翻为戾,吴光肠炙乃逢期。
成运将终忽改汉,汉王窃帝倚前资。
举国称藩违夙誓,数年天子仍自为。
漫劳龚壮勤封事,谁省应璩托讽诗。
可怜处士伤心绪,积岁难伸忠孝思。
李势叩头真善俯,袁乔拔剑已登陴。
颇疑妖异长生子,橐首成都谁实贻。
助逆安能希漏网,传家岂得废忠规。
略阳归义须臾变,哲话惟存龚杜辞。